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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姑娘夜未眠 第五章 作者:閔裟
    在暗黑的房間裡。

    一首熟悉的樂音似遠似近地傳進了如嵐的耳朵。

    「什麼聲音?」如嵐茫然地問著,輕輕把頭從男人肩膀抬離,睡眼惺忪地問。

    男人閉著眼,並沒有回答,只是用一隻手順著如嵐的背脊柱下滑,一路滑到她的臀部為止。

    「什麼……你說什麼?」他迷迷糊糊地問。

    房內一片黑暗,如嵐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就像在陌生的地方。旁邊卻有溫暖的、很懷念的、很熟悉的男人氣息。

    好舒服,她無法將自己的意識收回,仍然一片昏沉,她只知道,她好像很久沒有睡得這麼安穩。於是她再度把頭靠回那堅實的肩膀。

    但樂音依然纏繞她的耳朵。

    「你聽!」她輕輕晃動他的肩膀,「那是什麼音樂?」

    男人沒有回答,一隻手將她緊緊摟住,一隻手則繼續巡視著她的身軀。

    音樂還是在四周環繞著,如嵐很想繼續睡著,但音樂聲像小蟲一般,讓她從半夢半醒間被喚醒了。

    那是什麼電影的配樂嗎?

    「親愛的?」她叫著她夢中那個很熟悉的男人,她不記得他的名字了,只知道他是她最愛的人。

    她再次張開她迷離的眼,此時她已清醒得聽得出那是手機的音樂鈴聲。

    是U2的Withorwithoutyou。

    是誰的手機?是誰用她最愛的一首歌當鈴聲。她想起身,但男人的手正緊緊壓在她的臀上,令她動彈不得。

    她努力地伸出手,非常渴望能立刻關掉那音樂聲。

    於是她轉身爬到男人身上,希望能夠越過他到那邊搜尋手機,但是一隻手硬是將她拉了回來。另一隻手則飛快地繞過頭,然後不知怎麼的,那音樂就戛然而止了。

    四周立刻安靜下來,男人的雙手開始沿著如嵐大腿的外側往上爬,「怎麼?這次你又想在上面嗎?呃?」

    如嵐已逐漸清醒,這才赫然發現,她在家明的懷裡。

    難怪這麼的熟悉,她想起了昨夜的事,突然臉紅了起來。

    「我只是想……呃……想把手機關掉。」

    只消一觸,她就能重溫昨晚的溫存。

    昨晚……手機……

    她突然想到昨晚,梅姨在她眼前倒了下去,家明在打著手機。

    她的心情陰暗了下來。

    家明察覺到她打了個寒顫,他知道她想到了什麼,但他也知道怎麼樣能讓她立刻從現實逃回雲端。

    「你知道有我在你身邊。」他在她的唇邊低語:「這樣就夠了,別怕,別擔心。」

    他把舌尖伸入她的嘴裡,而她熱切地吸吮著,證明他的想法是對的。

    愉悅的感官享受凌駕了一切,驅使著他們,也溶化了他們。

    家明把如嵐完全的擁進懷裡,將自己帶進她的身體裡面,並且一路把她帶至最高峰,她既溫順又理所當然的準備快快樂樂地將他帶至頂峰,就像他昨晚對她教導。

    她已很熟練的啊……

    手機的音樂又再度響起。

    如嵐的動作慢了下來,但家明不准,又用手扣著她的腰,硬逼她不去理會那手機的響聲。他的臀部激烈地搖動著,微微的向上傾斜,令她整個人被捲進那股旋風之中,不斷的向上旋轉,直到她腦子裡出現比手機聲音更響的樂音為止。

    如嵐癱了下來。

    手機這次似乎不肯放棄,仍然繼續響著。

    「你接吧!」

    家明搖了搖頭,索性將手機的電源關掉,

    「現在還不到十二點,你還有三個小時要服侍我呢。」家明笑。

    「若是有重要的事怎麼辦?」

    「沒有比跟你在一起更重要的事。」

    「梅姨的事呢?」

    家明沉默了一會。

    「也許是醫院打來的?」

    家明收緊了他的手臂,將如嵐緊緊收進懷裡:「誰都無法再拆散我們的。」

    如嵐將頭埋進家明的胸前。

    許久,如嵐才抬起了頭:「但梅姨的事總要解決。」

    家明低頭,看著懷中的如嵐:「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能離開我。你要相信我能解決,即使眾叛親離,你都不要離開我。」

    如嵐遲疑,微笑,點了點頭。

    「打電話給洛青、愛倫問梅姨的情況吧!」她堅定地與家明說。眼神承諾著家明,她願意承擔這種壓力了。即使梅姨的情況真的不樂觀。

    家明點了點頭,又親了一下如嵐的額頭。

    他起了身。坐在床邊,突然,他回過頭來,將如嵐輕拉了起來。

    「口頭的約定不算,你得做個儀式。」

    如嵐笑,「你想讓我發重誓嗎?是不是這樣?」她開玩笑地舉著雙手大聲說著:「我商如嵐此生此世對程家明不離不棄,如果我再離開程家明,我願孤寡一生,不得好……」話還沒說完,家明立刻掩住了如嵐的嘴。

    「我不要你發這種無聊的誓言。」

    「那你要我做什麼?」

    家明拿起了戒指:「戴上它!」

    如嵐低頭看,那是他們的婚戒,她三年前親自脫下來交給洛青的。

    「不願意?」家明小心的問。

    如嵐輕輕搖了搖頭,將戒指戴上。

    家明滿意地笑著,如嵐像突然想到什麼似地,抬起頭看著他。

    「家明,我還是你妻子嗎?」

    家明似乎不懂她為什麼這麼問:「你永遠是!」

    「不,我是指法律上,你能向梅姨拿到海南之星,那表示,你已經是單身了。這樣說來,我商如嵐在新加坡的法律中,應該是已死的人吧!」

    家明愣了─會,許久,才有些艱難地看著她:「然後呢?你想毀婚?」

    如嵐笑了笑,「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看著戒指:「我只是想,這樣一來,我不是得再嫁你一次?」

    家明笑了,他輕啄著她的臉龐:「好啊,現在就走。」

    他立刻站起來,又拉了如嵐起床:「快換衣服,我們現在就去登記。」

    「喂,你不要這麼急好不好,先解決梅姨的事吧!」

    電話聲響又再度響起,這次不是手機,而是房間電話。

    如嵐看向家明,示意他一定要去接。

    家明十分無奈地走向電話,是希利雅打來的。

    家明聽了聽,表情有些凝重了起來。如嵐遠遠看著他的神情。

    他們已經回到現實世界了。

    如嵐回頭看了看床。昨晚是一個只有他與她的天堂。

    她當初也是嚮往這樣的天堂,於是答應了他的求婚。但是,不到四個月,她已兵敗如山倒。

    所謂的愛能跨越一切藩蘺,那只是情人口中的誓言,卻不是日常生活的話語。

    想要回到家明的身邊,不會這麼容易的吧!

