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你也搬來這裡?」紀雪容搬進新家隔天,注意到對面那戶也有人搬進來,發現是陸子農後,不禁啞然失笑。
「幫你找房子的時候,覺得這裡環境不錯,有電梯。」他笨拙地編個理由,有點不好意思,因為,不知道她歡不歡迎他這個鄰居,會不會以為他企圖不良?
他考慮很久,為避免上次事件再發生,他還是想就近照顧她、保護她。當然,也是為自己製造點機會,這是他絕對不能打草驚蛇的企圖。
「喔,這樣啊,為電梯搬家……」紀雪容抿嘴一笑。
「昨晚睡得好嗎?」他趕緊轉移話題,免得她再多問幾句,就露餡了。
「思,還不錯。」有他做鄰居,她簡直就是心花怒放。
記起他第一次到她打工的超市,她很想跟他說說話,便好奇地問:「你今天怎麼想到要跟蔣拓一起來買東西?」
陸子農也是這樣靦腆,淡淡的笑,回答說:「住附近這麼久,還不知道這裡賣些什麼東西。」
那時,她想過,他或許是為了看她才來的。
那時的年輕和對愛情的憧憬,加上喜歡他不同於同年紀男孩的沉穩內斂,好感由此而生,一次一次碰面,加深了那猜測,好甜,好緊張,也好期待。
此時,彷彿又回到當時的景況,猜測他是為她搬到這裡,但是,他沒有明說,她也不再急著要一個答案,就讓愛情從最單純、最無負擔的那一刻開始。
再一次,為他心動。
「晚上,要不要一起慶祝搬新家?」她提議,頓時感覺未來的每一天,都將如此充滿動力。
「好啊,這附近也有間生鮮超市,下班後一起去買些火鍋料,就在家吃。」
「哦……一來就去找超市,那超市的收銀小姐,漂不漂亮?」她閃著靈動的眼眸,促狹地瞅著他。
「呃?沒注意看,結完帳就、就走了。」他結巴了,遇到要評論女孩子的問題,他總是不知如何回答。
「嘻……」看見想看的表情,她得逞地笑開了。
總是這樣,每次她故意挑起佈滿陷阱的話題,像個好戰份子,節節逼近,他便連連閃躲,生怕答錯了會引起更大戰火,誤傷她,只好無辜地任她欺負。
女人,總是喜歡暗暗地從這些「無中生有」裡,尋找愛情的證明。
「在你家還是還我家吃?」她笑問。
「都好。」
「你有煮火鍋的鍋子跟電磁爐?」她知道他沒有。
「等等我就去買。」他幾乎不開伙,廚房用具、調味料什麼的,很陽春。
「我有啦!來我家吃吧。」她笑到不行。怎麼有人這麼老實,害得她不鬧他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那……吃完我來洗碗。」
「還要幫我洗菜。」
「沒問題。」
「還有……我電腦還不能上網,幫我弄。」她開始得寸進尺。
「當然好。」
「有蟑螂也要幫我打。」愈說愈順口。
「交給我。」
兩人傻傻地對話,傻傻地笑,好似只要能這樣對看著,就算要站上一整天也不覺得累。
明明就住對面,以後多的是聊天的機會,可是,他們卻都捨不得中斷對話,猶如一見鍾情的第一眼,深怕擦身而過,再回頭,便再找不到那個讓人悸動的身影了。
「快要遲到了……」她看看手錶,不得不說了。
「我送你去上班。」他希望,每天都這樣接送地上班、下班,陪她一起吃早餐、晚餐。
「可是我白天要用到車,我自己去好了。」
「那我陪你坐電梯下去。」他掏出大門鑰匙,將那一堆凌亂還未整理的箱子關在門後,沒有什麼事比和紀雪容的相處時間,更重要的了。
電梯裡,只有他們兩個,空間這麼小,靠得這麼近,他們反而害羞起來,就像初嘗愛情,還手足無措的學生,捧著一顆平靜不下來的心,手心發熱,耳根發燙,臉上那就要滿溢的笑容,藏也藏不住。
「送到這裡就好。」紀雪容走出電梯,擔心再這麼黏膩下去,胸口會被幸福撐爆。
「路上小心。」
「那我去上班了,Bye!」她揮揮手,亮麗的身影,灑下一室陽光。
「晚上見……」休息一天打算整理家務的陸子農,就這樣呆呆地站在電梯口,微笑發愣。
這一切,都還像夢,不敢相信,他和她這條線,又牽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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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紀雪容微笑接電話、微笑聽取會議報告、微笑著跟客戶談公事,一切再平常不過的工作內容,在今天,卻都變得那樣不同,她必須很收斂才能不突然揚起與平日形象不符的燦爛笑臉。
戀著一個人連帶著整個世界因而改變,這樣的心情,她有多久沒有感受過了。女強人一但染上了愛情病毒,也會變成小女人。
下班時間到,紀雪容依舊等待所有員工離開她才走。迫下及待地想奔回陸子農身邊,這種因期待而產生焦慮,焦慮中又帶著甜蜜,不也是戀愛症候之一?
