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別出門,我有事要辦,傍晚就回來。」
「等等。」太突然了,吃到一半的吐司來不及放下,唐艾欣就急急追到門口攔住他。
「中餐珍好味會送便當來。」易峻威面無表情繼續交代。
「我不是擔心吃的,你今天好怪哦,心情很不好?」他的背影落寞孤寂,她瞧了好心疼。
「我沒事。」
不曾見他如此憂鬱,她急得眼淚快掉下來,穿上鞋子跟著他的腳步,「峻威、峻威……」
「要下雨了,你快進屋。」情緒煩躁,易峻威低喝一聲。
「你要去哪裡?我好擔心。」唐艾欣牢牢握住他的手不肯放。
楚楚可憐的模樣牽動他的心,他放柔聲音,「探望我父母親。」
「他們不是已……」差點在他傷口上撒鹽,她趕緊咬住舌頭,改口說道:「我要陪你去。」
「那裡你不會想去。」
「不!我也想探望他們,讓我陪你去。」她不要他孤零零的。
拗不過她的哀求,易峻威閉上了眼。「隨你。」
大屯山上一處渾然天成的福澤寶地,那裡有座寂靜無聲的逝者世界,每年同一時間易峻威會準時到來,捧著花束追思至親。
平時透過網路服務寫下一封封天堂家書,思念仍舊傾訴不盡,此刻,他望著電腦螢幕上的照片,濃瀆哀傷氾濫成災。
雙手合十,他不斷在心底說著來不及說出口的話。爸、媽……
照片中的易爸爸、易媽媽好年輕,螢幕上顯示的死亡日期是同一天,她雖不瞭解事情原委,心卻已經疼得都擰了。
「峻……」她想開口安慰,最後卻選擇了沉默。
兩人一前一後進一入電梯,登上寶塔頂端,進入骨灰室,易峻威近距離與雙親接觸,眉宇問的哀愁濃得化不開,腦袋彷彿停擺,什麼都不能思考,直到——
唐艾欣雙手合十,誠心說道:「易爸爸、易媽媽,我是艾欣,對不起,因為我喪失記憶,不得已把你們給忘了,但我還是會跟以前一樣愛峻威,不論未來如何,我和他會攜手同心,相親相愛一生一……」
易峻威猛然低頭瞪著身旁的人兒,想也不想就把她的嘴巴摀住。「你、你……你在說什麼?!」
「唔、唔!」她瞠大美眸不解的望著他,試著要扳開他的手。
「你、你……我……」五味雜陳的感受全湧出來,他唯一能做的反應,是雙臂將她扣得更緊,以最快速度把人給拖離。
在偏遠無人的角落,唐艾欣總算重獲自由了。「哇,你心情不好也別這樣對人家,我自己可以走,幹麼把我扛出來,別人都在笑呀。」
他煩亂的爬了爬頭髮。「你……」
「怎麼?我做錯事了?」她好無辜啊。
「你不該在死者面前亂說話。」
「有嗎?」
「因為你……」萬萬沒料到會發生這種烏龍事,一時之間,易峻威不知該如何說起。
雖然對她也有情意,但實在沒把握艾欣恢復記憶後會不會恨他,甚至根本忘了和他共處的時光,所以他一直掙扎,不敢給她永恆的承諾,因為一旦許下諾言,就等於完全交付了自己的心。
「啊,易媽媽的名字是林美月對吧?難道我記錯了?亂跟別人承諾我們要相愛一輩子?」她臉色泛白,懊惱的敲著頭頭。自己記性不會差到這種地步吧,才一上樓就把易媽媽的名字給弄錯?
「對,我媽媽是林美月,但是……」
「呼!還好還好。」她拍拍胸口壓壓驚。
扳過她的肩膀,易峻威正色質問:「你是認真的?」
思及一生的承諾,她臉兒嫣紅。「當然是認真的,你也會一輩子對我好吧?」
他困難的開口,「你……我……是表兄妹。」
唐艾欣奮力點頭。「我記得呀,沒有血緣一起私奔的表兄妹,哦,原來你是擔心易爸爸易媽媽會不諒解?我倒是認為只要我們真心相愛,他們會支持的,別顧忌太多。」
「不是這個問題。」
「那是什麼呢?我會努力堅定信念,不管多苦多累都要撐下去,不會把你拋棄的啦。」對她真沒信心耶!
「停停停!我現在好累,心情很悶。」
從教訓到把自己栽進去,他對她的感覺變得太詭異!
