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優定睛一瞧,對方的長相讓她大吃一驚。
這男人……跟剛剛那個叫阿司的,有著如出一轍的五官,只不過髮型和穿著都不同。
年輕男子噙著笑,瀟灑入座,語調輕快的打招呼。「各位,好久不見。」他環
視過在座的每個人,最後焦點落在眾多男人中,那張青春甜美的女性臉龐。
湛優實在很想裝作若無其事,但是他的眼神太過火熱,教她感到侷促難安。
她今天所見到的帥哥,大概是她之前看過的總和,像在夢裡才會發生的情境,如今在現實中上演,反而更讓人覺得虛幻、不切實際。
「這位美女是?」年輕男子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猛烈放電。
「她是智的……女、朋友。」歸掣似是而非的介紹,引人遐想。
歐陽智斂眸,並末承認但也沒否認。
曖昧的身份界定,讓湛優的心臟幾乎要蹦出胸口。
年輕男子微瞇起狹長的雙眼,斂下精銳的眸光,很快地釐清情勢,頗戚興味。「既然是阿智的『女朋友』,以後可以常來,我請客。」
湛優對他輕浮的調調不具好感,沒有回答問題的意願。
愛上像他這種可以隨意搭訕女人的男人,才注定要傷心……
念頭既出,她猛然一怔。
一個人最重要的是個性好壞與否,而非身份或職業。
突然間,她有種豁然開朗的興奮。
就算其他人再帥、再迷人,她就是只傾心於身旁安靜不多話,卻才華出眾的男人。
「堂義,你這傢伙真是一點都沒變。」馬蒼潤撇嘴。「跟阿司長得同一張臉,個性卻相差十萬八千里。」
不過也因這對雙胞胎南轅北轍的個性,他們分辨起來格外簡單輕鬆。
身為雙胞胎哥哥的阿司沉穩內斂,而弟弟阿義自由隨性,身為哥哥的阿司在長輩的期望下接管家業,弟弟阿義則離家在外獨居,似乎沒有固定的工作與收入。
一個是眾人眼中出類拔萃、菁英中的菁英,前途不可限量。
一個則是大家所謂游手好閒、流連花叢間的花花公子。
然而,縱使承受許許多多負面評價,阿義仍依然故我,繼續他悠然自得的生活方式,從未曾將旁人的眼光放在心上。
能管束他的,只有他的爺爺,那位在商場上縱橫三、四十年的老前輩——堂振風。
他以出口台灣茶葉起家,一手創立的「風光堂」遍及全球,旗下產區所出產的茶葉及咖啡豆,有口皆碑,是業界首屈一指的龍頭老大。
他將事業版圖擴展至茶館、餐廳,也經營得有聲有色。
後來他老人家逐漸退出商界,把棒子交給下一代,如今已傳承聖第三代,「風光堂」依舊聲勢不減,發展的事業也越來越廣泛,在商界有著不可動搖的地位。
只是,這一兩年來他老人家的健康狀況亮起紅燈,時常生病住院,已不再插手任何事,唯獨對這個堂家孫子放不下心。
而堂義誰都不在乎,只對爺爺敬愛無比。
兩人深厚的感情,絕對超乎外人想像。
這或許也是「風光堂」現任總裁、堂家兩兄弟的父親放任他不管的原因。
馬蒼潤不是很瞭解堂義的心態,他也不相信真有什麼人可以完全不理會加諸於身的負面聲浪,可是也從來沒看過這傢伙針對那些八卦週刊、雜誌的報導,提出反駁。
他的父親拿他沒轍,也不對他抱持期望,幾乎形同放棄。
「阿義,你就不能認真點?」駱英翔輕緩的語調中透著些許譴責意味。
雖然見面的機會少,但從他滿天飛的花邊紼聞,便可掌握他的近況。一天到晚被狗仔追著跑,他不嫌累,他們都看得煩了。
叫堂義的男子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沒有辯駁,似已聽慣相同的言詞。「聽說最近學長們在男公關俱樂部工作?」他話鋒一轉,提及感興趣的話題。
聞言,湛優不禁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試圖從他們的談話中瞭解狀況,因為從頭到尾,她都覺得自己籠罩在一團迷霧中,看不清真相。
