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鄭敏之拆掉固定的夾板,宣佈他已痊癒之時,段子詒高興得幾乎跳起來、抱著鄭敏之猛親。
不過他忍住了,腿傷剛愈,他可不想又弄斷它;他要是真抱著她猛親,被賞燒餅吃就算了,但若事情傳揚出去,只怕他永遠擺脫不了斷袖之癖的嫌疑。
鄭敏之建議:「三殿下可以試著慢慢走一段路,看看腿的施力有沒有問題。」
「嗯,我試試。」段子詒緩緩邁開步伐,試著走了兩小步,沒特別感覺異狀,於是大膽地加大步伐,也走得快些,結果仍是一樣順暢無礙。
「我好了!我真的痊癒了!」段子詒樂得眉開眼笑,恨不能立刻跳上馬,跑它個十來圈。
像瞧出他腦中的念頭,鄭敏之警告他:「初癒合的腿骨還不是很穩固,在腿骨完全長好之前,最好不要做激烈運動。騎馬跑步那些事兒,都不能做。」
「那麼,可以召喚美婢陪寢了嗎?」段子詒嬉皮笑臉地道。
鄭敏之表情一僵,別開了臉。「如果可以,最好還是避免,凡事得用腿力的事情,最好都暫時不做。」
「我同你鬧著玩的,你真以為我是一日無女人,就活不下去的淫魔?」他渴望的可不是什麼名妓美婢,現在除了鄭敏之,任何女人都入不了他的眼、住不進他的心。
他想要的女人,只有她。
鄭敏之忍不住賞他一記大白眼。要開玩笑,也得看場合吧!
望著他完全康復的腳,她有種要和心愛孩子分別的感傷,畢竟當初,她可是花了不少心血,盡心盡力,才治好他這條腿。
「往後,你可得好好珍惜自己的腿,別再讓它受傷了。」她這是叮嚀,也是囑托。
段子詒一聽,便察覺到不對,立刻警醒地繃緊身子,稍嫌尖銳地問:「你幹麼這麼說,好像你要上哪兒去似的。」
持續看顧他的腿,同時盯著他、不讓他受傷,不是她的責任嗎?
「三殿下腿傷已癒,我也該返回宮中,還有許多事等著我去做呢。」
「你……」段子詒指著她,長指顫抖。「你竟想離開我?」
他還以為她會待在他身邊永不分離。
「我來,本就是為了治療您的腿傷,如今您傷腿已癒,我自然應該回去。」鄭敏之故意說得輕描淡寫,不想讓他察覺,她已犯下醫者的大忌,對病患產生感情。
「不許!我絕對不准!」段子詒耍起任性,不肯放人。
「即使三殿下反對,我還是得回太醫館,我有必須去做之事。」鄭敏之堅持。
她已對他破了太多例,再待下去,只怕她會無法自己地愛上對方,就此墜入無底深淵、萬劫不復。
段子詒毫無疑問,是個容易使女人愛上的男人。
他俊美、風趣、爽朗、愛笑,還老愛整人,卻裝出無辜的可愛表情,讓人氣得想賞他一耳光,又想緊緊抱住他。
在認識他之前,她是個波瀾不興,無心無慾,一心只有行醫的人;但奉命來到鹿林別苑,與他相識之後,她被他激起了許多過去不曾有過的情緒。
她先是為了他的挑釁逗弄而憤怒,然後為了他不良於行、意志消沉而憐憫,而後又為了他得到輪椅、歡天喜地的孩子模樣而愛憐,最後,竟是無可克制的心動、沉淪……
可她不要那樣,也不能。
她與他之間,有太多阻撓與障礙。
即便跨越了男女性別的障礙,也還有身份地位擋在中間;就算連身份地位的屏障也跨過了,仍舊還有……
一道永遠消弭不了的鴻溝。唉……
「好,如果你堅持回去,那我就提早和你一塊走。」他本想再多待一陣子,好好遊玩一番,哪知剛到不久便摔斷了腿?
雖然幾乎沒出去遊山玩水,不過既然鄭敏之堅持提早走,那也沒辦法,「不用了。即便回到宮中,我也不可能待在您身邊,我是御醫,有我必須要盡的職責。」
「我不會讓你走的!」段子詒氣惱的吼道。「無論用什麼方法,我都會讓你留下來、待在我身邊。」
「您……」他的大膽宣言,使鄭敏之又羞又窘,心頭不中用的泛起了甜蜜,但隨即又像被打了一巴掌般,驚醒過來,難堪不已。
她猛然呵斥自己:鄭敏之,你是怎麼了?怎能沉浸在他所編織的情網中?你難道不懂,他的愛,將會是使你永遠沉淪的可怕陷阱嗎?
美夢乍醒,格外清冷。
凝窒片刻後,鄭敏之才僵硬地說:「基本上,那是不可能的事。明日一早,我就啟程回宮。」說完,她隨即轉身離開。
這女人!段子詒惱怒地捶打一旁的茶几。
她竟想離開他!可他絕不會眼睜睜放她自眼前離開。
絕不會!
