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遇到一個喜歡待在廚房做飯的女人,連洗碗都高興得唱歌。
有得吃、有得住,和她住在一起絕對開心,相比之下,居家佈置給人的陰暗感此時已顯得舉無輕重。
他總算下定決心住進陸詩文家,而且打算能住多久,就住多久。
在被每天只會追著自己,要他繼承公司的老爸老媽找到之前,他要一直住在這裡。
「小文,我睡哪呀?」都吃了人家做的面了,也該算是熟人,怎麼好意思再連名帶姓叫人家。
他自動把對她的稱呼簡化成小文。
「嗯,除了我的房間你睡哪都可以。」她的手指向一扇房門,上面還用蠟筆歪七扭八寫著一行稚氣的字跡--「文文的房間」。
「瞭解。」他隨手推開身邊的房門,這間房間比客廳還要詭異,只點了一盞昏黃的小燈,房間正中央的櫃子上,還擺著遺像。
照片裡的女人,憂鬱憔悴,眼角、唇邊都有深深的皺紋,緊皺的眉頭彷彿全世界的苦悶都集聚在她心裡一樣。
林雅風心裡發毛,這個房間真的很有鬼屋的氣氛,住在裡頭,如果遇到什麼靈異現象絕對不希奇。
「我媽媽活著的時候就住這間房。」陸詩文湊過來介紹。
他聞言立刻決定不住這間「鬼屋」。
「那照片是妳媽?」
「對呀,和我不像對不對?我媽說過我長得像我爸爸。」
「那妳爸爸一定是美男子。」
「你怎麼知道?」
「妳不是說妳長得像他嗎?妳這麼漂亮,他當然也不會太差。」他隨手推開另一扇房門。
這間是書房,和剛才的房間完全不同,光線很明亮,裡面的藏書不少,高高的書架直達天花板。
林雅風仔細看著擺在上面的期刊和報紙,發現距今最近的也是二十年前出版的書。
看來這間書房已有二十年沒有用過了。
「這間是我爸的書房,他和我媽離婚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原來是離婚,怪不得她的媽媽,拍照都擺出怨婦的表情。
「妳父親還活著嗎?」
陸詩文點點頭。
「那妳為什麼不和他一起住,一個女孩子家單獨生活多不方便。」特別是妳還這麼單純,容易受騙,林雅風在心裡想。
「我不能……」也許今天淚腺已經習慣分泌淚水,陸詩文又忍不住哭訴起來,「我只要我看到我爸爸,就會立刻昏倒,而且呼吸也會變得不順暢,需要馬上送醫。」
林雅風摟著她,輕撫她的脊背安慰,他真後悔提起她的傷心事,她那麼單純,可愛,應該永遠快樂沒有憂愁。
「我只是……想看我爸爸一眼,一眼就可以了,為什麼這麼小的心願都不能達成呢?」
林雅風絞盡腦汁,怎麼也想不出應該如何安慰她,正在他拚命想的時候,陸詩文自己停止了哭泣,離開他的懷抱。
「你沒穿衣服……我會把鼻涕抹在你身上的。」
他輕輕擦掉還掛在她臉頰上的淚珠,「沒關係,洗個澡就行了,比洗衣服簡單,妳什麼時候想哭,我的胸膛隨時借妳靠。」
「嗯。」她的頭重新靠回林雅風的胸口,有人依靠的感覺真好,就算是媽媽活著的時候,也沒有這麼關心她。
媽媽每天都沉浸在對爸爸的怨恨中,根本無法自拔。
「可以告訴我,妳為什麼會害怕男人,甚至怕妳父親嗎?」他突然很想瞭解陸詩文,想瞭解她為什麼哭,又為什麼笑,他只希望看到她開心的笑臉。
「我三歲的時候……」
陸詩文說得很慢,這是她第一次對別人說起自己小時候的事情,連歐陽大夫也不能讓她這樣敞開心扉。
父親的離家,讓母親變得憤世嫉俗,每天生活在回憶和詛咒之中,忘了世界上除了父親之外還有其他人,也忘了自己的女兒需要她的關心和照顧。
林雅風聽明白了,陸詩文的父親是現代版的「陳世美」,為了榮華富貴拋妻棄女,陸詩文的媽媽就每天生活在怨恨裡,不停的詛咒負心漢。
當時只有三歲的她成為母親折磨父親的最佳工具,每天母親都不斷恐嚇她,弄得她看到男人就害怕,甚至看到自己的父親便立刻昏倒。
這麼多年來,陸詩文的父親一直以為女兒是因為被自己拋棄才害怕自己,因此生活在深深的愧疚中。
