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大陸 >> 別後重逢,再續前緣,江湖恩怨 >> 浣水泠情作者:霜降 | 收藏本站
浣水泠情 page 16 作者:霜降
    只是自第一日與她同臥一室後,他便鮮少進屋,新置的長榻也沒用過,每晚待到熄燈時便走。她只道他回客棧去了,有一日夜半醒來聽到屋上些許響動,她披了衣悄悄推門出到外頭,便見屋頂上淺眠的男子。

    明明是忒狹的一溜舊瓦,他卻在月下枕了臂睡得安適,真似把這當成了山間野林,月明清風伴他好眠。

    阿沁望了半晌,終於低歎一聲,復又悄悄退回室內。

    多年前她初遇他時,實在想不到這個性情偏頗的少年日後會護她至此的。

    這日慕容談又習慣地倚於對門屋脊上尋思:算算時日,顯弟縱使給他那尼姑師父阻住了,這時也該脫身趕到了。嘿嘿,有顯弟在一切好辦,等一個月的賭期滿了,便同顯弟找他們晦氣去。那破公子雖要我不找他麻煩,可沒說不能找他妹夫的麻煩。他娘的,出來混江湖便要有不得善終的覺悟,想保得全身竟還敢出來混江湖!氣量忒狹逼人太甚,小爺倒要看看這是唐門的哪個混賬弟子!

    底下突地傳來杯盤破碎聲,他一驚坐起,便聽到婦人的罵聲在巷中響起:「天氣這般熱,你還端熱湯來,存心燙死我是不?我早知你不安好心了,就同你那死鬼爹一樣,我這輩子,便是被你們兩人害慘了!」

    慕容談復又抱胸坐下,皺眉,原來是那瘋婆子又在撒潑。

    他在阿沁身邊待這些時日,早知她娘親對她如何。心知自己下去定會捺不住性子罵人,那丫頭又不喜別人對她娘親無禮,只得按捺了不動。

    屋內婦人哭了罵,罵了哭,直把什麼陳年老賬,芝麻綠豆的小事也翻出來罵了,靜謐的巷內便只有她的罵聲。偶爾有哪戶人家探頭出來看看,只搖頭笑一聲,便又縮回去了。

    慕容談坐著聽她罵到:「如今你有了男人,便瞧我礙事,想弄死我與他跑了,你當我不知你那心思嗎?」不由大怒,臭娘們,你不要臉,你女兒卻還要呢!

    終是按捺不住閃身進了屋裡,恰碰見阿沁被婦人推撞上長榻,低呼一聲握住臂肘。他微驚搶步上前,二話不說撩起她袖子,只見那細瘦手臂上已迅速浮起一片青紫,婦人使力不輕。

    地上倒扣了個瓷缽,湯汁淋漓一片,原來午後炎熱,阿沁熬了一些綠豆湯,勺出一碗在桌上,本想放涼了等婦人醒來喝,誰知婦人早醒了些,一時不察燙到,便生出事端來。

    慕容談見了這片青紫,心火上升,霍地轉臉瞪住那婦人。

    她卻是有些怕他的,一驚之下把桌上那碗綠豆也掃了過來,綠稠稠的湯汁盡灑在護著阿沁的男子袖上,他鬚髮皆張,上前一步怒道:「你這……」

    阿沁見勢不對,忙扯了他住屋外走,也不知是慕容談是否無心抵抗,竟被她拖出了門外。

    身後「光當」一聲,原來是婦人撲來關了門,把那凶神惡煞與女兒一同阻在外頭。阿沁隔著門無奈叫了一聲:「娘……」反被慕容談拉住。

    「叫她做什麼?她都這樣對你了還理她!走走走,小爺帶你找別的地方住去!」

    說著當真扯了她袖子轉身便走,直奔出了巷口才放開她,仍是氣呼呼的。

    「手疼不疼?」他悶悶道。

    阿沁聽了心裡一暖,不由淺笑,「不礙事,倒是你方纔那惡樣子,我還當你真會對我娘怎樣呢。」

    他就後悔沒對那潑婦怎樣!

