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淵,我就是你要找的,嘉興綠柳山莊的鐵掌韓淵。」
無言瞪大了她那一雙無神的雙眸,不敢置信地跌坐在地上,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說:「你是……韓淵,韓大哥?」。
「沒錯。」他的笑聲冷冷的,「怎麼,很驚訝嗎?那個應該早就進了地獄的人居然又活了過來,而且還出現在你的面前。」
「不可能的……」無言咬住唇,聲音低若呢喃。
韓淵卻將她的驚訝曲解成另外一個意思,「我不可能還活著是嗎?我的無言好妹子,不可能的事還多著呢!雖然我身中鶴頂紅,早就命該絕矣,不過,閻王老爺還不打算收回我,所以我就活了下來。」
他真的是韓淵?不可能啊!她所認識的韓淵雖然冷漠,雖然高傲,卻是一個溫柔善良的人,而面前這個男子卻是深不可測,一身肅殺的氣息,他怎麼可能是韓淵?可是,他如果不是韓淵,又怎麼會知道她和韓淵之間的關係,知道那一段往事?
「你……」無言從驚訝中慢慢恢復了過來,咬住唇問,「你真的是韓淵?」
「隨你愛信不信,我可沒有必要冒充任何人。」
沒錯,她的生命就掌握在他手上,他的確沒有必要騙她。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下落?」她素居幻影谷,這次出谷是為了韓淵,可除了無極門的少數幾人外,根本就沒有人知道她重蹈江湖。
「大名鼎鼎的『幻影醫仙』柳無言請動無極門的朱雀堂堂主護駕,就是為了找區區在下,這麼大的消息,我焉能不知?尤其當我知道這幻影醫仙其實是我的一位故人,於情於理,我當然非得前來迎接不可。」他又是一笑,聲音充滿譏嘲。
無言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你找我做什麼?」
「或許我是想和你敘敘舊吧!」他聳了一下肩。
「敘舊?」
「是啊!或許就從八年前,你在我身中劇毒時拋下我說起,會是一個不錯的開始。」他把玩著她的長髮,漫不經心地說。
「我……」無言瑟縮了一下。
「怎麼?我等著聽呢1」他的口吻中似乎隱含了一股邪魅的味道。
雖然眼睛看不見,無言卻從他身上感受到一陣強烈的寒意,令她又是一顫,咬住唇,「我……我很抱歉。」
「抱歉?」韓淵揚了一下眉,「這可不是我想聽的,當年我是因為你發高燒,才冒雨到外頭去找草藥,卻被殺手狙殺,所以現在跟你要一句解釋,應該不為過吧!」
他的口吻聽來輕鬆,彷彿在跟她閒聊,可是無言卻感受到他在言語下的暴戾氣息。
她嚥了口口水,道:「我沒什麼好說的,我只能說,我很抱歉。」
「沒什麼好說的,嗯?」
無言突然感覺到下巴被一隻無情的手抬起,她本能地想撇開臉,可那隻手卻扣得死緊,讓她動彈不得。
「既然你對這個話題沒什麼好說的,那麼我就換一個話題如何?譬如說,你的眼睛。」
接二連三犀利的問題,幾乎要讓她毫無招架之力。
「噴噴!這麼漂亮的眼睛居然看不見,實在是太可惜了。」他的氣息在她臉頰旁流竄著,擾亂了她的心神,「怎麼,你連這個問題也不願意回答我嗎?」
「那……那只是一個意外。」她囁嚅著。
「意外?怎麼發生的?」他緊盯著她的眼危險地瞇了起來。
「我……我跌人溪中,受到撞擊,所以失去了雙眼。」無言不自在地再度想轉開臉,卻依然無法如願。
「哦!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他的口吻似想表達憐憫,但她卻感受不到任何誠意。