戀愛中的女人,總是擁有超乎自己想像的耐力。
關掉辦公室最後一盞燈,鎖上大門,輕盈地旋個身,定向電梯。
電梯抵達地下二樓,她從皮包裡拿出車鑰匙,遠遠地發現有個男人站在她的車子旁邊,背向著她。
因為上方的燈光不是很明亮,她緩緩走進,想看清對方的身份,也因前陣子那個事件,一顆心惶恐不安。
待她距離近了些,認出是誰,才鬆了一口氣。
「子農,你怎麼在這?嚇了我一跳。」她走到車子旁,腿軟地環住他的手臂。
陸子農轉過身,見她臉色發白,抱歉地說:「想來接你下班,怕在外面等,錯過你。」
「打個電話給我,我可以早點下來。」想著他一定等好久了。
「沒關係,我今天有空,東西整理好,沒什麼事就搭車來了。」
「這麼等不及想見到我?」她那雙慧黠的眼眸俏皮地瞅著他。
他微微一笑,點點她的鼻子。「我來開車。」
「小氣鬼。」她扮個鬼臉,將車鑰匙給他,繞過車頭,坐進副駕駛座。
他就是這樣一個不會甜言蜜語的男人,年輕時的她總是因此而不安,有時鑽牛角尖起來,便覺得是自己倒追他、黏著他,而他,因為不懂拒絕,即使覺得煩了,也不好意思說。
這心頭的不安慢慢演變成任性與試探,抱怨他為了工作而忽略她,要她在電腦和自己中間選擇一個,最後,等不到他的解釋,她便轉身離去了。
她悄悄望他一眼,為什麼歷經這些事,他待她卻一如往昔?
他專心地開車,速度平穩舒適,一如他的性格,而她卻得在經過社會歷練之後,才瞭解,這樣一個能夠包容她,讓她安心休憩的胸膛,多麼難得。
陸子農察覺到紀雪容正在看他。
他不知道她心裡想些什麼,也不知道兩人的情感將如何發展。無論她是否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無論她最後是否還會離開他,至少,他現在能在她身旁,至少,不讓自己後悔。
「最近工作還是那麼忙嗎?」紀雪容問。
「不忙,可以正常上下班。」他連忙說明,意思是,以後每個晚上,他都可以陪她。需要趕工的工作,熬幾個夜晚,沒問題的。
「我晚上經常要應酬……現在,才知道原來工作上有那麼多無法預先安排的狀況……」她是想告訴他,以前她太不懂事了。
「應酬?如果待到很晚的話,讓我去接你,尤其喝酒,不要自己開車。」他叮嚀。
「嗯。」她心頭一暖,幸福得有點發疼,為什麼以前,她就不懂這樣體貼他?
「到了。」車子停在國內一間大型連鎖生鮮超市的停車場,離他們住的公寓只要五分鐘車程。
「這附近有什麼店,你是不是都探過了?」她下車,笑著問他。
「前面有一所高中,附近吃的不少,郵局、書店、DVD出租店,這間超市,還有一個傳統市場。」為了幫她尋找新的住處,他花了不少時間。
「子農,我們去買兩輛腳踏車好不好?以後我們就騎腳踏車出來,順便運動一下。」他們工作都忙,幾乎沒什麼時間運動,以前他還能爬爬樓梯,現在搬到電梯公寓來,為了他的健康著想,她得用點心思。
「星期六就去買。」他當然同意。
她個性開朗,充滿活力,豐富了他規律平凡的生活,只要跟她一起,無論做什麼事,感覺都特別不同。她是他的精靈,指尖輕輕一揮,世界就變得更美好。
然而,陸子農卻不明白紀雪容並非一向如此,所有的動力全起源於有他。
「走吧,買我們的豐盛火鍋料。」她開心地摟住他的手臂,往超市走去。
陸子農推著籃車,跟在紀雪容後面,看她彎身仔細地挑選蔬菜,檢查肉品的新鮮度,她將髮絲塞至耳後,冷藏櫃的燈光映在她白皙的膚色上,更顯清透。
「今天我們煮香菇主題火鍋好不好?」她回頭問他,手上拿了幾種不同的菇類。
「好。」他微笑著,火鍋也有主題?
