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事實真的如此嗎?
我懷疑,而且是嚴重懷疑!
兩道身影,從軟轎旁邊移開。
辟里啪啦!兵器相撞的聲音響得更加徹底。不少黑衣人已經倒在地上,而五個侍衛中則有兩人受了些微的輕傷。
「快把這些人解決了,不然讓主子等得不耐煩了,我們誰都擔待不了!」其中一個侍衛朗聲道,手下的動作越發快、狠、準。
「是!」其餘四個侍衛回道。
黑衣人倒下的速度越加頻繁,轉眼間,已只剩下二十來個人了。
才把手中的劍從黑衣人的身體中拔出,李思的目光卻瞥見自己的主子和一個陌生的女子正向著草叢堆中走去。
這個女子……是何時靠近軟轎的?他竟然會沒有發覺!才想到此,李思不覺一身冷汗。有人在他毫無察覺的時候靠近了軟轎,這亦代表著他保護得不利。
若是依照主子平時的心性,只怕他免不了要被重重責罰一番,更甚至……
黑衣人們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邊的情況,其中有人大喊道:「那人逃了,兄弟們不要放過啊,若是能逮住此人,上頭必然會有天大的嘉賞!」
「李思,主子他……」其餘四個侍衛,在看了一眼草叢的方向後,齊齊把目光集中在了李思的身上。
「全力保護主子離開!」李思沉聲道,率先一個騰空翻身,攔住了黑衣人的去路。
既然主子肯和這名女子走,必然是有其道理,而他們能做的,只是保護主子,用盡生命保護主子而已!
赫天香幾乎不敢向身後望去,就怕望見的是一片鮮血淋漓。
平時聽父叔兄弟言論江湖中的事情,她從來不曾覺得有什麼不妥。畢竟在江湖中,為了爭名奪利,恩怨情仇,殺人是常有的事。
可是真的看到了一條條的人命死在她的面前,則又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之前,還曾呼吸著,還曾開口說話,還曾活蹦亂跳的人,轉眼間就變得冰冰冷冷地躺在地上,淌著鮮血……
「你的手在發抖。」手被她握著,少年淡淡地道。比起她的顫意,他顯得平靜得過分。
「當然了,我還是第一次碰上這種情景!」赫天香說著,腳步走得更快了。
她輕功本就極高,也得了父親七八分的真傳。在赫家年輕一輩中,輕功能與她相比的只有大哥和大堂哥而已。
其實,嚴格來說,赫天香也許真的算得上是個練武奇才,畢竟以她這個年紀,輕功能夠練到這分上的人極少,只是她的其他武功,簡直丟臉到說不出口。
不過現下,最讓赫天香奇怪的是,少年居然能夠跟得上她的腳步,只不過那微微喘重了的呼吸,讓人看出了他內力接不上來。
一直奔到了密林之外的一處山泉邊,赫天香停下了腳步,向著身後張望了一下。
應該跑得夠遠了吧!起碼就現在看來,身後並沒有任何的追兵。
「先休息一下吧。」她說著,走到了山泉邊,掏出手絹,浸著泉水。然後再絞乾,擦拭著自己的滿頭大汗。
少年沒有答話,只是盤膝坐下,平息著體內的真氣。原本素白的面頰,此刻紅雲滿面。
身為練武之人,赫天香自然明白少年此時的舉動。在擦拭完臉後,她開始四處找著充飢的果子。
手捧著三個山果,嘴裡啃著一個山果,她又磨磨蹭蹭地回到了少年的身邊。
此刻,少年已經睜開眼眸,膚色又恢復到了素白。
「喏,給你的!」她大方地遞過兩個山果給少年,隨即挑了個陰涼的地方坐下。
少年接過山果,卻並沒有張開口吃,只是徑直望著赫天香:大咧咧的姿態,完全沒有女兒家慣有的羞澀嬌態。從她的打扮來看,像是山野村姑,但是從她剛才手心中的觸感來想,那卻不是一個山野村姑所能擁有的細嫩手掌。
而且……她還有著一身絕頂的輕功。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啃完了一個山果,赫天香拿出手絹抹抹嘴,繼續啃第二個。
「霧夕。」
「霧夕……」她喃喃地默念著他的名字,好雅氣的名字,像他的人一般,美麗卻又有著一種疏離感。
他沒有說話,只是撥開了垂在額頭上的髮絲,漆黑如星的雙眸,依舊盯著她看。
時間久了,盯得她渾身不自在,「你到底在看什麼啊?」彆扭地皺皺眉,赫天香問道。雖然被人盯著看的經驗不算少,但是被一個才剛認識的「美人」盯著看,這滋味,還著實怪怪的。
「想看看你究竟有多少的勇氣。」霧夕抿了抿薄唇,打量的目光似要看透她。她是敵是友?是純粹偶然的相遇,還是早已計劃好的接近呢?是天真燦漫呢,還是心機深沉?