「你大費周章地抓我來,到底有什麼用意?」她問。
「你怎麼不先說說,你費盡心思來找我,又有什麼用意?你說有人要殺我,可當年你都可以拋下重傷的我不管,現在又有什麼理由找我呢?」
「我……」她猶豫了一下,心想,告訴他,讓他有提防也好,於是道:「王府二夫人收買了我師兄西門鷹,想要加害你。」
「毒梟西門鷹?她這次的品味倒是提高了不少。」他譏諷地說。
無言一凜,「你的意思是,她一直不斷派殺手狙殺你?」
「沒錯,不過都是些不人流的角色,三兩下就打發了。」他輕輕一笑,捏住她下巴的手多加了幾分力氣,「怎麼,突然關心起我來?當年你可是把重傷的我丟在荒郊野外不聞不問啊!」
「總之,你得小心才是,師兄雖然武藝不高,可是他的毒技精湛,你不能不提防。」她避重就輕地說。
「是嗎?」他冷冷一笑,「不過,現在你該擔心的應該是你自己才是。」
聞言,無言不禁一怔。
韓淵又笑了,笑聲陰冷,「你不是問我抓你有什麼用意嗎?現在我就告訴你,我要討回你欠我的東西!」
無言突然感覺到下巴的鉗制一鬆,他伸回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聲音不重不輕,適切地傳達他要透露的訊息,「你就好好地養好自己吧!當年你欠我的,我會一一討回來的。」
無言渾身一顫,只覺得自己好似跌進了深不見底的冰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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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無言失眠了。往事一幕幕在她腦海中飛過,那些畫面清晰得就如同昨日才發生似的。
八年的確可以改變一個人,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韓淵竟會變成這樣,八年前的他冷淡、孤傲、不愛說話,不過他總是把情緒表現在行動裡,她不需猜測就可以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可是八年後的他,卻變得深不可測,充滿危險的氣息。
她不知道這八年韓淵到底有過什麼遭遇,她也預期了韓淵必然會恨她,但此刻的韓淵卻遠在她的預料之外,他會笑,也會逗弄人,但無言一點也不感到開心,他的逗弄與笑根本就沒有任何感情存在,他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人,冷眼旁觀世人的喜怒哀樂,完全沒有參與的意圖。
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無言沮喪得想哭,她的韓大哥不是這樣的人啊!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太多的心事使她翻覆到天明,直至她覺得疲倦且昏昏欲睡時,韓淵已經醒了,吃了點他隨身攜帶的乾糧,他們又繼續趕路。
路上,她忍不住問:「你到底要帶我到哪裡去?」
韓淵聳了一下肩,漫不經心地說:「急什麼?我的無言好妹子,到了你就知道。我們之間的賬可不是一朝三夕就算得清的,我當然得找個好地方和你清算,是不是呢?」