她的母親從折磨他們父女中得到變態的滿足,對陸詩文的恐嚇更是變本加厲。
她就在這種精神折磨中漸漸長大成人,直到她母親去世才獲得解脫,可是長期以來對男人的恐懼並沒有隨著母親的去世而消失。
「呼,」陸詩文重重吐出一口氣,「話說出來舒服多了,我還以為這輩子除了歐陽醫生,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說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呢。」
「以後妳所有不開心的事都可以說給我聽,我來幫妳分擔。」林雅風認真說道,彷彿承諾某種誓言。
「那你也要把不開心的事情說給我聽,我幫你分擔。」陸詩文同樣認真地回答。「那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要告訴我嗎?」
「嗯……」
「我剛才說了那麼多,你什麼也沒說,這樣不公平,你也要說你不開心的事情給我聽。」
「好,我說我小時候的事情給妳聽,其實我是私生子……」
如果說陸詩文的生活是一出悲劇,那林雅風的生活絕對是一場超級搞笑大鬧劇。
林雅風的母親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父親則是司機的兒子,兩個人從小青梅竹馬,兩情相悅……
按照傳統的劇本,林雅風的外公應該出來棒打鴛鴦,偏偏他對林雅風的父親欣賞得不得了,巴不得他能早日成為自己的女婿。
想不開的是林雅風的父親,他的原則是--一定要事業有成、門當戶對,才能和林雅風的母親結婚。
沒想到兩個人一不小心有了他,他的父親再也顧不得原則,要求馬上結婚,自此時他的母親又不同意了,她認為林雅風的父親不愛自己,是為了孩子才和自己結婚。
兩個人吵啊,吵啊,吵啊……從懷孕吵到他出生,從他上幼稚園吵到念完大學。
最後還是沒有吵出個結果,因此直到現在兩個人都還沒有結婚。
因為兩個人都忙著工作,忙著吵架,忙到沒有時間照顧林雅風,於是就把他交給只比他大九歲的小姨媽照顧。
沒想到,他的小姨媽林怡然,外表純潔可愛,卻滿腦子古怪思想。
自己開牛郎俱樂部也就罷了,還在生意不好的時候拉他過去當活招牌,想藉此吸引顧客。
林雅風為了氣整天追著自己繼承家業的父母,所以也樂意和小姨媽配合。
「我們這樣算不算同是天涯淪落人,和父母都不親密。」聽完他無數的叛逆行為後,陸詩文問道。
「應該算是吧。」
「我記得書上說過,有共同經歷的人很容易成為朋友,我們也做朋友好嗎?」她好喜歡靠在他胸口的感覺,希望永遠都能不離開。
林雅風沒有回答,只是點點頭,表示同意。
其實,他很不滿意陸詩文把自己當做朋友,也許很草率,但他更想當她的男朋友,以後最好升格成為她老公。
因為,陸詩文符合林雅風對女朋友,或者說對未來妻子的全部標準。
溫柔、善良、體貼、寬容。
沒有老媽的火爆脾氣。
沒有小姨媽的古怪念頭。
有這些就夠了。
但這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草率嗎?林雅風不覺得,至少比一見鍾情慎重,他是在吃過陸詩文做的飯後才決定追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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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陰森恐怖的臥室和放滿老雜誌的書房之間,林雅風選擇了睡在客廳的沙發。
雖然這個沙發長度不夠,而且沒有彈性,但這一夜,他卻睡得很安心。
