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門進入,看到的就是凌翼正站在窗前。他頎長的身影在陽光的照射下,驀然顯得孤獨。幾年不見,他的頭髮長了許多,搭在肩膀上,更添幾分魅力。只是,他仍然是冷漠的一個人。
「墨小姐?」高麗挑著眉,發現我的走神。
「噢,高小姐,對不起。」
「沒關係。」高麗臉上笑容嬌艷,可我還是能看得出一絲敵意來。看來,我和凌翼的過往讓她介意。而她,又變成了我的頂頭上司。
「沒關係。」她又笑著加重了語氣,想是讓凌翼聽到,「翼,這是墨小姐,你知道的吧?」她仰起頭來,轉向窗前的男人。
凌翼轉過身來,目光停在我的身上。不同於昨天,現在的他好像真的不再認識我了。「你好,墨小姐。」
我撐著笑容,勉強應付,卻不敢去看他。
「墨小姐,你也知道公司重組,設計部牽連很大。」她微笑著看向我,卻仍然不忘注意我的眼神,「美寶的設計部是在電腦界都很出名的,如果因為公司其他部分周轉不靈而散掉的話,會損失許多人才。我也知道你們這個設計部大部分同事都是朋友,合作了幾年感情都很好,為了盡量不分開你們,所以翼特地吩咐我不要轉移太多的人員。」她含情脈脈地看了翼一眼,「可是人員調動多多少少也是不可避免的。以後的合作情況,還要雙方的人員一起努力。」
「那是當然。」我應付著,不知道她對我說些個幹什麼。我更加好奇,明明是高麗的辦公室,凌翼怎麼會在這裡。她叫他「翼」,那麼關係一定是很親密了。
「這樣。我打算請你當這次設計計劃的設計總監,也好緩和一些難免的摩擦。」說完,不顧我的驚訝,她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檔案。
「這可是美寶被凌氏收購的第一次大計劃,千萬不要讓總裁和我失望噢。」她笑著說。
我怔怔地接過檔案,裡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資料。
「可是高經理,這太突然了。」我平常在設計部是個無名小卒,以接受命令為主。這次突然讓我接受這樣大的任務,我不但沒有欣喜若狂,反而擔心自己的能力。
我剛想進一步拒絕,就聽見凌翼低沉的聲音對我說:「你擔心自己的能力嗎?」
他彷彿早就知道我在想什麼,把我的思緒給說了出來。
我一怔,只能說:「沒有。只是……」
他注視著我,雖然沒有說話,卻讓我再也無法接著說下去。突然間,我的心在顫抖,只為了他表現出來的一點兒信任。他,信任我的能力。
記憶中的那個下午,我在電腦室裡哭泣,他也是這樣無言地看著我,看著我對他大吼,然後出乎我意料之外地在我面前蹲下,抹去我的淚水,然後問我:「你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嗎?」那個實驗室裡的角落,那個愛哭的我,還有他輕輕的話語,成了我記憶中一道深刻的烙痕。眨眼間,我已經不再是那個帶著少女情懷的愛哭的女孩。
「好。謝謝高小姐,我不會讓你們失望。」明明知道從此我就要天天開始加班,可是我仍然挺胸接了下來,心裡有著驀然地感動。
「噢,對了。」高麗突然對我說:「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吧?」她一瞄牆上的表,「快下班了,我和翼正要去一家新開的意大利餐廳,和我們一起去吧?」
這句話極為唐突,且不說如果他們兩個人去吃飯,顯然是私人交情,我去了很不適當,高麗是知道我和凌翼的淵源的,又何必讓我們走得更近呢?
我輕輕地一笑,高麗未必把我看得太笨。
「不了。」說這話的時候,我沒有去看他,「我下午還有約會。」
「那好吧!」高麗笑一笑,笑容裡頗有打了一個勝仗的感覺。
公事說完,我便轉身離去了,打開門的一剎那,我感覺到他的目光注視在我的身上。
www.lyt99.comwww.lyt99.comwww.lyt99.com
說是我有約會,可是我哪裡來的約會?