    她突然想躲回昨晚,在家明的懷中,什麼都不要再想。

    但她不行。

    即使家明口口聲聲地說,他可以解決。

    家明掛了電話。

    「梅姨沒事吧?」如嵐問。

    家明搖了搖頭,「沒事,可是她要見我一面。」

    「那你快去。」

    「你跟我一起去?」家明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似乎是怕昨夜的一切,又成為過去。

    「不,在這種時候,梅姨不會想要看到我的。」

    「事情已經沒有轉變的餘地了,去與不去,不會有任何差別的。」

    「你說的沒錯。去與不去,不會有差別,那又何必一定要在此時此刻讓梅姨難過呢?」

    家明遲疑許久。

    「快去吧!」

    「那你一定要乖乖待在這裡,不要走。」

    如嵐點了點頭,笑:「程大老闆,我還得整理昨天開會的文件呢,你沒忘記昨天你已經答應我讓晶音公司接下博物院的案子吧!」

    家明笑,親了如嵐一下:「桑大工程師,我那裡敢忘,等會兒我會通知晶音拿合約書給你的。」

    如嵐彷彿回到了三年前,新婚的四個月的姿態。她像一位妻子一樣,送家明出了房間門。

    她坐了下來,想著這一切一切。

    才一個星期不到呀,怎麼會發生這麼多事,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一聲電鈴將她震醒,她攏了攏自己的衣服,打開了門。

    是洛青。

    一看就知道是一夜沒睡的洛青。滿眼紅絲,滿臉鬍渣。一向風流倜儻,神采飛揚的沈家三公子,現在與街邊的流浪漢相去不遠。

    「我可以進來嗎?」

    如嵐將門再打開了許多:「當然。」

    洛青看了看房間內:「家明出去了吧!」

    如嵐笑,笑得有些無奈:「你應該是知道才敢來的吧!」

    洛青笑了,但笑得比哭還慘。

    「我……我該不該跟你說對不起,其實是我不小心,讓家明發現了戒指,這一切才會發生的。」

    話還沒全講完,洛青已經看到如嵐無名指上的戒指。有些震驚,但強自鎮定。

    「你……你答應回家明身邊了嗎?」

    如嵐點了點頭:「你沒看到家明昨天的樣子嗎?現在的他,什麼都做得出來,我已經逃不掉了,更何況……」如嵐低頭:「三年來我沒忘記過他,我還愛著他。」

    洛青似乎頹喪了下來。

    如嵐覺得有些不理解洛青的反應:「洛青,你怎麼了,是不是梅姨又給你什麼壓力了?」

    「不……不是梅姨……」

    洛青沉默許久後,像下定什麼決心似的:「如嵐,你真的不能離開家明嗎?」

    「……你想說什麼?」如嵐疑惑:「三年前,為了梅姨,你要我離開,這次,你要我離開,是為了什麼呢?」

    洛青站了起身,很激動地捉著如嵐:「如嵐,你離開家明好嗎?就當是我求求你,如果你不離開家明,會發生比三年前更不好的事。」

    「這是什麼意思?洛青,你解釋清楚。」如嵐心中升起了不樣的預感。

    「我不知該怎麼解釋,總而言之,如嵐,你一定要再一次離開家明。」

    「是愛倫嗎?」

    洛青十分震動,抬起眼來看著如嵐,不太確定如嵐猜到多少。

    「你是為了愛倫來求我的吧。」如嵐看著洛青:「因為你一直喜歡愛倫?」

    洛青有些倉惶:「我……」

    如嵐卻像突然想不通什麼似地:「但不對呀,如此一來,你不是應該更希望我回到家明身邊嗎?」

    洛青完全不知該如何回應,欲言又止。

    「我……我不能說太多,我只能請求你,你離開家明,好嗎?」

    如嵐滿臉疑惑地看著洛青,此時門鈴聲再度響起,如嵐又起身去開了門,是愛倫。

    「畦,你們兩個是說好的嗎?一前一後的來。」如嵐似乎想用開玩笑的語氣讓房間有些沉悶的氣氛散開。

    洛青一看到愛倫,臉色更是複雜帶著些許驚恐。

    「你也來了?」愛倫有些訝異。她看到洛青的臉色不好,臉上浮現了很擔心的表情:「洛青,你臉色好差,昨晚沒睡好嗎?」

    「愛……愛倫,你怎麼會來這裡?」

    愛倫笑:「你為什麼來,我就是為什麼來呀,是一樣的理由。」

    愛倫回過頭來,看著如嵐:「如嵐死而復生,三年沒見,我當然非常想念你羅,我興奮到昨晚一夜沒睡,一起床就想著來找你呢,但你也知道的,梅姨昨天住了院,我得先去看看她,看她的情況穩定了下來,我才能來看你。」

    愛倫十分興奮地捉著如嵐。

    如嵐覺得愛倫的臉上有異於平常的興奮,她和三年前好像不大一樣。愛倫一向都是溫柔沉靜而不多言的女人,但現在卻說了一大堆的話。

    如嵐隱然覺得不對勁,卻沒有再多想下去,只覺得愛倫也許是見到她太過於高興了,於是她拉著愛倫坐了下來:「愛倫,我也很高興能見到你。」

    愛倫興奮地看著如嵐:「你這三年都在傲些什麼呢。」

    如嵐看了一眼洛青,洛青想必沒有告訴愛倫當年的事情吧。

    於是,她只笑了笑:「我車禍之後,就換了一個名字,回到台灣來了,做回我原來的工作,這個工作常常要出差去世界各地收集音樂,所以這三年我可跑了一大堆地方呢。」

    「真的,好棒呀!」愛倫像小女孩一樣,擺出一副羨慕的表情。

    如嵐心中覺得更不對勁了。這從來不是愛倫的姿態,難道三年間發生了什麼事嗎?還是愛倫在掩飾什麼呢?

    如嵐壓下心中的疑惑,只笑了笑:「你呢?你還好嗎?」

    「我還不是老樣子,只是你走了之後,家明因為很想你,一直都不能振作……梅姨還為了這樣,希望他能趕快忘了你,還要他快點結婚呢……」愛倫好像講到什麼不該講的事似的,停頓了一下:「不過,現在你終於回來了,家明應該很高興吧!」

    如嵐想到家明實際上是要與愛倫訂婚的,她心中浮現對愛倫深深的歉意。

    「愛倫,你受了委屈吧,家明那樣對你。」

    愛倫聞言低頭,一顆豆大的淚珠掉下。「沒關係,因為我知道家明一直都是愛著你的。」

    如嵐伸手輕拍了拍愛倫的手,愛倫清清楚楚地看到如嵐無名指上的婚戒。

    「愛倫,一切都是我不好,從頭到尾,我沒出現就好了。」

    愛倫仍然低著頭,許久無語。

    如嵐與洛青都覺得奇怪,如嵐將身體移了過去:「愛倫,你還好嗎?」

    愛倫仍然低著頭,但口唇嚅動了一下。

    如嵐完全沒聽到聲音:「愛倫,你說什麼,我沒聽到,你再說一次。」

    愛倫緩緩地抬起了頭,眼睛裡儘是怨毒,她緩緩地,清楚地說:「是啊,你沒出現就好了。」

    如嵐完全愣住,眼前的這個愛倫完全變了一個人。

    愛倫滿懷怨恨,反手將如嵐的手緊緊捉住,尖叫了起來:「你也知道你不出現就好了,既然如此,三年前你為什麼不就死了算了?」

    如嵐被嚇得後退好幾步。洛青立刻上前捉住愛倫,想分開兩人:「愛倫,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但愛倫不肯放開,指甲都嵌進了如嵐的手腕中了。如嵐拚命地想將手拉出來,就怎麼都拉不出來。

