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場,千軍萬馬……為啥這幾個浮現她腦中的詞兒都不太妙?
該不會是——
車伕輕輕一扯馬韁套繩,也不見有其他動作,轉瞬間,狂猛疾馳近來的馬車穩穩停在她跟前,玉米還來不及反應,就發現自己和一個大大的馬頭大眼瞪小眼……幻覺是吧?她怎覺得馬兒烏黑的大眼睛還特意朝自己曖昧地眨了兩下?
「呃……」這是演咋?
「小人何勇,奉大將軍之命前來押……咳,接玉老闆進府。」何勇抱拳朗聲
玉米一張圓臉瞬間黑了。
「還真是多謝大將軍了。」當她沒聽到那個「押」字嗎?
「請。」何勇對於她臉上明顯的不悅恍若無睹,臉不紅氣不喘眉不挑,全然是燕家軍治下嚴謹不苟好青年的作派。
她嘴裡唸唸叨叨,臨上馬車前還不忘再甩了個殺氣騰騰的大白眼過去,嚇是沒嚇到何勇,反而嚇到了自家弟弟。
「姊姊……進了將軍府……千萬謹言慎行……」玉糧雙手緊緊攀在車沿邊,眼巴巴地望著她,只差沒「無語凝噎,相對淚兩行」了。「要記得弟弟啊!」
「小糧,店裡就交代給你了。」玉米豪氣萬千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哭什麼?沒事兒,等姊姊去擺平將軍府的灶頭就回來啦!」
「嗚嗚嗚……」
何勇默默在一旁,內心極度無言。
一個是過度敏感傷春悲秋,一個是缺心少肺遲鈍大條,這對姊弟還真是「東疆一絕」。
不過想起臨出門前,將軍破天荒親口吩咐的那副脆異離奇場景……
素來深沉肅穆的燕大將軍濃眉動也不動,漆黑如墨的雙眸不見平時的鋒利,反倒有種罕見的興奮……或者說是惡趣味,還是期待呢?
總之,何勇莫名背脊發毛。
他突然對那個坐在車廂裡猶不知「前途無亮」的樂觀小姑子,生起一股由衷的同情憐憫之心。
可憐的小姑子,是怎麼得罪他們家英明神武的大將軍的?
卯初時分,天光乍現,那輛風塵僕僕的馬車終於駛進了鎮東將軍府內。
還來不及參觀一下傳說中佔地遼闊,固若金湯,威武如山的將軍府邸,玉米一下馬車就被趕到將軍專屬的小廚房報到。
說是小廚房,其實一點也不小,只是有別於煮給將軍府裡奇外外護衛丫鬟家丁老媽子拉拉雜雜兩、三百人的大廚房,此乃應護孫心切的燕國公府太夫人強烈要求下,專門辟出來做飯菜點心給燕青郎一人所用的蔚房。
但太夫人不知道的是,自家這個嫡親命根子大孫兒,幾乎吃住都在軍中大營,這間小廚房大半時間都拿來養養魚、了了風。
只是今日一大清早,整理得乾乾淨淨的小廚房裡,角落桌子前已經穩穩坐著好整以暇呷茶的燕青郎。
「你遲了。」他放下茶杯,面色無波地指出。
明明大將軍還是威嚴如昔、沉著如昔,為何恭立在門口覆命的何勇瞄見了大將軍嘴角有那麼一絲可疑上勾的微笑呢?