這句話成功地堵住無言所有的問話,她不敢再開口,只有沉默。昨晚的她腳受了重傷,加上一夜沒睡,強撐了半日,雖然人還在馬上,她卻再也支撐不住,迷迷糊糊地靠著韓淵的胸膛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無言睜開惺忪的眼,一時之間還以為自己尚在馬上,然而,腳上的觸感卻讓她.吃了一驚,似乎有人握住她的腳踝,不知在做什麼。
她本能地急忙縮回腳,卻聽見韓淵的聲音說:「別動。」
一股清涼的感覺覆上腳踝,她這才知道他正在為她的腳傷換藥。
無言又羞又窘,如果是以前的韓淵,她不會感到任何不對,可是面前這個韓淵就像陌生人一樣。她臉漲得通紅,一時打不定主意該不該抽回腳,猶豫間,韓淵已經幫她換了藥,包紮好,鬆開握住她的手。
她只得低低地說:「謝謝。」
「不用謝,我這麼做是為了我自己,畢竟你還欠我一筆債,在我還沒討清前,你沒有任何出事的權利。」
他的語氣不帶絲毫感情,無言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有保持沉默。
空氣中傳來一股烤魚香味,四周清涼的風襲來,帶著夜晚才有的氣息,應該是天黑了吧!她很訝異自己竟睡了那麼久,睡得連午餐都錯過了。她側身傾聽,聽到潺潺的水聲,看來他們是在溪邊紮了營,韓淵抓了幾條魚權充晚餐,正在營火上烤著,四周是一片沉寂。
「喏,吃吧!」韓淵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啊?」無言嚇了一跳,愣了一下才清醒過來,訕訕地接過烤魚,輕輕說了一句:「謝謝。」
其實無言沒有什麼胃口,可是就此刻的情況看來,吃東西是惟一解決尷尬的辦法,因此,她也就有一口沒一口地撕著魚肉,送進口中咀嚼。
「要不是我曾親眼看見你毫不提防地跌進獵人設的陷阱裡,我還真不敢相信你是個瞎子,你的行動看起來完全不像。」韓淵若有所思地說。
他突兀的開口讓無言又是一驚,不自在地說:「師父教過我聽風辨位的方法,好讓我減少因眼睛失明而引起的不便。」
「你是什麼時候拜在絕命老人的門下?」
「我……呃……八年前……」
「我聽說絕命老人素來居於幻影谷,你怎麼有機會遇到他的?」
他那過於平淡的口吻像是在刺探些什麼,無言一驚,本能地說:「我……我當時受傷了,被師父救了起來。」
「受傷?」韓淵揚起眉,「是在我中毒的那個時候?」
「呃……」無言一驚,意會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事,忙又說:「不,不是!當時我以為你死了,所以就自己離開,沒想到……呃……我半路不小心掉入溪裡,幸好……幸好師父經過,把我救起來……對!就是這樣。」
「哦?原來當時你以為我死了,所以就自己離開。」他的聲音低若輕吟,卻也冷若冰霜。
「我……我……」無言咬著唇,什麼也說不出來。
「算了,這種陳年舊事,有什麼好提的。」韓淵揮了一下手,不再說話,三兩下便解決了手上的魚,霍地站起來,開始解衣,沒一會兒,就露出精壯的胸膛。
無言聽到悉瑣的衣服摩擦聲,知道他正在脫衣服,不由得漲紅了小臉,本能地把臉轉到一旁,嚷道:「你……你要做什麼?」
「怎麼?」韓淵的聲音中帶著嘲諷的笑意,「我只是想洗個澡罷了。你不是看不見嗎?又有什麼好緊張的。」
無言的臉蛋更紅了,韓淵則笑得更加狂肆,幾個邁步到了溪邊,縱身躍人溪流裡。
無言一向愛乾淨,可是這連日來的趕路,讓她不曾好好梳洗過,只覺得全身又粘又膩,此時聽到韓淵戲水的聲音,實在是項極大的誘惑。
