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他有心避開她,還是因為她最近工作比較忙,早出晚歸,作息時間不同。所以,自從那個早上在門外碰過面後,她都未曾再遇見過溫哲。
無聊地在商場裡逛來逛去的,她其實也不知道該給小雨買些什麼。今天的商場比平時熱鬧了許多,也許是因為假日的關係,也許是樓下大廳裡有車展,有名車和美女可以欣賞,大家都跑來湊熱鬧。
方時舞喝著珍珠奶茶,一間間商店地逛著,純粹當在散步,並沒有購物的慾望。就像喝奶茶,她既不討厭也不喜歡,反正渴了就找水喝,隨便挑了其中一樣就買來了。她不喜歡逛街買東西,偶爾流連於人群中,也只是為了看這個世界形形色色的人。
她無聊地四處閒逛,突然瞄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影,那天晚上的怪遇,再度呈現在腦海中,她看到了那個「神經病」女人。
下意識地,她撒腿就追了過去。
在人群中穿來穿去,就像歷史重演,一個不小心,她撞到了一個人,手中的珍珠奶茶很不客氣地往對方身上倒了下去。
「啊——」
尖叫聲響起,她忍住掩耳的衝動,看向那個倒霉的女孩,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那女孩翻眼一瞪,略嫌尖銳的聲音氣急敗壞地叫道:「你怎麼搞的?你是怎麼走路的,沒長眼睛嗎?」
「很抱歉!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真不幸!她撞到了一個全身掛著亮閃閃吊飾,臉上塗紅抹綠,活像一隻花孔雀的太妹。
「你趕著投胎嗎?你知不知道我這身衣服剛買的?」太妹一邊罵著,一邊伸手推了她一把,她被推著向後,差點又撞到人,登下引來了大家的注目。
但她也不覺得惱,臉上還是帶著個淡淡的笑容問道:「你身上的衣服多少錢?我賠你!」
「賠?」女孩圓瞪大眼,輕蔑的視線掃向她一身簡單便宜的衣服,哼道:「你賠得起嗎?」
她並不在意她輕蔑的態度,仍是從容不迫地說:「多少錢?多少錢我都賠!」
小太妹眼珠子一轉,獅子大開口:「三千!我這衣服可是名牌貨,三千還算便宜你了呢!」
三千?圍觀的人一陣議論,都好奇地把眼光放到她身上,看她怎麼辦?她表情沒什麼變化,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身上那件緊身吊帶棉質衫,一下子就看出她身上的衣服是價值不到三百塊的地攤貨,騙她不認識嗎?她好歹也是個設計師的女兒,質料好壞一看就知道,這小太妹大概以為她好欺負才敢這麼不客氣,先前撞她是她不對,這回可沒必要跟她客氣了。
她頓了頓,正想開口教訓小太妹一番,幾聲咳嗽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她這才發現小太妹還牽著一個大約十來歲的小女孩,小女孩一身廉價的服飾和小太妹花哨的服裝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張小臉上有著不尋常的潮紅,大概生病了。
方時舞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本欲出口的話硬是嚥了回去。她打開背袋,翻出錢包,毫不猶豫地掏了三千元,伸手遞給她。圍觀的人不由得發出一陣噓聲,大家實在意外她會這麼「白癡」,明知道是敲竹槓,卻連一句反駁的話也沒有。
小太妹也想不到她會這麼「慷慨」,頓了一下,伸手正想接下,那個小女孩此時卻伸手推方時舞的手,軟軟的、充滿稚氣的聲音有著不容忽視的堅定,「不可以!姐姐!」
「小玉!」小太妹厲聲斥道,一手拍開小女孩的手,搶過方時舞手上的錢,對著小女孩罵道:「你白癡呀!這是人家心甘情願賠給我們的,不拿白不拿,你懂不懂?」
「二姐!不可以!」小女孩急急地去搶她的錢,卻被小太妹狠狠推開了。
「幹什麼!小白癡!要不是你三天兩頭上醫院,家裡會一毛錢都沒有,你這個害人精,你還敢管我的事?沒錢誰帶你去看病!」
小女孩委屈地眨眨眼睛,眼裡有著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早熟,低下頭不再說話,大概早就習以為常了。
這一幕跳進眼裡,她覺得不舒服極了,正想說些什麼,眼前突然一花,一個人影閃至她身前,她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一個冷冽低沉的聲音響起:「脫掉!」