    慕容談哼了一聲,「真不疼?」

    「真不疼,慣了。」

    慣了?他剛消的心火又起了,突然道:「該不會那時見你臉上的淤斑,也是這般來的吧?」

    阿沁看他一眼,頓了頓道:「怎麼會呢,你想太多了。」

    看來真是了!他勃然大怒,恨不得立馬回頭去「怎樣」一番那瘋女人,可她畢竟是阿沁的娘。

    於是拉了阿沁又走,一連過了幾條巷子才覺胸中怒氣平了些,回頭一看阿沁,早被他拉得跌跌撞撞,臉色發白。

    見他停下,她勻口氣,強笑道:「你該不會真要把我拐了吧?」

    慕容談看著她不語,半晌才道:「我就算這麼做,你也不肯。罷了,我知你擔心那女人,你回去吧,我跟著就是。」

    他這麼一說,阿沁倒不好走了,瞧著他黏嗒嗒的衣擺躊躇片刻,她歎氣:「我娘一時半會怕不會給我開門……你衣服髒了,咱們去找點水洗洗吧。」

    此處離兩人重遇那日的溪流不遠,她帶了他去,剛過何府不久便遇到剛從溪邊回來的一干僕女,其中便有小梅。阿沁停步與她說了幾句話,那丫頭滴溜溜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幾圈,嬉笑著走開了。阿沁心思敏感些,不覺臉上微熱,低了頭快步走過。

    到得溪邊,她要慕容談蹲下,掬了溪水輕輕抹去他袖上湯漬。兩人距離略近,她一直垂眸不看他。

    慕容談也非遲鈍,心想著這丫頭方纔還好好的,怎又不說話了?

    倒沒深思其中緣由。

    阿沁擰乾衣袖一角,道:「好了。」

    慕容談起身,見她仍是望著無人的溪邊出神,便問:「怎了?」

    她臉一紅,「沒,我只是想洗下頭髮。」

    「那便洗吧,有什麼好猶豫的?」

    阿沁哦一聲,慢慢去解那辮子,睨見他看著她,臉又是一紅,咬唇道:「你……莫在這看我,那邊有個亭子,你去那等吧。」

    慕容談嘿一聲,心道:娘兒們事忒多!

    倒也乾脆地走開。

    那廢亭子本是城中縣官新上任之時,見了這溪邊景致心喜,特地挪個款修建的,城中大戶只等著看他笑話。果然亭子修好不久,那縣官才發現附近人家幾乎日日都要用到這溪水,在搗衣聲中吟詩作對未免太煞風景。附庸風雅不成,亭子倒成了浣女們閒時歇息之處。

    慕容談到了亭中,見亭柱造得氣派,一人恰抱得住,其上朱漆仍新。他放著石桌不坐,偏往那雕花欄上一倚,靠了亭柱抱胸閉目。

    溪邊甚是涼爽,每有風吹,對岸山林便沙沙作響,直將他胸中的鬱結也吹散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細碎足音向著這邊來,一人低聲問:「你……睡著了嗎?」

    慕容談懶懶掀開眼皮,突地頓住了。

    那女子並不過來,與他隔段距離立著,烏黑的發濕濕貼於頰邊,散在肩上,濡了裙裾。

    她的發本就長,平日紮著辮子略好些,現下放了開來,更襯得整個人小小怯怯,一張臉淡白如蘭。

    他便似回到了初識她時,他還是個身手孱弱的少年,一回頭,牆角立了個小小人兒,整個人像被長長的黑髮裹住了,只露出半張不起眼的臉怯怯看她。

    那時他還以為見著了幼時在夜市上看的東瀛人偶,可何時,這小人已這般大了?

    他怔了半晌,突地醒悟過來,撇開眼悶聲道:「好了?這便走吧。」

    「再等等,待我發乾了些紮起,這般走在街上……不好。」

    「就你麻煩,很濕嗎?」慕容談不耐翻身來探她髮絲,阿沁微驚要躲,被他一手擋在亭柱上,抬眼時那人的臉已在咫尺。

    兩人皆是一怔。

    她的眉眼一慣垂著,現下卻訝得大睜,露出黑白分明的眸子來。雖然被困在他與亭柱之間略有驚慌,卻只看他要做什麼,並不出聲。

    慕容談被她看得冷汗涔涔,他想:小爺到底在做什麼?只不過想攔住這丫頭罷了,怎會……變成這般奇怪的姿勢?

    要移開,臂肘像不是自己的紋絲不動,目光也被那雙眸子吸住了轉不開。

    他瞪著底下那張驚疑不定的小臉半晌,不覺微傾身,阿沁「呀」地縮肩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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