易峻威無力的坐下。他需要一點時間和空間來釐清自己的心情,這簡直此考慮一項投資案還困難。
見他愈來愈憂鬱,唐艾欣很擔心的坐在他身側。「峻威……」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讓我陪你好嗎?我保證不說話、不吵你。」她柔著聲音央求。
下雨了,氣溫驟降,沒多久,噴嚏聲連連響起,易峻威橫她一眼。
唐艾欣縮了縮肩膀。她真的不是故意要吵人……
無法不理她,他準備脫下外套。「麻煩,沒叮嚀你就自己不知道要多穿一件衣服嗎?」
她直接鑽進他的外套下,展開雙手環抱他的腰,整個人依偎著他。「嘻!這樣兩個人都不會冷了。」
易峻威僵著身軀讓她依靠。「唉……」
「呼,好舒服喔。」她舒服得瞇起了眼睛。
「喂!不許你睡著,聽到沒有?」
半刻之後,沉睡的人兒明確回答他的警告是多餘的,他只好讓出大腿讓她睡得更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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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難料啊。
前不久,兩人聚會是在大飯店喝下午茶,沒幾天的光景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林佳佳與可愛的小女人在菜市場裡某家早餐店閒聊。
「抱歉,一大早就吵醒你。」
「沒關係啦,我很高興你找我出來,現在才七點半耶,你吃飽啦?」
自正啊,我做完早餐吃飽才出門的。」唐艾欣只點了一杯紅茶,心中惦記著還在睡覺的易峻威。
「做早餐?!你好賢慧。」驚奇、驚奇,連日來她被唐大小姐的驚人之舉嚇了好幾回。
「噢!只是煎蛋、烤吐司,其它的就不會了,手藝與你相比差好多。」這樣的稱讚她可承受下起,而佳佳不一樣,每次到公園都會帶親手做的點心給她,好吃得回味無窮。
「你真的很棒了,全都是為了最愛的易先生嘍?」
唐艾欣紅艷的臉蛋給予答案。「這……是啊,他每天工作很累還要照顧我,我總是要分擔家事,不過我老是笨手笨腳,常常愈幫愈忙。」
「看來你們的生活很甜蜜。」
自公園相遇後,林佳佳每天都會去看她,幾次閒聊,終於弄清楚唐艾欣為何會變了一個人,而她與易峻威之間的互動也全看在眼底,她肯定兩人是真心相愛的。
可是……沒有血緣關係的表兄妹私奔?
悄悄探問、拼拼湊湊,她發現其中暗藏不實謊言,猶記唐艾欣的未婚夫是個富豪,如今她口中的易峻威僅是個貧窮的程序設計師。
一直以來,她不斷的掙扎要不要通知唐家,可每每想到唐艾欣幸福的笑臉,溫和善解人意的性格,就好猶豫喔。
之前當唐艾欣談起奢華婚禮時,眼中除了炫耀還是炫耀,愛?快樂?根本見不著,然而現在卻像脫胎換骨一般,整個人洋溢著幸福的光彩,所以她認為直接戳破謊言並不是最好的做法。
「呵呵,繼續努力中。」
「艾欣,有些事我很好奇耶。」難得兩人獨處,林佳佳要好好的探查。
「好奇什麼?」
「喪失記憶,你不會覺得害怕嗎?」
唐艾欣真是愛慘了易峻威,三句話不離他。「會呀,多虧峻威一直陪在我身邊照顧我。」
「可是當時你不是什麼都忘了嗎?兩人的感情應該是零,為何會信任他、愛上他?」林佳佳更深入探問。
「我懷疑過呀,當時我很嬌蠻……」敘述到最後,她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嘎?」額頭滑下黑線。果真是唐大小姐的作風,不過話說回來,她能認錯改過很可貴呢。
「我想,除了情人,沒有人會這樣包容我的,何況,像峻威這樣的好男人很難求,我當然會更新愛上他,想牢牢的抓住他。」談起心上人,她的神情柔似水。
「從前是個千金大小姐,現在要為柴米油鹽煩惱,你真的不覺得苦嗎?其實只要有心,你隨時可以回家的,若是他不肯告訴你家人在哪,透過警察局、媒體,很快就會有人來接你。」
「我知道,不過現在的我不會為了錢回去,而是期盼峻威能成功,我們的愛情可以得到家人的祝福。」唐艾欣成熟不少,想得深遠。
林佳佳開玩笑逗她,「你對他的感情真深呢,如果當你恢復記憶,發現這段愛情是謊言怎麼辦呀?」
「你說峻威騙我?」
「哎呀,我是說如果、萬一啦,電視上的灑狗血情節都這樣演,對不起,害你嚇到了,呵呵。」林佳佳笑得很三八。
唇瓣咬得死緊,她沉默了好半晌,很認真的想,就在林佳佳捏一把冷汗想扯開話題時,終於回應道;「我並不脆弱,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解決事情的方法,相信我的愛情不會白費。」
