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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天已藍 第十章 作者:成小妍
    大廳中,氣氛凝窒。

    映晨由奴僕領進大廳,一顆心被他早歸的消息而填得滿滿的。渾然不知危險降至。眼底、心底想的只有他……

    稍早前,她在自己的房裡醒來,還弄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到淨雲苑的,便聽到奴僕來喚,說他要見她。

    他也迫不及待地要見自己嗎?她心情愉快地猜著。

    對了,等會兒要讓靖澆派人去井邊那兒瞧瞧,她直覺昨晚那異樣的聲音透著古怪。

    「靖澆……你真的回來了!我好想你。」柔柔地漾起笑意,她再也不羞於啟口了,愛他就該讓他知道。

    只是,他的臉色僵硬,面龐被一層冰霜罩住,儼然如她初見他的那個時候……

    「怎麼了,是案子沒完成嗎?」她一臉不解。

    還想裝?!

    這女人的演技堪稱一流,他實在甘拜下風。

    「還裝蒜!你看看躺在地上的人是誰?」他指著被移到右側————琴兒的屍身。

    「呀————」

    映晨抽氣,那……那不是……叫琴兒的婢女嗎?

    她記得她是榮艷格格的婢女,也是在新婚翌日戲弄她的婢女……

    她……她怎麼……死了?

    胃部忍不住地泛出酸水,引起她一陣又急又猛的乾嘔。

    這可是做賊心虛的舉動!

    他冷看著她,對她失望至極!

    難受過後,「靖澆,她……」

    「她死了!是你害死的。」他宣告。

    紅潮在她臉上盡褪,小臉刷地蒼白。驀然想起了昨夜,井邊的落水聲……

    「你敢說與你無關?」

    她竟為愛殺人,儘管兇手不見得是她,可與她脫不了關係,他偏執地認定她偷人、殺人。

    「什麼?」她不敢相信,他會這麼說。

    「你私下偷人被琴兒發現,你和你的姘頭便殺人滅口!」他指控。

    榮艷亦在旁怒罵,「你不必解釋了,就是你殺死了琴兒。」

    「不,不……我沒有。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

    她望向躺在白布上的琴兒,她一身濕漉漉的,證明了她的確是落井而死,但誰推她下去的,她真的沒有看到。

    真的不是她呀!

    「哼!這是在她手裡拿的,這是什麼?你自己說。」他丟出玉陶!

    「玉鐲?!怎麼會在你那兒?它遺失了兩天,我正在找……」

    「這麼巧!」榮艷搶白,「分明就是琴兒掙扎時抓下來的,你還想狡辯。」.

    「不,寶兒可以作證,我找這玉鐲幾天了……」

    「寶兒是你的貼身侍女,她當然護著你!這裡還有一件披風呢!是你男人的吧!」

    「披風!」她惶恐地移向那件黑色披風,辯道:「那是我要送去給你的披風。昨夜,我想出府尋你,所以帶著它。哪知,在經過後花園時聽見了奇怪的聲音,我尋聲而去,後來、後來……」

    「後來怎麼著?出府尋我?虧你說得出來。」他冷哼。

    「真的,我真的是要去尋你。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哪裡落腳、雖然我很傻,但我……」

    「夠了,別再編故事了!出府的方向和那口井根本是背道而馳。」他提出矛盾處。

    「我,我是聽到聲音尋過去的……」

    「你何不說自己在為那個男人善後?」兇手是她的男人,而她是幫兇!

    「不,我沒有……我……記起來了。我聽到了落水聲,接著那個人打昏了我……也……也許就是那個人將我帶回淨雲苑的。」

    她知道這種說法顯得離奇,可事實就是這樣,她沒有說謊!

    靖澆聽完,皆目欲裂。

    她居然還想保護那個男人!

    要不要他提醒她,她會武功!她的武功不足以自保嗎?

    這分明是她的借口!

    他們聯手殺了琴兒……人證物證俱在,還有什麼好說的。

    是強烈的嫉妒蒙蔽了他的心智,她的素行不良,一幕幕地映現在眼前,處處都在提醒他,她是個不貞的女人!

    「她說謊!靖澆,你不能相信她,她在為自己脫罪。」

    榮艷尖拔的聲音要他做出個交待。

    此刻,他已無需多想她的下場,那只會讓他變得軟弱。

    「那個男人是誰?」自牙縫裡進出問話,他定要揪出他。

    「沒有男人,真的,你要相信我。」

    「胡說,琴兒告訴過我,近來你的房裡總是有男人出現,她發現了你們的姦情,所以你們聯手殺了琴兒。」榮艷指著眾多奴僕,說道:「他們都看見了,你房裡常有男人。」

    「那是秀媚、如媚。」

    近來她們常來找她,學易容術、扮成男人玩鬧……是他們誤會了。

    那男人是秀媚和如媚呀!