然而,教她在韓淵面前入浴,她哪有勇氣?忍了又忍,實在是熬不住了,她想,洗洗手腳應該不打緊吧?於是她摸索著走到溪畔,撩起裙擺,脫下鞋,將沒受傷的那隻腳浸入水中。
在疲倦的趕路後,得以浸浸清涼的溪水,實在是一種絕佳的享受,沒一會兒,無言索性將受傷的那隻腳的繃帶也給拆了,將腳浸入水中,並且彎下腰掬起水洗臉淨手。
正在享受時,一隻手橫伸出來,在她毫無防備時扣住了她的腳踝。
韓淵低沉的聲音響起,「你也想淨身?」
無言吃了一驚,陡地漲紅小臉,用力想抽回自己的腳,可是他的手掌有如鐵箍似的,完全不容她收回。
「你……你放開我。」無言的聲音細微,根本沒有絲毫命令的效果,反倒有如哀求。
「你還沒回答我。你想淨身,是不是?」
「我……我不想,你快放開我。」
「是嗎?」他握著她的蓮足,拇指在她的腳底心似有意無意地摩挲著。
無言渾身一顫,一股陌生的熱潮自腳底躥向她的體內,駭得她一張小臉紅得幾乎要燒起來,她再顧不得失態,尖喊了出來:「我不想淨身,放開我!」
韓淵輕輕一笑,沒有理會她的叫喊,仍是把她的蓮足禁錮在他手裡。「既然你不想淨身,又怎麼會不顧自己的腳傷,連受傷的那隻腳都浸到溪水裡?你的舉動和你所說的完全相反喔!」
「我……」
韓淵也不怎麼在意她的回答,卻逕自將她的腳捧到面前,挑逗似的輕輕地在她的腳掌邊緣咬了一口。
無言的全身竄過一陣戰慄,漲紅了小臉,驚呼出聲,本能地用力一推!可這一推卻推了個空,她一下子煞不住力道,「撲通」一聲便跌進湖裡。
十二年前無言不會泅水,十二年後她失了明,對水更是恐懼,只覺這溪水好深,她根本就踩不到底,水淹沒了她的頭頂,使她大為驚慌,一連吃了好幾口水。
她伸出手胡亂揮舞,試圖抓到些什麼作為支撐,卻啥也抓不到。溪水嗆進她的口鼻,她想咳,卻又咳不出來,缺乏空氣的肺部乾涸得像要炸開來。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滅頂時,一隻鐵臂伸了出來,猛力將她拉出水面。
一離開水面,無言立即緊攀著韓淵,重重地喘息、咳嗽著,小小的臉蛋佈滿恐懼後的蒼白。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看她作垂死的掙扎,一直到最後一刻才拉起她!可是這一刻,她只能不住地嗆咳,緊緊地攀著他,怕再度落水,重嘗被水淹沒的滋味。
好不容易嗆咳稍止,她才無力地道:「我想上岸。」
「都濕了,何必急著上岸?」他的笑充滿了邪氣與不懷好意,「你不是想洗個澡嗎?此刻就乘機洗了不更好嗎?」
無言還未會意過來,便發覺他已動手褪去她的外衣。
無言一驚,再也顧不得身子尚陷於水中,只知死命掙扎,可是外衣仍被韓淵卸去,沒多久,連帶的中衣也脫離了她的身子。
當他進一步伸手去解她的肚兜時,無言再也忍耐不住,失控地啜泣出聲,且尖叫道:「不要。」
她瘋了似的捶著他、打著他,淚水宛如斷線的珍珠般,沿著她白皙無瑕的臉頰滑落。
韓淵停下了所有的動作,不過,由於無言尚處在驚慌之中,因而沒有發覺。
「你也會喊不要?無言,我以為你已經有了接受我報復的決心,無論我做什麼,你都打算忍受下來。」
「不要,我不要這樣……」無言哭著,沒頭沒尾地說,一雙小手仍拚命地捶打著他。
「不要這樣?」韓淵的聲音似別有深意,誘哄著說:「那你就給我一個理由,給我一個不要這樣對你的理由。」
無言一愕,她能給他什麼理由?她什麼理由都不能給啊!