堂義接收到他們質疑的目光,似乎對他知道這項情報而驚訝。不過他向來就不夠配合、不夠合群,沒必要告知他的消息來源。
「似乎很有趣,我也想去玩玩。」堂義的好興致並沒有受到影響,逕自接腔。「智,麻煩你回去跟純姐說一聲。」
玩玩?!這樣的字眼令湛優陷入更深的疑惑中。
好像當男公關是一時無聊的消遺,而非他們賴以維生的職業。
歐陽智停下剛舉起的筷子,面無表情的看著他。「自己跟她說。」
堂義不在乎他欠佳的語氣,反而還咧嘴一笑。「難得看你不高興。」上揚的嘴角說明他的試探其實別有居心。
堂義的目的很明顯——無非想證實一下,歐陽智是否真的單純把身邊甜美可人的小女人當作普通朋友,沒有一絲喜愛。
但這麼做其實太多餘。
願意讓女人打入自己的私人領域,讓她加入男人的聚會,意思已經非常清楚明白。
在他的觀念中,男人喜歡女人天經地義,中意對方就展開追求,沒感覺了就放手,沒什麼好猶豫顧慮。
「真吵。」歐陽智賞他一記白眼,不滿的低啐。
「美女看起來很年輕,幾歲?」堂義眼神火熱的凝睇對座的湛優,態度輕佻。
「你這傢伙,真的很吵,一來就講個沒完。」歐陽智攏起眉,覺得他每句話都礙耳至極。
第一次聽到他說話的口氣那麼重,湛優詫異的看著他,緊繃的臉孔的確是在生氣沒錯。
習慣了他溫和的性情,現下嚴厲的神情與口吻以及所散發的氣勢,有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雖不至於判若兩人,可是卻讓她畏懼了下。
得到預期中的效果,堂義感到相當滿意且得意。「學長吃醋了?」他還不打算罷休,不怕死的挑戰他的脾氣。
歐陽智冷冷的瞟他一眼,末置一詞。
「如果她不是學長的女朋友,那表示我有追求的權利。」堂義挑了挑眉,再加一帖催化劑。
湛優鼓起腮幫子,對他輕浮草率的言詞很感冒。
歐陽智清楚他的個性,哪怕是他沒感覺的女人,他也可以用玩弄的心態跟對方交往。
也知道,以他各方面的條件,其實不必花費太多心思,女人很快就會臣服於他的魅力之下。
「怎麼樣?」堂義笑得很痞,對歐陽智凝重的表情視而不見,佯裝興致高昂的徵詢湛優的意見。「我會好好疼你、寵你。」
這種一般人難以輕易啟齒、肉麻兮兮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卻像打招呼一樣簡單,一點都不突兀。
「不必費心了。」歐陽智口氣僵冷,兀地起身,致使她頓時腦中一片空白。
明知道堂義是鬧著玩的,但那種被審判的感覺真是差勁透了。
就算要告白,也不想想有那麼多電燈泡在場湊熱鬧。
「差不多該回俱樂部了,我送你回去。」他不容分說的拉起她的皓腕,無視好友驚奇的眼光,毅然離席。
湛優根本來不及思考,就被他帶離包廂。
包廂內一陣短促的靜默後,堂義忍不住笑出聲。
其他六名太子幫成員,隨後也跟著加入爆笑陣容。
借大的空間,迴盪著男人們愉快的笑聲,久久不散——
離開球館,上了車,歐陽智恢復冷靜後,才恍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太過衝動。雖然有點後悔,不過也無法回頭了。
他能想像日後他將要遭受怎樣的轟炸……
不到半個鐘頭,他安全將湛優送回家。
湛優解開安全帶,卻沒有像前幾次搭他的車那樣,旋即下車。
「還有事嗎?」歐陽智睇著她問。
遲疑了下,湛優終於把心中的疑問說出口:「你在生氣嗎?」輕柔的嗓音透著關心與不安。
她問他,而他則在心裡反問自己,他皺著眉,好似她問的是難以解釋的深奧問題。
稍作停頓後,他將眼神自她身上移開,坦承道:「有一點。」
湛優感覺到猛烈的心跳撞擊著胸口,許多想法在腦海中奔竄,猜想著他生氣的可能性,其中也包括了他對她的在乎……
會嗎?她的心騷動不已。
