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回入宮那年,日本遣唐使剛剛經過千里跋涉,來到長安。
當時正值壯年的明皇在大明宮麟德殿接見使節。恭彥年僅十五,站立在使節團的後方,遙見過大唐天子的容姿。
爾後每年正月元日,各國蕃使的朝賀儀式上,他與吉備、玄防等,也都必須換穿上當年自日本帶來的正式朝服,與諸國使節站在大明宮含元殿前的廣場兩側,一起高呼萬歲。
阿倍後來因為當了唐朝廷的官員,則穿著唐朝的官服,與朝臣站在一起。
但那種場合裡,由於官員及蕃使人數眾多,他們混雜其中,其實微不足道,也沒有真正見到遙坐含元殿中的帝王。
這是他第二次真正進入內廷。宮中的侍從協助他梳洗,並換上御賜錦袍後,便領著他來到集賢殿中,命他在此稍後。恭彥不敢自行入座,他站在殿中,已經等候了一個時辰。
當他聽到殿外傳來恭迎陛下的呼聲時,還沒來得及轉身接駕,那今年四十有四歲的君王身穿黃袍,已在侍從及數名內閣官員的陪同下,走進集賢殿。
素聞唐明皇非常重視人臣之禮,恭彥連忙低頭下跪。
「日本國的井上恭彥,朕欲一見之人,便是你嗎?」明皇宏聲道。顯然已經知道跪在他面前的青年是誰,但不知是否仍記得多年前麟德殿上的一面之會?
「臣惶恐,不知陛下所指為何?」他雖無大唐官職,但身份上依然是日本國的使者,因此必須稱臣。
居高臨下,睥睨著青年的帝王凝眸道:「朕指的是,你實在該死-」
恭彥跪伏在地,心中已做好最壞的打算。「臣斗膽,還請陛下降罪。」
「哪,隨便選一套換上吧。」
李靜不知從哪裡找來幾套衣裝,一古腦兒地扔在桌子上。
站在公主寢宮中,呂祝晶不知所措地看著桌上的兩套宮廷衣裝。王宮律令森嚴,自然不是尋常老百姓可以隨便進出的。儘管知道她的確需要更衣,但……
「有什麼問題嗎?」見呂祝晶遲疑不前,已經梳洗乾淨,換上禮裝的慧安公主李靜忍不住捉起一套白色的宮女服塞到祝晶手中。「穿吧,不然怎麼帶妳去父皇那裡?」
「不是……」祝晶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已經許多年沒穿過女裝了。
忍不住環顧四下,卻只見到幾個宮女。她不好意思地問:「請問這裡有太監穿的衣服嗎?」起碼那看起來還算是男裝。
聞言,看著一身翻領胡服男裝的呂祝晶,李靜不禁好奇笑問:「穿宮女的衣服有什麼問題?還是妳覺得這些衣服太樸素?那我拿我的衣服給妳——」
「不是!不用。」祝晶連忙出聲阻止,咬了咬唇,她勉強道:「沒關係,我穿這些衣服就好。」
「真的不用?」李靜又問。見祝晶仍是搖頭,她道:「那就快換上吧。」
祝晶等候了片刻,見李靜沒有迴避的意思,她低下頭,解開衣帶。早先在等候公主梳洗時,另一個宮女也帶她去洗浴過了。畢竟昨天夜裡他們玩得太野蠻,全身都是汗和泥土,不洗乾淨不行。
見祝晶動作慢吞吞的,李靜伸過手來扯開她左腋的內襟。
祝晶低喘一聲。「公主-」
「不用多禮,妳是我打毬的伴,叫我的名字就好了。」李靜大剌刺地說,行為舉止不似養在深宮、熟諳禮儀的皇室成員。
祝晶還是覺得不妥。在家時,只有小春在她生病時幫她沐浴更衣過,但兩人親如姊妹,不會覺得不自在,但她與這位公主相識還不到一天哪——
以為祝晶拘禮,李靜笑道:「我十七歲以前都住在宮外,老早習慣自己動手,妳真的不必太在意。呂祝晶,我是說真的。」
「妳以前都住在宮外?」
「嗯,因為我娘妃接連生了幾個兄姊都早早夭折,生下我之後,父皇怕我長不大,便送我到外縣的離宮照養,今年正月才接我回長安住。」
「原來如此。」看來不管是天子還是尋常百姓,想見子女長壽的願望都是一樣的。
在李靜靈活快手的協助下,祝晶很快脫去全身的衣物,換上宮女所穿的白色衣裙。
穿裙裾時,祝晶一直綁不好衣帶,被李靜取笑。「怎麼,妳好像沒穿過裙子似的,笨手笨腳的呢。」
「我是真沒穿過這類女裝。」祝晶束手放棄,讓李靜幫她將裙帶系綁好。
「怎麼會?妳不是個姑娘家嗎?」剛剛明明看到了她胸前的起伏,呂祝晶確實是個女孩子,怎麼會對女裳這樣不熟悉?