    愛倫好像瘋了一樣,聲線高得讓人幾乎想掩住耳朵。

    「三年前,你自己說想離開家明的,你不知道我聽了有多高興,我成全你,我花了好大的精神才把那顆石頭給推下山去。想你終於不會出現家明前面了。」

    如嵐呆住了。

    原來,那場車禍不是意外,是愛倫想謀殺她。

    「是你?」若嵐顫聲。

    愛倫不理她的反應,自顧自地繼續說著:「是,是我,是我把石頭推下去,是我想殺你。」

    洛青想阻止愛倫,伸出手想掩住愛倫的嘴:「別說了,愛倫,別說了。」

    愛倫尖叫起來:「沈洛青,你不要阻止我,我要說,我要說。」

    「我知道家明會很傷心,但沒想到家明居然傷心這麼久,車禍發生一年後,梅姨說要做你的死亡宣告,家明還因此差點殺了梅姨,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氣,花了多少時間,才讓家明開始忘記你,終於,過了二年,有一天,他突然振作起來,不多久還答應娶我,為了這樣,還特地辦了你的死亡宣告。」

    愛倫尖笑了起來,但那笑聲,竟比哭聲更淒厲:「商如嵐,那個時候,我才終於覺得你死了,你總算在家明的心裡死了。你知不知道,當家明說要在台灣的週年慶舞會上宣佈與我婚約時,我有多高興?我花了一個月,整整一個月,去選衣服,結果……」愛倫指著如嵐:「你這個早該死的人居然又出現了。」

    愛倫一副想殺了如嵐的眼神:「你不但出現了,還戴上那條原本應該戴在我身上的海南之星。」。

    如嵐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

    「我那時,真的想立刻殺了你……但沒辦法,家明還在你旁邊,我不能,我不能讓家明討厭我,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有多痛苦……」

    愛倫突然將如嵐的無名指扭開,如嵐大叫了一聲痛,愛倫硬是想把如嵐的戒指給脫了下來。

    「沒想到,我今天來了,你居然戴著家明的戒指,向我炫耀你已經回到家明的身邊?」

    洛青撲了上去,硬是扭開了愛倫的手,重重的一巴掌向愛倫打了過去。

    洛青狂吼了起來:「愛倫,你冷靜─點。」

    愛倫似乎被打愣了,她茫然地看向洛青:「你,你為什麼打我?」

    「你醒一醒吧!」洛青十分痛苦。

    愛倫捉著洛青尖叫著:「你為什麼打我,你一直是知道的不是嗎?我從小就一直愛著家明,從小我就告訴自己,我會是家明的妻子,所以我必須賢良淑德,我必須溫柔婉約,因為這才是家明理想的妻子,這些,洛青,你都知道,對不對?」

    愛倫轉頭指著如嵐:「是這個女人,是家明莫名其妙從台灣帶了這個女人回來,才破壞一切的,本來該是我,該是我站在家明身邊的,我好恨她,但我不行,家明要我與商如嵐好好相處,所以我還得對她好,當她的朋友,溫柔地跟她說話,因為這樣,家明才會高興,家明才不會討厭我。」

    她再轉頭看向洛青:「這些,你都一清二楚的,不是嗎?」

    洛青大叫:「愛倫,你醒醒好不好?」

    愛倫看著他,笑得好慘:「我沒辦法,真的沒辦法,得到的再失去,我已經沒辦法了……」她突然從懷裡拿出了一把尖刀,轉頭看著如嵐。

    如嵐和洛青大驚失色,但時間不允許他們再繼續驚慌。洛青立刻衝上去想抓下那把刀,如嵐也撲了過去。慌亂間,將桌上的花瓶掃了下來,碎了一地。

    愛倫看到二人的動作,用尖刀向二人揮舞,大叫:「不要過來!」

    如嵐盡量保持冷靜地對愛倫說:「愛倫,你別這樣,我們什麼事都可以好好談的。」

    「怎麼談?」愛倫淚流滿面:「你不會離開家明瞭,對不對?」

    愛倫突然重重地將刀尖劃向自己的手腕,血立刻如注般噴出:「那你就看著我死吧!我死後,做鬼也會詛咒你的。」

    洛青大叫了起來,立刻衝了上去,用力地握住刀鋒,將刀扯了下來,因為力道太大,洛青也被割得滿手是血。

    如嵐也幾乎是在同時衝了過去,緊緊捉住愛倫血流如注的左腕,她大叫了起來:「不要啊,愛倫,不要啊。」

    愛倫逐漸地失去了意識,但仍喃喃地說著:「商如嵐,我恨你……」

    如嵐立刻想打電話,洛青卻大叫:「不要,不可以!」

    如嵐看了洛青一眼,她明瞭,這件事絕對不可以張揚,所以他們不能叫救護車來。只能送相熟的醫生那裡。

    洛青立刻一把將愛倫攔腰抱了起來。

    如嵐衝進房拿了床單,將愛倫抱了起來,與洛青一起衝出了門。

    「開我的車。」如嵐一面跑─面說著,洛青點了點頭,兩人腳步都沒有絲毫停歇。

    如嵐狂奔至地下室,將自己的車開出,幫助洛青將愛倫抱到後座之後,她跳上了車,狂踩油門,奔馳在路上。

    如嵐開得極快。沿路幾乎快要撞上好幾台卡車,但有驚無險地到了醫院。

    醫生一看到,立刻將愛倫送進急診室。因為愛倫失血過多,必須立刻輸血。

    洛青十分著急,但只能看著急診室的門關上。

    兩人只好在急診室外面等待。

    長長的沉默後,洛青看了看如嵐:「你全身都是血。」

    如嵐回頭看了看他,還看到他的手:「你也滿手都是血。」

    她用帶來的床單幫洛青擦著手,洛青突然吃痛,如嵐這才發現,洛青手上也有一道大大的傷痕。

    如嵐立刻示意要護士來幫洛青包紮,護士小姐走了過來,看到如嵐,也十分溫柔的說:「小姐,我看你的手也有一點受傷,你一起來包紮吧!」

    幾分鐘後,兩人手上都纏著或多或少的紗布,回到了手術室的門口。

    看著手術室的燈一直亮著,兩人沉默。

    許久,洛青終於蹦出一句話;「你回家明那裡吧!」

    如嵐搖了搖頭:「我要知道愛倫沒事我才走。」

    洛青沒有再講話。

    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如嵐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突然,剛剛愛倫種種瘋狂的行徑,像閃電一般進入如嵐的腦海裡。

    還有那一句:商如嵐,我恨你!

    她突然害怕了起來,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恐懼與悔恨,全身發起抖來:「怎麼會這樣?」

    洛青轉頭看著她,走了過去,輕拍著如嵐的肩,但什麼安慰的話也說不出。

    「你知道這一切?」

    洛青沒有回答,只點了點頭。

    「所以那時,不是因為你需要梅姨的幫助,而是為了愛倫。」

    洛青還是不答,算是默認。

    一滴水珠滴到了如嵐的手上,接著二滴、三滴。如嵐此時才驚覺,自己已經滿臉是淚,她從來沒想到愛倫會變成這樣。她從牆邊滑了下來,坐在地上。

    洛青一時沒能抓緊她,也只好跟她一起坐在地上。

    洛青看了看淚流滿面的如嵐,終於下定決心說出實情,但因為太強烈想要壓抑,話語反而有些顫抖。

    「愛倫從你嫁給家明後一個星期,就開始看精神科醫生,她一直都處在精神耗弱狀態,病情越來越厲害,醫生一直警告她,叫她速速離開新加坡,到加拿大或瑞士休養,不可以再受任何刺激,但她為了想待在家明身邊,怎麼都不肯離開,不但如此,她還不斷地與你在一起,一直忍著對你的嫉妒和怨恨,當著你的好朋友……」

