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榮澤看到這五個字時,忍不住回想起許多年前,在那條街口,他曾親眼看到一個年幼的女孩,在被母親攬在懷申時,臉上所露出的,是那麼無辜而又幸福的微笑。
如果她沒有遭遇過這一切,他會覺得那笑容背後,一定充滿了太多的甜蜜。
可誰又知道,年幼的孩子,在那個時候已經學會用微笑拯救自己的人生。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因為每一封信,都寫滿她曾經遭遇過,最可悲的往事。
她父親去世的時候,她只有十七歲,緊接而來的打擊,便是她母親得了癌症。
為了替母親籌錢治病,她幾乎經歷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時間。
而他卻殘忍的,對那個傷痕纍纍的女孩,設下最恐怖的陷阱,讓她以恩惠為名,毫無設防的,接受他對她命運的迫害。
他是畜生!
榮澤下了這樣的結論。
心已經痛到麻木,如果死掉可以彌補他對地所造成的一切傷害,他會毫不猶豫的結束自己這條卑賤的生命。
席洛的到來,並沒有引起榮澤的注意,直到他喚了好多聲,他才慢慢收回渙散的目光,將焦距放在一個類似人體的東西上。
「榮澤,發生什麼事了?」不久前他接到陸管家的電話,求他來照顧榮澤。
陸管家並沒有說發生什麼事,只在電話裡告訴他,榮澤受了很大的刺激,擔心他會出狀況,才想拜託他能來陪陪他。
榮澤的情況的確比陸管家說的更嚴重,從小到大,他從沒見過榮澤像此刻這般絕望陰沉。
他沒有回答他,只是毫無意識的瞥了他一眼,又將目光麻木的轉向計算機屏幕,自虐一般,讓那些他所不知道的真相,狠狠戳著他已經在淌血的胸口。
席洛不解,走到他身後,順著他的目光,看著屏幕上所顯示的文字。
那一刻,一向嘻皮笑臉的席洛,露出人生中最嚴肅的表情。
如果有一種藥可以改變這個瞬間,他會選擇將他所看到的一切,徹底遺忘……
※※※※※※
「喂,別再喝了!」席洛一把搶下榮澤手中的酒瓶,將瓶子倒過來,裡面的酒已經被他喝得一滴不剩。
看著吧檯前堆放的空酒瓶,他忍不住歎息,並開始懊惱,在榮澤心情最差的時候,帶他出來買醉的決定,究竟是對還是錯。
都說醉了之後可以忘卻所有煩惱,可榮澤這傢伙,在喝了那麼多杯酒之後,不但沒有醉,反而越喝越起勁。
叫來酒保,又點了一瓶最愛的極品芝華士二十五年蘇格蘭威士忌,這已經是他今天晚上的第三瓶酒了。
酒保不敢怠慢,忙不迭打開瓶蓋,恭敬的遞到他面前。
席洛皺眉,一巴掌拍在榮澤的背上,「你想喝到死嗎?」
「如果真的可以,那就這樣吧。」
「你真沒用,有句話叫『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你覺得自己對不起小瑜,那就找她去認錯啊!她心地那麼善良,只要你真心誠意的說句對不起,搞不好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也會因此一筆勾消。」
酒吧裡昏暗的光線,照射在榮澤俊美而蒼白的臉上,握著酒瓶的手,因為聽到那個讓他心痛的名字,忍不住微微顫抖。
他苦澀一笑,自嘲道:「我已經……沒有資格,再得到她的原諒了。」
「有沒有資格是一回事,道不道歉又是另外一回事。你娶了她,浪費了她將近十年的大好青春,這件事你總該給她一個交代,躲起來算什麼男人!」
「十年……」榮澤突然唇角一彎,低聲說:「既然這樣,今生今世,我不會再娶妻生子,獨過一生,就當作是……我對自己的……懲罰吧。」話落,舉起酒瓶,將辛辣的酒液一飲而盡。
同一時間,已經出院兩天的柯瑾瑜,正躺在小診所的床上呼呼大睡。
放在枕頭邊的手機在寂靜的午夜突然響起,就像鬼魅的魔音,嚇得她險些從床上摔下去。
看了眼來電顯示,這個號碼十分陌生,她開始懷疑是不是有人在惡作劇,大半夜的打電話叫她起床尿尿。
這種事以前在讀書時經常發生,所以她惱怒的將手機掛斷,扔到一邊,蒙上被子,繼續睡。
但吵鬧的手機聲再次響起,她忍不住低咒,並詛咒那個打電話來的混蛋,喝水嗆死。
一接起電話,她正想用最惡毒的話罵回去,畢竟就算脾氣再好的人,也是有點起床氣的。
可沒等她開吼,電話那頭就傳來一陣刺耳的嘈雜聲。
「喂,是柯小姐嗎?」
咦,這聲音好陌生,可對方卻知道她姓柯。
「我是夜色的服務生,有一位榮先生喝了很多酒,醉得不省人事,和他一起來的席洛先生,給了我你的手機號碼,他跟我說,如果榮先生喝醉了,就打電話找你幫忙……」
席洛把她的手機號碼告訴給一個服務生?榮澤喝醉了?
