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人影映在略顯孤單的街道上,即使以影子來判斷,也看得出其中一人不良於行,幾乎全仰賴另一個人的攙扶。
安靜的夜晚,不是傳來某個高高低低、忽大忽小,五音不全的女子嗓音,將一首好聽的流行歌唱得二二六六、不忍卒睹。
「啊多麼……多麼通的領悟,你曾是我的全部……像孩子一般無助……」行走的腳活似快打架,還能行走,全賴一旁高大的男子扶著。
兩人來到了一輛銀色的小房車旁,男子用遙控器打開鎖,先扶喝得醉茫茫的女子坐上副駕駛座,這才繞到另一邊也上了車。
「風絮之,你睡一下,到家了我叫你。」
「不要睡!」
車上的酒氣熏得符曉也快醉了。
這女人……到底喝了多少?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還敢一個人到酒吧喝酒喝到倒在女廁。
她該慶幸沒遇到壞人,也剛好她聯通記錄上的第一筆是他的,酒吧的人才知道打電話叫他過來接人。
「那好,不睡就不睡,我們回家。」
「不要回家。」
「不回家要去哪?」符曉耐著性子說。
「我要去風采!」
「風采?那是什麼地方?」他愣了一下。
「好……好地方呢!」風絮之從包包拿出一張名片給他看。「到……到這裡!我……呵呵,我去買了使……使用券,五次送……送一次!」
符曉拿著那疊使用券,「風采精品汽車旅館?不要吧!我們還是回家。」
「不——要!我一定要去!」
「你醉了,我們回去休息。」拜託,她知道自己現在在幹什麼嗎?
「如果你不去,我自己一個人去。」風絮之不高興的嚷嚷,「你……你下車!我自己開車去!」
「你現在喝醉了,不能開車。」
「……」拗不過她,符曉只得照她的意思做。「為什麼想去那裡?」
她的頭好暈喔!「我要接杜仲伯的case——光收集資料是不夠的,好歹也該實地調查一下吧?」她將頭靠在打開車窗的車門上,側著臉看他開車。「事務所的同事提供了一些意見,風采是他們一致覺得頗有水準的。所以,我想見識見識。」
一個紅燈停車之際,符曉問她,「你是清醒的吧?」總覺得今天的風絮之怪怪的。平常滴酒不沾的人,怎麼會突然一個人去喝得醉醺醺的?
「半醉半清醒。」
他不信,問她,「我是誰?」
「二十三歲的符曉。」
「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風采。」她笑答。
「算了,希望你明天一覺醒來,不會把我送往警局。」車子繼續往前進。
風絮之失笑。「要送也是你送我吧?醉老牛誤吞一株嫩草。」
「……」
這角度看符曉,酷酷冷冷的,不好親近!啊……他在生她的氣,因為她一個人到外頭去喝得醉醺醺的。這人是真的關心她,好可愛!不像某人,就不曾這樣關心她……不要想,不要想那個人了,那樣傷她心的男人有什麼好?
她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把那天在同事那裡聽來的話全說了。「聽說風采很不同呦!」
「哪裡不一樣?」符曉很直覺的接話。
「它的房間分為三種,有浪漫房、情趣房和激情房。浪漫房以燭光和玫瑰做佈置,進房的矮几、圓床、椅子,甚至浴室的擺飾,都能依個人身高做調節,方便客人走到哪裡做到哪裡……」
風絮之嘰哩呱啦、滔滔不絕的說著。
符曉看她的表情好好笑喔!他的表情像是在問她:你確定這些話是對我說的?
她故意視而不見,繼續說:「還有啊,聽說每間房取用保險套的位置也高達十餘處,這也是為了避免客人在欲仙欲死之際,忘了套了再上。」嘰哩呱啦、嘰哩呱啦,滔滔不絕、滔滔不絕……
「風絮之小姐……」
「等一下,我還沒介紹完!而且,你知道他們有多貼心嗎?為了避免發生「大海裡洗蘿蔔」的憾……憾事,他們還免費提供XX收縮機!當然,滿足了男人的福利,他們也不會忘了女人的幸福!
