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楚天剛來說吧,他這一生不幸的起源就是住在這延康坊裡。其實五十五個坊裡,他住在哪個坊都好,偏偏老天爺垂愛他,竟教他住在延康坊,同魚網瑚比鄰而居。
瞧,今兒個他到底在幹什麼?
放著好好的<論語>、<孟子>不念,他竟在這裡挖空心思地尋找某個絕妙的計謀。
「爹,當年你是怎麼娶娘的?」一見那楚老爹進書齋,立刻發炮。
那楚老爹一怔,艙口道:
「自然是父母之命、媒的之言。怎麼?你是被打昏頭了不成?」
打從昨兒個兒子回家,全身瘀青不說,還有手骨斷裂之虞。他的兒子何時會同人打架了?從小他就會同人比背書罷了,又何時會落到鼻青臉腫的下場了?問他,他不肯說,最後還是閒言閒語傳了開,才知昨兒個一早在西市的一場打鬥裡,兒子也是其中一員。
也好,兒子跟魚翩翩在一塊總沒錯,多少受點訓練,練練身子,將來好保護妻兒子女的。
1
楚天剛皺了皺眉,歎道:
「怎麼這年頭淨是父母之命、媒的之言的?難道沒有一見鍾情的例子嗎?」煩喧,若能撮和他們——
「兒啊,你對準一見鍾情了?」楚老爹偷偷笑著:「莫非是隔壁的瑚瑚?」
他扮了個噁心的表情。『
「要我對她一見鍾情,不如我先跳河來得快。」笑話,就算是一見鍾情,恐怕還沒來得及生情,他早被她給整死了。瞧,才不過幾個時辰,一身傷痕纍纍不說,鼻血也流了,手骨也差點斷了,她還死壓活壓拚命壓在他身上;他看她八成是壓上癮了。
若不是他骨子堅硬,早被她活活給整死了!
一見鍾情?呸!
「還是你對哪家姑娘一見鍾情了?」楚老爹震驚問:「兒啊,你可別胡亂定情,這一生你已糟蹋翩翩,,千萬可別再糟蹋其他姑娘家了。想納二房也成,先娶了瑚瑚再說。」
「爹,你胡扯什麼?若是沒事,求求你,給我一下午的清靜好不好?」
「誰說沒事?你幾個朋友在大廳裡候著呢。」
楚天剛聞言,差點冒火。扯了半天,還以為老爹閒來無事,跑來聊聊,原來是來暫充通報小腸的——不對,不對,他怎麼如此容易憤怒?
想他楚天剛向來是溫文書生,脾氣好得沒話說,怎麼自從遇上那姓魚的丫頭後,就愈來愈暴躁——
趁著走往大廳,先好好深吸口氣,平息滿腔怒意,
免得有損他這溫文儒雅的形象。
「嘿,楚兄,不過才幾月不見,怎麼今兒個瀟灑依
舊,這俊雅倒失了幾分?」在廳裡那油頭粉面的文人書
生賊兮兮的笑道。
「是啊,若不是親眼瞧見,還真不敢相信縣裡的流
言呢!」另一名富家公子執著扇。遠瞧呢,是翩翩風采
佳公子;可若近瞧,那身形舉止卻有模仿楚才子之嫌。
這兩名文人公子是楚天剛的酒肉朋友,一是賈謙,
一是甄富貴;別看他倆外表一副人模人樣,可說長道短
是專長,調戲女人更是一絕。瞧,今兒個就是風聞那精
彩絕倫的「流言」,特來探個究竟,尤其瞧見當事人的
「腫臉」,再往下瞄到連扇子也不能拿的「粽子手」,嘿
嘿,這分明是貨真價實的事實嘛!