    洛青站起了身,走到窗邊,拿起一根煙:「三年前,你的生日舞會,你對她說,你想離開,你也覺得她才是家明最適合的妻子,這句話觸動她精神的分裂。那天晚上,她就開始計劃了這場車禍。三天後,我找到你時,同時也發現車禍居然是愛倫所為,我完全慌了。我一直想,該怎麼做,該怎麼做才不會讓愛倫被發現,除了想盡辦法要你走,我想不出其他的方法……」洛青看向如嵐:「我知道,這樣對不起你,對不起家明。但,我真的別無選擇。」

    如嵐看向他:「我知道,我瞭解,換成是我,也許連救都不會救,就讓我死在森林裡……」

    洛青搖搖頭:「不,我不能讓愛倫犯下殺人罪,我也不能見死不救。」

    「如果家明沒有找到我的戒指,也許此時,愛倫已經是家明幸福的再婚妻子。」如嵐抱著自己,覺得好冷。

    洛青十分痛苦:「都是我不好,家明那二年完全像個廢人,終日就喝著你很愛喝的高粱酒,大家都勸不動他,愛倫更是常常為了他,哭得像個淚人兒。我當時猶豫,猶豫要不要把實情告訴他,所以,我把你的戒指拿了出來……」洛青梅恨萬分:「如果我好好的把戒指收藏好,就不會發生麼多事了。」

    「梅姨知道這整件事嗎?」如嵐抬起頭,看向窗邊的洛青。

    洛青搖了搖頭:「梅姨不知道愛倫想殺你的事,但梅姨卻知道愛倫從你來之後一直在看精神科的事。」

    「這是梅姨一直不肯接受我的原因?」

    洛青點點頭。

    如嵐悲極,卻突然慘笑了出來:「原來我不但是個狐狸精,還是個瘟神。」

    洛青看著如嵐,想再說些什麼,卻說不出來。

    「你也希望我走吧!」如嵐轉頭看向窗邊的洛青。

    洛青搖搖頭:「不,如嵐,我喜歡你,你很開朗很可愛,我從來都不討厭你,我視你為我的好朋友,而且真心地祝福你和家明。說真的,家明帶你回來時,我真的很高興,因為我看得出來,家明真的很愛你。而這樣一來我與愛倫,還有機會。」

    「……卻沒想到,我來之後,會把愛倫逼到精神分裂。」如嵐低聲地說著。

    醫生在此時走了出來,洛青與如嵐立刻站起身,跑到醫生處。

    「鄧醫生,愛倫她……」

    「她沒事了,休養幾天,身體就不會有什麼大礙,只是左腕會留下疤痕,現在的整型外科很發達,我想是沒什麼問題。但是……」醫生有些遲疑。

    「什麼事?」洛青很著急的問著。

    「方小姐的精神狀況十分不穩定,再這樣下去,可能必須要到專業的精神科醫院去診治才行。」

    如嵐顫聲問:「您的意思是,愛倫可能要住到精神病院。」

    鄧醫生似乎有些為難:「我看過方小姐新加坡的病歷,方小姐似乎一直都在很大的精神困擾與刺激下。這一年來情況似乎有好轉,但今天的情況看起來卻十分的糟,如果問題不解決,她會不定期的發作,一發作就可能自殘或傷人。這樣下去,她的家人親友和她自己都會很難照顧的,住院將是最好的選擇。」

    如嵐與洛青對看了一下。表情慘然。

    「你們好好考慮一下。」鄧醫生正想離開時,卻突然又想像到什麼似的:「對了,千萬注意別讓方小姐見到一個叫做『如嵐』的女人,一見到她,她就會立刻失控。」鄧醫生離開。

    沉默了許久,如嵐很困難的開了口,看了看洛青:「我先離開吧!」

    洛青點了點頭。

    「好好照顧愛倫。」

    洛青點了頭,看著如嵐的背影。

    如嵐腳步維艱,十分疲累的走出了醫院。

    她遊魂似地,爬上了自己的車,無意識地開著車,回到了旅館。

    「如嵐?」家明立刻迎了上來,正想說些什麼時,卻被如嵐衣服上的點點血跡給嚇壞了。

    家明衝到了如嵐身邊,才發現如嵐手上包著紗布:「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你的手怎麼了?」

    如嵐沒有反應,家明覺得奇怪,提高於聲線:「如嵐!」

    如嵐好像神志終於被喚回一樣,轉頭看著家明。

    家明看著如嵐:「發生什麼事?我一回來就沒看到你,房間裡的花瓶碎了,桌子椅子都被推倒了,打你的手機又發現你根本沒帶出去……」家明遲疑了一會:「有誰來過,是不是誰說了什麼,你一氣之下把花瓶都打碎了,還傷了自己的手?」

    如嵐沒有回答,只是定眼看著家明。

    「如嵐……」

    如嵐突然向前很用力地抱住了家明,將頭埋在家明的懷裡。

    家明愕然,但仍緊緊抱著她:「發生什麼事了?」

    如嵐仰頭,突然積極地,瘋狂地吻著家明,家明愣住了。

    「如……如嵐……」家明被吻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但他卻感覺臉頰冰冷。

    如嵐哭了。

    他立刻將唇移開,用雙手捧住如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如嵐淚眼看著家明;.家明,我愛你,真的很愛你。」

    家明愣,但還想再問什麼時,如嵐又對家明送上了吻,家明怎麼都難以拒絕如嵐這樣的纏綿,二人就這樣從門邊吻到了床上。

    如嵐趴在家明的身上,將家明的衣服拉開,瘋狂似地吻著家明,從家明的臉,到胸,到他的慾望中心。

    如嵐笨拙地吸吮了起來。家明無法抗拒這樣的挑弄,低聲吼叫了起來。

    如嵐的身體開始自動自發地纏繞著他,那種強烈的付出,令家明感到驚訝。她從未這樣主動地要做過,她的表現不只像是昨晚的延伸,反應簡直熱烈得過了頭。

    家明明白了,這不只是單純的反應,而是一種自發性的付出,而這份付出,源自從她對他的愛。家明驚訝於如嵐對自己感情的深度。她一向是一個熱情的人,她對任何事都充滿了熱情。但對他,從未這樣明白直接的表現出來。

    連如嵐自己都無法相信,她會對家明有這樣強烈的愛慾。

    也許是因為,她即將和他永遠分開……

    於是她盡自己所能,試圖將他推至可獲致極度愉悅感受的邊緣。但家明似乎想多享受一點這樣的時光,他有些抵抗,想要延長。直到兩人一起達到了巔峰,

    如嵐此時此刻終於確定,也終於對自己承認,她真的好愛家明。

    家明轉開她的身體,摟著她枕在自己肩頭上,感覺他身體的速率慢了下來。

    他並不是個容易失去控制的人,他記得有段時間,失控對他而言,甚至是件不可能的事。

    但從遇到如嵐開始,他已不知為如嵐失控了無數次。

    但此時此刻,他終於不覺得害怕了,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如嵐也如他愛她一樣,強烈地愛著他。

    如嵐像貓咪想找尋棲身之處一般,死命地偎近他,家明感覺她溫暖的鼻息吹在他的肌膚上,然後她的頭抬起又低下,似乎扭尋找個舒適的位置,柔軟的髮絲在他的頸邊輕擦。

    家明笑了,笑得十分滿足:「如嵐,明天你想做什麼?我叫希利雅取消所有的行程,出去渡假?」

    如嵐沒有回答,只是努力地偎緊家明。

    「想睡了嗎?」

    如嵐沒有回答,只是將臉埋進家明懷中。

    家明笑,愛憐地撫了撫如嵐的頭,自己也閉上眼去。

    不久之後,家明發出了穩定的鼻息。

    如嵐卻張開了眼,抬頭看著家明的側臉。

    這是最後一次的纏綿了。

    如嵐突然覺得自己能瞭解茱麗葉的心情,此時此刻,她希望,晨光不要來。

    她忍住不哭,不掉下淚來。

    不能再哭,因為不能讓家明發現。

    她閉上了眼,享受這最後一刻的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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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清晨還是來了。

    家明張開眼睛,左手向旁邊伸了過去,想將心愛的如嵐攬進懷裡,突然發現,床邊都是空的。

    他坐起了身,看了看周邊,並無如嵐的身影。

    她在洗手間裡嗎?

