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翹楚才走近家門口,一道熟悉的低沉聲音已經擋在她面前,帶著質問的不悅語氣。
是他?
伍翹楚的心猛的一悸,暗暗深呼吸了幾次,才敢將臉轉向他,「我沒有躲誰。」
「是嗎?那為何要辭掉工作?」偕和風站在地面前,黑色瞳眸在夜色中異常明亮。
「偕先生,你也未免太住自己的臉上貼金了,我想辭就辭,跟誰都無關。」
恩,很好,到目前為止她偽裝的冷漠都很成功。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繼續跟陳鏡湖聯絡?」她雖然很會演戲,但卻逃不過他的觀察,她的眸底明明就漾著無法隱藏的情感。
「那、那是我的自由,你也未免管太多了。」伍翹楚將臉撇開,不讓他審視,「我累了,我要進去了。」
「如果我說,我就是要管呢?」偕和風伸手擋在她跟門扉之間。
「你、你該管的是你的未婚妻,不是我。」一句話說出口,氣氛突然僵滯了起來。
她說的沒錯,他該管的不是她,也曾經不斷警告她不要接近他,可為什麼當她開始躲他,疏離他之後,他卻無法阻止自己來找她的慾望?
「我現在是在談你跟我的事情,跟別人無關。」他咬咬牙道。
「我跟你之間有什麼好談的嗎?」她的心好酸,可又能如何?
「難道那一天的事情不值得我們好好談談?」那一次她趁他睡著時落跑了,讓他連跟她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想到那次的纏綿,伍翹楚嬌俏的臉蛋又臊紅了起來,情緒忍不住激動起來,「那更不用談了,是我對不起筱靈,我已經決定不再見你了。」
「還說沒有躲我?」她終於說出實話了。
「我——我不想再說了。」伍翹楚試圖從他的手臂下鑽過去想打開家門。
可偕和風卻在她彎下身想要鑽過去時一把抱住她。
他的體溫跟氣味霎時勾起她所有的記憶,讓她全身發熱的顫抖著,雙腿更是不爭氣的發軟,撐不住的身子癱向他的懷裡。
她的身體是如此柔軟,跟她堅硬的個性截然不同,可卻同樣的吸引人,讓他不知在何時深深的陷了下去。
低頭俯視著她迷亂的臉龐,偕和風的心一動,脫口而出道:「我會負責。」
伍翹楚驟的揚睫,驚愕的望向他,「你、你說什麼?」她一點都沒預期他會說這些,「你要負什麼責?」怎麼負?
偕和風的眼神一黯,沉聲說了句,「我會安排。」
「安排?」她推開他,自他懷中離開,狐疑的看著他,「那筱靈呢?」她一點都不想傷害章筱靈。
「這件事跟她無關。」他淡淡道。
「跟她無關?」
「她不需要知道這些。」愛情跟婚姻,有時不用同時並存。
他話中的暗示讓她的臉頰因為憤怒與難堪而火熱的燒苦,「你是要我當你的情婦?」他到底是不是人啊,竟然說得出這種話!
偕和風沒有應聲,讓伍翹楚解釋為默認。
「啪——」清脆的巴掌聲在沉悶的空氣中炸開,震動了兩個人。
伍翹楚可以感覺到由掌心傳到心頭的痛楚,忍著淚水道:「我現在嚴正的告訴你,我早說過那是為了還你的人情債才會發生的,現在既然已經還清,我們之間再也沒有什麼好牽扯的,更不需要你負責。」
「你真的認為我們之間發生的那一切只是因為還債?」偕和風咬咬牙問。
「否則呢?」伍翹楚推開他,不回頭的打開家門走了進去。
她的心彷彿被人用力的扭轉著,痛得讓她幾乎無法呼吸,關上門,她開始無法自遏的淚流滿面。
好痛好痛,早知道愛人會這麼難受,她就早點出家修行,六根清淨,省得現在在這裡沒用的流淚。
今天開始她要討厭他,一定要討厭他。
知易行難。
明明才流著淚恨他,哭著說要討厭他,可為什麼一覺醒來,她的腦袋還是不由自主的想著他,一顆心還是因為他而痛楚?唉。
沒用的伍翹楚,原來活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的本質,竟然是個這麼脆弱而不堅定的蠢女人。
就連她現在的行為,也絕對不是以前的伍翹楚所會做的。不用人家叫她起床,天才亮就自動自發的開車二度造訪紫銀宮換花。
既然她自己做不到,就只好藉助神明的力量了。
如果換花可以換掉這段孽緣,就算得苦苦哀求打掃大嬸讓她進去,她都在所不惜。
順著記憶中的路線來到紫銀宮,伍翹楚將車停下,走向敞開的大門,準備拿號碼牌。
這次沒有大嬸擋在門口不讓她進去,可是才走入廳內,伍翹楚卻看到上次那個大嬸今天卻是坐在千手觀音前的椅子上,目光炯炯的看著她。
呃,該不會又要趕她回去吧?