她不明白這兩件事,為什麼會與自己扯上關係?
自從她的傷恢復得差不多之後,就很順利的出院了,至於她和榮澤之間的恩怨……嗯,應該算是結束了吧。
因為當她親口向他提出離婚的要求時,榮澤並沒有反對,而且從那天之後,他再也沒有出現在她面前。
雖然這樣的結局對她來說有些殘忍,但她還能再強求些什麼?
榮澤已經把話說得十分清楚了,接近她的目的,僅是為了報復她,現在報復完了,他還想怎麼樣?
回家的時候,她反覆想著兩人之間曾有過的短暫甜蜜,有時候她也會猜測,他對她,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可是猜來猜去,也猜不出個什麼結果。
最重要的是,她覺得自己很可憐,被人報復了九年才知道真相,如果不是裴旭堯從中作梗,那麼她這輩子,是不是都要活在被報復的陰影之中?
就算她脾氣再好,度量再大,在得知這些真相之後,也不可能平靜的接受這樣的事實。
所以她很有耐心的等待榮澤的離婚協議書,只是等來等去,等到的卻是陌生酒保的電話。
雖然她不甘心大半夜被吵醒,特地去接一個醉鬼,但就這麼把榮澤扔在那裡,她也做不到。
當她來到這間名為夜色的酒吧時,就看到榮澤趴在吧檯上,醉得不省人事。
酒吧的服務生一方面擔心客人在自己的酒吧裡出事,另一方面也擔心客人會賴帳。
話說那個和他一起來喝酒的席先生也真奇怪,看他的穿著打扮,明明是那麼體面又闊綽的一個人,就連手上戴著的金錶少說也價值個幾十萬,可他在臨走前,小氣得連酒錢也不肯付。
所以當柯瑾瑜被告知榮澤欠了二十八萬八的酒錢時,她著實嚇了一大跳。
「二十八萬八?他喝的到底是酒還是什麼,怎麼會貴成這樣?!」
酒保很禮貌的告訴她,「榮先生一共喝了四瓶酒,每瓶的價格都不算便宜,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請經理出面。」
四瓶酒就要二十八萬八?!真是嚇死她了,不過據她所知,榮澤辦公室酒櫃中的那些洋酒,每瓶好像都很貴的說。
扯了扯趴在吧檯上一動也不動的男人的衣袖,「喂、喂——」
沒反應。
「喂,我沒有這麼多錢,你醒一醒,醒一醒啦……」
還是沒反應。
柯瑾瑜在酒保擔憂的目光中,開始動手翻榮澤的口袋,果然被她翻到一隻看起來很昂貴的皮夾。
可惜皮夾雖然被塞得鼓鼓的,但打開一看,裡面全是各家銀行的信用卡和提款卡,完全不見一張鈔票。
翻了好久,只差沒把皮夾給拆了,柯瑾瑜才放棄的看向酒保,「你們酒吧……可以刷卡嗎?」
酒保為難的搖搖頭,「刷卡機昨天下午壞了,不過出了酒吧往右走一小段,有提款機。」
看到榮澤喝得滿臉通紅,身上散發著嗆人的酒氣,她知道再繼續待在這裡,只會讓他更加難受。
榮澤皮夾裡的卡片雖然很多,但在無法得知密碼的情況下,她只能忍痛割愛,將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錢提出來。
付了酒錢,終於在酒保安心的目光中,扶著踉蹌的榮澤,步出酒吧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