「艾欣……你們會幸福的。」林佳佳被她的堅定打動了,握住她的手。
唐艾欣瞄見她手錶上的時間。「呀?八點多了,待會你要上班啦。」
「沒關係,我想蹺班。對了,你約我出來有什麼事?」
她很喜歡佳佳,兩人很談得來,有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嗯,我急著想買禮物給峻威,可是存的錢還不夠多,你曉得哪裡有物美價廉的店嗎?」
「嘿!原來是想給情人一個驚喜,難怪約一大早,就是想不讓他知道啊!那簡單,我們馬上去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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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貼上有兩位可愛的人物,從特徵可知是唐艾欣與林佳佳,背景地點則是熱鬧的菜市場。
知道她出門,易峻威鬆了一口氣,一夜無眠,還想不透該如何開口揭開謊言。
用完早餐,回到房間,面對電腦螢幕依然無心工作,他的思緒再次飄遠。改造大小姐計劃進行得很順利,延伸出的枝節卻非常棘手,如果真是為她好,就該告訴她真相了……
他從衣櫥裡取出她的筆記型電腦,一一點閱其中的資料,愈看心情愈沉,漫畫日記裡根本沒有易峻威這號人物,只要把電腦交還,立刻真相大白,而他……會被恨到入骨。
恨?莫名的感到胸口很悶,他該從何說起,才能將傷害減至最低?
移動鼠標不斷點閱,不知不覺開啟了照片資料夾,相同照片給予他的感受截然不同,藝術沙龍照裡的人兒一顰一笑美艷動人。
為什麼?就因為她的個性變了,所以才會看起來特別順眼?如此而已嗎?一次又一次不斷的反覆問著自己,他的心房又擰痛了起來,頭部也跟昏昏沉沉,無法忽略苦楚。
難道……不會的,他只是累壞了。易峻威搖頭,輕揉按摩頭部試圖減輕壓力,關掉電腦小心收妥,靠在椅背閉目歇息。
房門被輕輕開啟,唐艾欣悄悄探頭。呵!他還在睡呢!
躡手躡腳踏入房門,她本想將禮物放下就離開,但目光停留在俊臉上便再也不想移開了。「峻威?」
小小聲喚著,仍不見他有所動靜,她情不自禁伸手輕順著他的發,輕撫他的輪廓,纖細手指在性感薄唇上游移。
心跳聲如擂鼓,她的臉蛋熾熱得連耳根子都紅了,深受吸引,忍不住低頭貼上唇瓣,蜻蜓點水式的吻有吵醒他的跡象,她趕緊退了兩步。
她的臉好燙,要鎮靜鎮靜啊。「峻威。」
「嗯?你回來了。」易峻威了眨眨惺忪睡眼,他的手背撫過唇瓣。是錯覺還是夢,他感覺她吻了自己?
「剛進門而已。」獻上禮物,她裝作若無其事,企圖掩飾剛剛的大膽行為。
「送我的?」他沒有馬上接過,臉上表情微微僵硬。
「是啊,快拆開來看好不好?,」
「我不能收,你自己留著,或是拿回去換你想要的東西。」易峻威別過頭,不敢看向她熱情的眼睛。
好冷淡……唐艾欣興奮期待的心情頓時凍結,走向前與他相對。「為什麼?你覺得我很浪費在生氣嗎?」
她受傷的模樣令他不忍冷酷對她,語氣委婉多了,「我希望你辛苦賺的錢能買自己想要的東西。」
唐艾欣把禮物遞到他手邊,洋溢笑容,「這就是我想要的呀,昨天你一直悶悶下樂,我想討你歡心嘛。」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因為你對我更好咩。」
「是嗎……」他思緒更亂。
「快嘛,你快打開看看嘛。」她的聲音好嗲,加把勁的撒嬌,存心要把他給融……。
嬌柔聲漸漸柔化易峻威的表情。「你有這份心意就夠了。」
「不夠,你一定要收下禮物,佳佳帶我逛了好久才買到的呢。」她主動拉著他的手拆下緞帶。
看她拉著自己的手動來動去,他忍不住笑了。「真拿你沒辦法,我的手不是玩具。」
「呵呵,誰叫你不自己拆禮物。」
「牛仔褲?!」禮物令他吃驚,長度、腰圍似乎真的是自己的Size。
「快穿穿看合不合身。」她期待,拿著牛仔褲幫忙比對。
他終究不敵她的笑臉。「你不出去,我怎麼換褲子?」
「可以換……噢!」她快步退離房間,隔不到三秒鐘就扯著嗓子問:「換好了嗎?換好了嗎?」
房門開啟,易峻威依在門邊。「你這只麻雀好吵。」
「我興奮的急著想看……哇,你穿起來好合身,很好看。」唐艾欣彎腰蹲下,雙手來回順著修長的腿。
「喂……」這樣的親密接觸警惕他不能再跟她親近。
她抬起頭來,手舞足蹈比畫著。「我告訴老闆你的身高大概一八五,你的腰圍就是我雙臂環抱的時候,大約——」
易峻威難以承受她的全心投入,急急打斷她,「唐艾欣!」
「連名帶姓喊好怪哦,你都叫我欣欣的。」撲進他的懷裡,她環抱他的腰際。
「那是我……」暗地裡罵她才叫,他有口難言,連這句話都說不出來,如何告知真相?