「有一些原因。」祝晶微微笑道:「我五歲以後,就沒穿過裙子了。」
孩童時穿的女服,與成年人穿的,終究有所不同。
「我很好奇。故事會很長嗎?」
「不。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那好,有機會妳再告訴我。」幫忙祝晶穿好衣服,李靜果決地道。
蹙眉看著祝晶凌亂的髮髻?她隨即喚來一名宮女道:「阿滿,幫呂小姐梳髻。」
阿滿立即上前來幫祝晶整理髮髻。
祝晶自知已經太過麻煩人家,因此李靜說什麼,她就做什麼。
宮女阿滿利落地將祝晶及肩的髮絲分成三束,逐一挽成髻,只在鬢邊留下兩條蟬翼般的鬢髮,讓祝晶看起來青春又俏麗。
李靜在一旁看著,注意到祝晶連頭髮都沒留長,想來也是其中必有緣故。若非此刻見她擔心著井上恭彥,她一定纏著她把前因後緣都說清楚。
在離宮住久了,住在那裡時,她是主子,她最大,沒有人能限制她的自由;可才回到長安沒幾個月,她這個今年正月才得到正式封號的慧安公主,卻覺得宮裡頭的生活一點兒也不逍遙。
當然,長安很大、很熱鬧、很好玩,可那都是重重宮牆外頭才有的樂趣啊。
梳好髻,祝晶站了起來,回頭看見面色十分苦惱的公主,不禁問道:「怎麼了嗎?」她摸摸頭上的髮髻。「我看起來很奇怪嗎?」
猛然回過神來,李靜瞪著呂祝晶。
布料輕薄的春日宮服穿在祝晶身上的樣子,看起來很適合她,唯一的小缺點便是……「妳太瘦了,應該要再豐腴一點會更好看。」
瞧她那腰身,竟比她還要更纖細幾分。若非早聽說過這位姑娘前些日子才生過一場大病,她真的會懷疑長安城裡是否老百姓都吃不飽了。
「喔。」祝晶傻傻一笑。
「想照一下鏡子嗎?」想到呂祝晶說她已多年沒穿過女裝,李靜體貼地詢問。
祝晶急忙搖頭。「不、不用了。」
「不想看看自己?」
祝晶誠實地說:「我不敢看。」上回在拂秣街上照鏡子的結果是被自己嚇到。她不想重蹈覆轍。
入宮已經一段時間了,見外頭天色已經轉為昏黃。
牽掛著恭彥,祝晶催促道:「我們可以去看恭彥了嗎?」先她們一步入宮的他,不曉得是否一切安好?
「可以。不過,只能偷偷看一眼喔。」
雖然已經打聽到父皇在集賢殿召見「護花郎」,但未經召見,即使是再怎麼備受寵愛的皇家公主,也不能太過逾矩。
父皇疼愛她,她知道。
可父皇擁有不止她一個女兒,她也是清楚的。
向祝晶伸出手,李靜笑了一笑。「來吧,讓我們去看看妳的『護花郎』現在怎麼樣了。」
妳的護花郎……祝晶發現她不想反駁這句話。
然而,她、水遠也不能承認她多麼希望恭彥屬於她。
恭彥已經說得很清楚,終有一天他得回日本去。
祝晶沒辦法怪他,換作是她,離家千里遠,思鄉已是甚切,何況家中尚有慈親,怎能割捨得下?