    他站了起來:「如嵐,你起來了嗎?」

    但房間裡並無回音,家明走了出來,發現桌上,留了一張字條。

    「家明,我愛你,一生一世都愛你,但這份愛卻會傷害這麼多人,也許上天注定我真的必須孤寡一生。」

    上面並沒有署名,卻留著一枚戒指。

    是他昨天才剛要如嵐再度戴上的婚戒。

    家明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這是什麼意思,她又走了嗎?

    為什麼?

    她昨天還那樣熱切地說著,她有多麼的愛他。

    他想起昨天她那出奇地熱情,原來只是因為今天要離開他,所以,是最後一次的紀念嗎?

    愛他,卻要離開他?

    家明無法接受,發出受傷的吼叫:「為什麼?」

    他慌亂地尋找著手機,他給了如嵐一個手機,說明她一定要隨傳隨到的。

    家明跌跌撞撞,瘋狂地在房間裡搜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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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嵐走向機場。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如嵐愣了許久,尋找著響聲的來源,一拿出來,才發現家明給她的手機還在她的包包裡。

    她很艱難地將手機拿了出來。

    她按了通話鍵,家明的聲音急切地從那頭傳來。

    「如嵐,你在哪裡?」

    如嵐欲言又止,她該說什麼呢?能說的,也只有「再見」兩個字。她沒有勇氣再說一次。

    於是,她什麼沒能說,只能一直聽著家明呼喚。

    「如嵐,你究竟在哪裡?如嵐……」

    她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按下了掛斷鍵。

    電話沒三秒又再度響起,如嵐氣急敗壞,手忙腳亂地把電池都拔了下來。

    她狠下了心,將手機和電池,丟進了機場前面的噴水池裡。

    家明再也打不通電話,氣得將手機往牆上一丟。劇烈地衝擊下,手機四分五裂,就像此時家明的心。

    如嵐究竟在哪裡?

    他想到,剛剛似乎在電話中,聽到飛機飛過的聲音。

    她在機場?她想逃出國去嗎?

    家明立刻捉起了披在椅背上的衣服,往外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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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非常地好,藍天白雲,但如嵐的心卻陰雨綿綿,連淚都流不出來。她只蒼白著臉,看著窗外,城市的風光越來越遠。

    二個小時後,她又再度站在恩慈育幼院的門口。

    恩慈正在教著孩子們唱著聖歌。

    她站在門外,聽著孩子們無憂無慮,純真的歌聲,她知道,她可以像三年前一樣在這裡療傷止痛。

    恩慈注意到她,停了歌聲,走了過來。

    「你回來啦!」

    如嵐笑笑,點了點頭,故作輕鬆:「我又逃難來這兒了。」

    恩慈是如嵐多年來的好友,她什麼都沒問,只是將大門打開:「歡迎。」

    如嵐張開雙臂,擁住恩慈。

    小廣跑了過來:「如嵐……啊,不是,若風姐姐,來跟我們一起玩。」

    恩慈摸摸小廣的頭:「若風姐姐剛回來很累,明天再找她一起玩吧!」

    如嵐笑:「沒關係啦!」

    她也希望可以玩得一身汗,這樣一來,就不會再哭了吧。

    於是她把背包一丟,就拿起放在旁邊的足球。

    「我們來玩足球,小廣要當守門員還是前鋒啊?」

    「我要當羅納度。」

    如嵐大笑:「好,那我就來當卡恩。」

    如嵐用力將球踢了出去。

    一群孩子大笑大叫地,跟著如嵐跑著,追逐著球。

    一直玩到夕陽西斜,如嵐才一身汗一身泥回到育幼院裡。

    恩慈笑,長長的飯桌上已經擺好飯菜了。

    如嵐拿起了飯碗,就想開電視看。

    恩慈立刻將電視按掉,對如嵐怒目相視。

    「喂,你怎麼跟以前一樣,吃飯都不好好在餐桌上,一定要看著電視吃,這樣會消化不良的。」

    「哎唷,我又不跟你一樣是修女,別計較這麼多嘛!」如嵐拿著筷子比劃著。

    「不行,你給我坐好,否則孩子們有樣學樣怎麼辦?」

    「是是是!」如嵐像頑皮的孩子一樣,立刻拿了椅坐了下來,雙手合十:「感謝主和我的大恩人泰勒莎修女,賜我美好的一餐。」

    恩慈正想說什麼時,如嵐已經繞到她後面,伸手將電視電源鍵打開。

    恩慈大歎了一口氣,正想出聲罵人時,卻聽到電視的播報員正用清晰標準的國語,播報最新的新聞。

    「今天中山高速公路發生一起重大車禍,新加坡富商程家明駕駛著一輛寶士車在往中正國際機場的路段,因為超速駕駛,一時剎車不及,撞上安全島,賓土車全毀,而程家明傷重就醫,現在還在手術室中搶救。對於程家明為什麼會突然超速駕駛,以及手術的詳細情況,我們會隨時為您做最新的報導。」

    如嵐突然伸手關掉了電視,神情呆滯了起來。

    恩慈看著如嵐的臉色,伸出了手,將如嵐抱在懷裡。

    許久之後,在恩慈懷中的如嵐肩膀抽動了起來。

    她抬起頭來,滿臉是淚:「恩慈,我再也沒辦法去愛人了,這輩子都不行了。」

    恩慈也為好朋友傷痛,但她什麼安慰的話都沒說,只是像聖母一般摟著如嵐,輕拍著她的肩膀。

    如嵐在恩慈懷中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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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庚醫院的加護病房裡。家明全身都是維生系統。

    愛倫握著家明的手,她手腕上的傷痕,除了一條淡紅色的疤,已經癒合地差不多了。但她眼眶的紅腫,和因長期睡眠不足地黑眼圈,卻讓她看起來更加的憔悴。

    洛青開了房門,走了進來,站在愛倫的身邊。

    「你來啦!」

    「我來了,你已經待在這裡三天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休息什麼,你昨天還不是陪梅姨待了一晚上了。」

