連日來的趕路,讓瑛符實在是疲憊不堪,幾乎都是在昏睡中度過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累,只有偶爾才會醒過來方便和吃飯,然後很快又陷入昏睡之中。
這樣迷迷糊糊的走了有多久,她已經沒有概念了。
這一日,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在夢中重複著同一個惡夢,睡得很不踏實,輾轉醒了過來,她口很渴,可裝飾華貴的馬車裡卻沒有一個隨侍的宮女,她試著發出聲音,卻只有粗嘎的嘶啞聲。
她看到瓷壺就安穩地立在矮桌上,有些吃力地撐起身子爬過去,想要自己解決口渴的問題。就在她的手指剛要碰觸到杯子的時候,馬車突然一震,驟地停止,她的眼前一片天旋地轉,耳邊響起一堆嘈雜的尖嘯嘶鳴聲,馬車晃蕩得非常猛烈,虛弱的她一時止不住往前滑的猛勢,就這樣一路滾出了馬車。
「啊!」她大聲尖叫著,聲音嘶啞粗嘎,連她自己都覺得難聽得要命。
瑛符狼狽不堪地抬起頭,感覺到外面的陽光刺眼得要命,眼前的一切彷彿被鍍上了一層耀眼的金光,她看見一匹高大的駿馬上有一團模糊的影子,她可以感覺到他向下俯視的冰冷目光。
「你、你是誰?」她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哲烈嘉挑眉,看著眼前這個一臉蒼白,眼圈又重又黑,頭髮亂七八糟的邋遢女人。
「這就是你們朔金的瑛符公主?」那聲音中輕蔑嘲笑的意味濃厚。
她豈會聽不出他語氣中的不滿和蔑視?她咬著小嘴,感覺到唇上的乾裂。
好痛!好像裂開了口子。
她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舔乾澀的唇瓣,干、渴、痛,身體上的痛苦蓋過了精神上受到對方嘲諷的傷害,而此時過烈的日陽也把她照得頭昏眼花。
難受不已的她忍不住向頭項那團高大的影子伸出孱弱的雙臂,「痛……我,我好難過,幫幫我好嗎?」
哲烈嘉眼底的嘲弄蔑色瞬間隱去,雙眸諱莫如深的瞪著地上躺著的小女人。剛才她那粉嫩的小舌頭滑過乾燥的唇時,他的心中竟然有了幾分異樣的感覺。
那向他伸過來的手很小一隻,有些肉肉的,她的皮膚很白,看來晶瑩可愛,讓人忍不住想摸一摸……他瞪著她的手,一直一直瞪著。
「咳咳,世子殿下!」石楠挨近他,輕聲喚回主子的失神。
有幾個侍女從朔金的送親隊伍中低著頭跑出來,準備扶起公主。
哲烈嘉卻突然甩出手中的長鞭,嚇了大家一跳。「啊!」瑛符尖叫一聲,感覺自己的腰突然被一種既柔軟又堅硬的東西纏住,然後她騰空而起,被帶進一個溫暖寬闊的胸膛中。
接著她就被嚇昏了過去,什麼都不知道了。
「沒想到世子殿下會親自帶隊伍來半路迎接……」負責送親的高官也有些意外。伏羲的世子不在都城桑岑等待,反而提早來迎親,也未免太急了吧?
「這是我們伏羲的古禮,外來的新娘,必須在城九十里外的地方成親,送親隊伍送到這裡即可。」石楠代替主子回答對方。
「這……」眾人面面相覷。他們本以為能藉著送親窺探一些情報,沒想到還沒到桑岑就要被趕回去了,直不知道回去以後怎麼向班布善大人交代?