知道恭彥待她情真意切,她珍惜這段情誼,卻不願意自己成為他的羈絆。
有生之年她也許見不到他歸鄉,到死都能有他陪伴身邊,對她來說,那已經是莫大的福分了。
所以,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由高力士中得知「護花」一詩始末的唐明皇,接連召見相關大臣,做了幾件事-
首先,他召來吏部負責此次貢舉的考功員外郎席豫,要求私下調查此事。在查明真相後,礙於黃榜已出,若撒回崔元善功名,恐將引起軒然大波,因此已令吏部尚書,不得讓崔元善在京師擔任官職,此人將被放至偏遠郡縣擔任小吏,十年之內,不令回京。
其次,他召來國子監祭酒,詢問井上恭彥平時在四門學館的表現。四門學助教趙玄默人品高潔,願意以其職位擔保這名留學生的才學確實出眾。
再次,他召見同是日本遣唐而來,如今已擢升為左拾遺的朝衡,一聽他對此事的意見。
原以為朝衡會力保同是遣唐使的井上恭彥,但令人訝異的是,朝衡自始至終不曾提及一句對井上恭彥的讚許與私人的看法,僅擔保「護花」一詩確實是井上恭彥所作。
問他何以不願護航?朝衡身穿官服,回答道:「臣領受皇恩,官拜拾遺,僅能就事論事,不能憑己所好,回答陛下的詢問。」
確實,左拾遺的職責,在於規勸及直諫,因此明皇接受了這樣的回答。他不知道,阿倍仲麻呂那樣的答覆,其實多少是顧慮著恭彥的考慮。然後,唐明皇隱約想起許多年前,在麟德殿上,他曾經與一名年少的日本使者有過對話。他記起那個少年的名字……
當年那名少年,如今已長成氣度翩翩的君子,此刻就跪在他的面前。
當初太宗皇帝李世民以科舉取士,發榜當日曾笑稱:「天下英雄盡入吾殼矣!」
他李隆基也但願天下英雄皆能為他所用,因此他坐在玉座上,對那留學生道:「井上恭彥,你實在該死-既有如此才華,為何在唐十年,卻不見你前來應試我朝科舉?」
跪在地上的井上恭彥微微愕然,還不及回應,聽見明皇下令要他免禮,他站起來謝恩。「回稟陛下,臣自知才學尚淺,因此不敢應試。」
明皇以為恭彥僅是謙虛,但為了進一步確定,他向站在他身邊的中書舍人張九齡示意。
張九齡對恭彥道:「四門學助教趙玄默是我舊識,他以官職擔保你才學過人,倘若你果然才疏學淺,『護花』一詩必非你作,你可知道此乃欺君大罪,不僅你難逃一死,那趙玄默也將受你牽連?」
聽見恩師會受他牽連,恭彥黑眸閃現一瞬的憂慮。
明皇又道:「你應知朕素來雅好文章,倘若你真有才德,不必隱瞞,在此殿中,你若能即行賦詩一首,朕就免你責罰。」
恭彥別無選擇。
他環顧四周,天色已黃昏,遠方暮鼓聲響。
宮人陸續點亮宮燈,宮殿中不受日夜更迭所帶來的不便,依然璀璨有如白晝。
幾名帝王的親信臣子站在帝王身側,他只識得一名張九齡,其它一概不相識。
絕不能讓恩師受他牽連。情勢已是不可挽回。恭彥在心中歎息一聲,彎身行禮道:「請容臣以殿中景物,賦詩一首。」
他抬起頭,看向一旁的朱柱與鑲嵌直條窗欞的白牆,即刻賦詩日:
「孺子蒙帝愛,承旨作詩詮,日暮晚鐘遠,夜深曉蟬眠;華壇映高柱,寒燈照水仙,昇平集賢院,聖明天子前。」
唐明皇龍心大悅,笑言:「果然是朕屬意的護花郎。」
開元十五年四月,帝王命日本國井上恭彥應宏詞科制舉,賜姓井,召入內廷翰林院,待詔供奉。