「為什麼生氣?」經過一番掙扎,她終於問。
歐陽智抿著唇,一時之間不知該從何答起。「你覺得呢?」他索性把問題丟還給她傷腦筋。
湛優垂下頸子,盯著自己的膝頭,囁嚅道:「我怕我說錯,很丟臉。」
歐陽智瞅著她低垂的側顏,淺淺一笑,誘哄道:「有什麼關係,說來聽聽。」
她輕咬嘴唇,仍無法坦然的道出想法。「我不知道……」即使她能感覺他對她的好,卻是淡淡的、有限度的,始終等不到他更積極、更強烈的佔有慾。
就像他給人的印象一樣,溫和、不慍不火。
歐陽智曉得她一定心裡有數,只是不好意思明說。「嗯,那就別再追究了。」
他其實想把心中的顧慮及身份向她坦白,又擔心她覺得他從頭到尾都在騙她。
一旦錯過說實話的時機,要再啟齒便顯得更困難了。
在意起她的心情和感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沒有壓力、能夠溝通,擁有相同的喜好與話題,可以花很長的時間沉迷於繪畫中,那份難得的契合感,使他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他留在台灣的時間不長,離開是既定的事實與計畫,與其貪圖維持幾個月的短暫戀情,不如不要開始。
他不希望讓她覺得他是抱著隨便的遊戲心態,隨他高興開始或結束,只一心想著不想傷害她。
當初他的想法是這樣的。
所以有意與她保持距離,直到後來她無端消失,他開始覺得若有所失,擔心她的狀況。
歐陽智眉心微攏,不願多想,又不得不想。
表面上看似滿不在意,然則考慮得太多,以致於乾脆什麼都不做,殊不知有時溫柔也會造成傷害。
湛優對他敷衍的答案感到喪氣。
她再怎麼努力,都無法突破他的心防,僅能在他心門外徘徊,不得其門而入。
她不由得輕逸出一聲歎息。
但她心意已決,不想就這麼打退堂鼓。
「智……」湛優深吸一口氣,輕喚他的名。
「嗯?」他喜歡聽她這樣喊他,甜甜的、帶點撒嬌的味道。
「下個月五號,是我學校六十週年校慶,舉辦了一個舞會。」她停住,注意他的神情。
「嗯。」歐陽智回應,表示有認真聆聽。
「如果可以的話……」湛優的音量越來越細微,心跳越來越急促。
他揚眉看著她,靜待下文,雖然約莫曉得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不過仍期待聽她親口說出。
不行!若無法突破這個關卡,又如何拉近彼此間的距離?又怎麼讓他明白她的
心意?
既然起了頭,就放手一搏吧!
「可以的話,希望你可以當我男伴。」在不斷進行自我心理建設後,湛優克服心理障礙,說出她的請求,
她想藉此機會,讓一幹好友——尤其是於潔認識他,證實他並非如她們料想中那麼市儈、寡情。
她甚至期望好友們能看見他的優點,拋開錯誤的成見,推翻她們對男公關的負面形象。
也許,也有幾分炫耀的味道吧!
炫耀她喜歡上的對象,比學校那些被譽為風雲人物、白馬王子、夢中情人的男孩,還更優秀、更具才氣,絕不輸任何人。
這一點,她很有自信。
由於他沒有答覆,湛優窘極了。「不願意也沒關係……我再找別人……」他還是沉默,讓她簡直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算了。
「除了舞會,還有很多表演跟競賽,你可以來看看。」她像個膏藥販子般推薦道,也算給自己台階下。
歐陽智凝視著她紼紅的俏臉,俊俏的臉孔滿是笑意。
明明就是邀請,為什麼聽起來像犯人的認罪自白,一句話說得坑坑巴巴的,很有趣。
他的緘默令她著急,還有些羞窘。
雖然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提出邀請,但仍免不了患得患失,萬一他說不,她能夠對他報以釋懷無謂的微笑嗎?