「但我們朔金……」正想再爭取,哲烈嘉卻突然打斷他的話。
「能娶到朔金的公主,是我的福份,自皇上答應了這門親事後,伏羲的百姓日夜期盼世子紀的到來,望各位諒解我急切的心情。」接著他吩咐石楠,「各位大人辛苦了!石楠,賞各位大人黃金千兩,以及侍紋銀百兩。」
「是。」
一聽說有如此豐厚的賞金,眾人自然是喜不自禁。
「我已吩咐下去,為大人們紮好了氈房,歡迎各位在今晚蒞臨喜宴。」
「感謝世子殿下的盛情邀約,下官們一定準時赴約。」
哲烈嘉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女人,剛才就覺得她有些異樣,此時她週身發熱,額頭上全是虛汗,他的鷹眸一瞇,臉上佈滿森寒之氣。「你們給她服下了蒙汗藥?」
現場一片靜默,沒人敢應聲。
他陰冷的目光環視眾人一周。「她以前是你們的公主,但今晚之後,她就是我的人!之前的事,我可以不管,以後的事,我不會善罷甘休!」
主子這種急著宣誓主權的行動,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石楠有些驚詫的望著主子,摸不準他是故意做戲給這幫人看,還是這些話真的發自於內心。「相信各位大人也明白了世子殿下的意思,還請奉上解藥。」他用眼神示意那名領隊的官員,最好聰明點,趁著主子還沒發飆前趕快送上解藥。
「世子殿下請息怒,下官這就派人送上解藥。」冷汗從額上滑了下來。這個世子直不是簡單人物,那週身遍佈的冰冷之氣以及不怒而威的王者姿態,實在是讓人不寒而慄,怪不得班布善大人要對他如此防範。
哲烈嘉什麼也沒說的拍馬回身,帶著瑛符和隨從們駕馬向紮營處奔去。
直到他們走得很遠了,眾人才鬆了口氣。
「快,快將解藥送過去!要是晚一步,說不定那世子會對我們做出什麼事?」
他可不想在這個鬼地方命喪黃泉吶。「御醫呢?趕緊把解藥送過去!」
瑛符是被一陣嘈雜的喧鬧聲吵醒的,她睜開雙眸,揉了揉眼睛,從厚長柔軟的毛毯上坐起身,眼光迷濛地打量這間陌生的屋子……不,應該是氈房。
氈牆四壁掛著華麗的大紅色金絲祥獸壁毯,就連地上都鋪滿了紅色的地毯,觸目所及都是火艷艷的紅,手腕粗的貼金紅燭照亮了整個氈房。
「這是什麼地方?」瑛符坐起身,拂去身上蓋著的紅被,這才發現自己穿著大紅色的喜服,她的視線停立在一側的銅鏡中,疑惑地望著鏡子中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鏡裡,水靈似的小人兒原本少女的髮髻被梳成了婦人頭,被紅色瓔珞銀絲輕攏住雲發,額角垂下幾縷微卷的細小碎發,修飾她原本略顯圓潤的心形小臉,再加上頰上的妝粉增添了秀美的氣色,小嘴擦上紅馥的胭脂,閃著水潤光澤,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熟透的可愛蘋果,讓人想咬上一口。
這樣子、這衣裝,再傻的人也看出究竟來了。
瑛符想起昏迷前最後留下的記憶。那個男人是誰?
她想不出來,但她知道,現在的自己,應該已經成了別人的新娘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蛋,生氣道:「班布善那個壞蛋!我明明已經答應要嫁到伏羲了,為什麼還要給我灌迷藥?」
劈哩叭啦!突地,外邊響起了一串響亮的鞭炮聲。
瑛符嚇得尖叫,捂著耳朵跳起來。
直到鞭炮聲停了許久,她才放下手臂撫著胸口,這才聽出氈房外似乎充斥著鬥酒猜拳的吆喝聲,這應該就是喜宴了,真希望她那個不知長得是圓是扁的相公多喝點,最好今晚都不要回房。
折騰了好一陣子,她忽然注意到矮几上擺了散發出陣陣香氣的菜餚,頓時嘴中的津液氾濫,饞嘴的毛病發作,不由自主地循著香味向香源靠近,可沒走幾步,就發現自己被一股外力止住了腳步。
「唔?怎麼回事?」她的額上被冰涼的長指頂住,對方似乎沒用多少力,她卻一步都動不了。
瑛符睜圓眼睛,傻傻地看著這個不知道啥時出現的男人。
他黑得發亮的長髮看起來光澤滑順,用黑色的緞繩鬆鬆束起,發尾隨意斜搭在肩上,劍眉斜飛入鬢,狹長的雙眼有如黑星,幽冷的疏離感。這男人,俊美得有點邪氣。
瑛符的小嘴張得老大,半天都無法闔攏。
他全身著大紅錦緞蟒袍,毛茸茸的黑色貂皮圍領越發襯得他俊臉英氣非凡,他嘴解微微挑邪笑,將頂住她額頭的手指收回。
「呼!」瑛符剛喘了口大氣,不料下巴又立刻遭人偷襲,被對方用單手扣住,接著臉頰便被扳過來扳過去,弄得她頭都暈了。
果然打扮收拾一下,就不是白天那個小可憐了!哲烈嘉在那張小臉上,仔細梭巡著。
這個小東西嬌小圓潤,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和嘴巴,說不上美麗,卻也算不上丑,總歸就是一整個普通,唯一讓人眼睛一亮的,便是有著一身白皙細滑、粉嫩膩軟的好皮膚,配上圓潤可愛的身子,就像剛炊好的肉包子,讓人很想在那豐潤的臉頰上蹂躪一番。
他怎麼會被這小丫頭挑動心思?一定是那時恍神了,發神經吧!