是夜,帝王乘輦離開集賢殿後,宮人引領井上恭彥離開內廷,到夜宿的地方休息。
走出集賢殿時,有一群宮女簇擁著一名公主候在集賢殿外,恭彥認出那名公主正是李靜。
宮禮森嚴,不可犯禁。他只是微一點頭示意,沒想到那片刻的停留,會在宮女群中,看見心愛的好友。
對於未來的些許不安,乍見那張寫滿掛念的面容,霎時心思全被對她的擔憂而佔滿,無遐思及其它。
怎麼不回家?進宮裡來做什麼?快走吧,祝晶……
一時間,千言萬語,皆因看見她的裝扮而消失無蹤。
他愕然地瞪著她。祝晶響應著他的眼神,急切想要知道他是否一切平安。
責備與擔憂的話瞬間消失無蹤。他想,公主李靜既然能將祝晶帶進宮裡來,必定也會照顧她。
與李靜交換一個無言的眼神,得到了承諾,他放心下來,忍不住再多看祝晶一眼。平生第一回見她穿著女裝,卻不能多欣賞幾眼,當然有些遺戚。
只因這是祝晶啊,不是別人。
隨著帝王的侍從離開時,走過祝晶身邊,恭彥低聲告訴她:「妳真好看。」
見祝晶笑出,唇角的憂慮散去。
好想抱住祝晶,對她說:「再見。」卻無法再稍後片刻。
是祝晶先說了出口:「再見,多保重。」明白也許有一段時間不能見面了。
他微微一笑,輕點頭,眼神轉為堅定。
此刻起,不再為未來的前程憂心,隨遇而安。
開元年間,「學士」一職,在百官的編制上,若不是隸屬於門下省,便從屬於中書省,唯有翰林院待詔,成員駁雜,道士、相士、星象、僧人、卜者……之流,皆曾入翰林院為待詔,以隨時供帝王咨詢,其中尤以文學之士最受器重。
「待詔」雖非正式官職,但平日居於內廷翰林院中,供帝王以金鈴驅使,屬於領有薪俸而無品位的閒職。雖然如此,但當今宰相多曾經被帝王擢為翰林待詔,是士子求之不得、平步青雲的直接途徑。
井上恭彥確定將入宮待詔後,因為不能再當國子監的學生,而必須搬出學院。
這一日,孟夏時,朋友們主動來到學院,幫他搬家。
他的東西並不多、房裡的行囊主要是入唐後,在長安所購買與抄寫的珍貴書籍。
吉備幫忙恭彥將一箱箱的書往外頭租來的馬車上搬的時候,祝晶與小春就坐在床榻上,一件件收拾著他昔日所穿的衣物。
折好一小堆衣服的小春忍不住歎息了聲。「大公子入宮以後,就不能經常看到他了吧。」
想想,小春又道:「好比說主子爺,雖然官職不高,有時候卻身不由己,沒法子說要回家就回家……」
許久沒聽到祝晶應聲,小春轉過頭來,剛好看見祝晶捧著大公子的衣服,將臉埋在布料裡頭,似乎是在哭。
慘了!小公子真的變得好愛哭!最近只要一提到大公子的事,那眼淚就一直掉……還老嫌她小春愛哭,現在呢,真不知道誰才是愛哭包。
恭彥突然在這時走進房裡,看著祝晶將臉埋在他舊時的衣服裡,怔了一下,隨後微笑地走了過來。
「我不記得那衣服有熏過香啊。」取走祝晶手中的衣物,他嗅聞了一下,又道:「咦!確實沒有啊。」
祝晶趕緊別開臉,抹掉眼淚後才清了清喉嚨道:「呃……這件衣服好眼熟,好像是哪一年見你穿過?再讓我看一看。」
她伸手將衣服拿回手裡,輕輕撫著布料上的紋路。黑底平織細棉布,是日本國年輕男子所穿的常服。
祝晶記性驚人,怎麼可能忘記這是他們當年在遣唐使海舶上初次相見時,他身上所穿的衣物。恭彥雖然明白,卻沒有點破。
小春不知何時已悄悄離開房間。
