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晨由奴僕領進大廳,一顆心被他早歸的消息而填得滿滿的。渾然不知危險降至。眼底、心底想的只有他……
稍早前,她在自己的房裡醒來,還弄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到淨雲苑的,便聽到奴僕來喚,說他要見她。
他也迫不及待地要見自己嗎?她心情愉快地猜著。
對了,等會兒要讓靖澆派人去井邊那兒瞧瞧,她直覺昨晚那異樣的聲音透著古怪。
「靖澆……你真的回來了!我好想你。」柔柔地漾起笑意,她再也不羞於啟口了,愛他就該讓他知道。
只是,他的臉色僵硬,面龐被一層冰霜罩住,儼然如她初見他的那個時候……
「怎麼了,是案子沒完成嗎?」她一臉不解。
還想裝?!
這女人的演技堪稱一流,他實在甘拜下風。
「還裝蒜!你看看躺在地上的人是誰?」他指著被移到右側————琴兒的屍身。
「呀————」
映晨抽氣,那……那不是……叫琴兒的婢女嗎?
她記得她是榮艷格格的婢女,也是在新婚翌日戲弄她的婢女……
她……她怎麼……死了?
胃部忍不住地泛出酸水,引起她一陣又急又猛的乾嘔。
這可是做賊心虛的舉動!
他冷看著她,對她失望至極!
難受過後,「靖澆,她……」
「她死了!是你害死的。」他宣告。
紅潮在她臉上盡褪,小臉刷地蒼白。驀然想起了昨夜,井邊的落水聲……
「你敢說與你無關?」
她竟為愛殺人,儘管兇手不見得是她,可與她脫不了關係,他偏執地認定她偷人、殺人。
「什麼?」她不敢相信,他會這麼說。
「你私下偷人被琴兒發現,你和你的姘頭便殺人滅口!」他指控。
榮艷亦在旁怒罵,「你不必解釋了,就是你殺死了琴兒。」
「不,不……我沒有。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
她望向躺在白布上的琴兒,她一身濕漉漉的,證明了她的確是落井而死,但誰推她下去的,她真的沒有看到。
真的不是她呀!
「哼!這是在她手裡拿的,這是什麼?你自己說。」他丟出玉陶!
「玉鐲?!怎麼會在你那兒?它遺失了兩天,我正在找……」
「這麼巧!」榮艷搶白,「分明就是琴兒掙扎時抓下來的,你還想狡辯。」.
「不,寶兒可以作證,我找這玉鐲幾天了……」
「寶兒是你的貼身侍女,她當然護著你!這裡還有一件披風呢!是你男人的吧!」
「披風!」她惶恐地移向那件黑色披風,辯道:「那是我要送去給你的披風。昨夜,我想出府尋你,所以帶著它。哪知,在經過後花園時聽見了奇怪的聲音,我尋聲而去,後來、後來……」
「後來怎麼著?出府尋我?虧你說得出來。」他冷哼。
「真的,我真的是要去尋你。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哪裡落腳、雖然我很傻,但我……」
「夠了,別再編故事了!出府的方向和那口井根本是背道而馳。」他提出矛盾處。
「我,我是聽到聲音尋過去的……」
「你何不說自己在為那個男人善後?」兇手是她的男人,而她是幫兇!
「不,我沒有……我……記起來了。我聽到了落水聲,接著那個人打昏了我……也……也許就是那個人將我帶回淨雲苑的。」
她知道這種說法顯得離奇,可事實就是這樣,她沒有說謊!
靖澆聽完,皆目欲裂。
她居然還想保護那個男人!
要不要他提醒她,她會武功!她的武功不足以自保嗎?
這分明是她的借口!
他們聯手殺了琴兒……人證物證俱在,還有什麼好說的。
是強烈的嫉妒蒙蔽了他的心智,她的素行不良,一幕幕地映現在眼前,處處都在提醒他,她是個不貞的女人!