「要不要暍點小酒?」她拿起酒精含量較低的ICE,朝他眨眨眼。
「好。」他又笑了。
「家裡衛生紙夠嗎?」
「買些預留也可以。」
「洗碗精、菜瓜布之類的?」她問,隨即又搖頭,「我看一年用不到十次,對面鄰居裝點給你好了。」
「都好。」
「要不要幫你準備泡麵?」她拿起兩碗不同口味的泡麵,帶點威脅的口吻,問他。
「不吃泡麵了。」這次,他選擇一個聰明的答案。
「這還差不多。」她得意地將泡麵擺回原處。
「以後我若能早點回家煮飯,你也過來一起吃。」
她像個新婚的妻子,喜悅地採購新房所需的一切,為自己,也為心愛的男人,設想周到。
紀雪容見該買的差不多了,走到他身旁幫忙推不知不覺中已被塞滿的籃車。
他鬆開一隻手,將她納入兩臂之間,這是以前兩人逛大賣場的習慣,下意識地,沒有多想,便這麼做了。
她瞼頰泛起淺淺紅暈,先前那像小鳥般吱吱喳喳的小嘴安靜了下來,柔順地半依偎在他溫暖的胸膛。
「還需要買什麼?」他前傾問道,聞到了她的髮香,才發覺這個姿勢的曖昧與唐突。
「沒了。」她側過瞼,很近很近地望進他的眼、心臟撲撲地眺。
「反正很近,需要什麼我再陪你來買……」他輕聲地說,一顆心,如雲朵般柔軟。幸福就近在眼前,突然之間,他不想鬆手了。
「哈哈——杏鮑菇不用削皮啦!要削的是紅蘿蔔。」
「等等……珊瑚菇不用一朵一朵摘下來,整個沖洗一下就好了……」
廚房裡,紀雪容邊切菜邊分神注意陸子農笨拙的動作,他很認真想幫忙,只是愈幫愈忙,笑得她連拿刀的力氣都沒了。
不過,她沒將他趕出廚房,這是樂趣,心情愉快,能讓烹飪出來的食物更美味。只不過,如果讓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功能是取悅她,他可能會掐死她。
噗……紀雪容在腦中想像他抓狂的畫面,也只能想像,事實上,她沒見過他發脾氣。
他是個體貼的男人,但就是體貼別人,對自己的事卻一點也不在意,穿著隨興,吃也隨便,專注於一件事情上,可以於世界隔絕幾個星期,不食人間煙火。
聊到他鑽研過的領域,他可以滔滔不絕講上一天一夜,比專家還專家,比學者研究得還透徹,但生活上,對別人來說是常識的事,他幾近白癡。
「嘗嘗看高湯味道怎麼樣?」紀雪容將火鍋料擺在純白的大瓷盤上,加點裝飾,豐盛又美觀。
陸子農拿支湯匙,試了一口,點頭說:「好喝。」
「怎麼個好喝?」她故意問。
「就……」他努力想形容詞。「就是好喝。」
「敷衍。」她努努嘴,像是很不滿意,端了盤子就走往餐桌。
陸子農跟著將湯底端過去,絞盡腦汁想博佳人一笑。
「這湯……有很多種蔬菜熬出來的甜味,有如什麼……還有……骨頭,然後,有什麼……」他結結巴巴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後悔沒把「食神」這部電影裡的對白全背起來。
她噗哧一聲,笑得彎下了腰。「說好喝就行了,還蔬菜骨頭咧?」
「嘿……」他終於發現這小妮子的詭計,明知道他緊張她,偏偏不讓他輕鬆過關,一把將她勾進臂彎裡。「你這小鬼,去哪裡學得這麼刁鑽,這麼皮?」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國文造詣有沒有進步。」他的拷問一點也不可怕,所以,她繼續笑。
「你是想知道我是不是跟以前一樣呆吧?」只能捏捏她的鼻子以示薄懲,他還是拿她沒轍。
「這個不用試,我知道是。」她笑個不停,腰都軟了,搭著他的肩,稍微喘口氣。
「我回家了……」他佯裝生氣,作勢要走。
「菜都可以上桌了喲?熱騰騰的養生香菇火鍋。」她瞇著眼笑,知道他不是真的要離開。
他歎口氣,走回來。「誰教我答應要洗碗……」說著,便將高湯端上桌。
「是嘛……不吃哪有碗可以洗。」她皺皺鼻子,轉身準備碗筷,嘴裡哼著歌。
他看著她背影,這樣的感覺,這樣滿滿喜悅的心情,多久沒有了?