「咱們可是難兄難弟,你要老實回答,那長安縣的
瘟神真同你有婚約?」
楚天剛見他們好似在幸災樂禍,不禁怒道:
「二位前來,就是為了挖人隱私?」
「當然不是……只是好奇問問罷了。不過尚未成親,
楚兄就已搞成這副慘相,倘若成親,只怕咱倆明年就得
上山掃墓,為你燒燒紙錢了……」語方畢,二人不約而
同吃吃笑了起來,像說了什麼天大笑話。
笑了老半天,忽地發覺那楚天剛不但沒跟著哈哈一
笑,還板著一張白臉,不覺怔了怔;二人對視一眼,賈
謙乾笑道:
「楚兄,咱們今兒個來此的目的呢,主要是為你去去霉氣的。你可曾聽說過萬平縣裡的平康坊?」
「是有這個地方,那又如何?」楚天剛順了順胸口的怒氣。
「嘿嘿,平康坊可不是普通的地方。平日一至入夜,除了東西市外,其它的坊是再也不准外人四處走動,可平康坊不同。那是城裡出了名的歌妓區,其中尤其艷冠樓為首,凡皇族平民,只要是男人,哪個不動凡心到那一遊的?」
「對,對,對。尤其聽說艷冠樓多有胡人女子,其中以那若仙姑娘最為貌美,你若有千兩黃金,包你成那入幕之賓。」說完,真是忍不住得意的笑了。
可那楚天剛仍是沒同他們一塊流口水,腦子裡直浮著那「不動凡心」。
「她沒有凡心,不懂那動了凡心的滋味……她沒有凡心……」他恍惚地低喃,那刻骨的心痛像是蔓延了全身,好生難受。
誰沒有凡心?只要是人都有凡心的,可他怎麼一聽賈謙的話,那塵封在許久以前的記憶像要呼之欲出,偏又陣陣濃霧阻擾了他。
究竟是誰沒了凡心?為何他會如此難受?如此心痛?像是付出傾生的感情卻得不到任何的回報——他究竟是怎麼啦?
忽地,那天搖地動,嚇得三人同時彈跳起來;正要逃難,那地動又停下,然後,後花園傳來碎石坍塌的聲音,像什麼巨物倒塌了似的。
楚天剛心一涼,連忙跑到那後花園;賈謙、甄富貴也跟著出來——
「天啊!」楚天剛瞪視眼前,簡直不敢相信。
「哇,美人!」那賈謙同甄富貴一起流出了口水。
那比鄰兩家的石牆公然讓人給打坍了,站在碎石後魚家地盤上的除了那叉著腰的魚家小姐外,還會有誰敢有這天大的膽子,命人打垮石牆?
「你……你……你……」楚天剛一時間怒急攻心,是說不出話來,那食指顫抖如秋風落葉地指著她得意的小臉。
誰來好心告訴他,他究竟是造了什麼孽,競一生一世擺脫不了她?
誰來救救他?
「我什麼我?」她輕易跨過那堆碎石,跑到楚家的地盤來,捉住他的手指,笑嘻嘻道:「你好些了嗎?前幾日來探望你,你剛巧睡了,楚伯父說你傷無大礙——你的眼睛是怎麼了?是鬥雞眼嗎?」她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究竟想怎樣?」楚天剛怒吼著,氣極了,一時間那懼她之心也消減了幾分。「你以為你是誰?怎可胡亂打通石牆?」
「為何不可?你我既是未婚夫妻,石牆打通也多有時間相處嘛。」
「你——你胡扯!誰同你是未婚夫妻了?」
魚翩翩眨眨眼,坦白答道:
「我是你的未婚妻,你是我的未婚夫,瞧,這不就是事實證明了嗎?」她無辜地拉起他的手,又往她的胸前摸去:「你連摸兩回,不娶我還想娶誰?」
話才說完,就瞧見楚天剛臉一紅,鼻孔像拉警報似的,又流出兩道鼻血來。
「完了——」不幸得很,他的頭又暈了起來。先前摸她胸口是又吃驚又像飄上雲端,偏偏苦頭急隨而來,一見血他的頭就暈,不成,不成,他要昏了……
「啪!啪!」火辣的兩巴子響亮地拍在他的左右兩頰上。沒一會的工夫,原本略腫的臉龐已經成了饅頭臉——腫得不成臉形。
「不准昏倒!我魚翩翩的丈夫可不是這種懦弱無能之輩!」那蠻橫的口吻又讓他奇跡似的清醒過來。
「我不是你的丈夫!」
「就快啦!」她賊今今地笑著,一手捂在腹部上,緩緩逼近他:「等到成親後,你的臉、你的身體、你的每一寸肌膚都是我的啦。」她坦率地說出,忽聞倒抽聲,循聲瞧去,正瞧見兩個男人流著口水,一雙色眼直盯著她瞧。
「楚兄,有此美人競也不同咱們哥倆說一聲?」那甄富貴流著口水,上前幾步,推推楚天剛的手肘,色迷迷道:「難怪瞧你對艷冠樓的興致不大,原來是早已有個小美人作陪,』瞧她的腰、瞧她的胸,嘿嘿!光是用瞧的,就瞧著咱們兄弟心猿意馬,巴不得撲上前——」話是沒說完,可那眼裡的淫意是表露無遺。
楚天剛聞言不禁嘴一抿,心裡憤怒不已,而且還挺不是滋味的——怪了,他氣個什麼勁?這兩個酒肉朋友
口出穢言又不是一朝一夕的,有什麼好不是滋味的?『
無意瞥了一眼那魚瑚瑚的反應中有七分厭惡、三分不屑,不知怎地,心情微地平復。好——古——怪呢!怎麼今兒個心情起伏甚劇?