    洛青慘笑了一下:「我送梅姨回去後,小盹了一下,而你從昨晚就沒合過眼。」他拉了拉愛倫的手臂:「走吧,我已經叫老江在醫院外面等你了。」

    愛倫搖搖頭:「我不累,我不想回去,已經一個月了,我想家明應該快起來了。」

    洛青不言,看著家明。

    已經一個月了……

    這─個月來,如嵐從來沒進過這醫院一步,愛倫則是天天在此。

    梅姨從一開始罵家明罵如嵐罵得響天震地。到昨晚,已經像是一個老婦人看著病危的兒子,只能淚眼以對。

    洛青看著家明逐漸消瘦的雙頰,他想起昨天醫生對他們說的話。

    「我們一個月前的手術裡,已經將腦中的血塊都清除得差不多了,而腦斷層及腦波的檢查也都顯示程先生沒有什麼外在的問題。但是程先生依舊沒有醒來,我們想過很多的可能性,也許程先生有什麼想逃避的事情,甚或連求生意志都沒有了。所以,他寧願選擇沉睡。但是,再這樣下去,不用很久,也許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他的身體機能就會逐漸的喪失,醒來的機會會越來越渺茫。我們醫生能做的只有這麼多,你們可不可以想想,有什麼人事物可以讓程先生有活下去的希望,因為這種事真的必須靠病人的意志。」

    家明的意志,就是如嵐吧。

    這是一個怎麼樣的緣分呀。

    洛青歎了一口氣。

    他拉了一張椅子,坐到了愛倫的旁邊。

    「愛倫,你去見見如嵐好嗎?叫如嵐來看家明。」

    愛倫轉過頭來看著洛青,似乎想確定洛青是不是認真的。

    洛青很認真的看著愛倫:「如嵐要出國了,她要去尼泊爾收集喜馬拉雅山的風聲,三天後就出發了。」

    愛倫不敢置信:「她要去尼泊爾?家明現在這個樣子,她還能去尼泊爾?」

    洛青歎了一口氣:「我想如嵐心中比我們更痛苦,但為了你,她不願再回到家明身邊。」

    愛倫氣道:「她有什麼好痛苦,我看她很看得開,家明這樣,她還是照常工作,照常出國。」

    洛青看著愛倫:「愛倫,別這樣,我知道,其實你一直都很喜歡如嵐的。沒錯,你是因為如嵐搶走了家明的愛而生氣,但和如嵐相處時,你也開始喜歡如嵐了,你知道如嵐不是壞人,你沒辦法恨她,所以你才會那麼痛苦,你喜歡家明,也喜如嵐,卻無法忍受他們相愛,所以精神才會分裂。」

    愛倫大叫了一聲:「你別說了。」

    愛倫的叫聲驚動了在外面的護士,跑了進來:「怎麼了,病人發生什麼事了嗎?」

    洛青起來圓場:「沒事,沒事,剛剛這位女士說話太大聲了一點。」

    護士似乎有些不滿:「程先生還是屬於重症病人,你們隨侍親友說話要小心一點,別妨礙病人養病。」

    「是,我們知道,對不起,謝謝你!」洛青都快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護士總算走了出去,洛青呼了一口氣,坐了下來,又轉頭看著愛倫。

    愛倫似乎有些動搖,她咬著下唇,似乎不想去承認事實就是洛青說的如此。

    洛青帶著鼓勵的眼神:「愛倫,我知道你是最愛家明的,你不可能會讓家明一直這樣昏迷下去,尤其是當你知道,有人可以救他的時候。」

    愛倫用怨恨的眼光看著他:「沈洛青,你不覺得你很殘忍嗎?為什麼連你也這麼殘忍,你怎麼能要我去把如嵐帶到家明面前來,你怎麼能,我又怎麼能?」

    「你能的,愛倫,現在只有你能了,只有你還可能將如嵐勸回來,只有你能救家明瞭。」

    愛倫死命地搖著頭:「不,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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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晶音公司的工作室中。如嵐拿著一杯咖啡,發著呆。工作室裡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一個又一個的箱子,寫著寄往尼泊爾的字眼。

    咖啡似乎都沒有熱度了,但如嵐一直沒有動過,眼神迷茫。

    沈翔生靠在門邊,也看了她一段時間,但如嵐全然沒有發現。

    沈翔生低了低頭,敲了敲門,敲到第三響時,如嵐才回過頭來。

    如嵐勉強的笑了笑:「沈老大,客戶來了嗎?」

    「還沒到。」沈翔生看著滿地的箱子:「收拾得差不多了?」

    如嵐看了看周圍:「差不多了。」如嵐將手中的咖啡一飲而盡,但不熱的咖啡十分的苦,小芬泡得又難喝,如嵐差點吐了出來。

    「咖啡不熱很難喝吧!」沈翔生有點調侃地說,但語氣聲調中卻帶著些許奇妙的悲傷。

    「小芬是個不合格的OL,咖啡泡得這麼難喝,如果我是日本公司的主管,一定把她給裁撤掉。」如嵐還努力說著笑話。

    沈翔生看了她一眼:「如嵐,不要再勉強了。」

    如嵐有些愣住,一瞬間不知如何回答。

    許久,她用乾澀的聲音,開玩笑地說:「小芬的咖啡我的確不該勉強自己喝下去。」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沈翔生不想再和她打哈哈:「你不要再逃避下去,這樣對你、對他,對工作都不好。」

    「我對我的能力還有自信,我不會因為個人的情緒影響工作的。」

    「但你這次去的地方是喜馬拉雅山,危險度比一般收集工作來得高,你這樣心有旁騖,沒收集到好聲音還是小事,如果有了什麼意外怎麼辦?」沈翔生十分不高興。

    「你這麼說是不信任我的能力?」

    「我不信任你可以再勉強自己三個月。」

    如嵐轉過身去:「是朋友就不要再提這件事。」

    沈翔生走了過去,將如嵐轉了回來:「就因為我是你的朋友,我才要提。」

    如嵐看著他:「何必這麼逼我呢?我和他早已經沒有關係了。」

    沈翔生也看著她:「如果這句話是真的,我會很高興,巴不得永遠不去提它,但它是假的。」

    如嵐有些不解沈翔生的話,更或者,她逃避去瞭解。

    但沈翔生決定說個明白:「我一直喜歡你,從三年前在安地斯山第一次合作時,我就喜歡你了,但是,我一直都知道你心裡有著另一份感情,所以我從來不提。我承認,當我在藍天的週年舞會看到你和程家明時,我很難過,但我也放下了一塊大石,很簡單,我一看到他看著你的眼神,我就知道我比不上他。但是如今,你卻放棄了,你比從前更愛他,卻放棄得更徹底。為什麼?」

    如嵐很震動,她把沈翔生當工作夥伴,從未想到喜歡不喜歡的事情。但此時此刻,她的心已完全被家明給佔據,連一絲一毫都不能去思考他的事。她覺得很對不起他。

    「我說這些不是要你困擾,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看看自己的真心。愛情本來就會傷害人,即使你不想不願意。」

    桑如嵐想說些什麼,但終究咬了牙,掙開了沈翔生的手:「不要再說了,我是不會去看他的。」

    沈翔生還想勸:「如嵐……」

    「你再提下去,那尼泊爾的案子我就不接了,你自己去,我手中可還有另一個阿他加馬沙漠的案子等著我。」

    如嵐的態度相當強硬,沈翔生也沒轍。

    此時小芬突然敲了敲房間門。

    「什麼事?」

    「若風頭目,外面有人找你。」

    客戶來了,如嵐暗自鬆了一口氣,她可以逃走了。

    「好,帶他去會議室等,我馬上就過去。」如嵐看了一眼沈翔生:「從今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到有關這件事的任何字眼,否則我馬上辭職。」