自小的生活告訴他,任何人都是不可信的,在這世上,他惟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而已。
「勇氣?」赫天香眨眨眼,一下子沒有明白對方的意思。
「因為你是除了我的家人之外,第一個敢不經我允許,擅自碰我手的人。」他淡淡地解釋道。
「……」允許,碰一下手還得允許,他又不是姑娘家!「你的手難道別人碰不得嗎?」她嘟了嘟嘴問道。
「倒也不是。」他緩緩搖了搖頭,「只是,沒人敢碰罷了。」因為碰了,也許就是砍頭的大罪。
不是吧!赫天香不敢置信地咋咋舌。他這樣的「美人」,居然會沒人敢碰他的手?雖然……呃,她不得不承認,他渾身上下泛著一層冷漠的疏離感,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但是就算如此……也不該這樣啊!
「那你一定不常對人笑,所以別人才會怕你,才不敢碰你的手。」她喃喃地下著結論道。
「會嗎?」霧夕抬起右手,輕輕枕著下頜,「其實我常常對人笑呢。」
「嗄?你常笑?」她懷疑。
「是啊,例如——這樣!」說著,他的唇角勾起了一絲上揚的弧度。他知道自己的容貌,亦知道自己的笑容配上自己的容貌,會是何等的「絕色」。
而現在,他等著看她的反應,要把這樣的一個女子擺弄在手心中,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吧。
「呵……呵。」赫天香嘴角抽搐了兩下。
他這樣的笑容,俗稱皮笑肉不笑,或者也可以稱之為笑裡藏刀。若他平時露給別人看的笑是這樣的話,那莫怪沒人敢碰他了。
「你的笑容很美。」她小小地稱讚了他一下。雖然這樣的笑容,明顯不是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但是你似乎並不喜歡。」他斂去笑容道。她的反應,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既不是一味沉迷,也不是裝作視而不見。
「沒有啊,其實我還是挺喜歡的。」她搖頭否認道。反正山野荒林之間,有個美人讓她欣賞也不錯啊,何必要求那麼多,「剛才那些人是你仇家派來要你命的嗎?」她轉了個話題問道。
「仇家?不清楚,不過想要我的命倒似乎是真的。」霧夕緩緩道。
「那剛才在轎子裡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害怕?甚至還在閒適地看書?」她問出了自己的疑惑,他的表現,害得她之前所準備的一大堆安慰的台詞無用武之地。怎麼想都想不通啊,若是她知道有一幫人圍住她要殺她,只怕早就嚇得渾身發抖了。「我為什麼要害怕?」他揚揚眉,似乎覺得她的問話很可笑。
天啊!赫天香朝天翻翻白眼,「當然是萬一你的那些侍衛保護不了你怎麼辦?雖然我也承認他們的武功很高,但是想殺你的那些黑衣人武功也很不錯啊,而且他們的人數那麼多,你難道就沒有想過萬一嗎?!」她雙頰鼓鼓,努力對他進行行走江湖的必要教育。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任何事情,都要準備好後路。
「若是他們保護不了的話,那麼他們就得死。」冰冷無情的聲音,從霧夕的口中發出。原本稚氣的面頰,在一瞬間染上了一抹嗜血,卻又在下一刻,恢復如常。
赫天香眨眨眼。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是他剛才的那股神色,真的讓人忍不住地從心裡生出一股寒意……以及一種想要臣服於其腳下的衝動。
臣服?!老天!她在想什麼啊!
努力地甩甩頭,她拚命想要把自己剛才那怪異的思緒給甩掉,「那你不怕那些黑衣人殺了你?」她繼續問道。
「那也得他們有這能耐不是嗎?」他站起身子,撣了撣藍色錦袍上沾上的草屑。
「就你的武功,你還怕他們沒能耐殺你嗎?」她撇撇嘴。雖然她是沒見識過他的武功,不過就他剛才施展輕功,所展現出來的內力可以得知,他的武功,絕對擠不上絕頂高手之列。
「武功嘛,」他走到泉水邊,低頭看著自己倒映在水中的倒影,「我現在的武功……的確是挺差勁的呢!」不可否認的事實,卻是真實地存在著的,「現在,整個武林中,有不少人的武功都能勝過我,都可以殺了我。」
「所以啊,你就要懂得自保!」她走到他身邊,拉過他的身子,玉指直戳著他的胸膛,「行走江湖,忌諱的事情很多,你不能樹大招風,不能不留後招,像遇到剛才那種情況,你應該要先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而不是光明正大地坐在轎子裡,傻傻地等著自己獲救,明白嗎?」
「似乎很難懂呢。」
「其實很好懂的啊!」她幾欲發狂,「總之,就是要你在適當的時候,做出適當的逃命。」
「就像你剛才拉著我的手,一起逃那樣嗎?天香。」俯下身子,他湊過頭在她的耳邊輕語道。清麗的聲音,如沐春而融的瑞雪,冰涼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