「你們若愛,就送給你們吧!我巴不得不要呢!」他違背良心說道。
「當真?」那甄富貴忙睜開亮眼,逼近翩翩。
今兒個魚瑚瑚穿著一身草兒似的翠綠輕衫,一條繡著小蝴蝶的錦帶在她胸下束起腰來,雖沒像露了半胸脯
的流行服飾,可也勉強算是大唐淑女服,只露出雪白的
細頸,尤其肩上還披著披帛;眉間畫了朵綠色的梅花形,共有五片花瓣;臉蛋也抹上淡淡的胭脂,是怎麼瞧也稱得上「極品」。
「小美人,你姓什麼?家住何方?可有意同咱們結交個朋友?」這賈謙同甄富貴當真是不要命的直流口水。
「她姓魚,家住楚家隔壁,正巧不幸就是那長安縣
出了名的瘟神。」那楚天剛幸災樂禍。
才說完,發覺那兩隻小色狼早收起口水相,狂奔到那最遠處,眼裡透露出驚懼——換句話說,他們是給嚇
呆了。
「奇怪,他們不是想調戲本姑娘嗎?怎麼跑得這般快?」魚翩翩睜著一雙無辜眼睛,想要上前一步,哪知賈、甄二人立即退了一步。
「楚兄,莫非……莫非……她就是那長安縣惡名昭彰的瘟神——魚翩翩?」顫著聲問道。
「正是。怎麼?堂堂男子漢竟也會怕我這弱女子?魚翩翩才想要跑上去先踢他們兩腳,這兩人嘴皮抹了油,腳底更像抹油,一溜煙地就不見人影,只聞大廳傳來乒乒乓乓的破裂聲,像是有人不小心跌了跤,打碎了昂貴的花瓶……
魚翩翩輕蔑地哼了一聲,瞧他也憋住笑的神情,坦白道:
「以後可別同這種人來往了,對你只有……只有,那句話怎說來著了?很多害處卻沒半點好處的……」
「百害而無一利!我說翩翩姑娘,想我楚天剛好歹也算是長安城的才子,能配得上我的女子,就算不曾唸書,也該是賢淑端莊的大家閨秀,而你呢?既不識孔孟,也不是什麼大家閨秀,成天只懂揮拳打人。就算你站在我身邊,也該大感羞愧。」言下之意是最好你自個先解了婚約,免得將來成親後,被那羞愧之心給淹沒了。
也不想想,憑她這等笨女人也能配得上他嗎?
正等著她的反駁,忽地發覺她的小臉雖抹上淡淡肥脂,可臉蛋不住冒著冷汗,該不是前幾日那逃犯盧臣給她的一腳,還未康復吧?
「喂,你沒事吧?」瞧他好像多關心她似的,忙再補上一句:「你可別誤會,我是怕你倒在楚家的地盤上,
對你爹沒法交代·…—喂,喂,別倒,別倒,我可沒力氣
……」可沒力氣抱你回家,這話還來不及說完,她眼一
翻,就傾身倒向地面,若不是他英勇救人,及時扶住
她,她鐵定摔個頭破血流。
可現在頭破血流的是他!是他耶!