「你的姿色,實在不配公主的稱謂。」他實話實說,並笑歎自己早先的失常。
男人毫不掩飾輕蔑的笑容,讓原先還有些緊張的瑛符瞪圓了眼睛。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伏羲世子了,你的身份如此高貴,卻這樣對你的新娘說話,會不會太沒教養了,你又配得上你世子的身份嗎?」他輕蔑的語氣激起了她的怒氣,讓她忍不住衝口反駁。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容易動氣?以前在宮中無論別人怎麼欺負輕視她,她都能笑笑的忍耐過去,但這個看起來明顯不太喜歡她的男人輕視的態度,卻能輕易引出她久未發作的怒氣,她暗自困惑著。
「我沒教養?」哲烈嘉覺得新鮮,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有人敢當著他的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他不怒反笑,「說的也是,我們伏羲人被你們朔金人說成是番人,番人向來是放蕩不羈、不拘小節的,伏羲男兒本就率性蠻魯,你這麼說,反倒是對我的稱讚的。」
瑛符被他堵得一句話都說不上來,氣得漲紅了臉。
小傢伙氣呼呼的表情逗笑了他,他驀地心情大好。
「晚上的你看起來比白天的時候好多了,至少不那麼死氣沉沉。」睡了一下午的她恢復得很快,再加上好好打扮過,她幾乎可說是秀色可餐了。
這才是他的新娘應該有的樣子。
「噢!」瑛符用手指著他,恍然大悟。「早上那個……那個人是你?」
那個在她昏迷之前,用鞭子將她捲上馬的男人。
「是我。」哲烈嘉不動聲色地靠近她。「你明明是個公主,卻被身份地位都比自己低的人這樣對待,我忍不住要懷疑你在朔金過的究竟是什麼樣的生活了。」
透過他安插在班布善身邊的密探,他當然對她的一切都瞭若指掌,這麼說不過是為了戲弄她,想看她出醜而已。
瑛符的眼眸在瞬間黯淡了一下,但她很快恢復活力,高高昂起下巴,嘴硬的說道:「當然是過一個公主應該過的生活!」
他本來是不該在意的,卻不知道為什麼,心為她痛了一下。
在他自己都沒有意識的情況下,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不管你以前怎樣,從今以後,你是我的人,我不會讓人動你一根寒毛!」
他說了什麼?
