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日照射進屋內,讓人暖洋洋得幾乎要融化。
一隻怕光的「蠶蛹」將潔白小腿一縮,稍微移了位,讓屋外吹進的涼風驅走光的熱度,成蔭樹木帶來涼爽,讓人睡得更香甜。
體力耗盡的丁曉君最需要補充睡眠,此刻天塌下來也與她無關,火災、地震通通吵不醒她。
「曉曉,醒醒,有你的存證信函。」不喜接觸人群的她也會跟人結仇,風間徹大感意外。
「嗯!嗯!」她懶得睜開眼,應兩聲表示聽到了,別再吵她。
「不要再把自己包得像蠶蛹,探出頭呼吸,我說,有你一封律師函,由鍾律師所發出,你聽進去了沒?」她這壞習慣要改,老喜歡卷棉被,把自己包在裡頭。
神智仍不清的丁曉君伸出一隻手,食指往左側一比。「放入第三個抽屜。」
「是存證信函不是廣告單,有人要告你,你還睡得著。」她未免懶散過了頭,凡事無關緊要。
「我很睏嘛!等我睡飽了再說。」她現在的身體機能停擺,大腦在休息。
看不慣她的慵懶,穿戴整齊的風間徹以臂為鏟,將床上的睡蟲剷起。「看清楚了,睜大你的眼睛,別錯看一個字。」
她嚶嚀著,睡意正濃地往他胸前一偎,繼續瞇睡。「你拉開抽屜了沒?先看一眼。」
「這跟拉開抽屜有什麼關係,你還沒清醒……」他邊扶正她垂落的頭,邊拉一側的床頭櫃,數落的話在瞧見堆到快滿出來的紙張時,為之一頓。
這……這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何有一大疊?
「集滿十張送一張兌換券,你數數看滿十張了沒。」她常數,數到無奈。
風間徹臉皮扭曲地瞪著一張又一張的訴訟文件。「你得罪多少人?」
她打個哈欠,神色松懶。「一個就夠多了。」
「一個?」他眉頭打結,難以置信。
「我可以睡了嗎?晚上有流星雨,我要在屋頂烤肉,一邊吃烤肉一邊觀看流星。」所以她要養足精神,做一回風雅古人。
暈黃的月色,劃破夜幕的一抹流光,星星在夜空,煨紅了炭火,放上烤肉架,三兩片的沙朗牛排在展架上烤,撒上少許鹽巴和胡椒……
哇!口水快要流出來,情境多麼愜意,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你怎麼不乾脆放把火把屋子燒了,省得你還得費力爬上屋頂,你以為磚燒的瓦片就不會著火嗎?一點小火就會先燒死你。」她不能像個正常人嗎?
「徹,別在我耳邊大吼大叫,你太大聲了。」耳內嗡嗡叫,好難受。
風間徹很想用鎯頭敲破她的頭,可他舉起的手卻是捏住她鼻頭。「說,這是怎麼回事?」
「小事。」不用在意。
「都寄出律師函了還叫小事,對你而言什麼才是大事?」她曉不曉得事態有多嚴重。
一個處理不慎,她有可能吃上官司,被判刑坐牢。
「睡覺。」她不假思索的回答。
聞言,他差點失手掐死她。「曉曉,你不是一個人,有什麼困難儘管找我商量,我是你的男人,有什麼事我為你擔。」
不論真假,風間徹這番話說得漂亮,觸動丁曉君柔軟心房,她貓眸微掀,睨視眼前有張俊容的男人。
「其實你真的不用擔心,是一件不用放在心上的小事,你看我收到這麼多律師函,有哪一封是法院公文呢?」不過是鬧一鬧,讓她不得安寧罷了。
人一急就失了理智,聽她這麼說,風間徹重看手中的文,眉心輕攏。「侵佔私人土地?」
「不同的律師寄來的,前後算一算也十來位,從半年前開始密集寄件,我收到都煩了。」乾脆視而不見的全丟進抽屜裡。
他手上那封是不小心掉出來的,上禮拜剛投進她的郵局信箱,她拿帳單和信件時順便取回。
「私人土地是指包括這間房子在內的這片荒林?」如果用來蓋度假飯店或休閒會館,的確綽綽有餘。
「嗯!」她點頭。
「產權所有人登記的是誰?」他問。
「我。」
「既然是你,別人便無權索討。」法律上,她站得住腳。
她澀笑地玩起他袖扣。「有人不同意,他認為我只是暫時掛個名字而已。」
「是那個你喊小舅的男人?」他印象深刻,那人穿著聳到爆的夏威夷花襯衫,腳上一雙藍白拖。
丁曉君很輕很輕的歎了口氣,「小舅是長不大的男人,他的前半輩子過得太如意,所以他完全不想吃苦,有現成的好處可撈,他何必辛勤的工作,他的一生是來享福的。」
「你就由著他鬧,不想辦法制止他?」這種人該給他點苦頭吃,一味的縱容反而讓他更倡狂。
「算了,他能鬧得多難看呢!地是我的,誰也搶不走,白紙黑字的權狀寫得明明白白,要不然他早找人把我趕走,犯不著弄些律師來威恫我。」她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份子,不是目不識丁的愚婦。
