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我也沒吃什麼啊!」她現在哪還有心思說這些。
「你騙我吧?」他才不相信。「以前經常去御膳房偷食,你那腦子什麼都記不住,只能記住食譜。」
「皇上,她是真的不曉得。」哲烈嘉替瑛符解圍。「臣的府邸可比不是朔金皇宮,餐餐只有粗茶淡飯,瑛符吃得都有些厭了。」
「皇上,臣覺得世子忒謙了,」班布善不壞好意地插口道:「臣曾經聽聞伏羲有個傳說,自小食『八珍』之物成長的王,將得到上天的寵愛,一統大陸,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噢?還有這種傳說?」瀛泰來了興致。「那這樣說來,朕正該是自小吃這『八珍』長大的,是吧,班布善?」
「這……」他面有難色。
「怎麼?朕是整個中原的主宰,真龍天子降生,這傳說說的正是朕呀!」瀛泰惱怒他遲疑的反應。
這種低劣的玩法也只有班布善這種老傢伙能玩的起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根本就被他玩弄在掌心上。
一直沒說話的瑛符,看到了哲烈嘉嘴角那抹輕蔑的笑容。她知道,他什麼都明白,而且早有萬全的準備。
「皇上,這也只是老臣聽來的,不能當真,還望皇上勿怪老臣多嘴。」班布善故作恭順的安撫著。
「怎能不當真?瑛符曾給我講過一個故事,以前有百姓挖到一隻眼睛的石人,上面寫著『石人一隻眼,挑動天下反』,結果那個皇帝就被奪了位子!」瀛泰跳起來,蹦到伏羲世子面前。「你說,這個傳說,說的是不是你?」
他神色未變,但笑不語,笑容依然如春風拂面。
被夾在中間的瑛符,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也沒有錯過班布善臉上的得意之色。
「皇上,那個傳說確實真的。」
哲烈嘉的微笑頓時凝固在臉上,臉色瞬間沉下來,警告的眼神射向了她。
她置之不理,只是獨自起身握住瀛泰的手。
只不過短短幾個月不見,弟弟就長高了好多,以前她得要彎下身子才能與他平視,可現在,他幾乎與她差不多高了……瑛符的眼睛有些濕潤。
「瀛泰。」她小聲地叫他的名字,然後緩緩對著他搖頭。
他咬著唇,遲疑了下,走回自己的位子。「好吧,朕就聽你說。」
瑛符轉身望向仍坐在原地的哲烈嘉,眼神很複雜。
哲烈嘉緊握拳頭,下頷繃得死緊。她要怎樣?再次背叛他嗎?他的雙眸像兇猛的鷹一樣緊緊盯著她,她卻向他展露了一個脆弱的微笑。
他的胸口重重一揪,有些痛恨這種心痛混合著不甘的複雜情緒。
瑛符轉回臉,目光清澈,聲音清亮,可以讓在座的每個人都聽到。
「皇上,這個傳說從遠古就在草原上流傳,這只是頌揚草原物產豐富的驕傲,做不得準的。但這個八珍說法就多了,據我所知道,八珍就有十幾種之多,有魚翅、海參、明骨、花膠魚肚、燕窩、熊掌、鹿筋、雪蛤的水陸八珍;還有熊掌、象鼻、駝峰、猩唇、鹿尾、猴腦、豹胎、燕窩的動物八珍;有熊掌。鹿尾、犀牛鼻、駝峰、果於狸、豹胎、獅乳、獼猴頭的山八珍;有鮑魚、海參、魚翅、花膠魚肚、裙邊、瑤柱、鯊魚、雪蛤的水八珍;有五行刺、黃翅、烏參、網鮑、廣肚、鱉裙、魚皮、海龍腸的海八珍;更有上八珍、中八珍、下八珍、煙台上八珍、煙台中八珍、煙台下八珍、禽八珍、海內八珍、海外八珍等等族繁不及備載……」
瑛符一口氣說完,稍頓一下,喜笑盈盈地抬起小臉,問:「皇上,你覺得這些東西,你有哪個是沒吃過的?就連你平日喝的茶都是老參水,燕窩、鮑魚就更不用提了。」
瀛泰低頭思索了一會,點頭道:「說的也是。」
「至於伏義的傳說,說的也只是草原八珍而已,而我朔金隨手拈來,便有十幾種,皇上實在不必在意這種小事。」她討好地湊到他面前。「皇上,我記著草原八珍的食譜呢,無非就是中原不常見的醍醐、夤沅、野駱蹄、鹿唇、駝乳、天鵝炙、元玉漿、紫玉漿的八樣物品,哲烈嘉已經給你準備了!嘻嘻!」
「不是朕說你,你都要當娘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看見什麼都嘴饞!要多吃些好的,朕等下就吩咐御廚,按照你剛才背的譜子,把所有的八珍都做一遍,吃到你的小寶寶生出來為止。」瀛泰像個小大人似的叮嚀她,話中有掩不住的關心。
「好,瑛符聽皇上的!」她臉上顯出傻呼呼的笑意,眼睛裡卻有水光在閃,她邊笑邊拿小手擦去眼角的淚。「皇上真是長大了,知道關心別人了。」
一直坐在原地的哲烈嘉始終面無表情,卻在一對姐弟流露出真情時,臉上微現不悅之色,但他還是忍著沒有把那個小女人抱回來,班布善那老匹夫還在看,他無法隨性行動。
班布善一見兩姐弟其樂融融,自然不甘。
他沒想到瑛符是吃裡爬外的牆頭草,他算瞎了眼了,以為自己在後院養了只溫順的小貓,沒想到竟是只披著貓皮的小豹子!
