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那棟小公寓的迷你廚房裡,飄散著陣陣令人垂涎的飯菜香。
「嗯,不錯。」用湯匙舀了一口正在細火慢燉的羅宋湯品嚐味道,黎學美不禁為自己的手藝漾開了微笑。
忙了一下午,買菜、洗菜、切菜,說實在的,對黎學美來說算是不小的工程了。不過,為了她所邀請的貴賓,再辛苦再忙,她也甘之如飴。
「鈴鈴……」逐自沉浸在幸福甜蜜心情裡的黎學美,被這陡然的電話鈴聲給嚇得魂不附體。
湯匙仍握在手上忘了放下,她就趕緊飛也似的跑去接電話。
「喂!」
「學美,對不起,我要留在公司處理點事情,你自己先吃吧!」電話那頭傳來郭少鵬醇厚的嗓音。
「你肚子不餓嗎?」事情要做,身體也要照顧啊!
「沒關係,我晚點再去你那兒吃,你別等我,餓壞了就不好了。」他瞭解她的個性,事先叮嚀。
「好吧!你忙完要快來唷!」唉!沒辦法,公事重要,難得的休假就要這樣泡湯了。
「好。」他收了線。
望著廚房裡的菜,黎學美有點失望、有點無奈。
對了!一道靈光忽然在她腦中閃現。
他不能來,那她可以去啊!
人去樓空是下了班的辦公大樓裡的最佳寫照,暄騰的人聲在下班時間過後一哄而散,只剩下寥寥無幾的加班員工和兩名清潔的工人。
郭氏大樓的總經理辦公室裡,此刻多了一位客人。
丁琳的臨時出現,是郭少鵬無法準時赴黎學美約會的原因。
只是敘敘舊,應該不會太久的吧!他想。
「看來你對她很好。」丁琳嬌柔嗲的聲音由唇間逸出,說這句話的同時有一絲不可見的落寞。
郭少鵬點了點頭,想起黎學美,臉上不自學地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真幸福!能夠擁有你的愛。」當初,要不是自己放棄了,那今天,擁有幸福的人就是她了!丁琳後悔地想。
他抿唇一笑。「別光說我了,你呢?怎麼會離婚?」步離辦公室,他在丁琳左手邊的另一張沙發坐下。
「我,,他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我們拖了兩年多才解決。」談起自己不愉快的婚姻,丁琳愛哭的個性馬上發作,一雙柔媚鳳眼立即盈滿水霧。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別再傷心了,你一定會再找到屬於你的幸福。」這種情形除了安慰還是只能安慰。
「少鵬,我好抱歉,在那個時候突然嫁給別人,沒有等你回來。」丁琳啜泣地說。
「你有權利追求你的幸福,我沒有怪過你。」八百年前的事了,他輕拍她的背。
「可是我好後悔,再見到你,我才知道自己愛的人是你。」抬起梨花帶雨的臉,她大膽地吐出心事。
「丁琳,我們的事已經過去,別再提了!我已經有了要一生守護的對象,我們是不可能的!」收回手,他撇開頭,拒絕她的告白。
「少鵬,不要拒絕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她仆倒在他身上,乞求地說著。
「丁琳,不要這個樣子,我不想讓你難堪!你應該瞭解我的性格,再胡鬧下去我們連朋友都沒得做!」郭少鵬蹙眉冷然說道。
「求你,我知道你還是沒有把我忘了……」她哽咽地哭喊,加重力道緊抱著他不肯放手。
「夠了!」一道斥喝,赫然從門口出現。
「學美?你怎麼跑來了?」郭少鵬驚詫地認出來人,丁琳也錯愕地鬆了手。
「你當然不希望我來!原來你要處理的公事是這個!」被欺騙的感覺很糟糕!黎學美慍怒地瞪視著眼前的兩人。
「你誤會了,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他急忙掙開丁琳,一心要解釋。