「喂,林雅風,該起床啦!」
好溫柔的聲音,是誰的呢?不會是老媽,她會用吼的;也不會是小姨媽,她喜歡直接在他頭上澆冷水。
他真的太喜歡這個溫柔的聲音了。
是誰呢?竟會如此溫柔。
他睜開眼睛,眼前陸詩文白皙的臉頰在晨光的照耀下,就像一塊剛剛打磨出來的寶石,閃閃發光。
矇矓之間,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觸摸那潔白的臉頰,「妳好美。」
拉著她靠近自己,輕柔的吻落在她紅潤的嘴唇上。
「吃、吃早飯了。」她盯著林雅風漂亮得令人難以置信的臉,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個「貌美如花」的男人對自己做了什麼。
「嗯。」他的聲音聽起來特別慵懶,有種說不出的迷人魅力。
好像突然清醒過來似的,陸詩文猛地跳了起來,衝進廚房,白皙的臉頰紅得好像熟透的番茄。
她拿起勺子,拚命的攪拌。
「沒關係,只是接吻而已,外國人見面都會接吻的,就好像我們握手鞠躬一樣自然……」她喃喃自語著。
感覺真的很奇特,林雅風的嘴唇軟軟的,有點乾燥,嘴唇貼上的時候,她的心裡好像冒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麻麻的,像不小心觸電一般的一下子充滿全身。
林雅風看著在廚房裡忙碌的小女人,他自己也覺得很奇怪,身邊最親近的女人,母親和小姨媽都是別具特色的時代女性,可是他卻偏偏喜歡具有傳統美德的女人。
現在看到她為自己張羅早餐的背影,他頓時覺得這樣很幸福了。
「咚、咚、咚。」三聲輕得好像小貓在抓門的敲門聲,突然響起又驟然停止,輕輕地聲音在耳邊一閃而過,快得讓人懷疑自己是否聽見過這聲音。
林雅風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時,陸詩文已經慢慢走出廚房,打開大門。
門外沒有人,也沒有貓,只有一隻裝滿菜的菜籃擺在門口。
林雅風懷疑陸詩文是生活在童話世界裡,每天早晨都有仙女姊姊用魔法把菜送到家門口,免去大家要到菜市場擠來擠去的麻煩。
奇怪的是,華姊竟然不在門口,她每天送菜過來,都會問自己需不需要用車,然後才離開的。
陸詩文疑惑的提起菜籃,走進廚房,把蔬菜都放進冰箱,發現還有一封信放在籃子底。
華姊怎麼會給自己寫信,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說?
拿出放在裡頭的信,她認真地讀了起來,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到最後小臉緊緊皺在一起,好像可以擰出苦水來。
「你說過,不開心的事情要說給你聽,你會幫我分擔,你的肩膀也會借我靠,你說的話還算數嗎?」陸詩文走到林雅風的身邊。
「當然。」
「嗚……」她還來不及靠上林雅風的胸口,淚水便已盈眶。
「發生什麼事了?」他急忙問,陸詩文滑落的淚水讓他心疼。
她一個字也不說,像只鴕鳥似的,將頭埋進他的胸口,只是逕自把信塞到他手裡。
早就好奇的林雅風拿起信,上面只簡簡單單的寫了一行字。
寫信的人是華姊的丈夫。
「陸小姐,對不起,昨天晚上我太太在浴室不小心摔倒,醫生說她有嚴重的骨折,需要住院治療一段時間,所以暫時不能照顧妳,請原諒。」
他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陸詩文既然還怕男人,當然不可能自由的出門購物。
現在,沒有了幫她購買日常用品的人,她馬上陷入無法生存的窘境,怪不得會哭得這麼傷心,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吧!