哦?是他!她不無詫異地看著有一陣子沒見的鄰居,不明白此刻他怎麼會在這裡,難不成他一個大男人還有逛街的嗜好?這裡不像他會來的地方。但不管怎樣,由於他的出現,她突然鬆了一口氣,心中那股不愉快一掃而空。
「脫掉!聽到沒有!」溫哲冷冷的聲音再度響起。
小太妹被突然冒出來的溫哲嚇了一跳,一見他站在方時舞這一邊,立即戒備地瞪著他說道:「幹什麼!你是誰啊?」
他冷冷地看著她,清清楚楚地說:「既然已經賠你錢了,身上的衣服就應該歸她所有,立即把衣服脫還給她!」
圍觀的人擠個水洩不通,大家顯然對他的出現很感興趣,本來他就長得好看,再加上那種若有似無的貴族氣息,又用這種命令式的口吻說話,更是引起大家的好奇,看來,不看完「大結局」是沒人會走開的。
「你什麼人呀?關你什麼事?」小太妹囂張地看著他,「這是我跟她的事,他媽的!你管什麼閒事!」
對呀!眾人很有一致地看他,等待他表明身份,現今社會誰會沒事跳進是非圈,惹一身麻煩,除非他們兩人認識。
方時舞有些好笑地看著這場鬧劇,明明是她的事,怎麼他反倒成了眾人的目標?歎了口氣,她說:「朋——」
「她是我老婆!」他語出驚人。
方時舞的下巴直線下掉,錯愕地看著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這下如願了,她又成為眾人注意的目標了。
「丈夫又怎麼樣?這是她賠我衣服的錢,天經地義,你想怎樣?」小太妹不知死活地叫著,沒注意到他越來越深沉的臉。她看著他的臉沉了下去,渾身漸漸地散發出一股迫人的氣勢,一字一字地說:「不脫的話我就幫你脫!」
「你、你、你……」小太妹不知是詞窮了還是真的被嚇到,一時變得口吃。
看他一副言出必行的模樣,方時舞不得不打圓場。
「那個……其實……」在他這種表情下開口,實在是很不智的行為,但她還是說了,「算了!小事一件,賠了就賠了,我……」
他驀地回頭,目露凶光地瞪著她,她當即明智地閉上嘴巴,乖乖地站在一旁。
「不想脫掉的話,一千元賠你洗衣服的費用,其餘的還回來。」
他銳利的目光瞪著小太妹,口氣是不容拒絕的。
小太妹衡量當下形勢,不情不願地遞回兩千元。圍觀的人似乎覺得沒有什麼可看的,三三兩兩地逐漸散開了,一場鬧劇就這麼落幕了。
看著眼前的大鈔,方時舞愣了半晌,就是沒接過來,在他以為她會這樣盯上一輩子的同時,她卻開口了:「你走吧!帶你妹妹去看病吧!」
小太妹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一時之間愣在那裡。沒等她反應,手一伸,抓住那雙溫熱的大手,拉著溫哲就走。
他一言不發,任由她拉著走,下了樓梯,一直來到商店門口。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抬頭審視他,看著他仍然陰沉的臉龐。
他不答,靜靜地看著她。
她只好一人唱獨角戲:「我、我來買東西,逛完商店又覺得沒什麼可買的。突然就看見了一個女人,不知道你見過沒有?那晚在酒樓裡碰到那個穿著古里古怪的女人,我就是為了追她才撞到你,結果,今天又歷史重演了,只是沒上次撞到你那麼好運氣罷了!你呢?你來商場做什麼?」
她料想他不會作答,本想再隨便說兩句,然後轉身走人,卻聽見他突然道:「我們公司今天在商店大廳辦車展!」
沒錯!假如不是辦車展,他恰巧過來,就不會遇見她。
想來他們也有一段時間沒碰上了,自從上次他莫名其妙要送她車後,他就故意錯開和她相遇的時間,不想再讓自己做出不可理解的行為。他以為至少要到婚禮兩人才會再度見面,沒想到今天會在商場裡看到她一直漫無目的地走著,接著冒冒失失地撞到人,他本不想理她的,可是看到她拿三千元賠一件廉價衣服,就忍不住火氣上揚。
他不是輕易生氣的人,從小便如此,自從接手公司後,他學會了威而不怒的本事,底下的人不敢惹他,就算一口氣賠了幾千萬的生意,他也不曾大罵屬下或皺一下眉頭,連擇奇都誇他「駐顏有術」,一張臉皮沒怎麼動,的確是不容易生皺紋。
但這丫頭實在叫他生氣!她就這麼單純無知嗎?明知道別人敲她竹槓,她就不會反擊嗎?他真弄不懂她那腦袋瓜裡裝的究竟是什麼?稻草嗎?連圍觀的人都知道那小太妹存心敲她竹槓,她難道看不出來?他沒見過這麼「單蠢無知」、傻得可以的人。看她傻傻的任人欺負,他實在看不過眼,才會上去幫忙。結果呢,她還是把錢給了人家,叫人家去看病!這是哪門子道理!依他看,這丫頭才真的是要去看病的那一個!
