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意正濃的她原本不想理會,但因為對方不肯放棄地猛敲,終於逼得她不得不起身下床。
腳才剛踩到地上,就感到一陣寒意,她匆匆套上帆布鞋後才去開門。
門一開,便看到外頭站了個穿著古裝的中年男人,不等她反應,對方已經先開口,「王爺有令要見你。」
「什麼?」她還沒完全清醒,對方已經要掉頭離開。
見她還杵在門裡,總管不耐地道:「王爺已久候多時,煩請公公快跟我去見王爺。」這太監實在不夠機靈。
才睡醒的雅言不得已跟著他走,雖然天色還有些朦朧,但是走著走著,她也察覺到觸目所及儘是古色古香的宅院,逼真程度遠超過古裝劇裡的佈景。
這是怎麼回事?
這時,昨夜睡前的記憶一點一滴回籠,在夜色的襯托下顯得如夢似幻的一切,這會看來竟是栩栩如生,已絲毫不像是古裝劇……
眼前光景令她錯愕,不自覺地幾度停下腳步,走在前頭的總管回頭催她,「公公請加快腳步,莫要耽擱。」
雅言像被趕鴨子上架似地往前走,儘管心裡因為受到的衝擊而深感困惑,腦海仍飛快地思索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夜的睡眠令她先前混亂的腦袋冷靜下來,這才驚覺其中不合理之處。怎麼她明明被拖下河裡,再睜開眼睛已置身在這樣的場景裡?
不等她理出頭緒,就聽到鏗鏘的聲音傳來,還沒來得及弄明白情況,一把劍便突然咻地飛來,幾乎削過她的臉頰,直插進她身後的樑柱,讓她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幾乎忘了該怎麼呼吸,她只覺得雙腿發軟,在一大清早醒來後就受到這種驚嚇,更勝昨夜被好幾把刀給抵著脖子。
「王爺,已將公公帶來了。」總管向還握著劍的趙元琮稟告,至於徐年的劍,則在剛剛被擊飛出去,就插在雅言身後的樑柱上。
趙元琮拔出嵌入樑柱裡的劍,將它交給近侍後轉向昨晚收留的小太監道:「過來。」
雅言還在怔忡,見她怠慢,徐年倒先按捺不住,「還杵著幹麼?」
這不客氣的語氣令她倏地回神,「是誰丟的劍?差點殺到我了!」
「大膽!」這回,出聲喝止的有徐年跟總管。
趙元琮一語不發地觀察雅言。即使是過了一夜,眼前小太監的行徑依然不見轉變,確實出乎尋常。
除了一頭短髮沒有髮髻外,他臉上的神情也不見絲毫畏懼,他更留意到對方腳下踩的鞋,樣式不同一般。
被兩個男人同聲喝止的雅言不禁愣了下,總算稍微收斂脾氣,但心裡仍對自己差點被劍刺到感到很不悅。
「過來。」
聽到那個被稱為「王爺」的男人再次開口叫她,這回她識相地沒有再表示意見,乖乖地走過去,到離他三步遠的地方才停下。
忽略對方臉上不悅的神情,趙元琮開門見山地問:「為何想到本王府裡當值?」眼神則暗自留意雅言的反應。
「什麼當值?」
「還裝傻!」一旁的徐年又再度按捺不住。
雅言有些氣不過了,這傢伙是吃了炸藥不成,幹麼老找她麻煩?「你到底有什麼毛病啊?」
「什麼?」換徐年呆住。
「幹麼一直找我麻煩?」她直接嗆問。
對於雅言所表現出的囂張氣焰,不單是徐年,就連總管也不免詫異。尤其還是當著王爺面前,這小太監的行為簡直罪不可恕。
趙元琮將一切看在眼裡,對雅言的疑心更甚,暗忖對方或許是在轉移注意力。
若是這樣,即便他再強行追問,也未必能問出真實的答案,於是決定按兵不動,再作觀察。
「替他準備衣服,今後就讓他在府裡當值。」
徐年一聽,大感不服。「可是爺——」
「走吧。」
見主子帶頭離開練功房,徐年無奈只得跟上,走了一段路後,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問:「爺為何不懲治那大膽的奴才?」
「你也知道他大膽?」
徐年不明白主子這話的意思,「爺的意思是?」
「區區一名太監,如此作風未免膽大包天。」
的確是這樣沒錯,他還以為主子沒有察覺。但細究主子這話裡的意思——「爺是覺得他不尋常?」
見他明白過來,趙元琮沒有再多說。
徐年這才意識到,自己急於著惱一介奴才膽敢以下犯上,卻疏忽了其中的蹊蹺,終於明白過來主子的用意是要留其在身邊,再行探究。
「難道是三王爺派來的奸細?」
「現在判斷還太早。」
徐年回應道:「屬下明白了,會多加留意。」
***
御書房裡,當今聖上趙元極聽到太監通傳九王爺晉見的消息,立刻宣見。
吩咐貼侍在門外守候,趙元琮隻身進入御書房,趙元極一見到他,立刻就從書案後起身走出。
「參見皇上。」
「朕正想見你。」
年屆不惑的趙元極與趙元琮雖為嫡親手足,卻差了十四歲之多,以致兩人互動更似父子。
「皇上是為了昨夜刺客之事?」趙元琮問道。
「聽說昨夜你也在場?」
「是,臣弟原本是想來和皇上商量要事。」為了掩人耳目,他刻意選在戌時來訪,結果竟巧遇行刺之事。
