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迷人的外表,也沒有高挑的身材,更加沒有耍帥裝酷的樣子和任何一項吸引人的特質。從小學一路平凡到大學畢業,到現在工作,人生都是平淡如白開水。我既不嚮往高薪職位,也不想在家當個米蟲,所以,我在一家規模挺大的電腦公司裡當小妹,日子過得安穩自在。
我在應徵的資料檔案裡,只填寫了自己的名字以及聯絡方式。在公司裡,大家都以為我是個高中畢業生小妹,和普通人一樣有父母親,有兄弟姐妹。
他們不知道的是——
「二丫頭!今天是星期幾?」
一顆頂著亂蓬蓬頭髮的頭從門縫裡驀地冒了出來,一張長滿鬍鬚又頹喪的臉孔正對著我,如果我不是早就熟悉這種場面,大概會被這男版的「貞子」嚇一大跳。
我抬眼看向懸掛在走廊另一側的時鐘,上面很準確地標示著今天正好是二十三號星期五,我不禁提高警惕,凡是跟五和三這兩個數字連在一起的,都不會有太好的事情發生,瞥了眼那張沒戴眼鏡的臉龐,我下意識鬆了一口氣,很自然地答道:「二十號星期二!」
「噢!還好還好!截稿日期還沒到。」
話還沒講完,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容我介紹,我的爸爸,作家爸爸,文學界裡聞名作家——方舜濤。
我轉過身,正要走下樓,另一間房間急匆匆地跑出來一個人,她一邊穿著外套一面跑,嘴裡還大聲地嚷著:「借過,二姐!哦!我慘了!要遲到了。天哪!今天我還要和教授巡房呢!哦!慘了,教授會罵死我的,他一定又會叫我去搬死屍的!嗚!我不要!咦?我的車鑰匙呢?哦!」
我很有先見之明地貼近牆壁,看著她在走廊上跑來跑去,細數了一下,大概五次後,她終於帶著一連串哀叫聲,跑下樓,衝出了大門。
我來介紹,我的妹妹,醫學界的「奇葩」(她當之無愧,天底下沒幾個能跟她一樣生活當白癡,學業當天才的人),剛從醫學院畢業的見習生——方時雨。
剛走下樓,就聽見——
「小風呀!不是媽說你呀!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女朋友一個也沒有,不清楚的人還以為你是那一系的呢!老是讓媽給你操心,可是每次安排相親,你就給我跑個不見人影,害得你媽我每次都尷尬得半死,還得給人賠不是。說!你這死小子是不是故意給你媽我難堪呀?想家法伺候嗎?」
「媽!」無奈的聲音傳來,「你要想我不放你鴿子也簡單,那就是——你別再叫我去相親了!」
「死小子!」某人很不幸地被拍了一掌,「你說,那些女孩哪個不好了,你又沒看過,說不準真的遇到一個你喜歡的呢?你就不能試著交往看看嗎?不然,你自己去追一個來給我看啊,證明你不是那一系,為娘我就放過你!」
「媽!我很忙!又要讀書又要上班,哪有那個美國時間。喔!不跟你說了,我——」
「站住!」某人很不幸地被逮到,「今天不說清楚,你休想出門去!不然就上你律師所去說好了。」
這招果然厲害,只見「受害人」當下很沒志氣地乖乖站在原地。
是非之地,還是避之為上策,我正想偷溜出門,卻還是慢了一步——
「二丫頭,早餐在桌上,你跑去哪?快過來吃!」
哦!好慘!
我的媽媽,設計師媽媽,享譽服裝界的設計師——羅清音。
「你說,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什麼時候要交一個女朋友?你給我說個清楚明白,我就不再叫你去相親。」
為什麼我覺得媽的口氣有點像捉到老公外遇時的那種口氣呢?她在逼婚嗎?我忍不住地朝「受害人」投去同情的目光,卻被他逮到了。
「啊!小舞,我問你,你昨晚又拿我的法律辭典去打蟑螂了對嗎?」
我的大哥,可憐的「受害人」,法律界鼎鼎大名的律師——方時風。
呵呵!呵呵呵!我傻笑著準備應付過去。那些書又厚又重,用來打蟑螂最好不過了,只是,他瞪得我實在心虛,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眼神裡的意思是:快!快救我!
我實在很想見死不救,但既然他都用「辭典」威脅我,我也只好捨生取義了,別說我沒念親情哦!再說,距離樓上「發火」的時間只剩幾分鐘了,我也得趕快閃人了。
「大哥!」我很沒誠意地懺悔,「我承認,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有意的。」
然後,我意思意思地往外跑去,他意思意思地捉起桌上的油條,邊吃邊追過來說:「你站住!你別跑,我跟你沒完!」
「小風!小風!你又用這一招,你給我站住。」
我一路跑出客廳,來到外面的「安全地帶」,大哥也追了上來。
「死丫頭!」他當下翻臉不認人,不客氣地瞪我,「下次再亂拿我的辭典,殺無赦!」
這算不算過河拆橋?