照哲烈嘉對她的寵溺程度,她恐怕早就陣前倒戈投奔敵方了,哪裡還管什麼弟弟的天下?
哲烈嘉得了天下,她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傻瓜才會不幫著自己的丈夫!
若是這樣,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著此時揭了哲烈嘉的老底,反正瀛泰也就是十來歲的小孩子,隨便唬弄一下還不是對他言聽計從。
思及此,班布善立刻厲聲喝斥,「公主,你怎能嫁給世子就忘了朔金,一心只想為伏羲世子掩蓋罪行、顛倒是非!」
哲烈嘉眼底寒光一閃。
瑛符搖頭,老實道:「班布善大人,我說的都是真的,沒有半句虛言。」
「那麼,你敢保證世子殿下對皇上的心可比明月嗎?」班布善逼近一步。
「這……」她不自覺退後一步,臉上有遮掩不了的心虛。
瀛泰的眼睛瞇了起來,他知道瑛符這個表情,每次為了見他而撒謊找借口的時候,她就是這個表情。
他和班布善的目光,讓她步步後退。
她退到殿階邊緣,眼看身後已無退路。
此時,一隻強壯的鐵臂攬住她的腰,將她帶進寬厚的懷中。
是哲烈嘉!
他臉上漾笑,俊美的臉龐散發著強烈的吸引力,迷得在座眾人——尤其是貴婦們,捨不得眨眼睛。
「班布善大人既然已經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問我就可以了,何必逼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呢?」他深情款款的說:「你這樣對待瑛符,我心疼她。」
班布善聞言逼問:「那麼請問世子殿下,你伏羲大軍在邊境駐紮,名為演武,卻違背了之前訂下的盟約,這要怎麼解釋?」哼,朔金的天下可是他班布善的,他絕不會拱手讓人!
「噢?」哲烈嘉慵懶一笑,「我以為朔金在金水的駐軍跟我伏羲駐紮邊境是一樣的目的!」
「金水?」瀛泰狐疑地看向班布善。「金水不是朔金與伏羲在西南的交界處,不過是一個小村莊而已,朕怎麼從沒聽愛卿提過在那裡有駐軍?」
班布善頓時滿臉冷汗,僵在原地,心裡直打鼓。不知道哲烈嘉是怎麼知道此事的?但現在最重要的是安撫已經起了疑心的瀛泰。
「皇上,臣確實調兵金水,正是為了防患於未然。」若有所指地看向哲烈嘉。
「大人的意思,是為了防範我們伏羲嗎?」他溫和的表情驀地一斂,視線直直對上了瀛泰,「我以為我與皇上結下秦晉之好,朔金與伏羲更曾締約永世為盟,皇上,你就是這麼對待你忠誠的盟友嗎?」
哲烈嘉的眼裡質疑讓小皇帝無言以對。
「伏羲未付朔金,朔金卻將我伏羲視為背上芒刺,我早知這是場鴻門宴,卻還是為了你赴約,這就是你要的結果?」他低頭問著懷中的人兒,濃烈的視線幾乎穿透她的胸口。
瑛符閉上眼睛,小臉蒼白,沒有辦法止住淚水,無聲起哭泣。
瀛泰看著她難過的模樣,心裡很難受。向來都是他欺負那個笨蛋的,現在看她那個樣子,他心裡實在不舒服!就在他還沒意識到自己要做什麼之前,嘴巴已經自動做主說話。「哲烈嘉,金水之事,朕真的不知……」
他的話未完,哲烈嘉便猛然轉身,銳利的黑眸直射向他,瀛泰被他冷凝的表情嚇到,閉上了嘴巴。
哲烈嘉上前一步,逼問:「皇上,朔金與伏羲互為股肱,唇亡齒寒的道理你不該不懂!一旦生存受到威脅,就是狗急了尚且越牆,更何況是人呢?」
「世子所言差矣,若不是你調兵邊境,我根本不會在金水駐軍。」班布善卻不讓半分。
「大人不出兵金水,哲烈嘉不會做出如此防範動作!」
聽兩人爭論不休,瀛泰頭疼得不得了。
「皇上和大人看這樣如何,如果伏羲的軍隊在邊境演武,困擾了朔金,我命大軍回朝,可朔金也要退出金水。」哲烈嘉淡笑。「不知這樣的表示,能否證明我的清白?」
表面是一個看似公平的交易,但只有瑛符看到哲烈嘉垂下的眼眸中,一閃而逝的精光。
「很好,這樣很公平!」瀛泰再聰明,到底也只是個孩子,看哲烈嘉對姐姐這麼好,怕自己誤會又主動退步,似乎不像班布善在他面前說的那樣嚴重,自是欣然同意。
「可是皇上……」班布善還要再說。
「愛卿,不要再說了!金水之事,你也有錯。」
調兵遣將,不問他這個皇帝便罷了,連通報一聲都沒有,深究起來,班布善的錯更大一些。
「好好一個盛宴,被你們攪成這樣!好了,這個話題不要再提了,你們兩個就在宴上把酒言和,把所有誤會都解了。」瀛泰明顯不耐了,揮揮小手。「來,上菜,瑛符,到朕身邊來,跟朕好好說說你在桑岑的事。」
「是,皇上。」
瑛符掙開哲烈嘉的手,感覺到他的手緊了一下,似是想要抓住她,她轉身望向他,只見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好複雜。
她的心驀地一動,有些期待的看著他。
兩人對視,片刻無語,終於,他鬆開了手。
失去了他手上的溫度,她心底浮起一絲悵然,但終究沒有怎樣,緩步走向笑臉等待著的瀛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