「沒受傷吧?」儘管昨夜已從禁衛軍統領口中確認過,對於唯一的嫡親手足,趙元極仍是很關心。
「沒事,正巧遇到那場混亂,便將兩名逃逸的刺客順手拿下。」
確認他無恙後,趙元極才放寬心,「那麼你之所以過來,莫非是朕讓你調查之事有了眉目?」
「是,只是沒想到三皇兄已經等不及。」
「原來昨夜刺客之事,你也是這麼認為的?」
「難道皇上不是這麼想?」
多年以來,三王爺趙弘諒對皇位野心勃勃已是公開的秘密,儘管不是同母所出,但看在先皇的份上,趙元極對這個三弟是一再容忍,直到眼見他毫無收斂之勢,才終於不得不命令么弟暗中搜集他的罪證。
趙元極歎了口氣,「若不是情非得已,朕實在不希望走到這步。」
「皇上對三皇兄已是仁至義盡。」
將么弟斷然的語氣聽在耳裡,趙元極有感而發,「或許是朕婦人之仁吧,以你的果決,他日若能由你即位——」
「臣弟已經說過,太子才是儲君的不二人選。」趙元琮斬釘截鐵地打斷兄長未完的話。
「但是太子尚年幼。」由於他直到而立之年始得一子,所以太子至今也不過十歲而已。
「皇上如今正值盛年,待太子長成不是問題。再說,他日太子登基,臣弟也會盡心輔佐。」
趙元極無奈地道:「你該明白,在朕心中,你的地位不輸太子。」弟兄倆不只感情好,他更深知么弟比起自己及太子都更有能力,因此一直屬意將皇位交由他來繼承。
「皇上既看重臣弟,就更不該陷臣弟於不義。」趙元琮意志堅定的說。
早已明白么弟脾氣的趙元極,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改變他的心意,於是改口道:「儘管太子年幼,但大公主也都嫁為人婦,身為皇叔的你,虛長兩歲卻至今未立妃,教朕如何能不掛心?」
聽到兄長重提婚配之事,趙元琮立刻轉移話題,「皇上,眼下有更加要緊的事,因此我無心顧及兒女私情,儘管三皇兄罪證確鑿,但臣弟以為單憑他之力不足成事,背後定是有人相助,故還需要些許時日探查清楚。」
「弘諒之事朕既然囑托於你,便知道你會有分寸,現在朕在意的是你何時娶親?」他可不容他再拖延。
「皇上國事繁忙,就不需要再為臣弟掛心。」
「你叫朕如何能不掛心?仙逝的父皇母后定是跟朕一樣日夜盼望著你娶妻生子,若不能讓你娶位才德兼備的王妃,他日在九泉之下朕有何顏面謁見他們?」
「待臣弟覓得心儀女子,自會向皇上稟報。」
同樣的說詞趙元極已經聽了好些年,因此道:「裴丞相之女容貌出眾,早已過了論及婚嫁之年卻依然待字閨中,對你可說是癡心一片。況且裴丞相也曾多次主動向朕提起結親一事,加上他是太子的親舅,若能親上加親,自是再好不過。」
趙元琮不否認裴丞相之女確實是少見的天香國色,只是貴為王爺的他,身邊絕色又何曾少過?單憑容貌,仍不足以讓他動心。
「裴丞相秉性敦厚,忠君愛國,你若能與其女結親,於你將來定有莫大的助益。」
當朝丞相的為人趙元琮雖然認同,卻不以為這跟結親之事能混為一談,「裴丞相愛女心切固然可掬,但婚姻大事不容勉強。」
趙元極又何嘗聽不出他的婉轉拒絕,就是因為知道勉強不來這唯一的胞弟,才會讓他的親事延宕至今遲遲沒有著落。
「或者,若是你對裴丞相之女不滿意,朕也可為你遴選其他大家閨秀,相信滿朝文武的閨女定能有你中意之人。」
「臣弟謝過皇上,但婚事就請皇上無須再掛心。」
趙元極一聽,終於心急得按捺不住,「那……就算不是大家閨秀,只要是你屬意結親的對象,朕也可以為你做主。」大不了封對方為郡主,或者要哪個王公大臣收為義女,也就不牴觸祖宗規矩了。
居然能讓一國之君說出這樣的話,趙元琮不難理解兄長真的是急壞了,只可惜他目前確實心無所屬。
「若是皇上沒其他的事情要交代,臣弟就先告退了。」
「元琮……」
不待兄長再往下說,趙元琮已作揖告退。
在御書房外守候的徐年一見主子出來,立刻等不及地追問:「皇上決定懲治三王爺了?」他以為主子此番前來面聖就是為了將三王爺定罪,畢竟就算不提昨夜行刺之事,單憑目前搜集的罪證要抓人亦綽綽有餘。
「尚且不急,先隨我到大牢。」趙元琮回道。
雖然一直以來三皇兄野心勃勃,但自己對他的瞭解仍有不足,總覺得其中還有疏漏,因此決定暫且按兵不動,以免打草驚蛇。
徐年即使不解主子的盤算,可相信主子自有道理,便不再追問。
因在大牢裡訊問昨夜的刺客許久,趙元琮回到府裡已過未時,原本打算稍作休息,總管卻在這時前來向他請示。
「啟稟王爺。」
「何事?」
「關於王爺帶回來的公公,不知是否另有安排?」
原來,早上總管也對雅言囂張的態度感到不可思議,但卻不見主子有責罰,因而暗忖其中或有緣由。
記起這事的趙元琮問:「他現在人在何處?」
「暫時安排他在練功房裡打掃。」
趙元琮點頭,同意這樣的安排,心想若是這小太監別有居心,應該待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