「不說?不說那我只有繼續下去了。」
他又動手拉扯她肚兜的繫帶,無言左閃右躲,卻怎麼也閃躲不開他的手,肚兜還是被強扯了下來。
無言急忙伸手護在自己的胸前,「你不是韓大哥,韓大哥不是這樣子的人!你還我原來的韓大哥,你還我!」她發狂似的哭喊出聲。
韓淵緊摟住她的纖腰,聲音低沉卻嚴厲,「人總是會變的,我早就不是當年的那個傻小子了,你不是也變了嗎?再說,如果當年你沒有拋下我,我們早就成親了,這一點親呢又算得了什麼?」
「不,不……」無言拚命地搖著頭,淚水滑落滿臉,但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韓淵的手覆到她以手遮住的胸前,無言一震,想要閃開,卻怎麼也閃不開,「你的每一寸都是屬於我的,我什麼時候要碰,什麼時候要撫,都看我高興,這是你欠我的。」他聲音輕柔,卻充滿了威脅感。
望著她美麗的容顏,一股強力的火焰本能地在他體內引燃,他不顧她的掙扎,低下頭猛地攫住她的唇瓣,吞蝕掉她所有的抗議言語。
他的雙手順著她柔軟的曲線往下滑移,所經之處皆不由自主地引起她身體裡莫名的渴望,她無法呼喊出聲,只能握緊雙拳對抗著那令她暈眩的火熱感受。
一陣酥麻感直躥向韓淵的小腹,令他忍不住呻吟出聲。他離開她的紅唇,移向耳畔廝磨著,啃咬著,大手像有自己意識似的覆上她身體,引得她嬌吟連連。
陌生的感覺令她害怕,可在他狂浪霸道的強索下,她只能無助地搖著頭,無助地落著淚,無助地抗拒著他所帶來的奇異感受……
為什麼情況會變成這樣?為什麼?以前的韓大哥絕對不可能這樣對她的,難道恨真的可以把人變得心性大異?她雖然不敢期望韓大哥還愛著她,可是……不該是這樣啊!起碼不該是這樣的。在這個男人身上,她完全找不到舊日那個韓淵的影子……
淚水落得更厲害了,一顆一顆地滴下,彷彿在哀悼著某樣東西的逝去。
她該怎麼辦才好?她該怎麼做,才能找回往日的韓大哥?她在心頭反覆地問著,卻找不到任何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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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陷在人群裡已有一個時辰了,車輛依舊動彈不得,四周的鑼鼓聲、鞭炮聲與人群的喧鬧聲不絕於耳。
無言昏昏沉沉地張開眼,腳上的傷痛得她臉色發白,胸臆間的熱度也朝她的四肢擴散開來,如烈焰般威脅著像要吞沒她。
那日在溪裡,韓淵沒有再索取進一步的親呢,雖然沒多久他就抱她上岸,可不知是受了驚嚇還是怎地,當晚她竟發起高燒,腳上的傷口也開始化膿。
幸好韓淵隔日便雇了一輛馬車代步,讓她得以不受策馬奔波之苦。她原是硬撐著,不想讓韓淵知道,哪知這場高燒來勢洶洶,過了幾日仍沒有好轉的跡象,反而燒得更加厲害,炙熱的體溫幾乎要燒去她所有的意志。
模糊中,她只記得大夫來了又去,開了一張又一張的藥方,她也喝了一碗又一碗的藥,雖然病得很難過,可她依然沒有完全喪失意識,知道此刻馬車已進了城,還遇到廟會,而這場廟會聚集了來自各方的人馬,把城中幾條主要的道路給塞得滿滿的,連帶的也令他們的馬車陷在人群中無法前進。
「你很難過,是不是?」韓淵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無言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外頭的喧鬧聲和記憶的某一個景象重疊,令她露出了—抹極淡的微笑。