瑛符倏地睜大眼睛,沒有辦法控制心頭的顫動。
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娘親過世後,她變成孤獨的一個人,非常的渴望父愛,父皇卻從來沒有多看過她一眼,在那偌大的皇宮中,沒有人會保護她,沒有人能成為她的依靠。
他根本不會知道,他如此簡單的一句話,給她帶來怎樣的震撼和感動。
「謝謝你!」她很真誠地道謝,小手忍不住拭去眼角沒出息的淚水。「第一次聽到人家對我說這樣的話,我竟然哭了,我好沒用哦……」
他看著他,意味深長的說:「我要你知道,雖然我們是政策聯姻,但做為我的妻子,我會盡到一個丈夫該盡的責任,而你,也要不辱世子妃的名銜。」他話中暗示的,就是她不可以背叛,雖然也許她根本聽不懂,但他還是很認真的說著。
而她,果然想歪了。
瑛符小臉一紅,很老實地點點頭。「離宮前,花妞有交代我,嫁給人家做妻子了,就不能像以前一樣任性,我會盡我所能的好好伺候你的。」
在聽到花妞這個名字時,哲烈嘉的眸光閃了閃,但他不動聲色,反倒被她之後的話惹得挑起了眉。
「伺候我?」他非常懷疑。「你確定你知道該怎麼伺候我?」
被他一問,她反倒是遲疑了,也不是很確定地說:「應、應該知道吧……」
看她臉蛋紅得像炮仗,可能下一刻就要爆炸了,看起來煞是可愛,他忍不住逗她。「那你知道我們今晚要做什麼嗎?」
他突然曖昧的逼近,讓她慌神,嚇得拚命想縮起身子,小臉皺成一團,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們今、今晚要做、做什麼?」
哲烈嘉故意在她熱燙的貝耳邊猛吹一口氣,低語,「你說呢?」
「你、你可以不可以不要吹啦?」可憐的小白兔抖得幾乎讓人聽不清在說什麼。
他臉上驀地升起邪惡的笑意,更加貼近她,倏地伸出手抱住她,她又驚又羞的想要退開,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緊緊抱著她,兩人像是連體嬰一樣,她絲毫無法掙扎。
「你快點放開我,我快呼吸不過來了啦!」
見她一張小小的包子臉憋得通紅,哲烈嘉終於善心大發的放開手。
「呼呼呼。」她趕緊拚命大口吸氣,悄悄的往後移動身子。
不行,這男人太可怕了,對她說是大大的危險!她得離他遠點,免得一顆心從胸腔裡跳出來。
「你怕我?」他促狹一笑,邪魅的俊容害得她小小的心窩裡又開始兵荒馬亂。
她猛地往後跳一大步,雙手交叉,擋在胸前。「你你你,不准過來!」
「怕我吃了你嗎,嗯?」有趣,這丫頭太有趣了。哲烈嘉笑得邪肆。
「都跟你說了,不准過來哦!」他進一步,她就退一步。
瑛符向後瞥一眼,一臉苦相。再退就要退到床上啦,花妞說過,如果她不想受到傷害的話,千萬不能隨便靠近床。
靠近床,就會被輕易推倒,被推倒就意味著……意味著……
她不知道啦,反正就是後果很嚴重就對了!
瑛符這廂急得要死,哲烈嘉卻好似逗弄老鼠的大貓,饒富興味地觀察著這小妮子豐富的臉部表情。
「不准?我長這麼大還沒被人限制過,我倒想看看你怎麼不准我過來!」
他怎麼會看不出這小妮子在想什麼,他逼近她身前,雙手巧力一使,她就倒在床上了。
「啊!你做什麼?幹麼推我啦!」瑛符慌得六神無主,雖說他們已經是夫妻,她也想好好地「伺候」他,可她是真的很怕呀!
哲烈嘉一臉戲謔,輕易箝制住小傢伙不停掙扎擺弄的小爪子。
「看來,你真的很怕我哦,新娘子這麼怕新郎,可怎麼辦好呢?」
「我……我才沒怕你!」他幹麼又湊到她面前來?瑛符趕緊屏住呼吸,歪過小腦袋,盡量跟他拉開距離。
「那你一看到我就一臉害怕的猛往後退是為什麼?跟我玩遊戲嗎?」他好整以暇的逗弄著她。
「我覺得,那……我們來打個商量,好不好?」她試圖討價還價。「嗯,我們現在其實還算陌生人嘛,那個能不能——」能不能有個適應期?
「不行!」他斷然拒絕。
他要這樁婚姻,誓在必得,容不得她退縮。
他強行扳過她小臉,可她視線到處亂跑,就是不敢看他。
為什麼不看他?他莫名惱了,低下頭,給了她一個很重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