他不懂,不懂她,不懂她那個「蠢白」的世界。
「你錢太多嗎?太多的話幹嗎不去買兩件像樣的衣服來穿!」他的嘴巴永遠比他的大腦反應快,究竟是忍不住訓話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不太確定他是不是在生氣,但看到他老是瞪著她的眼眸,她想自己一定是不小心惹到他了,於是乖乖地回答道:「那小女孩在生病呢!我看她們挺可憐的。再說,錢也不是很多,我希望能幫到她們。」
可憐的是她才對吧!他終於知道蠢果然是沒藥醫的!
「你就認為她們需要你的幫助?」他嗤之以鼻,「一個沒錢的小太妹打扮得像只花孔雀……好,就算她妹妹看起來挺可憐的,難不成你就確定她會把錢拿去給妹妹看病?」
「我沒想那麼多。」
她只是想到就做了,從來沒考慮那麼多,她不否認他所說的有道理,但是他不覺得他想太多了,對事情的看法也太悲觀了嗎?如果每件事都要看得那麼清楚的話,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可言,難怪他年紀輕輕的就老繃著一張臉。她堅信人世間的各種感情,如果換作是她,即便自己餓死,也要讓自己的親人活下去。
「不管怎樣,剛才謝謝你!」
光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他的說法動搖不了她。
「謝我什麼!」他挑眉,「謝我犧牲小我?」
「對!」想到他聲稱是自己的丈夫,一時竟覺得有點好笑,只是他怎麼會想到這個名詞上去的?
不想再跟她繼續這個話題,他開口問:「你要去哪?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要回家了,你忙你的吧!」
又是這句台詞,她就不會換句新鮮的嗎?這回他可沒打算聽她的,反正他已經雞婆了,就雞婆到底吧!
「正好!我也要回家,我送你!」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拉著她就往停車場走去。
他又再度做出他自己無法理解的行為,而她,同樣也弄不懂他的行為。
「你們公司不是在商場裡辦車展嗎?現在才十點多,你確定你可以蹺班嗎?」
他並沒有回答她,走到一架銀色的奧迪車旁,才放開她,自己掏出行動電話打了起來,她不由自主地被那輛車吸引去了目光。這種車款很像電影《機械公敵》裡面那輛「概念車」,很炫很酷,簡單明快的車身設計,讓它顯得輕巧靈便。她可以肯定,敢開這種搶眼的車,在這座城市裡找不到幾個。
「你在做什麼?」他打完電話,一眼就看見她正好奇地摸著他的車。
「你的車很漂亮呢!」她由衷地讚美著。
「喜歡的話,我……我可以幫你預定!」他險些又要說出送她的話了,連忙又加了一句,「記得付錢就行!」
「不用!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她很乾脆地拒絕。
他職業病很重,在商言商,三句不離本行。她哪有那麼多錢買車,買了等著被偷嗎?看他為了她那三千塊不依不饒,買一輛幾十萬甚至幾百萬的車,眼睛卻連眨一下也不會。
「上車!」他替她打開了車門,讓她坐進去。
他坐上駕駛座,車子平穩地開了出去,駛上大路,朝家裡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