我挑眉,「別忘了,蟑螂救了你一命!」
對啦!他們不知道的就是我有這麼一家子親人,他們也不知道我擁有一張計算機專業大學文憑,他們更不知道,我就住在半山別墅區。
這一帶,只有年薪過百萬的人才住得起。
我並不是在炫耀我家多有錢,而是說出事實。當初我們一家子擠在百來平方米的公寓裡,照樣也過得很好。假如不是爸爸不當教授而改行去當作家,媽媽又常年把工作帶回家,讓家裡變成了第二個工作室,當時我們又還在讀書,爸媽怕影響了我們的學習,才會在鄰居扔花盆抗議我們一家吵鬧之前搬進了半山別墅。現在好了,就算爸爸偶爾遇到創作瓶頸而「狼嗥」時,或者媽媽跟其他創作成員因意見不合而大聲開辯論會時,都不會有鄰居猛按我們家門鈴,或者我們三兄妹輪流上物業管理處去聽「政治課」了。
我在這裡住了快十五年了,除了林立的一幢幢華宅,這裡的景觀還真是優美,十五年來百看不厭。沒有城市的喧囂,每天不必聞著渾濁的空氣,早晨總是在一片蟲鳴鳥叫聲中醒來。我偶爾也會出來晨跑,呼吸著山林中清新的空氣,漫步在綠茵中,每次總是讓我感覺很輕鬆,我知道,這種美好的感覺,就叫自由。
一直都很慶幸,父母把我們三個教育得很好,並沒有因為寬裕的生活環境而養成驕縱的個性,我們總是隨性而活的,當律師是大哥自己的志向,當醫生是小雨自己的興趣,爸媽從來都沒干涉過我們,就連我在公司當小妹,他們也從不在意。我們家不專制,有什麼重大事件,總是全家開家庭會議,說出各自的主張,然後投票決定,只要年齡超過八歲以上,就有發言權。我們三個就是在父母這種民主、自由的環境下長大的。
我不知道別的普通家庭怎麼樣,但是,在對比這一區的豪門世家子弟後,我覺得我們三個是幸運的。
愛炫耀、經常擺出高人一等的姿態、虛偽的笑容,我並不懂他們的標準。晚出早歸,在燈紅酒綠的世界中遊蕩,那種生活讓他們覺得滿足、自由嗎?如果是,這種沉迷的滿足又是什麼?我不懂。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世家子弟都是紈褲子弟,至少——他不是。
我推著腳踏車出了大門,一眼就看見隔著一條路,住在我們對面別墅裡的他。
偶爾會在門外遇到他,有時他開著車要出門,有時是要回家。大多數時候,我只是透過擋風玻璃看見他那張深邃俊美的臉龐,很少有男人會讓人有驚艷的感覺,但這個男人卻是俊美得讓人無法忽視。
他,是豪門世家子弟,也是紈褲子弟中一個例外的。
他沒有刻意炫耀什麼,但與生俱來的貴族氣息自然流露;他也沒有擺出高人一等的姿態,但他身上散發的信息是「生人勿近」。他更沒有掛著虛偽或吊兒郎當的笑容,我只看見過他那張陰柔冷靜的臉,不卑不亢,讓人覺得深不可測。
我,不知道他是誰。
我只是偶爾在門外遇見他。
我會注意到他,只是因為他身上有股特別的氣質。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但,我知道,我和他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裡。
他,生活在五光十色的世界中。
我,叫溫哲。
一如所有決策者的地位,我的辦公室在這幢大樓的最頂層,一流的設計,一流的設備,我享有最好的一切。這個半圓形的寬敞辦公室,除了大門那一面牆,其他全部是落地窗,明亮的光線以及遼闊的視野,讓我有種駕馭這世界的虛幻錯覺,但同時,「高處不勝寒」也讓我保有冷靜的頭腦。
每天早上來上班,我最喜歡站在這落地窗前,透過玻璃鏡片去看這個美麗與現實交織的世界,在這麼高的樓上望下去,我所看到的是渺小的人類。
玻璃的反光中,我也看到了自己俊美的外表和挺拔的身材,這種與生俱來的外表,以及一出生所擁有的一切,讓我成為了人人羨慕的天之驕子。但這並不代表我的地位,我一直都知道,要讓所有的人對我俯首稱臣,光有這一切是不夠的。
能力,才是唯一實際的體現。
比起一無所有的人,擁有得更多的人,同時也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我一直都深信這個道理。而我要學會的能力,是如何駕馭別人,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對的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