隱隱悶痛的心口已是最好的答案。
「不行嗎?」湛優難掩失望,豈料,一抬起發愁的小臉,卻看見他正直勾勾的看著她,似乎在取笑她……
轟!她全身血液逆流,全往腦袋集中。
天哪!好蠢——湛優在心裡哀號。
「我會去。」歐陽智答得乾脆。
湛優抬起頭,臉上寫滿驚喜,黯淡的美眸也因歡喜而綻放出動人的光采。「真的嗎?太好了!」她興奮的提高聲調,近乎歡呼。
睇著她開朗的笑顏,歐陽智緊抿的唇也隨之上揚。「我會當你的男伴。」他放緩的語氣,是他一貫的溫柔。
「嗯!謝謝!」湛優心花怒放,眉開眼笑。
成功了!成功了!湛優樂不可支。
等待他回覆的過程很緊張,她緊張得心跳都快停止了,像發病一樣。獲得他的允諾後,她才感受到胸口傳來擂鼓般的激烈律動,身體幸福的輕顫著。
歐陽智膠著在她甜美笑臉上的目光轉為灼熱,他喜歡她容易為一點小事就歡天喜地的單純,那毫無雜質的純淨笑顏,有治癒的效果。
他在看她……被他那雙炯亮的黑眸注視著,湛優羞澀的漲紅了臉,在與他四目相交的瞬間,自他闐黑的瞳仁中,捕捉到前所未有的……深情?!
深情?!她被自己的解讀嚇了一跳。
但她確信絕非眼花,她的確從他眼裡看到了不同以往的情感,這項認知,彷彿為她打了一針強心劑,給了她莫大的信心和力量——
她輕斂眼睫、微微噘起粉唇,泛紅的嬌容,誘人一親芳澤。
然而,當他想將慾望化為實際行動時,口袋裡的手機卻作對似的貿然響起,打破了美好的寧靜。
歐陽智坐直了身子,無聲的咒了聲,心不甘情不願的掏出壞事的手機。
接聽前,他瞪仇人似地看了來電顯示一眼,臉色更沉。「喂?」
「你們幾個跑哪去啦?一個個不見人影!」歐陽純劈頭就是質問。
「我沒跟他們在一起。」他倒沒朝她發脾氣。
「@#$%&*……」
歐陽純又說了一串,但他已經驗老道的率先把手機遠離耳朵,因此聽不清楚她說的內容。
平常愛亂拉紅線,倒很會挑時機壞他的好事……
「我該回俱樂部了。」他可不想因為晚回去,又被叨念一整晚,不得安寧。
「謝謝你送我回來。」湛優心頭的悒鬱,因他答應陪同出席舞會而一掃而空,現下的情緒是高漲的,四肢仍因太開心而持續發顫。
「嗯。」歐陽智沒有看她,僅是若有似無的虛應一聲,怕多看她一眼,會克制不住想吻她的念頭。
「舞會前一天,我會再提醒你。」湛優仰起笑臉對他說。
「嗯。」他依舊直視前方。
「那……byebye!」語畢,她突然挺直腰桿,在他臉頰上親了下,然後飛快地下車,進了公寓大門。
歐陽智有片刻恍惚。
儘管她的吻僅是蜻蜓點水般倉促短暫,他仍然感受到她的唇柔軟得不可思議。
他的喉頭緊縮了下,忽然覺得一陣乾燥。
她的輕吻猶如一道烙印,在他心頭留下了痕跡……
停留在原地好半晌,直到歐陽純催促的電話再度打來,他才駕車離開。
回到家、關上門後,湛優抵著門板,雙手貼著胸口,臉上洋溢著喜悅。
她懷疑下一刻,自己可能會因太快樂而飛起來。
「小優,你怎麼了?」黎媽媽聽到大門開了又關,卻沒聽見腳步聲,所以從廚房走出來一探究竟。
看她搗著胸口,卻又臉蛋紅通通的微笑著,不像身體不舒服的樣子……
就是這樣,黎媽媽才更困惑。
「媽咪,就算哪天我受傷了,你也會安慰我、陪伴我,對不對?」湛優認真的問著母親。
「當然。」黎媽媽肯定的道:「你是媽咪的寶貝女兒呀!」
這陣子她靜下心思考過,因為女兒喜歡的對象是個男公關,就否定他所有一切的做法,不但傷了對方、也傷了自己的女兒。
看著向來開朗活潑的女兒鬱鬱寡歡的樣子,她就自責不已。
她相信,能讓女兒如此傾心愛戀,勢必有他過人的優點,她應該試著瞭解,也才有資格評斷對方的人品。
「小優,對不起。」黎媽媽滿懷歉疚。
「我也要跟媽咪說對不起,我太任性了。」湛優也勇於道歉。
母女倆相視一笑,打破僵持了好一陣子的局面,又回復到以往無話不談的相處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