沒錯,他是很「英勇」的及時抱住她,可他畢竟是
書生,沒力氣扶住她全身的重量,所以她安全無恙地躺
在他身上,而他卻摔了個四腳朝天。
「好痛!」他的腳好像扭到了。
天,他究竟造了什麼孽?誰來告訴他,為何每回一
碰上這瘟神,他的下場就特別淒慘呢?『不成,不成,非
要把她先嫁出去不可,否則他楚天剛要真娶了她,那他
的一生『世不就真的很慘了?」
他膛目地瞪著懷裡的軟玉溫香,思考如何才能把這
丫頭搬進屋裡?小狗子同幾個僕人出門搬貨,這會沒人
可幫他了;他雖是男子,卻也手無縛雞之力啊。
心一橫,勉強抱起她,想站起身,可才弓著雙腿
呢,她的重量像要把他的腰給折了似的,從小到大他連
一包米都沒搬過;她雖不胖,可也整垮了他——
「乾脆換個姿勢好了。」他喃喃道,將她移到背後,
好不容易終於背地起來,才走了一、二步,腿一軟,跌
了個狗吃屎,手肘擦破皮不說,背上那個臭丫頭還安好
地壓在他的背上,活像他是肉餅——
「天!誰來救救我?」他眼一紅,仰天吶喊。
***
「呵呵呵——」
「別笑了!」
『『呵呵——,』在那大廳裡傳出笑聲來。
『『魚伯父,倘若無事,小侄先行告退。」楚天剛始終擺著一張臭臉。
『『別走,別走,你好心好意送翩翩回來,說什麼我也要留你住一宿,呵呵。」
「住一宿?魚伯父,我家就在隔壁……」奇怪,他是聽錯,還是這姓魚的老人腦筋壞了?
那魚父圓圓的臉、紅紅的鼻頭、瞇瞇眼加上那圓滾滾的身軀,笑起來像那笑彌勒;而那楚老爹身形瘦小,像個干扁四季豆,是怎麼想像也無法相信楚天剛和魚翩翩是這二老的兒女。
「呵呵,雖然咱們兩家是鄰居,可你為瑚瑚受了傷,說什麼你魚伯父也該報答一下,我瞧你今晚一定要住下,楚老那我知會一聲便成。」魚老笑嘻嘻地上下「掃瞄』他:「再說,你同翩翩就要成親了,瞭解瞭解你這未來女婿也是應當。」
楚天剛聞言,下意識摸了模左頰的「傷」,先前死背活背,用拖也好不容易才把她給拖回魚家,幸虧是鄰居,不然等到了她家,先斷氣的不是她,而會是他這可憐人。
一路背地回家,一會兒跌跤、一會兒摔個狗吃屎,一身白衫早沾了泥;手肘、手心都擦破了皮不說,連他最珍惜的鼻子、俊臉都遭了殃。若真要成親,不如他先一頭撞死來得快。
不過,現下瞧這魚父笑呵呵的,像是個十足的好
人,趁此提出退婚,他應該會諒解的。
「魚伯父——」
「天剛賢侄,你今年幾歲了?呵呵……」
「小侄足有二十,正是弱冠之年。魚伯父,我同那
翩翩小姐———」
「翩翩也有十七了吧?」那魚父打斷他的話:「她的
性子從小到大一個樣。她剛出生的時候,我曾連請三名
算命先生為她一生卜吉凶,哪知三位算命先生算出的路子各異,一位言道翩翩仙緣極重,須及早送入尼姑庵『
一生不墜紅塵,方能重歸天界;另一位算命先生言她命
中有劫有難,唯有一男子心甘情願為她受之,方能化險為夷;最後———位·.....」
「說些什麼?」楚天剛不禁好奇道。
「最後一位算命先生道翩翩活不過十八,除非能在十八歲以前成親。」
『『什麼?』』他心一驚,差點為救她一命而甘願成親,可一瞄到魚父的賊眼,硬是改口說道:『『既是命中注定,就順應天命吧!」話雖說如此,還是忍不住問道:『『先前大夫來,可曾說明翩翩姑娘究竟生了何病?」』
奇怪,他這般關心她幹嘛?
『『呵呵,上回遭人踢了一腳,內傷末愈,小事一樁,賢侄不必煩心。」
小事一樁?天,這也叫小事?內傷耶,不好好調息,就胡亂跑去毀牆,有父如此,難怪女兒也如脫韁野馬———
「婚期就定在月底,呵呵。」是岳父瞧女婿,愈瞧愈得意。
「月底?」他怎來得及找那紫衫男子?
他的前世究竟造了什麼孽?
天,難道他的命真這麼苦?