恭彥在祝晶身邊坐下,摸著衣料一角道:「這是我入唐時,母親親手替我縫的,不過衣服已經太小了,幾年前我就穿不下了,一直擱在箱底,這麼多年了,針腳竟然都還好好的,沒綻線呢,只可惜已經穿不著-」
「送我吧。」
恭彥再度怔住。
只見祝晶緊緊抱著他的衣服,像是在對待再也無法相見的情人那樣,恭彥內心一陣黯然。
「好啊,就送給妳。」他勉強笑說:「妳現在的身形跟我十四歲時差不多,應該穿得下-啊,妳等我一下!」他起身走到放置衣箱的地方,翻出一條編織著龜甲紋的藍錦寬幅腰帶。
拿著腰帶走到祝晶面前祝晶面前。「站起來。」
祝晶依言站了起來,隨即看見恭彥在她身邊單膝跪下,將藍錦腰帶系綁在她纖腰上,打成相思的結。
「穿日本衣要搭配腰帶,這條腰帶送給妳。」
撫著帶上的結,祝晶弓起眼睛微笑道:「真好看,我喜歡。」
恭彥溫柔地撫了撫她的臉頰,知道祝晶因為他即將入宮待詔而覺得自責不安。他將她擁入懷中,良久才放開。
「妳別擔心,我不是一去不回。雖說是『待詔』,可也是有旬休的,夜裡若無要事也可以出宮,就當我跟阿倍一樣,只是去宮裡頭工作吧。更何況這份職位,天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欽羨著呢。」察覺她在顫抖,他擰起眉。「祝晶?」
「……可是我會怕……爹總說,伴君如伴虎……」
「祝晶,閉上眼睛。」他悄悄抹去她的淚痕,在她依言閉起眼後,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唱起一首歌。
「春光好,春花嬌,春日多美妙,春風多逍遙,春蝶兒翩翩春蟲兒鬧,春情有意無人和,春歌一曲入雲霄……」低沉清朗的男音字字深情,十分動人。
祝晶哽咽,倏地張開眼睛。「怎麼……」恭彥怎麼會唱?
恭彥神秘一笑。「妳去西域時,我很想念妳,小春教我唱這首歌,她跟我說:『多唱個幾次,妳就會回來了。』而我果然等到妳了。現在,輪到妳等我了,妳多唱個幾次,我就休假回來看妳了。」
原以為這樣講,便能寬解好友的心情。
沒想到祝晶卻反而蹙起眉,他緊張起來。
聽見她咬著唇道:「這…有個大問題。」
「呃?」
呂祝晶很為難地承認:「你沒有發現嗎?我其實……五音不全,是個音癡。」笑吧笑吧,大家一起笑吧!
「……」
祝晶惱羞成怒,推著恭彥的肩膀。「你怎麼-」不說話?
恭彥已經笑開。「好個可愛的音癡。」他收緊手臂抱住她。「呂祝晶,我甘拜下風。」即使這位姑娘的缺點有一大堆,卻依然令人深為折服呀。
埋在他懷裡的祝晶,整張臉都紅透了。
「時間不早了,想不想去看我租的房子?」為了入朝方便,他在長安城東北的崇仁坊賃了一問舊屋,與阿倍比鄰而居。崇仁坊距離大明宮不算太遠,許多較貧寒的官員都選擇在崇仁坊落腳。
稍稍平復過來,她點頭道:「當然要了。我還要找一堆朋友上你那裡喝酒呢。」
還是順其自然吧,呂祝晶。她提醒自己。
不是已經決定了這輩子,不管多短暫,都要快樂的嗎?要及時行樂啊!
「沒問題,蓬門、水遠為君開。」
「那就這樣說定嘍。」她終於笑開。
不須酒,恭彥已醉在她的笑顏裡。
醉了,不願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