「她說謊!靖澆,你不能相信她,她在為自己脫罪。」
榮艷尖拔的聲音要他做出個交待。
此刻,他已無需多想她的下場,那只會讓他變得軟弱。
「那個男人是誰?」自牙縫裡進出問話,他定要揪出他。
「沒有男人,真的,你要相信我。」
「胡說,琴兒告訴過我,近來你的房裡總是有男人出現,她發現了你們的姦情,所以你們聯手殺了琴兒。」榮艷指著眾多奴僕,說道:「他們都看見了,你房裡常有男人。」
「那是秀媚、如媚。」
近來她們常來找她,學易容術、扮成男人玩鬧……是他們誤會了。
那男人是秀媚和如媚呀!
對了,她們呢?,
她在人群中搜尋著她們。
「她說的是真的嗎?」不消她找,靖澆一出聲,兩個姐妹一同站了出來。
「稟貝勒爺,咱……咱們不知道。」開口的是白秀媚,巧的是昨天她將那張男性男皮洗掉了。
「什麼?」她踉蹌地倒退兩步,「你們為什麼這麼說?你們明明來房裡學易容術的。」她頓時慌了手腳,腦子一片空茫。
「啟稟貝勒爺,福晉高高在上,怎會跟咱們兩個侍妾在一起呢!只怕福晉躲我們都來不及呢!」白如媚雖是輕聲細語,卻仍能將映晨推人地獄。
「她們說謊,不是這樣的!」
「夠了,你的謊話夠多了,不需再編下去。」他喝止,不給她機會說下去。
他還是不相信自己!
驚惶的大眼瞥向琴兒的方向,再望向榮艷;白氏姐妹,還有散落在地上的披風、玉鐲,最後落向了幾乎與自己決裂的靖澆身上,她恍然明白,自己陷人了怎樣的絕境裡。
這絕境,已讓她百口莫辯了。
現在,只差個男人來證實她的不貞,不是嗎?
所以他在等、等她開口供出一個不存在的男人,好置她於死地是嗎?
因著不讓榮艷格格、白秀媚、自如媚三個人受委屈?他們用這種方式逼迫她下堂求去。
而這些日子以來他的溫柔與呵護,不過是要她愈陷愈深,好讓她即便是離去,也怨不得他……
抑或是他在報復著自己強嫁人恭親王府,先讓她愛上他,然後再狠狠地甩開她,教她識清,他從不讓自己處在挨打的局面。
是了,這是一樁陷阱。而自己,已被逼得跳下來……
倘若不由她做個了斷,豈不壞了他們的計劃?
人,果然不能苛求幸福……
你們既然已經定了我的罪,那就這樣吧!你們怎麼說,就怎麼是了。」她幽幽地吐出這麼一段話,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果然是你,你還琴兒的命來!」榮艷奔上前去捶打著她,映晨沒有閃躲,任她捶著,她已剩下軀殼。
一雙美目空洞不見底,卻定定地鎖在一個方向。
她承認了!
她承認自己紅杏出牆,在他願意和她從頭開始之後?
他以為自己可以不去在乎她的過去以及她肚子裡的孩子的父親是誰?可到如今,他不得不相信,她的敗德是不會因為誰而改變的,婚前是如此、婚後還是如比。
熾烈的怒目緊扣著她,兩人竟然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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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兒的死,在榮艷格格的不善罷干休之下,弄得人盡皆知,甚至她還回到榮親王府央求榮王爺向皇上諫言,將映晨格格送交宗人府嚴辦。
因為她不能容忍靖澆將映晨那女人軟禁在房中,一點表示都沒有。既然靖澆不作主,那麼,就由皇上來做個了斷吧!
「阿瑪,您明日一定要進宮,這事拖愈久愈不利啊!」
「這阿瑪當然知道,恭親王府那邊多虧有你在,絆著靖澆查案,否則阿瑪真不知道該怎麼收拾善後呢!」他拍拍女兒的手,暗忖道:這琴兒死得正是時候。
「阿瑪,等靖澆休了那醜女,我就是恭親王府的大福晉了,到時官場上就沒有人敢查阿瑪的底了。」
「哈哈哈,說得好說得好。」榮親王一聽,笑在嘴上樂在心頭,榮艷果然是他的好女兒啊!