***¥
修煉了幾千年,從未料想會動了凡心,星君托他在蓄仙池守護七七四十九日,待那泥娃娃成仙,餵了仙丹便可成仙。他向來是閒雲野鶴、沒事做的青蛙仙,送個交情也好,蓄仙池向來是天庭仙境,偶爾泡在池裡,也可增加那仙氣——
白日,他守在蓄仙池邊吹笛吟詩;夜晚,他在池邊巨石上打坐休息,日子也算過得自在,直到某日——
「你是誰?」軟軟好奇的聲音響起,驚醒他的神智,一張開眼就瞧見那泥娃娃不知何時已成人形,爬出蓄仙池,就坐在他身邊,除了一頭鳥窩似的長髮披在胸前,其它是再也沒遮掩的衣物。
他的臉一紅,忙撇過頭去。
「你怎麼啦?」她眨著圓滾滾的大眼,瞧著他俊美的側面。
這世上的一切對她挺稀奇的,雖是碰上的頭一個人,可仔細瞧池裡的兩人對影,不難發現他是其中比較好看的一個。
「你快回池裡去。」他心一驚,想起星君千萬交代,未滿七七四十九日,她不可出池一步。
「為什麼?」她好奇地瞧見他的笛子,想搶過來玩一玩,因而整個身子貼在他的背上。
他的心忽地一跳,收斂心神,誘道:
「你愛玩這笛子,我可以教你,但你須進池裡。」
「你也會進池裡嗎?」她好生奇怪他怎麼不瞧她呢?摸了摸他身上的綠衫,這是什麼?怎麼她沒有?
等到他的保證後,「噗通」一聲,她先跳進池裡,他才緩步跟著走進蓄仙池,黑漆的眼眸不住地游移四周,就是不敢瞧她。
「這叫笛子嗎?」她打量著他手中的短笛。「這該怎麼玩?我怎麼都沒玩過呢?」
他微微一笑,笑她的純真無邪,當場奏了一曲,尤其瞧她一雙驚奇的大眼,他不禁好笑連連。先前那尷尬莫名的氣氛似乎消褪不少。
「好玩,好玩。這笛子玩意兒還能發出聲音呢!我也要玩。」
「可以,但你須先服下這藥丸。」但願來得及,如今尚剩十日之久,雖不知她忽離池中會有何不妥,可現在也只能彌補了,盼她服下仙九,再浸在這蓄仙池中,凝聚仙氣——
她偏著頭思考了好半晌,點點頭。
「要我吃可以,但我也要像你一般。」竟也會談起判來。她如初生嬰兒,先前他誘她入她的手段,她可是學
了十足十。
「像我一般?」
「是啊,你瞧這玩意兒摸起來好舒服,我怎麼沒
有?」她摸著那綠色的衫子,再指指他束起的長髮。「我
也要像你一樣,才能同你一般的好看。」
他瞇起眼,道:
「你可知我也能強迫你吞下?」
「強迫?」她一雙小手還一直摸著那舒服的料子,再
摸摸他的臉,自言自語道:「你好好看呢,倘若我能同
你長得一樣就好了。」
他輕笑出聲。原來只要是女的,對那愛美的觀念是
不變的。
「我若讓你穿上衫於,你願服下仙藥?」話還沒說
完,她猛點著頭,還忍不住想貼近他,表達一下她的感
激之意,哪知他臉一紅,迅速退了幾步,道:「在池中
衫子易濕,你同我上岸,可不許離開我的視線。」
「好———」
忍不住睜大眼,因為他低低吟了幾句話,忽地手上
出現同他衫子一般顏色的綠衫綠裙。
他先行上了岸,想了想,回過身閉上眼伸出手,想
拉她上岸。那若有似無的小手輕輕觸到他的手,過了半
晌———
「上來了嗎7」他閉著眼問道。
「上來啦。」她忽地抱了他一下,小嘴啄上他的臉頰,驚得他又退三步,睜開眼來就瞧見她得意的小臉蛋。
『『你在做什麼?」他低咆。那千年未曾動過的凡心像是剛融解了似的——
『『碰你啊。先前老瞧你不愛我碰到你,可如今我碰你,你又沒怎樣?為什麼我不能碰你?」她的問題一大准,他沒一樣能回答得出來。
他怎能說他已是仙,可凡心似已動。千年以來,他是不近女色,哪知今兒個教她又是親又是抱,卻無法抗拒———
這是一見鍾情嗎?晚了千年的情——
「我要怎麼穿?」她搶過他手上的衫裙,是東瞧西瞧,好像還是不同他的衫子,直纏著他要怎生個穿法,就盼穿得同他一模一樣,也能像他這般好看。
那一夜,她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摸清穿衣的方法,偏他又不幫她,只站著遠遠地指點她。直到天亮,他仍是不忍押她入池,瞧她在花叢裡玩得好生開心,活像肆意嬉戲的翩翩蝴蝶,好美……
「好美……」
「美你個頭啦!姓楚的,你不但沒種而且還是標準的懶人,誰嫁給你誰倒楣!」那破口大罵嚇醒了楚天剛,不但嚇醒,還嚇得跌下床來,定晴一瞧,更是嚇了一跳,不是夢中美人還會有誰?