「這場廟會好熱鬧,是不是?韓大哥,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有一次鄰村辦了一場廟會,我吵著想去參加,娘說太遠了,不讓我去,結果你偷偷帶我去了。看完廟會回家時,天色早就黑了,我們趕著回去,可我卻在山路上摔了一大跤,摔破了膝蓋,沒辦法走路,後來還是你背我回家的,我們還被娘數落了好一頓呢!」她輕輕地一笑,說了這麼些話,體力有些不支,不禁重重地喘起氣來。
韓淵皺了皺眉,聲音冷淡地說:「你歇著吧!說那些往事做什麼?要提醒我你曾做過的事嗎?」
無言好似被打了一巴掌,立即沉默下來。
外頭車伕轉過頭來,搔了搔頭道:「大爺,我看這情形,人潮一時半刻還不會散呢!咱們這麼大一輛車,根本過不去,該怎麼辦?」
韓淵眉頭皺得更緊,探頭出去看了看情形,心知車伕說的沒錯。
伸手探了探無言的額,依然燙得驚人,他二話不說,掏出一錠銀子拋到車伕手中,「我們就在這裡下車吧!」說著,便彎腰抱起無言,縱身躍下馬車。
街道上聚集的人潮甚多,即使想徒步穿越,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他正想施展輕功躍到人家的屋頂上時,忽然聽到一陣喧嘩聲說:「讓道,讓道,天帝要出巡了。」
這個聲音一響起,人群馬上散向街道兩旁,韓淵被人群一擠,也不由自主地被擠到角落。
無言經這麼一晃動,昏沉的神志再次清醒許多,聽見有人喊:「掌火。」
命令聲一下,馬上有人舉起火把奔向廟口的兩隻火爐,火舌立刻從爐口竄了出來,群眾也逸出歡呼聲,把鄉鎮廟會的熱鬧推向最高潮。
無言昏沉的雙眼突然瞪得老大,像是感覺到哪裡不對。
韓淵並沒有注意到無言的異樣,也沒有興致看熱鬧,膝蓋一曲,正要躍上屋頂時,無言卻一把拉住他,急切地道:「別運氣,火裡有毒。」那火燃燒的味道太過不尋常,分明是藏有劇毒。
韓淵心下一凜,還來不及說話,無言已火速自懷中取出兩顆藥丸,一顆喂韓淵服下,一顆自己服了。
韓淵剛服下解毒丹,便聽得「砰」的一聲巨響,神轎重重地落地,四個轎夫滾倒在地,緊緊抓著自己的喉嚨,表情顯得十分痛苦。
「這是怎麼回事?」
「發生什麼事了?」
人群中有人驚慌地大喊,說話聲音未斷,就見四周人群一個接連一個地倒下,個個就像那四個轎夫般緊扼著自己的喉嚨,口吐白沫,喘息不已,神情顯得極端痛苦,一場熱鬧的廟會頓時竟成了人間煉獄。
韓淵蹙起眉,抱著無言邁步便要走,卻聽見無言喊道:「等等。」她伸手人懷掏出一包藥粉,「這是解藥,韓大哥,請把它投進火裡,就可以解眾人之毒。」
韓淵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淡漠地道:「別人的死活幹我什麼事?」他腳步不停,繼續往前進。人群倒下讓他的步伐少了阻礙,他邁開大步往前走,不必再費事就躥上屋頂了。
「你要見死不救?」無言瞪大了眼睛。
「我想不出任何理由要我非救他們不可。」韓淵說得不關痛癢,一派旁人死活與他無干的樣子。
無言心頭一寒,抿起嘴,伸手用力一推!韓淵沒有提防,竟然被她推得鬆開了手。無言任自己摔到地上,強忍著不適,立即站起身,摸索著往廟口走去。
才走了幾步,她就被韓淵扣住,「就固執這一點,你倒是沒什麼改變。」
她外表看起來柔柔弱弱,性子卻固執無比,只要認定的事,就非完成不可,就如他們初相識時,他拚命地趕她走,甚至還把她推倒,但她仍固執地接近他,完全不接受他的拒絕。
回憶令韓淵的嘴角柔和了下來,不過無言看不到,在她還沒發覺前,她的身子突然騰空,眨眼間就被安置在一戶人家的屋頂上,「你……」
韓淵接過她手上的藥粉,道:「我會去把藥粉投進火裡,不過你要記得,這是受你所托的關係,我從來不做白工,我會向你討回來的。」
他沉沉一笑,像在預告著某樣酬勞,而後才展開輕功如大鷹般躍向廟口。