「在房間裡也提供了造型按摩棒,各種Size都有,要多雄偉有多雄偉……而且聽說那觸感做得像真的一樣,之前我朋友還被……被騙了!以為是男友OOXX……啊哈哈,符曉,你的耳朵紅了啊……噗——好好笑喔!」雖然很好笑,可為什麼她越來越想吐,頭也越來越暈?
「你,閉嘴!」
☆☆☆☆☆☆
刷了兩道卡進了房間,門一打開,催情的玫瑰香精油的香氣便撲鼻而來。不只嗅覺上,由玄關處延伸到房間內數十盞的水蠟燭和紅玫瑰花瓣,更是讓;浪漫的氣氛升到最高點!
房間裡的擺設優雅宜人,不輸五星級飯店,而它在小地方的用心,又會讓人在不經意中挑起雲雨的想望。
一般正常男女一進到這裡,八成很快就乾柴烈火劈里啪啦的上演限制級畫面。
可眼前的這對,明顯不是乾柴烈火的組合。
雖然兩人一進門,風絮之馬上吐得符曉和自己一身污穢。目前兩人,一個頭暈目眩的躺在床上休息,另一個在浴室淋浴。
不一會兒,符曉圍著一條大浴巾走了出來。
風絮之看了一怔,忍不住笑了。她自己還不是一樣,換下了髒洋裝,只能包著床單了。不過,這一吐她好像清醒了一些。
「真不好意思,你的衣服都被我弄髒了。」
「還好,我隨手把衣服洗了,這種天氣,一夜就能幹。」
「大概沒有人比我們更耍寶了,到這種地方來洗衣服!」這只怕比起某官員和女人跑到汽車旅館借廁所更誇張了。不過,好笑歸好笑,因為彼此目前的模樣太曖昧,她還是紅著臉低下了頭。
符曉一言不發在床緣坐了下來,伸出手擱在她額上。
風絮之訝異的抬頭看他。「你……」
「你有點發燒。」
「還……還好」
「你還好嗎?」今天喝酒的事,他隱約猜出原因。
「……」她很努力的不去想難過的事,言可好奇怪,符曉的話讓她藏不住悲傷。
他有張天生讓女人不自覺中想發揮母性的娃娃臉,明明她好想好好照顧他,最後卻反倒是他在為她費心。
「符曉……你真是個貼心的好人!其實……你一直知道一些事,只是從來不問我。因為……你想成全很恰的我,成全愛面子的我,是不?
「明明知道我哭得很慘,我叫你別回頭,你還真的連半次也沒有回頭過;明明知道我喝得醉醺醺的一定有原因,你也只是默默地陪著我,什麼也不問。」歎了口氣,她輕輕的說:「符曉,我和林哲俊分手了。」
她很努力的想裝作不在乎,像在訴說別人的事一般說出這件事。可是……在他面前,她像個承受不了痛的孩子,話一說完,眼淚也跟著決堤。
原以為看到男友和別的女人偷情,是最令她傷心的事,沒想到分手一樣教她痛徹心扉!
裹著床單,風絮之雙手抱著彎曲膝,眼淚滑落臉龐,滲入床單。「我這輩子做過最勇敢的事,大概是主動提分手。」她明明在笑,淚水又不受控制的滑落。「主動提分手對我來說,是我之前想都沒想過的事。總覺得擇其所愛,愛其所擇,兩個人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一起面對。
可是發生了這樣的事,那個人並沒有給我一起面對的勇氣,因為……他選擇面對障礙的人不是我。相反的,他選擇和另一個女人一起面對我這個障礙。」
「恭喜你。」以她的死心眼,他以為可能要在很久之後才會結束這段孽緣呢!