用法律來嚇她是天真了些,詐騙集團的手法還比他高明。
「他不曾闖進來嗎?試圖對你不利。」風間徹撫著她柔亮髮絲的手悄悄握緊。
她咯咯的笑聲輕揚。「你知道我為什麼從不整頓外公留下的一甲地,讓它荒廢也不種植,因為呀!它是座天然屏障,不少人被困在裡面,走了老半天也走不出去。」
除非有人帶路,否則就像迷宮,轉來轉去仍在原地,形同鬼擋牆。
不過鬧鬼的傳聞並非她所為,在林子外頭有間柑仔店,顧店的婆婆逢人便說裡頭有鬼,還繪聲繪影的形容白衣女鬼的模樣,話一傳開便令人卻步。
婆婆以前是丁家武館的廚娘,受她外公的照顧甚多,在丁家人丁四散以後,就搬到附近居住,一方面緬懷當年的榮景,一方面替已故主子看著這片土地,不讓不肖子孫起貪念。
而晝伏夜出的她偶爾充當婆婆口中的女鬼,她穿著白上衣出來覓食,晚上視線不佳,白衣顯眼,可下半身的暗色長裙就隱沒了,人們眼裡看到的是沒腿的女鬼。
「你指的是我這個笨蛋吧!」要不是有盞燈,他也找不到住了人的屋子。
風間徹是受害者之一,腳上一道傷疤便是當時留下的,他一度以為沒有出路。
她輕握比自己柔荑大一倍的男人手掌。「他來過,不只一次,所以他不敢再隨便進來,只能像吃不到糖果的孩子在外頭叫囂。」
「你不怕他埋伏在你可能去的地方,趁機傷害你。」想到她浴血倒在路旁,他心口一揪。
「我早考慮好了,也明白告訴小舅,我活著,土地所有權人是我,若我發生不幸,死後的土地將捐做地方政府的公共用地,沒人可以拿它牟利。」它是美麗的回憶,不是斂財工具。
「說什麼死不死,有我在,保你一世平安。」她怎能平淡無波的看待生死,他不在她的心裡嗎?
突然間,風間徹有點恨她,很不是滋味她的看淡,好像這份感情只有他單方面付出,而她隨時可以抽手,毫無影響,他對她來說並無重量。
情場上無敗績的他又被她傷了一回。
「徹,我對人不下重感情的,你別對我期望過高,若是你覺得我不夠愛你,想轉身離去,我絕對不留你。」不是她的強求不來,哭哭啼啼地求男人留下她也做不到。
「沒良心的女人,這種沒心沒肺的話你也說得出來,引誘我愛上你後,就想不負責任,當我跟你一樣狠心,用過就踢到一旁。」他佯怒地抓亂她一頭烏絲,還用力捏她臉皮,痛得她哇哇大叫。
「放手放手,啊!好痛!把你的手拿開,我的臉會變形……」嗚!等她練成金鐘罩再領教他的九陰白骨爪。
「敢不敢再無視我的存在,就算是一點點小事,你也要一五一十向我報備,聽到了沒?」他要她沒有他不行,牢牢鑲嵌她心版。
風間徹又不經意展現他不可一世的霸氣,明明是知名整體造型師,可他表現出的氣勢卻是年輕企業家,戲謔中多了與生俱來的領袖氣質。
他用的是本名,但大多數的人都以為這名字為別名,在造型界有不少人這麼做,以優雅好記的別名取代本名,因此,鮮少人知道他是「京都集團」總裁的兒子。
「臉」在人家指間,她含淚點頭。「牢頭大哥,你幾時敲鐘放飯?」
「真當自己是犯人呀!」他好笑地揉揉她的臉,手指輕柔不帶勁,像情人間的愛撫。
「我能發出怨言嗎?」被他捏了幾下,睡蟲全跑光了,她痛到清醒。
他笑了笑,親吻她鼻頭。「不行,我對你夠好了,你找不到比我更任勞任怨,還被你踹不還腳的牢頭。」
是哦!真敢說。「唉!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復返。」
她的平靜日子沒了。
「感慨什麼,在我的巧手裝扮下,你會是永遠青春的性感女神。」風間徹笑著輕啄粉嫩唇瓣,目光不意瞄到被她丟在地上的信函。「你說近半年才密集收到律師函,有原因嗎?」
沒想到他還惦著此事,丁曉君一臉無奈的苦笑。「還不是有個財團相中這塊地,打算蓋座亞洲最大的遊樂園。」
「所以你小舅才急著要你賣地,他好從中大撈一票?」利字當頭,趨之若騖。
「其實再過去一點的幾畝地已經被收購了,是兼具休閒養生的度假飯店預定地,價錢開得很高,是市價的三倍,小舅才利慾薰心,用盡各種手段要我讓出土地。」他沒想過先人的遺骨在此,人死入土為安,豈可隨意遷葬,就算未來這塊地不屬於她了,在捐出去之前,她也一定會附註但書,不讓祖先流離失所。
「是哪家財團這麼財大氣粗,哪天上門和他們主管聊聊……」錢再多也不能亂撒,總要顧及人情義理。
「我記得有張名片,日本的公司,叫京什麼來著……一時想不起來。」反正不會有任何牽扯,也就沒去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