經過這一番折騰,無言頭暈得更加厲害了,但是她知道事情才不會那麼簡單就結束。她深吸了一口氣,強振起精神,「師兄,別來無恙,出來吧!」
一陣陰側側的笑聲響起,人影一閃,西門鷹落到她的面前,「師妹,別來無恙,這些日子沒見,師妹的耳力更好了,竟然聽得到為兄的存在。」
「不是小妹耳力變佳,而是這鎖喉粉是咱們幻影谷的密藥,除了師兄,我想不到有誰會使用。」
「師妹辨毒的功力又增進了一層,真是可喜可賀。」西門鷹皮笑肉不笑地說,「才幾天沒見,師妹看起來氣血甚虛,要不要為兄的給你把把脈?」
「不敢有勞師兄,師兄為了對付小妹,連鎖喉粉這種劇毒都使出來,且殃及無辜,本門門規第六條,師兄是不是忘了?」
「本門門規第六條,嚴禁濫傷無辜,我怎麼會忘了。」他輕佻地笑著,「不過師妹似乎忘了,我老早就被師父逐出師門,已經不算是幻影谷的人啦!」
「師兄既然不認為自己是幻影谷的人,又何必苦苦纏著小妹索求《絕命毒經》?」
西門鷹被無言這麼一堵,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幹干地一笑,「師妹愈來愈口齒伶俐了,無論如何,這《毒經》我是要定了,你就乖乖交出來吧!」
無言正色道:「師兄口口聲聲說的念的,都是《絕命毒經》,難道你忘了人師門時曾立誓要濟世救人嗎?」
「少廢話,你再不交出《毒經》,休怪我不客氣!」他五指成鉤狀,倏地向無言抓去。
無言大喝:「你敢碰我,就不怕沾上幻影芙蓉嗎?」
「你種成了幻影芙蓉?」鉤狀五爪在半空中凝住,西門鷹驚疑不定,這幻影芙蓉堪稱天下第一奇毒,因藥引不同而有不同的毒性,而且無色無味,目前可說是無藥可解,「不可能的,連師父都種不成幻影芙蓉,你怎麼可能種得成?你別騙我了。」他手一揮,再次抓向無言的肩頭。
就在他的手即將抓上無言的肩頭之際,一把白粉由無言手中撒出,射向他的門面。
西門鷹急急往後退,但仍是被那粉末給沾上,他趕緊取出一顆白色藥丸服下,然後猙獰一笑,「不過是斷腸散嘛!我還以為真是幻影芙蓉呢!師妹,你真會故弄玄虛,幻影芙蓉豈是那麼好種的?」
他再度撲向前,無言伸手一格,只聽得西門鷹慘叫一聲,退了開來,抬起手,一咬牙,拔下刺穿他掌心的銀針。一道血線噴了出來,他嘿嘿冷笑道:「好啊!師妹,你可真是厲害。」
原來在他攻來之前,無言在手中藏了一支針灸用的銀針,西門鷹知道她不會武功,輕敵之下,竟被她的銀針刺穿了掌心。
這—來一往,無言的體力早巳透支,腦袋暈得更厲害了,可是大敵當前,她又哪敢放鬆。聽到西門鷹再次撲向她,她奮力一閃,哪知腳傷發作,她腳踝一痛,便再也站立不住,傾身滑下了屋頂……
跟見她要重重地跌落地上,兩道身影迅速撲了過來。一道白色身影撲向前,接住無言,足尖一蹬,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後才站定,而另一道黑色身影也跟了過來,停在那白色身影旁。
只聽那白衣人道:「西門鷹,你好大的本事,專門欺負弱女子,羞也不羞?」
「殷無情,是你,沒想到連玄武堂堂主殷無恨也來了?」
黑衣男子殷無恨冷冷地看著他,一張猶如石雕的臉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感情,由左額延伸到右頰的疤痕更令他看起來寒氣迫人。
那日無言被韓淵擄走,對無情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她擔心無言的安危,立即調動無極門的情報網,得知截走無言的是韓淵,韓淵在年輕一輩中稱得上是佼佼者,無情沒有把握光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能從他手中救回無言,於是飛鴿傳書找來同樣受過無言救命之恩的殷無恨,然後一路追了過來。