一把被推倒的丁琳,尷尬地不知所措。
「我認得她,PUB的那個同學,你們不只是單純的同學吧!」剛才的對話她有聽到,雖然郭少鵬拒絕了她,但他說謊是不爭的事實。
「她是我六年前的女朋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都結婚了!」拉住黎學美,當他看見她手上的便當保溫盒,心底泛起一股暖意。
冷眼看著他們,黎學美的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
「呃……對不起,我看我先走好了。」她並不想起正面衝突,處在凝重的氣氛之中,知道自己不受歡迎的丁琳怯懦地連忙離去。
靜默地凝瞅著彼此,沒有一個人理會丁琳,彷彿她是隱形人。
「學美,我沒有……」直到她離開後,郭少鵬率先打破沉默。
「我知道,我來了一會兒了,你們的話我全都有聽見。我氣的是你隱瞞我,沒有說實話。」黎學美打斷他的話,口氣平穩。
其實,她是相當欣慰他拒絕了她的求愛,除了有點氣惱那個叫丁琳的厚臉皮和他的隱瞞之外,他的表現著實替她注射了一針強心劑!所有的氣憤在強心針的效力之下,幾乎煙消雲散了。
「如何?我的表現值得表揚吧!」他故意轉換輕鬆的口氣,討好地將黎學美摟進門。
「哼!還表揚咧!你忘了我們約定好不能有所隱瞞的嗎?我要懲罰你。」撇過頭,她嘟著一張紅艷的小嘴。
「冤枉啊!她臨時來的,我打給你的時候她在場,不方便嘛!難道要我在人家面前說:「我以前的女朋友來找我,我會盡快打發她走!」
他裝可憐的樣子,引得她不禁微微拉開嘴角,眼中閃爍笑意。
嗯!似乎情有可原!
「不管,我要懲罰你不能吃我的愛心便當。」故作賭氣,她低頭打開便當的蓋子,趁機偷笑。
「這麼賢慧,怕我餓著了?」環住她柔細的腰肢,他邪魅地在她耳邊吹氣。想起她貼心的舉動,他心中幸福洋溢。
「討厭,現在巴結沒用了!」她躲開他的侵襲,嬌嗔一句。
「哇!沒想到你廚藝還不賴!」他快速搶下一塊糖醋排骨,根本無視她的懲罰說。
「喂!賴皮鬼……」她的話被他送入她口中的排骨堵在喉嚨間,讓她只能以一雙燦亮大眼訴說著無聲的抗議。
郭少鵬噙著戲謔的笑意,睇視她可愛的俏模樣。
一場有驚無險的風波,就在兩人輕鬆愉快的相處下收了尾。
「學美,今天晚上我就不過去接你下班了!我明天一早要趕去紐約談併購案。」
「怎麼沒聽你提過?」
「本來這次是我爹地要親自去,可是他今天身體不舒服,所以決定得很倉促,我這趟大概要一個星期才能回來。」
「哦,那你爹地要不要緊?」
「沒事的,他那是老毛病,不要太操勞就行了。倒是你,這幾天下班回家要小心點,別讓我擔心。」
「知道啦,我會照顧自己的,你自己也要保重。」
「喂!我回來那天你記得排休,還要做菜替我接風哦!」
「好啦!貪吃鬼。」
「還有,你每天都要記得想我哦!」
黎學美出神地坐在美容院的椅子上,回想著昨夜和郭少鵬的那通電話。嘴角緩緩揚起,不知不覺已高掛上一朵甜蜜的笑靨。
她今天起床後,算算離上班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於是就選擇了上美容院修剪長髮,順便護髮保養。
「你要不要看雜誌?」替黎學美洗頭的小妹服務周到地詢問客人。
「好哇!謝謝!」她抬眼向她露出兩個小酒窩。
伸手接過她遞來的雜誌,黎學美隨即低頭開始翻閱。
忽然,她定在其中一頁——是自己眼花了,還是這裡的光線太暗?還是說她在做噩夢?
她無法置信地將標題、圖片重複看了又看。
企業界盛事郭氏集團與范氏企業好事將近!