下了車,我朝家門口走去。臨到門前,我才看清趙遠航竟然就站在我家門前。
我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你給我留的名片,上面有你的地址。」他溫柔地對我笑,一張俊臉讓周圍的女孩子都回頭來看我們。
我點點頭,「進門坐吧。」
「先跟我去吃飯吧!」
「遠航。」我想說什麼,可是又覺得如此拒絕實在有些小氣,好像我還在嫉恨大學時候的分手。
「學妹,一頓飯而已,而且是我請客唉,我真的這麼沒有魅力了嗎?」他開玩笑似的說,表情有些淒慘。
我一笑,只能作罷。「好啦好啦!說吧,去哪裡?」
「到了你就知道了,你絕對會喜歡。」
我看他一身西服,帥得不得了,便不由自主地猶豫,「不是什麼正式的場合吧?我可沒有現成的禮服。」
「呵呵。你怎麼看都漂亮。」這句話他曾經對我說過不知道多少遍。大學時,我總是一張臉紅得像草莓,畢竟那時還年輕,經不起甜言蜜語的誘惑。而如今在社會上歷練了一番,我已經學會將這樣的話一笑置之。
我上了他漂亮的跑車,來到一家意大利餐廳門前。雖然我不是特別喜歡逛的人,可是看門面的裝修,這家餐廳顯然很新。突然間,我想起高麗的話,覺得心裡有些不安。
「喜歡嗎?」他問我。
我打量了一下,猶豫地說:「遠航,這種地方……」我又打量一下自己的穿著,雖然不是隨便,可也並不華麗。
「呵呵,相信我,我們不會吃霸王餐的。」他瀟灑地對我說,一邊拉起我的手,一邊帶我走進餐廳。
我被他拉著手,不適之感愈加強烈。靜宜呢?我忽然間想問遠航,那個維信事業的公主韓靜宜呢?我和遠航的愛情算是毀在她的手上,可是不到四年,我竟然並不恨她。也許,那份愛情早在韓靜宜之前就消失殆盡了。
走進餐廳,陣陣冷氣傳來。我跟在遠航的後面,聽他跟女服務生交待,自顧自地打量四周,卻一眼就看到了旁邊的高麗和凌翼。他們並沒有看到我。
我猛然回頭,不去看他們,心裡緊張成一團。緊張什麼啊!我自己訓斥自己。
「怎麼啦?」遠航看到我的臉色,一邊牽住我的手,關切地問,一邊看向我剛才看的方向。正在這時,凌翼也是一抬頭,正好看到了我和遠航。
我頓覺尷尬,輕輕地把手抽回。大學時代我和這兩個男人糾葛不斷,最後我和遠航分手,也傷了凌翼的自尊。我不敢說愛,因為我不敢去想凌翼到底愛沒愛過我。然而我卻是真真切切地愛上了他,背負著對於遠航的內疚,愛上了眼前這個冰冷的男人。
呵!幾乎是同樣的情景在四年後又上演了,雖然還是同樣的角色,但彼此的心情都有了不同。此時此刻的我已經擺脫了遠航的束縛,而凌翼也似乎早已忘記了我。
我在想什麼啊!我把自己從記憶的沼澤裡拉出來,對凌翼和一旁的高麗微微一笑,表示禮貌。高麗打量了我和遠航一眼,親切地對我打了個打招呼,又轉過頭去跟凌翼說些什麼。凌翼漠然地轉過頭,與她對話。
遠航的臉色一沉,顯然很不高興在這裡見到凌翼。我明白他家和凌家的種種糾紛,於是小聲地說:「想換個地方嗎?」我並不是偏袒遠航,只是不想讓尷尬的氣氛籠罩整頓晚餐。
「不用了。」他的臉色稍稍緩和,可是語氣仍然有些意氣用事的味道。看來他還是沒有變。
我和他故意選了一個比較遠的座位,席間我不斷提及一些輕快的話題,想緩解一下氣氛,遠航也似乎忽略了凌翼的存在,但他臉上的神情仍然有些沉重。
凌翼和高麗比我們早一步離去,我苦笑一下,這頓晚餐可真夠詭異的。看看正在開車的遠航,一路上,他幾乎都是沉默的。
車子滑入停車場,我坐在車上,沉默地等待著他要說的話。儘管多年不見,我對於他還是有著驚人的瞭解。
「想知道趙家和凌家的故事嗎?」他開口問道,卻不管我的答案逕自說了下去。