「你過來坐下吧。」大嬸並沒有趕她的意思,反而朝她招招手、
伍翹楚看看旁邊,又指指自己,她是在說她嗎?
「就是你啦,上次你被我趕走你忘記了嗎?」大嬸拉高嗓門道。
真是在叫她、伍翹楚點點頭定上前,照著大嬸的意思坐在她身邊。
「你現在知道我上次跟你講的話是什麼意思了吧?」大嬸意味深長的看著她問。
伍翹楚沉默的點點頭。
「那你今天來是為了什麼?」大嬸繼續問。
「我要換花。」伍翹楚堅定的回答。
大嬸神秘的笑笑,「為什麼?」
「我知道換花可以把不好的姻緣換掉,所以我很需要。」伍翹楚進一步說。
「你捨得嗎?」大嬸再問。
伍翹楚有瞬間的猶豫,不過還是用力點了下頭,「我不能再錯下去,更不能破壞別人的姻緣。」
「你有沒有想過,其實說不定這才是你的姻緣,你正在解救另一個苦惱的女人?」大嬸微笑道。
好玄妙的話,她一點都不懂。
伍翹楚搖搖頭,「總之我希望可以換花。」一併換掉心碎跟痛楚。
大嬸也跟著搖頭,將視線放在干手觀音上,嘴上嘟囔了好幾句,隨即將手上紅色的菱往地上甩,示意伍翹楚拾起放在她手上,又重複了一次。
伍翹楚好奇的看著大嬸的動作,等待她開口。
「你不用換了,你該小心的是其他地方。」大嬸嚴肅的看著她、
伍翹楚愣了愣,困惑的問:「其他地方?」
「不管你最近有什麼打算,或者是在進行什麼事情,都要切忌不要太逞強,否則很容易會連累別人的。」
連累別人?是指陳鏡湖的事嗎?
「我看你今天就改個運吧。」大嬸淡淡的道,結束話題,拿起桌上其他人的資料,準備喊下一個人進來。
改運?聽起來像是那種隨便想了個事件就要人家花錢的感覺。
伍翹楚揮揮手,「不用了,我要換花。」
「我說你不用換就不用換,你回去吧。」大嬸不理她。
「不行,我一定要換。」伍翹楚也堅持,她起個太早來這邊,怎麼能什麼都沒做就離開。
「切,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番?我說不用就不用。」
「我一定要!」
兩個人爭執的聲音讓等在外頭的人紛紛忍不住探頭往裡面望。
「翹楚?!」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進來。
「筱靈?!」
伍翹楚望進了同樣驚訝的一雙瞳眸,然後一起漾起尷尬的笑容。
「你快走吧,讓那些真正需要換的人辦事吧。」大嬸揮揮手,不耐煩的趕人。
伍翹楚知道再怎樣說也沒用,站起身朝章筱靈瘧去,「沒想到會在這邊遇到你。」
「是啊,真沒想到。」章筱靈笑得有點僵硬,
「你是來做什麼?」伍翹楚好奇的問,她實在想下透她有什麼需要得來這個地方。
這一問,卻讓章筱靈的眼眶紅了起來。
啊,是不是她說錯了什麼?還是她發現了什麼?
她無措的站在章筱靈身旁,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是來換花的。」早筱靈吸吸鼻子,像是豁出去的道,「聽說這邊很靈驗。」
換花?!
這下換伍翹楚驚愕了。
章筱靈點點頭,露出抹淒楚的笑容,正要開口時,裡頭卻傳來叫喚的聲音,
「該我了,下次有機會再聊,」章筱靈朝她扯扯唇,隨即轉身走了進去。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她想要換花?
難道是因為發現偕和風跟她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所以才傷心的想要換掉這段姻緣?
無數的疑問在伍翹楚的腦海中跑著,她很想要等在外頭詢問個清楚,但又害怕看到章筱靈傷心的模樣,最後還是沒用的先走了。
唉,她是卒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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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她到底是想要怎樣?
偕和風煩躁的在客廳中踱著步,滿腦子想的竟然都是她那雙淚眼。
什麼時候開始,她霸佔了他所有的思緒,讓他什麼都無法思考,正事也無法做,只能不斷的回憶苦她的喜怒哀樂?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這樣影響他,更別說讓他多花一點點心思去想她了,沒想到在他邁人三十歲的這個時候,竟然就這樣栽了?