「那女兒現在就回恭親王府去,明日就看阿瑪你的囉!」榮艷撒嬌道,父女倆對視一眼,心中的喜悅已不需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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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雲苑裡——
「福晉,吃點東西吧!」
推了推擱在福晉面前的食盤,寶兒央求道。
「我不想吃,你拿下去吧!」
她搖頭,身子因久未進食而顯得虛弱,連求生意志都沒有的她,何需吃東西呢?
「多少吃些吧,你不為自己,也該為肚子裡的孩子想想。」寶兒老成地歎了口氣,都怪貝勒爺,也不著手調查真想,儘是聽信謠言。難道這些日子以來,和福晉的相處,一點兒都沒有體會出福晉的善良、福晉的好嗎?
「孩子……」想到腹中的孩子,她痛哭失聲。
哭——這是這些天來,她唯一有的情緒。
「福晉……」
寶兒責怪自己,早知道就別提孩子了。雖然福晉表面上不提貝勒爺,可提起孩子,還是會想到貝勒爺,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緣,她看了都覺得痛苦,何況身在其中的福晉。
半響,四周安靜無聲,唯有那啜泣聲是房中唯一的聲音。
「……寶兒,你幫我找阿瑪來一趟好嗎?」映晨抓住寶兒的手,蒼白已久的她終於有了一絲生氣。
「福晉,你是說王爺?」
「嗯,你沒有被限制行動,你可以出府去找阿瑪過來。」她興奮的語調,讓寶兒誤以為事情有了轉機。
「讓王爺來就有救了嗎?好,寶兒馬上就去。」說完,便一溜煙地跑離。
待寶兒出了房門,她虛弱地往後一靠,嬴弱的身子讓冰冷的椅背支持著,身心俱疲。
她真的無話可說了。
這這殺人的罪名既已無法抹滅,她又何必再傷神呢!
寶兒,你錯了。
不是阿瑪來就一定有救,我只是……只是要與他話別呵!
她喃語著,酸澀的雙目痛苦的闔上,再也流不出半滴淚。
這死心——不需苦酒滿杯,也能意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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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難眠且長的夜——
書房內,人未安歇,他靜坐在書案前,閉目思忖著什麼。
忽地,一聲叩門,「貝勒爺。」
「進來吧!」知道是白雲,他沒有睜開眼。
「這麼晚了,還有事?」
「貝勒爺,卑職查到了一些事……」白雲悄聲地訴說著。
他聽完,一陣錯愕,「有這種事?你可查清楚了!」
「稟貝勒爺,絕對不會有錯。」白雲斬釘截鐵地回道。
「那好,去把那人抓過來,我直接送他到皇上面前。」
白雲帶來的消息雖令他驚訝,卻也著實讓他鬆了口氣,眼下,他迫不及待地要揭開真相。
「貝勒爺,等等。」
「還有什麼事?」
寶兒在半刻前將嘉王爺請進府了。貝勒爺還是先去見他要緊!」他建議,繁瑣的雜事交給他辦就可以了。
「他來了!也罷,我就先去見他。至於那個……」
「貝勒爺放心,交給卑職便可。」
白雲一席話非但解開了他心中的謎團,也讓他看得更清楚,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好兄弟,我果然沒看錯你。」他由衷道。
「希望這次,貝勒爺也沒看錯福晉,也希望貝勒爺能原涼卑職兩個妹妹的卑劣。」他做這些,只是希望能將功贖罪。
「就依你。」他允諾,旋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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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瑪……您終於來了。」
酸楚在見到親人之後,輕易地一湧而上。
淚珠止不住地滑落,滴化成水。
絕艷的笑漾在她的唇畔,好像必須用盡所有的力量才能讓她看起來如表面般平靜無事。
嘉王爺心中一慟,來時,他都聽寶兒說了,在官場上行走多年的他,竟也不知該想什麼辦法讓女兒脫身……
「晨兒……」
「福晉,王爺來了,你有救了是不?」寶兒傻傻地問。
「寶兒,你先下去吧!我有話要同阿瑪單獨說。」她摒退寶兒。
「是。王爺,您勸勸福晉吧!她好幾餐沒吃了……」說完,她才退了出去。
「晨兒,為什麼不吃東西?這樣折騰你自己……」嘉親王責難似地看著她,晨兒瘦多了……
「阿瑪,女兒不孝,不能再陪您了。」她垂下頭,不讓阿瑪看見她瘦削的模樣。
「說什麼傻話,阿瑪會想辦法的,阿瑪相信兇手絕不是你,阿瑪相信……」他環著女兒的肩膀,才短短幾月沒見,女兒的身子羸弱成這副模樣,教身為阿瑪的他,情何以堪吶!