「趙家和凌家本在幾十年前是世交。我父親趙錦程和凌翼的父親凌志是自小長大的朋友,後來他們共同開創了凌氏最初的基業。我的父親甘願為凌家賣力,是凌家創業的功臣。可是後來凌志因我父親在公司內的勢力越來越大,他怕我父親總有一天會推翻他的位子,自己當董事長,所以暗中在父親經手的賬目上作假,陷害他進了監獄……」
他說到這個時候,已經是咬牙切齒了。
其實這段故事,他早在大學的時候就告訴過我。我不明白他再次提及的用意。
「我父親在獄中自盡,我母親哀傷染病,不久也跟著過世了。因為我父親被誣陷虧空資金,家裡所有的財產全部被凌氏奪走了。我從此發誓一定要把這些屈辱一點點還給凌家!可是沒有想到凌翼會先挑上你!」
我輕輕地一震,不想讓他再說下去,手緊緊地抓著衣襟,咬著下唇。
「不要說了!」我猛然說道。
「對不起。是我跟他的恩怨牽扯到了你。」
「一切都過去了,遠航。不管當年趙家和凌家有過什麼糾葛,也不管當初凌翼是不是因為你們的關係才找上我,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望著車外,「我都不在乎了。」
「可是你明白的對嗎?你明白,那個時候滿腔恨意的我,只想到成功,只想到建立事業,卻沒有想到你。」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表情痛苦。
我回過頭來,坦誠地與他贖罪的目光對視,「我沒怪你。」這句話是發自肺腑的。
那個時候,遠航遇到了韓靜宜,維信事業總裁的千金,我們的關係從那個時候便更加疏遠。但是我卻不能怪他。因為早在那之前,我就愛上了凌翼。遠航是我的第一個男朋友,年輕的我,不懂愛的含義,以為虔誠地跟在他身邊,為他分憂就是愛他。然而凌翼的出現讓我瞭解到了愛的癡纏,讓我瞭解到了夜間一個人枕邊的苦澀。多麼可笑啊!以前的我竟然如此幼稚。
遠航看著我,發覺我真的沒有怨恨的神色,不知道是失望還是無奈地轉過頭去。
「我不求你原諒。畢竟當初卑鄙的人是我。」
「遠航,當初的事情,算是我們都各自有了心上人了吧,所以就不要再自責了!其實我當初也是有責任的,如果早把事情講開了,大家都不會受到傷害。」
他看著我,淡然地問:「你還愛著他嗎?」
我默然地不去回答,也不敢想。我迴避地偏過頭,「晚了,我要……」
忽然間,他抓住我的手,「我知道這樣子說很膚淺,可是小羽,我愛的一直都是你,我在有了靜宜之後,才發覺我錯了!比起維信的位子,我更需要你。」
我怔了一下,突然在心裡笑起來。我不知道是該笑遠航的「癡情」呢,還是笑自己當初的傻?
我抽回我的手,語氣逐漸冰冷下來,「遠航,就到此結束吧,你知道我們是不會有結果的,當初不會,現在更加沒有可能。」
他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起了反作用,很聰明地住口。
「對不起。」
我微笑地緩和氣氛,「算了。大家仍然是朋友,以前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他也笑笑,又凝重地說:「小羽,如果你還是對凌翼有感情的話,我還是要勸你要小心,不要被他欺騙,如果你再受到任何傷害,那我會更加自責。」
這句話說得其實是很虛偽的。我根本是不應該在意的,然而一想到當初凌翼完全是為了兩家的恩怨才接近我,我的心就如被刀子割開一樣痛。
如果沒有遇見他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