「別哭了,眼睛都紅得像小兔子似的。」
「華姊自從我媽媽去世之後就一直照顧我,現在她生病了,我該怎麼辦?我不想打電話給我爸的秘書,她好可怕!」
「沒事的。」林雅風安慰道:「她們不幫你,還有我呢!我們自己去買東西。」
「可是……」她抬起頭,漂亮的大眼睛裡,噙著未干的淚水。「我沒有去過市場啊!」
她說的是實話,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從沒去過市場、大賣場這種熱鬧的地方。
林雅風哈哈大笑起來,「放心吧,我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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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了半天時間,走遍了陸詩文家附近的各種市場。
菜市場,人多嘴雜,一群人擠來擠去,陸詩文如果感到不舒服,可不容易離開。
大型的賣場,也有相同的問題。
最後,林雅風決定第二天早晨,帶陸詩文去距離她家只有五分鐘路程的一家中型超市。
一般穿西裝的上班族不會那麼早到超市購物,陸詩文這時間去會比較安全。
說要出門購物很容易,可鼓起勇氣出門卻不簡單了。
從聽到林雅風的決定起,她就開始忐忑不安,事也做得是顛三倒四,滿心期待又心懷恐懼的等待自己第一次到超市購物的經歷來臨。
睡覺前,陸詩文穿著印有卡通圖案的保守型睡衣,按照在學校時就養成的習慣,跪在床前禱告。
求上帝、求耶穌,順帶連聖母、聖父、聖子、以及大小天使等等天堂裡會出現的人物一一求到,求他們賜予她面對苦難的勇氣。
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林雅風實在受不了她一大段、一大段的背誦聖經,對自己實行精神折磨。
站起身走進她的臥室,跪在她的身邊,口中唸唸有辭。
「佛祖保佑,觀世音菩薩保佑,文殊菩薩保佑,鬥戰勝佛保佑……」
「你做什麼?」她壓抑不住好奇,停止禱告問道。
「替妳求佛祖和觀世音菩薩以及各路神仙,請他們和上帝一起保佑妳,出門不要碰到穿西裝的男人。」
「怎麼可能!除非人類滅絕,否則,怎麼可能不遇見穿西裝的男人。我只是請上帝給我一點力量,讓我可以有面對困難的勇氣。」
「不需要麻煩上帝祂老人家,我就是妳的勇氣。」
林雅風霸道的回答,傾身吻了吻她紅潤的嘴唇。
只是輕輕吻一下好像不過癮,他再次吻上陸詩文的嘴唇,這次甚至將舌頭劃過她的嘴唇。沒有反應?!
林雅風更加大膽,舌頭直接撬開貝齒,采入她的口中,引誘她的舌頭和自己的糾纏在一起。
令人迷醉的美麗感覺,心像活潑的小鹿,不停跳來跳去,陸詩文沉迷在初次感受到的美妙中不能自拔。
兩隻手不自覺的伸向林雅風,摟著他的脖子,拉近兩人的距離。
兩個人就這樣意亂情迷的親吻著對方,雙雙倒在床上。
在這個激情親吻結束後,兩人互相擁抱著躺在床上,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你……」她欲言又止,這樣也算是對自己恐懼症的治療嗎?歐陽醫生沒說過啊!「歐陽醫生說過你需要這樣吻我嗎?」
「關那個瘋女人什麼事?」這麼美妙的時刻,提起那個女人太殺風景。
「這不是治療的一部分嗎?」
「當然不是,因為我喜歡妳,所以才吻妳,妳是我主動親吻的第一個女孩。」
「可是,歐陽醫生說你是俱樂部的乍郎,有錢就可以……」
林雅風簡直哭笑不得,「她們騙妳的,妳忘了我說過,我之所以出現在那裡,是因為俱樂部的老闆是我的小姨媽,她逼我坐在那裡招攬客人,簡單的說就是『掛羊頭,賣狗肉』。」
「所以你是因為喜歡我,才吻我?」陸詩文還是不能相信。
「妳感受一下就知道了。」他不由分說,再次吻上她紅潤的雙唇。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緊貼的嘴唇才慢慢分開。
「我要睡在這裡可以嗎?」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可是……」
「妳媽的房間好陰森,睡妳爸的書房我怕書架倒下來砸到我,客廳的沙發太短,昨天睡到一半居然掉了下來,最後只能睡在地板上,現在我的骨頭都快斷了。」
免她拒絕,林雅風只好使出哀兵戰術。
「那好吧,晚安。」陸詩文蓋好被子,安心地睡了,臉上單純的笑容,讓人很難相信她才剛經歷過一場激情熱吻。
林雅風躺在她身邊,安撫自己激昂的情緒,他還不想嘗試洗冷水澡的滋味。
他一直覺得,自己對床上的事沒有多大興趣,多少號稱美女的辣妹引誘他,他都沒有一點反應。
可是剛才他卻差一點和陸詩文發生關係,如果不是自己身體裡澎湃的激情來得太快、太猛把自己嚇壞,現在可能已經一發不可收拾。
幸好他的意志力及時出現,否則……
美好的第一次,很可能因為自己堅持不到最後,而變得令人失望,這樣豈不是很糗?!
明明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睡在陸詩文身邊對自己來說只會更折磨,可是他就是想抱著她,不願放開她柔軟的身體。
林雅風閉上眼睛告訴自己,睡吧!
半夢半醒之間,林雅風想起小時候曾經問過小姨媽,「妳怎麼知道妳愛一個人呢?」
當年還是高中生的小姨媽回答自己,「對喜歡的人,你會想抱著她,最好永遠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