熱湯在電磁爐上滾著,擺入食材,很快地,菇類清甜的香味四溢。
坐在相鄰的位置,為彼此盛湯、挾菜,偶爾相視一笑,是情人間欲語還休的甜蜜。
他有她,她有他,頃刻間,小小的餐桌上,便有了家的溫暖。
飯後,兩人擠在流理台,一人洗碗,一人擦乾,兩人都喝了些酒,心情像剛曬過太陽的棉被,暖暖地,蓬蓬鬆鬆地,笑意溢滿眼角。
閒聊的話題漸漸轉至沒見面的這些年,各自在工作上的經歷。或許是想補回這段太長的空白,他們的眼神流露出熾熱,回應得好急切,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惆悵著自己為何無法參與其中。
「後來,你和蔣拓就離開原先的公司,成立『樹典科技』?」紀雪容問。
「嗯……為了我,蔣拓和老闆大吵一架,覺得公司就只想壓搾我。」陸子農淡淡地說。
「那你自己怎麼想?」紀雪容聽得也生起氣來。
「都過去了,也忘了當時的感覺,不過,累積不少經驗是真的。」
「你就是這樣,脾氣太好,總是不懂為自己爭取,不夠積極。」她很心疼。「要是我知道,我也會勸你出來自組公司,你和蔣拓有這個能力的。」
他笑了笑。
「還笑,沒神經。」她白他一眼,也不知怎麼說他了。
如果,那時他能夠積極地挽留她,她就離不開他了,他們也就不必空白這些年。只是,她愛的不也是這樣只為別人想,卻不為自己解釋的他嗎?
「是禍是福,有時候是需要經過好多年才能明白的。」他淡淡地說。
「嗯……」最愛,也是需要經過好多年,才懂得原來曾經就握在手中。
「別悶悶不樂的,都過去了,現在一切都很好。」他揉揉她的發,反過來安慰她。
她身體因酒意輕飄飄的,一時忘了支撐,就這樣被他的動作給晃得靠上了他的胸膛。
瞬間,兩人都為這突來的親密怔住,胸口翻騰的是刻意壓抑的激情,彼此卻都因對方避而不談過去那段感情而猶豫著,害怕一個錯誤判斷而讓好不容易恢復的融恰的氣氛毀於一dan。
陸子農閉上眼,掌心微微顫了下,終究動心忍性,鞋吐了口氣,溫柔問道:「醉了?」
「好像有點……」她不得不離開他的胸膛,失落中硬擠出笑容。
「那我先幫你設定網路,你好早點休息。」
「也好……」
她帶他到書房,黯淡著眸,早前還偏向樂觀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
如果當初不是她決定分手,也許此時她還能有些勇氣向他表白,如今,她如何能憑著他的體貼,憑著他不變的溫柔,便認定了他還愛她。
知道他不會拒絕她,就賴定了他?
說好,給彼此時間,說好重溫一次初戀的甜蜜,怎會這麼禁不住考驗,像個深怕嫁不出去的老姑婆,不時惦著對方是不是對自己有意思。
還下到一天,她就等不及了。
「噗……」想著自己剛才那心情,真能用「猴急」來形容,忍不住,就笑了出來。
也只有陸子農這樣的男人,會讓女人性情大變,綿羊變惡狼,恨不得立刻撲倒他。
「在笑什麼?」陸子農手敲著電腦鍵盤,納悶地回頭看她。
「沒什麼。」她抿著唇搖頭,不知道這男人背後,有多少等著對他下手的女人,而他,肯定渾然不知。
「鬼靈精怪的。」他沒追問,回過身繼續設定。
「我想買個大一點的書櫃,你看這個用好久的書櫃,書疊成這樣,都快塌了。」她面向他,半靠著桌面,不經意地說。
「明天我陪你去逛系統傢俱公司,那種書櫃不夠用的話可以隨時擴充。」
「那我下班去按你家電鈴。」她笑逐顏開。
「我待會兒拿把備份鑰匙給你,你就直接進來。」
「那會不會不小心看到你在家裡裸奔?」她促狹說。
「你唷……」他笑出聲,配合她的玩笑。「我會盡快把這習慣改掉的。」
「不改也沒關係,我不介意長針眼。哈哈!」她大笑,陰霾一下子便掃盡了。
日子,還是過得開心點好,兩人的事,又何必急於一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