「我還以為你會義憤填膺的幫我痛罵他一頓呢!」風絮之歎口氣。「不過,你本來就不是會做這種幼稚事情的人。你給我的感覺,比較像那種幫我從谷底爬出來,物色到比林哲俊好十倍、百倍的男人,然後跑到他面前炫耀復仇的人!不知道是誰說的,給負心者最大的懲罰,就是挑個比他好的男人,過得比他好。」
「你可以的!」符曉誠摯的鼓勵她。
「別高估我!別忘了,我是笨蛋,笨蛋就是什麼都笨,也許連走出情傷,恢復正常都比別人還慢。」
「算你運氣好。你這個笨蛋旁邊有我這天才,你不也說我是萬能的嗎?」
風絮之被他逗得笑出來,頗有感慨。這段日子要是沒有他,她一定比現在更悲慘個一百倍不只。看了下符曉拜她任性之賜,僅剩一條大圍巾可以遮蔽身體,她歉意的說:「不好意思,你被我拖累了。」
「慶幸的是,現在不是冬天。」
「符曉,其實今天會到這裡……我說謊了。」幽幽一歎,她說:「之前為了想討好林哲俊,我買了這裡的禮券,說是為了工作,其實是有點假公濟私。」
「這就是你之前說的主動出擊?」他馬上聯想到。
她露出苦笑。「結果還真被你料中了,果真揮捧落空。原本今晚我是打算一個人來的,想在這裡不顧形象的痛苦一場,就當是哀悼自己曾有的夢。」
「看來酒吧的服務生不該打電話給我。」
「不是這樣!」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其實我一個人喝酒,越喝越想打電話給你。好奇怪,害我這麼傷心的人是林哲俊,可我想見的卻不是他,而是你。我想……也許,我比自己知道的更依賴你吧。我很逞強,可若真的要痛哭一場,我也只想在你面前哭。」
「反正第一次見面,你在我面前就完全沒有形象可言,不管你哭得再醜,也不會比流著兩管鼻血還昏倒更驚人的了。」
雖然心情很糟,風絮之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也許真的是這樣喔!」
「你方才不是頭很暈,要不要睡了?」
「我現在好多了。」她拉緊裹在身上的床單下床,拿起小几上的香檳。「比起哀悼一段不愉快的戀情,或許我現在更需要慶祝離開一個爛男人。」
「你的慷慨陳詞我喜歡,只是……你還要喝啊?」
「不陪我?」她睜著雙眼望著他,讓他很難拒絕。
「陪。只是你真的不要喝太多,你今晚已經喝了不少了。」
「這我不能答應你!今晚我要喝個痛快,反正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不會有下一次了。」過了今夜,他不要再為林哲俊那個人傷心落淚。
她拿開瓶器撥軟木塞。啵!一聲,聞著醉人酒香,拿起高腳杯倒了兩杯。
「你怎麼知道下一次不會又失戀了?」不是他愛潑冷水,而是這世上沒人敢保證談戀愛一定不會失戀。
「喂,別詛咒我!」她啜了一口酒。「我啊,太會照顧人了,之前我朋友就說過,像我這樣的人,只會遇上那種覺得女友對自己好是應該,而不思付出的爛咖!結果真被她料中。所以,這一次我一定要找一個會照顧我、會陪伴我,且需要我,而我也需要他的男人。所以,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他怎麼有聽沒有懂?
「決定加入我老媽的婚友社,我要去相親!」她一副準備慷慨赴義的表情。
「……那不是很不自然嗎?」
「以前我也是這麼想,結果呢?自己認識的又怎樣?很自然的認識、很自然的交往,然後那男的也很自然的劈腿,結果兩人也很自然的分手!相親吶……也許反而可行。」喝完一杯,她又為自己倒了一杯。「其實,我媽很早之前就一直要我去相親,那男的聽說是個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好對象。我那時候還笑她,打燈籠找來的一定是瑕疵品,現在得要用一百燭光才能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