斗大的標題搭配跨真的放大照片,拍攝者賦予了照片曖昧的味道,角落還附上連拍的照片以證明真實性,教人想忽略也難。
照片來源就是郭少鵬約范若潔商量對策那天,兩人共同用餐的亞翔飯店牛排館。
那天他們誰也沒去注意,他們的出現相當引人耳目,正巧又碰上了雜誌社的記者也去用餐。
撿到獨家的記者,說什麼也不會放過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
看到報導,頓時,黎學美的心情急遽下降至冰點,渾身僵直地只感到嚴寒。
聽到曉薔說是一回事,現在媒體都報導出來,她還要怎麼再欺騙、說服自己,怎麼能視而不見!
只是,她承受不住呀!
法然欲泣的她強忍著讀完這一篇報導,內容裡的字字句句像根針,毫不留情地戳刺著她脆弱不堪的心。
「黎小姐,你怎麼了?」替她服務的設計師在修剪告一段落後,才瞧見了她的不對勁。
「對不起,我不護髮了,剪好了沒有?」黎學美聽到了她的叫喚,才勉強緩緩抬起淚痕斑斑的臉,哽咽地從嘴裡吐出幾句話。
「剪、剪好了。」設計師沒想到才一會兒沒注意,她居然哭得眼都腫了!
聽完她的回答,黎學美立即掏出一張千元鈔票夾在賬單上,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像是失了魂般,雙腳自有意識的移動,等她察覺時,已經回到了家裡。
家,是最好的避風港!
即使黎學美的家裡沒有親人的溫情可以慰藉,但只有在這完全屬於自己的小小空間,她才可以縱情放肆的哭笑。
因為,她實在沒有其他可以為自己擋風遮雨的依靠了!
反手帶上門,她步履蹣跚地走向客廳,頹然倒入沙發中,雙眼失去焦距地望著前方。
他是那麼的溫柔體貼,每一個舉動、每一個神情,都教她難以自己地寸寸深陷。
如今,他怎麼能這麼殘忍讓她的世界瞬間瓦解呢?!
霧氣再度凝聚成淚滴,模糊了她的視線,久違的孤單與寂寞冷不防地侵襲她瑟縮微顫的心靈。
屈起腳,下巴抵在膝蓋上,她緊緊地環抱住自己,似乎這樣就可以集中所有的堅強,去抵抗萬蟻鑽心的侵襲。
她不是早就有自知之明了,為什麼還要傾盡所有真心呢?
當初她也告誡過自己,有錢人家的子弟對感情少有專,要敬而遠之才對,怎麼偏偏明知故犯呢?
更何況她早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高攀得上,不是嗎?
她的腦中再浮現方才雜誌上的照片。
是呵!那位范小姐才配得上他!
酸澀的淚意瞬間又湧起,思及自己全心全意愛著的他,摟著、疼著、愛著的是別人,她的心整個被刨空了。
邂逅、相識、交往……過去甜蜜的點點滴滴像電影般一幕一幕在腦中快速上演著,最後停格在那篇青天霹靂的報道。
她深愛他,以至於捨不得恨他,更不曉得該怎麼恨起。
罷了!如果愛情必須承受這樣的痛苦,那她寧願不要!
至此,她只想保存她惟一能夠擁有的完美甜蜜回憶。
就當個愛情國度裡的逃兵吧!
懦弱,總比傷得屍骨無存的好……
從紐約趕回來後,一出機場郭少鵬便把司機老陳給放鴿子,盡最大的力量,以最快的時間抵達黎學美的家。
這幾天來撥給她的電話,所得到的都是重複的語音,打到她家裡,電話線響到快燒壞了始終沒人接;打到上班的地方,答覆是:離職了!