「對了,你坐下來。」唐艾欣拉著他坐下。
「你又想做什麼?」
「幫你量肩膀寬度咩,下回可以買襯衫給你,一個、兩個……」她以手掌為尺,貼在他寬大的肩膀上。
「你不需要這樣。」易峻威按住她的手阻止,豈料突然轉身,沒有留意,彼此的鼻尖碰觸,差點就親到她。
她的唇看起來很嫩……
細聞芳香,駭人的念頭閃過,他喉間乾澀,明明白白意識到自己對她存著遐思,對她的感覺不再單純。
「峻威……」男性氣息繚繞,她動也不敢動,屏息期待會有浪漫的事發生。
「你別靠我太近。」看出她跟裡的期盼,他趕緊退後拉開距離,困難的壓抑住不安定的細胞。
坐在他身側,唐艾欣揪住衣衫,不解的問著,「你都肯原諒我了,這些日子我們也處得不錯,還不能和好嗎?」
要好到什麼程度?!
易峻威胸口悶燒,邪惡的念頭突然竄生,有股衝動想利用她的無知趁虛而入,幸而理智及時壓制。「我……等你恢復記憶。」
「等我把從前的依戀全部找回來嗎?」
過去有的只是怨懟……他深呼吸了口氣。「等你什麼都記起來才公平。」
「你對我真好,總是為我想。」緊緊抱住他,小臉埋進他的頸窩裡。
其實她的心裡老早就不排斥他,好想好想再親密一點,再靠近他一些,牢牢的抓住他。
她真的很惶恐一個轉身他就會消失,感情放愈多,憂心也跟著變多,只是這樣想著,心就好痛喔。
「我……」罪惡感襲來,易峻威伸出雙手想將她推開,然而掌心觸及她的肩膀時,理智全被淹沒,禁不住覆上她的雙臂,將嬌軀摟抱得更緊。
瘋了,他一定瘋了,沒有阻止,反而被她吸引,陷得更深……
敲門聲響起,王柏真在外頭大喊著,「大哥哥、大姐姐。」
「啊啊?我居然忘了跟柏真約好要去公園。」唐艾欣起身急著跑去開門,突然手臂被拉住,她跌回厚實胸膛裡。
冷空氣取代她,他的心彷彿被掏空,深深體會到無法放開她的手,鐵臂使勁將她帶回,啞著嗓音低語,「別離開。」
「可是柏真在等著。」
「唐……糖糖,我以後叫你糖糖好嗎?」她的笑富有勾人的魅力,熾烈的熱情無法可擋,易峻威捧著小臉,心裡呼喊著要讓她如蜜糖一樣甜。
感覺到隱約之中,似乎有什麼改變了,她的心情雀躍。「好呀,我很喜歡。」
「親愛的糖糖快去開門。」他在美額上烙印了一個吻,頓時,胸口不再悶燒疼痛,整個人瞬時輕鬆了些。
「害我臉好紅哦,不敢開門了。」唐艾欣搗住臉,跺了跺腳,小聲抗議,「哎呦,柏真一定聽到了啦。」
「哈哈……」易峻威陽光般的笑臉暗藏著憂鬱。
他得把握時間,讓她在還沒恢復記憶之前更愛自己,愛到無法自拔,足以撫平怒氣與從前的心結,繼續編織這段感情。
能的,一定能的,只要再多一些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