何勇面上還來不及反應,銳利如電的眸光已然掃來,慌得他哆嗦了一下,忙行了個軍禮後拔腿就溜。
將軍饒命啊,屬下剛剛什麼都沒瞧見,統統都是眼花、眼花……
「哪有遲?」玉米扛著沉甸甸的大包袱,臉色又青又白,一路被馬車顛得頭昏眼花、腹中翻湧,沒當場吐給他看就很客氣了,聞言不禁又翻了個白眼。「剛剛我還特意問了何大哥來著,我們是卯時初進的將軍府,一分也不差。」
回馬房的何勇沒來由打了個寒顫,心虛地摸了摸後頸。
「何大哥?」燕青郎黑眸一瞇。
玉米被他突如其來迸發的寒氣壓迫得呼吸一窒,不由吞了口口水,「欸?」
「你們很熟?」他明明是不疾不徐地說了四個字,甚至連聲音都沒揚高,她卻覺得心肝兒顫抖了兩下,本能往後縮了縮。
「……沒,誤、誤會,這一切都是誤會來著,哈哈。」她乾笑連連。
「以後像這樣的誤會,不准再發生。」他淡淡地道。
關你屁事啊?不過像這種話,她也只敢在腦袋瓜裡轉轉。
「是,您說什麼就是什麼。」她咕噥,「將軍最大嘛!」
燕青郎英挺沉肅的臉龐微微抽了一下,略一定神,修長大手隨即輕敲了敲桌面。「做吧。」
「做啥?」她愕然抬頭,一臉茫然地問。
「早飯。」
「……」她咬了咬牙關,不無憤慨地道:「將軍,你大清早軍營也不去,就是在這裡等我做早飯給你吃?」
「嗯。」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玉米險些一口閉氣過去,氣急敗壞道:「你你你……就有這麼急嗎?我才剛剛進將軍府,連房也沒進行李也沒放,讓我歇口氣兒喝口水會死嗎會死嗎?」
「你這是不滿?!」他濃眉微挑看著她。
「廢話!換做是你,你會高興嗎?」她那張圓臉上橫眉豎目的。
他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她心窩堵著的那口氣總算稍覺好過了些,面色一鬆,正要表示她一路上「披星戴月吹風喝沙」趕路而來有多不容易,就聽他慢騰騰地開口。
「早飯就做點小米粥,蒸些包子,」他頓了頓,又道:「我不吃韭菜餡的,其餘的你看著辦。」
娘的!你燕大將軍到底是對早飯有多堅持啊啊啊?!
飽受暈車之苦又被三言兩語撩撥到火氣蹭蹭上竄的玉米,差點一傢伙把手上包袱往燕青郎臉上砸去。
正想河東獅吼,大喝一聲,可一對上他深沉如子夜、似笑非笑的眼神,她腦子裡一嗡,瞬間又窩囊地蔫了。打也打不過,罵也罵不贏,人在屋簷下,又焉能不低頭?
「……白菜豬肉餡的行嗎?」她深深地為自己的「威武能屈」感到羞愧。
「行。」燕青郎卻是微一擺手,表現出十分地「大人不計小人過」。
玉米滿肚子腹誹,依然只能敢怒不敢言地乖乖打開包袱,拿出了專用刀具一字排開,然後稍微熟悉了一下堆滿各類南北雜貨、雞鴨魚肉的小廚房。
嘖嘖嘖,這麼豐富,開間酒樓都綽綽有餘了吧。
想到這裡,她又忍不住忿忿地回頭瞪了那個氣定神閒的高大男人一眼。
小氣鬼,堆了滿屋子的吃食還跟她計較那一尾魚、兩斗米的……
她嘴裡嘀咕著,手上動作依舊麻利,不一會兒便洗好米下鍋熬,揉好了麵團,趁發麵團的當兒快手地剁著白菜和肉餡兒,刮進盆子裡一點一點打入細擰出的薑汁子和水,她瞥見擺放菜蔬的籃子裡頭有些肥美雪白的口蘑,索性也切了拌進餡裡,好取個山珍的鮮味兒。
發好的麵團柔軟中帶著彈勁兒,她掂量了下他一個大男人的食量,迅速分割成了五、六個,剩下的用布掩好了,待晚點兒再做些饅頭蒸上備用。
她小手輕巧地捏出了一隻隻白白胖胖的包子,放進蒸籠裡炊蒸了起來,另外洗淨了手,又取過幾根青翠黃瓜切成圓片,稍用鹽醃了,再拌些冰糖、鎮江米醋,撒上幾滴麻油,立時成了一道鮮翠酸甜誘人的小菜。
燕青郎靜靜地凝視著她洗切烹煮的靈活俐落動作,嬌小豐腴的身子一忽兒低頭看灶口柴木火候,一忽兒探身檢查米香四溢的沙鍋,小臉上因忙碌和熱氣熏染得緋紅,汗水點點晶瑩在額際、頸項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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