那個女人,驕傲得宛若一頭母獅子,倔強的讓他氣得牙癢癢的,卻又不得不對她湧出愛憐疼惜的感情。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難道這就叫做戀愛?
偕和風懊惱的抓了抓短髮,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一天也會為了感情煩惱。
一直以來,感情在他生命中的排名一向就是最後,他可以毫無異議的接受父母安排的結婚人選就是最好的證明、
可是為了她,他竟然有股想要違反承諾、取消婚約的衝動?
該死,他到底是怎麼了?
修長的手指輕撫過曾被她掌摑的臉頰,那痛不是皮肉痛,而是牽扯著心頭的扭擰。
偕和風緩緩在座位上坐了下來,緊擰的眉頭始終沒有舒展過。
難道真的要像她所說的,從此毫無瓜葛,相見不相識嗎?
想到或許她會成為別人的妻子,在別的男人身下嬌喘呻吟,他就有股想要殺人的衝動。
那是嫉妒?
嫉妒……他從沒有嘗過的滋味。
該死,原來是這樣的苦澀。
看來,他是真的愛上她了……
偕和風沉思片刻,拿起車鑰匙衝了出去。
要他從此不見她,他是萬萬做不到的,如果她躲他,那就由他去找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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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心事。」裴寧注視著伍翹楚,肯定的說,她們認識這麼多年了,她第一次看到她這樣鬱鬱寡歡的模樣。
伍翹楚沒有吭聲,連否認都沒力氣。
「我好難過喔,以前我們是無話不談的,可是你現在有事都會瞞著我。」裴寧難過的噘起唇。
「不是這樣的……」伍翹楚為難的歎口氣,喃喃道:「是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要怎麼說。」
「直說啊,你一向都是快人快語的嘛。」真的是變了喔,
「我——哎呀,這種丟臉的事情要我怎麼說嘛。」伍翹楚懊惱的將下巴靠在桌上。
裴寧歎了口氣,「沒關係,你不用說了,我都瞭解。」
「你都瞭解?」伍翹楚訝異的看向好友,
裴寧點點頭,「當你堅持要還他那個人清而下讓我請吃飯了事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是喜歡上人家了!」
真有這麼清楚?
伍翹楚困窘的抿了抿唇,羞愧得說不出話來。
「翹楚,你怎麼會這麼笨?他不是已經有未婚妻了?」唉,愛情這玩意兒,真是空口死人。
「我也不想啊,我怎麼知道自己會莫名其妙的愛上他……」這還是她第一次這樣坦白說出口,可真的說出口,才發現原來她真的很愛他呵。
「那現在你要怎麼辦?把他搶過來嗎?」裴寧同情的看著陷入煩惱的她。
「我才不是那種人。」伍翹楚馬上否認,「我已經決定要躲著他了。」她連換花的念頭都動上了,可大嬸不幫忙,她也沒轍呀。
「可是……你真的做得到嗎?」她很擔心像伍翹楚這種衝動派的,哪天忍不住就會找上門去。
「我會的。」章筱靈是個好女孩,她說什麼都不能傷害她。
「那你上次提的那個反問計應該也不用了吧?」她伯這樣會越扯越不清楚。
伍翹楚沒有回答。
「唉,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說什麼要躲人家,那幹麼還要趟那個渾水啊,她真的很替她擔心耶,
「我只是不喜歡做事半途而廢。」伍翹楚嘴硬道。
「翹楚……」裴寧還想勸她,可卻被伍翹楚制止住。
「不說這些了,對了,秦昊那傢伙最近在幹麼?怎麼都沒有出現?」她轉移話題,
「他去找璋姊了。」裴寧知道她不想多談,只好順著換話題。
「去美國?!」伍翹楚驚愕的問。
「不要問我,我也不清楚。」裴寧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
「算了,我現在是自顧不暇,沒多餘的力氣去管他的閒事了。」伍翹楚有氣無力的將頭靠上桌面,閉起眼睛假寐。
「翹楚……呃,翹楚……」突然,裴寧伸長手推了推她。
「讓我休息一下嘛,我答應你,我以後一定不會再去找他了。」伍翹楚閉著眼睛喃喃道。
「那……要是他來找你呢?」裴寧又用力的推了推她。
伍翹楚心一驚,整個臉自桌上抬了起來,用力的張大眼。
「我要跟你談談。」偕和風已經站在桌邊,俯視著她。
「我沒有話要跟你談。」伍翹楚撇開視線,拉著裴寧,「我們走。」
可偕和風卻下放棄的攫住她的手腕,啞聲道:「拜託。」
拜託?!