不,不,她不是夢中美人。同樣是穿著綠衫綠裙沒錯,可仔細瞧不難發現這母老虎就是那魚翩翩,哪似夢中純真無邪的姑娘——
「你的內傷好些了嗎?」跌坐在地,不禁脫口問道。
咦,他怎這麼好心?
「好多啦。」魚網瑚臉一紅,吶吶道:「聽爹說,是
昨兒個你背我回來的?」
「瞧我這臉上、手上的傷痕就知道啦,生平沒搬過
東西,光是搬你這女人,便耗盡全身元氣。」楚天剛沒
好氣地說道。那夢境年幼時常重複出現,可自他十歲以
後便沒再做過此夢,不過來魚家住宿一夜,這似真似幻
的夢境又纏住他。那夢中男子是誰?那純真無邪的小姑
娘與他又有何關?
「你把我當東西看待?」本是感激他的,可現下又激
起了怒意:「不巧得很,月底你就得娶這東西回家,到
時糾纏你一生一世,你唸書的時候也纏,睡覺的時候也
纏,就算你出門一步,還是會纏你纏到底。」見他一臉
懼意,心底不免懊惱幾分。
怎麼?她很嚇人的嗎?她雖不願嫁他,可也不希望
他畏她如蛇蠍。哼!他又好到哪兒去了?軟弱書生一
個,不但不能保護人,還須她來保護他,這種男人不要
也罷!
「你,你究竟要如何才肯解除婚約?你我之間並無
情意,尤其你又有心上人,何必苦苦糾纏於我,你嫁你
的心上人,豈不更好?」他低聲下氣,就盼她好心好意
的解除這婚約。
不過說也奇怪,怎地他的意識老分成兩半,一半贊
成解除婚約;一半是覺得白首到老也不錯……他全身起了寒顫,笑話,若真同她鸞鳳和鳴,就算不被打死,也要被她整死了!娶她?作白日夢吧!
「我哪裡來的心上人?」她古怪問道。
他冷笑一聲,得意的神情像捉住了把柄。
「那日逃犯奔於西市街上,有一紫衫男子救了你,他不就正是你的心上人嗎?」
瑚瑚努力想了想,好像真有其人,但她只是佩服極了他的功夫,怎會成了她的心上人?
再瞄一眼他,乾脆靠近他,蹲下來同他平視:「沒錯,他是我的心上人,可我為了保護你,不得不同你成親,時時刻刻看著你啊。」
「保護我?」
她認真地點點頭,道:
「那日盧臣雖又捉了回去,但他的殘餘同黨仍是迫遙法外。他可是長安城裡天龍幫的頭兒,你知那天龍幫是什麼玩意嗎?正是大盜集團之首,他的拜把只有七八人,但個個皆是武藝高強卻又死忠之輩,如今他被擒住,他的拜把自然想救他且還放出消息,非要找到當日捉他之人,包括那日阻擋他逃亡的人。你也知道的嘛,那些盜匪是有仇必報,否則威信盡失,定會遭人嘲笑的!」換句話說,他楚天剛的名已榮登對方黑名單之首。
「天,你說的可是當真?」
「當真。」
「絕無虛言?」
她點頭:「騙人是小狗。我勸你還是學些防身術,不然就跟在我身邊吧,書生丈夫。」是存心刺激他。活該,當年十四五歲時,多期盼他早日來談婚事,偏偏他愛拖,如今讓她瞧見他的「廬山真面目」,分明是軟骨頭一個,她還會嫁他嗎?
刺激他是讓他好好學些防身術,免得將來她嫁人,可就沒人再為他打架什麼的。說到底,他是該感激她的。
「天,我……才二十啊!」他差點痛哭失聲:「為什麼霉運老跟著我?」
誰來解答他的疑惑?上輩子他究竟是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要花一生一世來償還?誰好心來告訴他吧!
天——他好苦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