「怎麼搞的?」難忍的擔憂讓他忍不住焦心地低聲急斥。
難道又舊事重演?一想起上次她憔悴蒼白的病容,他更加憂心如焚。
她有去看醫生嗎?她怎麼照顧生病中的自己?她有……關切之情滿他俊逸的臉龐。
瘋狂地按壓著門鈴,另一手猛地拍打著鐵門,連聲大喊:「學美、學美!」
原本靜謐的公寓,狹隘的樓梯間響徹著巨大噪音,理所當然地引來鄰居的側目。
「先生!你不用叫了,裡面沒人啦!」一道陌生的聲音從隔壁的門縫裡竄出。
郭少鵬愕然地看著他。
鄰居繼續說道;「那位小姐兩天前就搬走了啦!」
「搬走了?」聞言,他驚訝地瞠大雙眼,連音調也不自覺地拉高八度。
怎麼可能?發生什麼事了?郭少鵬千頭萬緒理不出一個所以然。
「知不知道搬去哪裡了?」他克制住翻騰的情緒,期待能問出一些蛛絲馬跡。
「不知道。」簡單明瞭的三個字,打消他的希望。
「你別再吵了!」說完,那鄰居便無情地關上門。
望著闔上的門扉把自己隔絕在外,他突然有一種預感——她,似乎打算將他完全排除在她的生命之外!
胸口悶得發痛,郭少鵬緊盯著車窗外高掛的明月,神思似乎也隨之遠揚。
深凝如墨的夜空,彷彿印證著他目前紛亂的心情。
怎麼會如此?她到底上哪兒去了?
甚至連若男也不知道原因?還斷了她的消息!
去一趟紐約回來,怎麼一切都變了樣!他心愛的女人竟不聲不響地不見了。
千萬思緒在心頭氾濫成災,他始終解不出任何答案。
重重歎了口氣,似在抒發糾結的情緒,揉了揉眉心間的酸疼,他重振精神,將車子再度駛動。
沉著臉,他心懷煩憂地駕著車,緩緩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茫然地梭巡她的身影以及她座車的蹤跡。
他,已經回國了吧!
不曉得他有沒有找她?還是……正和他的未婚妻愉快甜蜜的在一起?
黎學美蜷曲在沙發上,精神狀態在郭少鵬回國的今天緊繃到最高極限。
從那天起,她便逃避地辭職、搬家、換電話……盡可能的遠離有關他的一切。她以為這麼做,傷心欲絕的感覺很快就會消去;淌血的傷口很快會結痂。
可是,她錯了!
儘管她竭盡所能地躲避,卻無法掌握自己那顆早巳深陷的心。
離開他,居然比知道他將另娶他人那種背叛的感覺,還要令她痛苦難當!
這種痛,就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在負傷的心口,緩緩地劃過一刀又一刀,凌遲著脆弱的靈魂。
這幾天裡,她曾經不止一次想過,畢竟他從沒說過不愛她、要她離開啊!那麼,她是不是可以無所求地繼續待在他身邊?
可不消一秒,她便為這念頭想摑自己一巴掌!
怎麼可以?她怎麼可以縱容自己步入這樣的田地?
放了他!放了「她」!也放了自己吧!
頂著滿血絲的雙眼,他炯然黝黑的瞳仁失去了照亮的光采,神情中的疲累與落寞顯而易見。
郭少鵬疲倦地往後靠上椅背,雙手摀住臉抹了抹,提振精神。
「總經理,我幫你沖了一杯咖啡。」王秘書敲了門後進到辦公室,細心地端來咖啡。「真是恭喜你了!」她笑嘻嘻說。
喝了一大口黑色液體後,他挑眉問道:「什麼事值得恭喜?」
「你和范小姐的婚事啊!」這種喜事還不值得恭喜嗎?總經理今天真是奇怪!
「婚事?你從哪兒聽來的?」郭少鵬驚愕地大聲問道,眉眼間滿是風雨欲來的沉凝。
「雜、雜誌報道的。」被吼得結巴,王秘書怯怯地遞上雜誌。
看著照片和內容,郭少鵬怒火愈加高漲,對於之中無中生有、捕風捉影的報導感到深惡痛絕。
想到學美看了這篇報導不知有多傷心、絕望,憐惜之情使他更加火冒三丈。
狠狠地闔上雜誌,鄙棄地丟置一旁的桌前,他緊抿的唇緩慢平穩冷如冬雪的話語:「給這記者一點教訓。」
「是的。」王秘書顫巍巍地回答。
她沒見過一向溫文儒雅的總經理發這麼大的怒氣,那冷冽肅然的神情,進射出陰騖寒光的瞳眸,讓人望而生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