這句話簡直就是史上超級無敵通關密語,輕易的就把伍翹楚試圖關閉的心扉再度打開。
「翹楚,我們還是走吧。」裴寧扯扯她的衣服,提醒她,可在望向她的神情時就知道大勢已去了。
「呃,我想我跟他談一下好了,你先回去吧,密認會再打電話給你,」果然,伍翹楚的回答完全在裴寧的意料之中。
裴寧無奈的點點頭,「好吧,只要記住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就好了。」
伍翹楚點了點頭應允。
雖然他曾經替她擋過一刀,她是應該要感謝他的,可是現在面對這樣的情況,她實在是不知道要怎麼向他說謝謝才是,裴寧在心中暗歎了聲,拍拍伍翹楚,隨即先行離開。
「你要說什麼?快說吧。」忍住心頭翻滾的情感,伍翹楚佯裝平靜的將手抽回來。
偕和風凝視著她,又將她的手腕抓了回來,扯著她往外走。
「你要去哪裡?」伍翹楚邊定邊問。
「去找章筱靈。」偕和風突然給了她一個她從來不會想到的答案。
伍翹楚的腳步驟的停止,甩開他的手,轉身朝著咖啡廳外的大樹跑去。
偕和風卻下讓她有離開的機會,一個箭步就趕上她,強硬的將她鎖在堅實的雙臂之中。
「放開我,你到底想要怎樣?」伍翹楚掙扎著,鼻子忍不住又開始酸了起來、
「這句話應該是我要問你的才對。」偕和風反道。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我們之間已經毫無關係。」
「我不接受。」他回答得很霸道。
「那你想怎樣?」她忍不住揚高聲音。
「我要你!」偕和風的回答讓伍翹楚怔愣住,緩緩揚睫看向他。
他要她?
「你不要癡人說夢了,我不可能當你的地下情人的!」她的心劇烈的痛著。
「我已經決定解除婚約。」
這更讓伍翹楚愕然了,顫聲問:「你、你說什麼?」
「我會跟筱靈說清楚一切,你放心。」他輕聲安撫,等待她綻放出開心的笑容。
「放心?你是不是瘋了?我不許你解除婚約!」伍翹楚並沒有給予偕和風預期的答案。
「你不開心?」他真是不懂女人。
「我不需要你為了負責而這麼做,反正第—次又如何,遲早我也會給別人,你用不著內疚。」她違背心意的大吼。
「該死,我不允許其他男人碰你!」偕和風咬咬牙進出聲。
「你憑什麼?」
「憑我愛你!」
這回答彷彿強烈的震撼彈似的,將他們兩人同時震住了。
「你……你說什麼?」伍翹楚覺得自己的每個細胞都在顫抖著,期待著。
「該死,你沒聽錯,我愛你,該死的愛你!」話說出口,偕和風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輕鬆了起來,
原來面對自己的情感並不太難嘛。
「我愛你,伍翹楚,我愛你!」他大聲的重複著!
「不、不行,你不能愛我,」她有種想要尖叫出聲的汪喜,可卻又被濃厚的罪惡感給壓抑住。
「我只愛你。」他堅定的道,他太瞭解自己了,一旦愛上,斷難更改。
「那筱靈呢?她怎麼辦?」她不想當罪人啊,
偕和風下顎緊了緊,「我會告訴她。」
「不行,你不能這麼做!」她不能當第三者。
「為什麼?」難道她不想跟他結婚嗎?
結婚?這個想法讓他感到十分愉悅,沒想到他也會對婚姻有所期待。
「因為……因為我不愛你。」她忍痛說謊。
這個答案跟方纔他的告白同樣令兩人怔愣住。
她可以看到偕和風臉上雲時佈滿挫敗與失落、
「是嗎?」他收回手臂,自嘲的一笑,「我竟然愚蠢到沒想過這一點。」原來是他判斷錯誤了,難怪她一點都不想跟他有任何牽扯,原來並不只是因為不想當情婦而已。
「我……」看著他落寞的神情,伍翹楚的心好像有千萬根針在刺著似的。
「什麼都不用說了,我很清楚的瞭解你的意思,以後我不會再打擾你了。」偕和風用冷淡維持尊嚴,挺直背脊轉身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伍翹楚的眼淚終於無法自遏的湧出眼眶,舉起雙手搗住了嘴唇,阻止痛苦的嗚咽聲竄出。
我也愛你!她在心中吶喊,卻始終沒有勇氣喊出口,只能看著他逐漸遠離的身影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