他立即飛鴿傳書送回宮中。
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求留下她。
第二日一早,鄭敏之提著收拾好的行囊,帶著助手周晉,準備踏上回宮之途。
沒想到,卻突然傳來段子詒身體不適的消息。
「腳疼?」她瞪大眼,懷疑地看著前來通報的內侍公公。
「是的。鄭太醫,三殿下說,他的傷處隱隱作疼,可能還沒全好,希望您再過去看看。」
「怎麼可能呢?」鄭敏之難以相信。她診治過,確定對方完全康復,而他也明明能像往常那般行走了呀。
「但三殿下就是喊疼,還是請鄭太醫過去瞧瞧吧!要是出了什麼岔子,咱們誰都擔當不起吶。」內侍公公中肯地道。
鄭敏之沒法子,只能暫時放下行囊,前往段子詒的寢居看診。
走進他的寢居,段子詒確實躺在床上;雖然他臉很臭,但他的氣色不錯,並不像腿疼得無法行走的人。
她走到床邊打量他,愈看愈懷疑,他根本不像身體不適的樣子。
「三殿下,是哪兒不舒服?」鄭敏之問。
「腳痛、頭痛、心口痛,渾身都不舒服。」他胡謅似的隨口說道。
「腳痛、頭痛、心口痛?」鄭敏之更加懷疑了。
他看起來……實在不像全身都疼的人。
「除了方纔所述——全身都痛的症狀,三殿下還有哪兒不舒服?」鄭敏之不敢輕忽,再次詢問症狀。
「就全身都疼呀!最疼的,就是我的心了。我覺得它似乎碎了,鄭太醫你可得好好替我瞧瞧。」他假裝脆弱地捧著心,那模樣瞧來不是可憐,而是可笑。
鄭敏之瞇起眼,更加懷疑,他該不會是故意裝病吧?
「那我替三殿下把把脈,請將手借我片刻。」她不理會他的胡言亂語,以公事公辦的口吻,要求替他診脈。
段子詒歎口氣,慵懶地伸出手,隨她擺弄,但兩眼卻目光灼灼地直盯著她,像要燒穿她那樣,使她面頰發熱、萬般不自在。
鄭敏之為他把過脈,確定他五臟六腑安好、氣血運行正常,而且外觀看起來也瞧不出異狀——她可以肯定,段子詒必定是裝病,好故意拖延不讓她回宮。
她有著被耍與被設計的氣惱,不過又不能指著他的鼻子臭罵他,只能忍著氣,委婉地道:「三殿下身體康健,並無任何問題,或許是染上一點小風寒,才會全身都痛;我開點藥,三殿下服下後,應會覺得舒服一些。」那藥,自然只是些安神補氣的藥材。
說完,鄭敏之就欲離開床邊,哪知段子詒卻冷不防地,突然擭住她的手。
「為什麼堅持要走?」他惱火地問。
「請三殿下放開微臣,微臣得去準備藥材。」鄭敏之不想在他人面前,與他糾糾纏纏,便掙扎著想抽回手。
但她愈是掙扎,段子詒抓得愈緊。
「請三殿下快放開微臣!讓他人瞧見了,傳出去不好聽。」她氣急敗壞地要對方放手。
「這兒哪有他人?你左右瞧瞧。」段子詒一派閒適輕鬆地問。
聞言,鄭敏之轉頭一看,他房裡確實一個人都沒了。
方才請她過來的內侍官,和原本在他房裡伺候的人,不知何時都已退了下去。
看來是他早有預謀!
「就算沒有別人,我們這樣也與禮教不合,您是男,我是……」鄭敏之倏然止口。
在他眼中,他不是女人,而是男的呀!
段子詒當然知道她原本想說什麼,便挑起眉,默默看著她,等她把話說完。
鄭敏之窒了窒,才改口道:「即便我倆都是男人,可您這樣抓著我的手,也是不合禮教的!」
「禮教?」段子詒以一記鼻音很強的重哼,來表達他對禮教的看法。
「我只知道我想要的,必定要得到。無論性別、身份或是年齡,都無法阻撓我的決心。」他狂狷的宣示。
「你……」這個瘋子!
鄭敏之為他的狂傲感到驚駭,但同時也因他的宣言而震撼。
如果她真是與他相戀的女子,那麼將面臨的,會是怎樣驚濤駭浪的未來?
他是不是會拉著她,一同投入愛的火焰中,逼她付出所有,與他一同燃燒?
鄭敏之畏怯了。
她不敢去想像那種愛得狂熱、愛得不顧一切的未來——尤其在她還是男兒身的現在。
她不顧疼痛,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慌忙地遠離床邊。「微臣備好藥材後,就立即請人為您煎藥。午後,我便啟程下山……我離開後,望三殿下好好保重。」說完,她就飛也似的逃離他的寢房。
段子詒沒下床追她,依然躺在床上,以火熱的眼神,目送她的背影消失。
她走不了的,哪怕是封了這座山,他也不會讓她跨出一步。
幸而他不必真的封山,宮裡來的聖旨,中午便被快馬送到。
「聖旨到!太醫鄭敏之接旨。」宣旨之人大聲宣讀。
鄭敏之感到疑惑又詫異,但不敢遲疑,立即下跪,聆聽旨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醫鄭敏之,治療三皇子子詒有功,賜宅邸一座,白銀千兩。」
聽到這兒,鄭敏之稍微放下心中的大石。
原來是宮裡得知段子詒腿傷痊癒,所以特地派人前來賞賜她……
才這麼想,但接下來的旨意,卻讓她大感錯愕。
「然,因三皇子子詒腿傷初癒,為免仍有變故,特將鄭敏之撥入三皇子子詒名下,為其專屬御醫。欽此。」
什麼?鄭敏之震愕地揚起頭,不敢相信皇上下了這樣的旨意。
「鄭敏之接旨!」宣讀完聖旨,那人便大喊著要鄭敏之接旨。
她沒辦法,只得先將聖旨恭敬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