    「若風……」話未歇,如嵐已經走了出去。

    若風跨出辦公室房間門,深吸了一口氣,她想揮去任何無關於工作的情緒,她鎮定心神地轉頭走進會議室。

    她看見正在等待她的人,愛倫。

    如嵐愣住。

    「好久不見。」愛倫聲音不太自然。

    如嵐沒有回話,也回不了話,只能默默坐了下來。

    她不自覺地搜尋著愛倫手腕上的傷,愛倫注意到了,將手臂轉了過來:「傷口已經好了,鄧醫生幫我找了一個很好的整型醫生,連疤痕都快看不見了。」

    如嵐點了點頭,有些放下心,但複雜的是,心更不安了,因為她知道愛倫為何而來。

    愛倫似乎也很為難。

    兩人欲言又止。

    愛倫先出了聲:「如嵐,你去看看家明吧!」

    如嵐沒想到愛倫會說得這麼直接,她愣看著愛倫。

    愛倫眼眶頓時紅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不去看家明的,但是,家明沒有你真的不行,醫生說他再半個月不醒來,以後就更不可能醒來。所以我求你,你去看看家明好嗎?」

    如嵐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愛倫。

    愛倫有些著急:「如嵐,一切都是我不好,你要怪就怪我,要恨就恨我,家明真的是愛你的,你不能就這樣讓家明昏迷下去呀!」

    如嵐突然伸出了手握住愛倫的手,阻止愛倫再說下去:「愛倫,我從來沒有怪過你或是恨過你,即使你做了那些事,我還是認為你是我的好朋友。」

    愛倫大喜:「既然如此,那你快去看看家明好嗎,你去看家明一定會醒的。」

    如嵐搖搖頭:「不,愛倫,我不想去,我真的不想去。」

    愛倫傻,不能理解如嵐的想法:「為什麼,家明那麼的愛你,為什麼?」

    如嵐站了起身,似乎不想再與愛倫談下去。

    愛倫立刻起身擋住如嵐的去路:「如嵐,為什麼,你為什麼不願意去看家明,難道你不知道,我是用什麼樣的心情來找你的嗎?」

    如嵐抬起臉,淚眼婆娑:「我知道,愛倫,你相信我,我知道你委屈著自己來找我,但是,原諒我,我真的不能去。」

    愛倫看著如嵐,突然有一點瞭解了如嵐的心態。她拉起了如嵐的手。

    「你怕是不是,洛青說過的,你比我更難過,比我更害怕,你怕看到家明的樣子,怕看到家明真的在你面前死去,是不是?」

    如嵐不答,只轉過頭去。

    「如嵐,但是家明在等著你,等著你去找他,把他叫醒呀!」

    如嵐轉回頭看著愛倫。

    愛倫鼓勵似地對她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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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嵐打開了病房,像空氣一般,輕輕走到了病床旁邊。

    愛倫其實把家明照顧得很好,如果把這些管子都拿掉的話,家明的樣子,除了瘦了點之外,看起來就像睡著了一樣。

    如嵐坐到了病床邊,心中升起的那一股複雜的情緒,就快要把她擊倒了。

    那情緒裡,混雜著害怕、傷痛和憤怒。

    她伸出了手,摸著家明的臉龐。

    「程家明,你睡夠了沒,該起來了吧!」有些戲謔的語氣,卻有著強自壓抑的情緒。

    家明沒有任何反應。

    如嵐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情緒,捉住廠家明的衣服,大叫了出來:「程家明,你這個王八蛋,你給我醒過來。」

    站在外面的愛倫被如嵐的吼叫嚇了一大跳,急忙地就想進去,但洛青攔住了她,輕輕地搖了頭。

    如嵐淚水滿溢大聲地說著:「程家明,你究竟是什麼意思,你現在這樣是什麼意思,你想用死來威脅我嗎?你想用死來留住我嗎?虧你還口口聲聲說要給我自由,要給我幸福,你現在這副樣於要怎麼給我自由給我幸福?我為什麼這麼倒楣,為什麼你要愛上我,讓我愛上你,你知不知道從你愛上我開始,我的人生從此就毀了,我變成什麼灰姑娘,穿著走都走不動的衣服,拿著難喝卻很貴的酒,講─大堆無聊的話,我不能再回到森林裡,我不能做我喜歡的工作,我還要被好朋友怨恨到想殺了我,然後你現在又為了我發生車禍,昏迷到現在。全天下的人都覺得是我的錯,是我讓你變成這樣的,但是我錯在那裡?從頭到尾都是你自找的,不是嗎?如果你不要那麼愛我,如果你不要這麼自私,一定要把我留在你身邊,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了不是嗎?」

    如嵐花了太大的力氣大吼了出來,講完了一大串,她喘了起來。

    家明看起來仍然沒有什麼反應,但腦波儀器上開始有著不同的起伏。

    如嵐沒能注意到那些變化,她平息了自己的氣息後,看著家明依然沉睡的面容,突然很悲慘的笑了出來:「你這就是所謂的愛情嗎?即使負盡天下人,包括你包括我,也要得到的愛情?」

    家明閉著眼,沒有回答。

    如嵐抹去了臉上的淚水,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一樣。

    她握起了家明的手,傾身向前,輕輕地吻了一下家明的唇。

    家明沒有回應。

    如嵐慘然而笑:「睡美人會因為王子的一吻而醒過來,但是你還是沒醒。」

    若嵐看著家明:「我不是灰姑娘,你也不是睡美人,從頭到尾,我們都在現實世界裡,這個世界裡,不會有童話。」

    她湊得很近很近地看著家明,有些憐愛地,吻著他的臉頰,吻著他的耳垂,然後,她在家明的耳邊低喃著:「我決定要當桑若風,不再是商如嵐了。我收回對你所有的感情,如果你真的從此昏迷不醒,然後就這樣死了,我也不會後悔,我依然會過屬於桑若風的日子,也許嫁人,也許生一兩個小孩,等到百年之後,我也死了,我會遺言叫人把我的骨灰灑在你的墳頭上。」

    若嵐說得絕然:「反正從頭到尾,你都不相信我是愛你的,不相信我的靈魂,我的心是屬於你的,你要的只是我的身體,我的自由。我成全你,我把我一切都給你,但是,我不會再愛你了。」