無情放下無言,讓無言靠著她站立,秋波一橫,道:「我說西門鷹,無言是受我們無極門保護的人,你三番兩次找她麻煩,是不是不把我們無極門放在眼裡?」聽她說話的聲音嬌柔婉轉,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在與情郎撒嬌,而非與敵人對陣。
「區區一個無極門,我還不放在眼裡。」西門鷹高傲地說。
「如果再加上一個我呢?」韓淵森冷的聲音伴著掌風響起,西門鷹一驚,還未來得及閃避,胸口已中了一掌。
鐵掌韓淵豈是浪得虛名之輩,一口鮮血從西門鷹口中噴了出來,他那瘦長的身子有如斷線的紙鳶般,往後飛了出去。
韓淵沒把西門鷹放在眼裡,逕自快步走向無情,只是冷冷地道:「放下無言。」然後二話不說,一掌拍向無情的右肩。
「哎呀!」無情嬌呼一聲,退了開來,「怎麼說打就打,也不通知一聲!」
韓淵一擊未中,接著又是一掌,「砰」的一聲,雙掌相交,原本站在一旁的殷無恨挺身接過了這一掌。兩人臉上都露出了一絲佩服之色,然而誰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旋身再上,立刻又交起手來。
掌風拳聲使無言清醒了過來,她焦急地喊道:「別打了,別打了。」
她的聲音因病重而顯得微弱,若不仔細聽,還真聽不見啦!轉眼,殷無恨挨了韓淵一掌,韓淵也挨了殷無恨一拳,各自悶哼出聲。
無言心中更加急切,轉向無情道:「無情,你快阻止他們啊!」
「幹嗎阻止?」無情嬌媚地說,態度悠閒得像在看戲,「他們打得正熱鬧呢!咱們就別掃人家的興了。」
無言見無情不肯阻止,一咬牙,推開無情,不顧一切地奔向打鬥中的兩人。
韓淵正運掌待攻,無言的介入使他硬生生地收掌,但殷無恨的拳頭已經揮出,雖然他也看到無言撲了過來,急忙要收拳,但拳勢已出,即使硬收,也只能收回三分力道,只見那拳,竟向無言的背後直直擊去。
韓淵急忙抱住無言,轉了個圈,以自己的背阻擋了這一拳。
雖然殷無恨已收了三分力道,但無極門玄武堂堂主的功夫非同小可,即使只有七成,還是教人難以抵擋,只見韓淵向前撲出三步才站定,胸口氣血翻騰不已,臉色都發白了。
無言嚇得小臉泛白,急忙問:「怎麼?韓大哥,你受傷了嗎?」她雖然看不見,但仍聽得一清二楚,知道韓淵幫她擋了一拳。
韓淵好一會兒才順過氣來,「還好。」他淡淡地說。
「那就好。」無言這才鬆了口氣,人一鬆懈下來,她便再也無法抵擋強烈的不適,身子一軟,昏倒在韓淵的懷裡。
韓淵蹙了蹙眉,一把抱起無言,連看也不看殷無恨和殷無情兩人,逕自走了。
殷無恨皺了皺眉,縱身欲追,一隻手卻橫伸出來,阻止住他道:「別追了,師兄。」
殷無恨皺眉看著她,一臉不解。
「你還不懂嗎?無言是自願跟他走的。」剛剛她護著韓淵的情形已經表露了太多。
殷無恨又皺了皺眉,顯然是不瞭解她的邏輯。
無情搖了搖頭,提氣高聲道:「韓淵,你聽著,我暫時讓你把無言帶走,要是無言傷了一根寒毛,你就等著接受無極門的狙殺令吧!」
韓淵沒有理會,人漸漸走遠。
殷無恨仍是納悶地看著無情,等著她解釋。
無情聳了聳肩,嬌笑道:「女兒家的心事,要真解釋給你聽,你這大木頭也未必懂得,我只能說,那是無言自己的選擇,雖然我也不放心,不過無言是不會跟咱們走的,咱們也只能派人盯著梢就是了。」
而此刻,西門鷹早就趁著韓淵和殷無恨兩人打鬥時逃逸了,無言的解藥也開始發揮作用,參加廟會的人一個個慢慢甦醒過來。
無情揮了一下手,「走吧!」兩人同時躍起身,離開這片寂靜詭異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