「阿瑪,謝謝您相信我,也請您別責怪任何人,尤其是靖澆。這一切都是因指婚而起,若當日皇上沒有下旨,或許也不會鬧出一條人命了。」
她將自己理出的頭緒,以及靖澆心中另有所愛傾訴於阿瑪,只願阿瑪能原諒他的所作所為皆出於一份情、一份不屬於她的情……
嘉親王聽完,緊攢著眉,「就算不願意娶你,也不需要如此啊!」
「阿瑪,難道您還不明白嗎?在靖澆眼中,我是死纏著他的女人,若不這樣做,能教我離開嗎?他只是要逼我離開……
本想堅強的,奈何,說到這裡,脆弱的聲調洩露了一切…
「你的意思是,他要咱們主動要求休離,所以做出這種事?」嘉親王難以置信。
「也許是、也許不是。如今……我只能這樣猜了。」
心漸死,情已冷,就顧著他、依了他吧!
「既然如此,明日一早阿瑪就進宮去,請皇上下旨除了你福晉的名。」比起休離的流言,映晨的命更重要。
他以為這樣,就能救回女兒了。
「嗯,讓阿瑪跑一趟了。」這樣榮艷格格就能扶正;這樣——他該滿意了吧!
至少在死前替他做件事,她還做得來。
「說什麼傻話!要不是阿瑪一廂情願,要他給你和孩子一個名分,也不會造成這個錯誤了。我早該看出他的不情願,孩子,是阿瑪害了你啊!」
連阿瑪都看出他的不情願了,足見他對自己的厭惡有多明顯,教他連掩飾一下都不願……她悲哀地想道,卻難免責怪著自己,即便是意會了死心的滋味,心——還是給他留了餘地。
「阿瑪,這不怪您。要怪就怪晨兒技不如人,才會在榮親王府失……失……」她說不出來那個字,心裡卻窩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那便是那日,她也不是全然受迫,這其中還摻雜了某些自願……
見女兒有些難堪,嘉親王不勉強她,「好了,你也別想太多。等回到王府,阿瑪讓人替你打胎,這場錯事就到此結束,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好嗎?」
「阿瑪,您不能這麼做。這是我和靖澆的孩子啊!他……他也是您的孫兒,您……您不能打掉他。」她瘦小的柔荑使勁全力地握住阿瑪的,她不能讓阿瑪打掉孩子……不能……
否則,這唯一的、微弱的一絲牽絆,就被打斷了……
儘管,她沒打算活著回家……
「可唯有這樣才能讓你重新開始啊!晨兒,聽阿瑪的話,把孩子打掉,只有不再去想他那個人,你才能重新找到幸福。」嘉王爺勸道。
「不!阿瑪,不要!擁有靖澆的孩子才是我唯一的幸福。有這孩子雖然是個意外,可卻是我的生命中無盡的幸福。阿瑪,我雖沒有福氣讓靖澆愛著我、寵著我,可我有他的孩子,至少,我可以佯裝自己曾經與他有段美好……你要我捨棄孩子,等於讓我死!」現在,她亦離死不遠。
「晨兒……你……太傻了,阿瑪只有你這麼個女兒,叫我怎麼捨得你受這樣的苦……」
「王爺說得沒錯,你的確太傻了。」
微暗的房間內,一抹不容忽視的頎長身影朝著他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