    如嵐說完了之後,將家明的手放下,毅然決然地,轉頭離開。

    突然,有一隻手從她身後捉住了她的手腕。

    她愣,一回頭,果然是家明的手捉住了她,家明正微微地張開了眼睛,眼角含著淚,艱難地,但用盡所有力氣地捉住她的手,不想讓她離去。

    「如嵐,不要,不要……」

    如嵐尖叫了起來,愛倫、洛青、醫生護士們立刻衝了進來。一陣慌亂。

    醫生想分開家明捉住如嵐的手,「程先生,請放手。」

    但家明怎麼樣都不肯放:「不行,現在放手,她就會離開我了。」

    家明氣息微弱,幾乎聲不可聞,但如嵐仍然字字聽得清楚。

    醫生完全沒辦法,只好轉頭對如嵐說:「小姐,程先生怎麼樣都不肯放開你,只好請你留下來,協助我們醫療。」

    如嵐順從地點了點頭,就這樣,如嵐捉著家明的手,看著醫生對家明的醫療及檢查。

    終於,醫生幫家明注射了一劑鎮定劑後,家明的情緒穩定下來,沉沉睡去,但仍不肯放開如嵐的手,彷彿一放手,如嵐就會隨風散去。

    洛青看到這種情形,知道此時,已經沒有他與愛倫留下的必要了。他輕攬著愛倫的肩,示意要愛倫與她一起離去。

    愛倫滿臉淚,順從地跟著洛青,走沒二步她回了頭看了看病房的門:「家明終於醒了,對不對?」

    洛青笑,點了點頭:「我們快回去告訴梅姨這個好消息吧!」

    房間內,醫生都退去了,只剩個小護士整理著各種東西。

    小護士看如嵐的手都被捉得快要瘀青了,只好低著的問著她:「我幫你把程先生的手放開好嗎?」

    如嵐點了點頭:「謝謝你!」

    護士用兩隻手,才將家明的手指鬆開,如嵐的手腕上果然有清楚的瘀青握痕。

    護士看著如嵐的手,拿出了冰袋,輕輕幫她敷著。

    她突然帶著羨慕的語氣說著:「程先生一定很愛你吧,即使睡著了,也不想放開你。」

    如嵐看著護士,許久才說:「這是愛嗎?」

    護士似乎不太瞭解如嵐究竟想問什麼,有些疑惑地笑了笑,「應該是吧!」

    「愛不是應該會讓人幸福的嗎?」

    「你不幸福嗎?」小護士這樣問著。

    如嵐像是被震動了,心的附近有一聲輕響。

    突然她感到一陣天搖地動,身體裡像是有東西在翻滾著,她立刻衝到了浴室去吐了起來。

    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用水擦了擦嘴角,走了出來。

    小護士有些擔心,「你還好吧?」

    如嵐搖了搖頭,「我沒事,只是太累了。」

    小護士瞭解:「那你好好休息吧,旁邊有張床,你可以稍微躺一下。」

    如嵐點了點頭,輕笑了一下;「謝謝你!」

    小護士退了出去,房間內又剩下家明和如嵐。

    如嵐看著家明的睡顏。這一次,真的是睡去,而不是昏迷了。

    第二天,他就會醒了。

    然後,就要看他想怎麼做。這次,她不會再讓步和妥協了。

    她笑,起了身,將她白色的風衣穿上。

    她傾下身,低頭說著:「來找我,好好地跟我說聲再見吧,家明。」

    她轉頭,大步地走了出去。

    沉睡著的家明,眼角緩緩地流下了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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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走出醫院,就發現沈翔生抽著煙,站在醫院外面等著。

    她拍了一下沈翔生的肩膀,沈翔生嚇了一跳。

    「你等多久了?」

    「不很久。」

    但如嵐一低頭,就看見地上的煙頭,可能不下百枝。

    「你亂丟煙蒂,小心醫院罰你錢。」如嵐調侃沈翔生。

    沈翔生有些尷尬。

    他看了看裡面:「他醒了?」

    如嵐點了點頭。

    「那為什麼不繼續陪在他身邊?」

    如嵐笑:「我又不是醫生,陪他有什麼用?」

    沈翔生愣看著如嵐:「如嵐,你變得不一樣了。」

    「怎麼不一樣?」

    「也不是不一樣,應該說,是變回原來的樣子了!」沈翔生有些詞不達意。

    如嵐笑了出來:「走吧!」

    「走去那裡?」

    「準備去尼泊爾的器材呀,三個月內要搞定這個案子,得準備充分才行。」

    如嵐轉頭,腳步輕快地走下台階,一陣風起,將如嵐的白色風衣吹起。

    就像雙白色的翅膀揚在夜空之中。

    沈翔生完全無法理解如嵐在想什麼。但不知為何,他卻明白了一個事實。

    他永遠都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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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月後。

    在新武昌溪的上游溪谷中,如嵐戴著大大的耳機,坐在溪邊,將長長的麥克風對準著潺潺溪流,溪水拍打著岩石的聲音,聽起來竟有一種奇異的寧靜感。

    突然,一縷歌聲如絲如線地,混在溪水聲中。

    如嵐愣住,怎麼會,她勘察過地形,這裡人跡罕至,怎麼會有聲音呢?

    她將耳機拿下,四處尋找人的蹤跡。

    聽錯了嗎?

    她又戴回耳機,這次歌聲聽得更清楚了,是那首她再熟悉不過的歌聲:

    Thoughthestormwereachtheshore

    YougiveitallbutIwantmore

    AndI'mwaitingforyou

    她緩緩地將耳機拿下。

    他來了嗎?

    她回頭,果然看見家明的身影,從一塊大石頭的後方出現,向她走過來。

    她站起了身,家明看起來清瘦了許多,但應該已經完全恢復健康了。

    「你是來砸我飯碗的嗎?」如嵐開著玩笑。

    家明笑得見腆。

    「怎麼知道我在這?」她笑了,自己居然問了這麼笨的問題:「沈翔生說的吧?」

    家明笑,對著如嵐點了點頭。

    逆著光,如嵐的身影在光影裡有些模糊,他只知道她穿著傘狀的娃娃裝和一條牛仔褲。

    「身體已經完全好了嗎?」如嵐又問。

    「好多了,除了……」他抬起自己的左手,「手指還不太靈活,其他已經都沒什麼大礙了。」

    「那很好!」如嵐是真心的高興。

    兩人開始陷入一陣沉默。

    「為什麼來?」如嵐問。

    家明想了一下:「想見你,還有……」他沉默了一下,才接著說:「來跟你說再見!」

    如嵐有點愣住。看著眼前的家明,比起入院之前,家明多了分沉穩與平靜。

    他是想開了,還是放棄了?

    「我要回新加坡了,和梅姨,愛倫,洛青他們。」家明話語裡沒有太多的激動。

    如嵐點了點頭:「那很好!」表情平靜,心情卻波濤洶湧。

    「但是,我還是想來再見你一面,想對你說最後幾句話。」

    「什麼話?」

    「所有的事,我都知道了,我只想你知道,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但我不後悔我愛上你,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如嵐的眼中起了霧。

    家明看著她:「你在我昏迷時所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如嵐口唇顫動。

    「我已經對愛倫說了對不起,對你……我不敢奢求你回到我身邊,我只想再見你一面,放心地對你說再見。」

    如嵐忍住淚,不讓它流下來:「你見到了,話也說了,放心了嗎?」

    家明點了點頭,遠遠看著如嵐,陽光下,他看不到如嵐的表情。

    他想再說什麼,又不知還能再說什麼。

    如嵐沒再做進一步的動作。

    家明輕歎了一口氣,他只能轉頭離去。

    突然,如嵐叫了他一聲。

    「程家明。」

    家明轉過頭,看著如嵐。

    「你說話不算話。」

    家明不理解:「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了?」

    「你說要叫你的秘書希利雅給我合約書,聘我當藍天首席音效工程師的,我到現在連張紙都沒看到。」

    家明啞然,一時之間竟無法聽懂如嵐的意思。

    此時陽光略為偏移,他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如嵐,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

    「我現在需要一個事少錢多離家近的工作來養小孩。」

    「你懷孕了?是我的嗎?」家明狂喜跑了過去。

    如嵐臉一沉:「你信不信我把你推下山去!」

    家明高興抱住了如嵐,將她抱了起來,轉了幾圈。但河邊階梯濕滑。如嵐尖叫了起來:「程家明,你給我小心一點,你嚇壞了寶寶怎麼辦?」

    家明立刻小心地將她放下。

    但喜悅讓他捨不得放開如嵐,仍然將如嵐抱得死緊。

    「能放心地說再見,才是真正的愛情吧!」若嵐在他的耳邊輕說著。

    兩人相視而笑。

    溪水依舊潺溺,河邊一對相依偎的人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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