    對了,她們呢?,

    她在人群中搜尋著她們。

    「她說的是真的嗎?」不消她找,靖澆一出聲,兩個姐妹一同站了出來。

    「稟貝勒爺,咱……咱們不知道。」開口的是白秀媚,巧的是昨天她將那張男性男皮洗掉了。

    「什麼?」她踉蹌地倒退兩步,「你們為什麼這麼說?你們明明來房裡學易容術的。」她頓時慌了手腳,腦子一片空茫。

    「啟稟貝勒爺,福晉高高在上,怎會跟咱們兩個侍妾在一起呢!只怕福晉躲我們都來不及呢!」白如媚雖是輕聲細語,卻仍能將映晨推人地獄。

    「她們說謊,不是這樣的!」

    「夠了,你的謊話夠多了,不需再編下去。」他喝止,不給她機會說下去。

    他還是不相信自己!

    驚惶的大眼瞥向琴兒的方向,再望向榮艷;白氏姐妹,還有散落在地上的披風、玉鐲,最後落向了幾乎與自己決裂的靖澆身上,她恍然明白,自己陷人了怎樣的絕境裡。

    這絕境,已讓她百口莫辯了。

    現在,只差個男人來證實她的不貞,不是嗎?

    所以他在等、等她開口供出一個不存在的男人,好置她於死地是嗎?

    因著不讓榮艷格格、白秀媚、自如媚三個人受委屈?他們用這種方式逼迫她下堂求去。

    而這些日子以來他的溫柔與呵護,不過是要她愈陷愈深,好讓她即便是離去,也怨不得他……

    抑或是他在報復著自己強嫁人恭親王府,先讓她愛上他,然後再狠狠地甩開她,教她識清,他從不讓自己處在挨打的局面。

    是了,這是一樁陷阱。而自己,已被逼得跳下來……

    倘若不由她做個了斷,豈不壞了他們的計劃?

    人,果然不能苛求幸福……

    你們既然已經定了我的罪,那就這樣吧!你們怎麼說,就怎麼是了。」她幽幽地吐出這麼一段話,怎麼樣都無所謂了。

    「果然是你,你還琴兒的命來!」榮艷奔上前去捶打著她,映晨沒有閃躲,任她捶著,她已剩下軀殼。

    一雙美目空洞不見底,卻定定地鎖在一個方向。

    她承認了!

    她承認自己紅杏出牆,在他願意和她從頭開始之後?

    他以為自己可以不去在乎她的過去以及她肚子裡的孩子的父親是誰?可到如今,他不得不相信,她的敗德是不會因為誰而改變的,婚前是如此、婚後還是如比。

    熾烈的怒目緊扣著她,兩人竟然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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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兒的死,在榮艷格格的不善罷干休之下,弄得人盡皆知,甚至她還回到榮親王府央求榮王爺向皇上諫言,將映晨格格送交宗人府嚴辦。

    因為她不能容忍靖澆將映晨那女人軟禁在房中,一點表示都沒有。既然靖澆不作主,那麼,就由皇上來做個了斷吧!

    「阿瑪,您明日一定要進宮,這事拖愈久愈不利啊!」

    「這阿瑪當然知道,恭親王府那邊多虧有你在,絆著靖澆查案,否則阿瑪真不知道該怎麼收拾善後呢!」他拍拍女兒的手,暗忖道:這琴兒死得正是時候。

    「阿瑪,等靖澆休了那醜女,我就是恭親王府的大福晉了,到時官場上就沒有人敢查阿瑪的底了。」

    「哈哈哈,說得好說得好。」榮親王一聽,笑在嘴上樂在心頭,榮艷果然是他的好女兒啊!

    「那女兒現在就回恭親王府去,明日就看阿瑪你的囉!」榮艷撒嬌道,父女倆對視一眼,心中的喜悅已不需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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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淨雲苑裡——

    「福晉,吃點東西吧!」

    推了推擱在福晉面前的食盤,寶兒央求道。

    「我不想吃,你拿下去吧!」

    她搖頭,身子因久未進食而顯得虛弱,連求生意志都沒有的她,何需吃東西呢?

    「多少吃些吧,你不為自己,也該為肚子裡的孩子想想。」寶兒老成地歎了口氣,都怪貝勒爺,也不著手調查真想,儘是聽信謠言。難道這些日子以來,和福晉的相處,一點兒都沒有體會出福晉的善良、福晉的好嗎?

    「孩子……」想到腹中的孩子,她痛哭失聲。

    哭——這是這些天來,她唯一有的情緒。

    「福晉……」

    寶兒責怪自己,早知道就別提孩子了。雖然福晉表面上不提貝勒爺,可提起孩子,還是會想到貝勒爺,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緣,她看了都覺得痛苦,何況身在其中的福晉。

    半響,四周安靜無聲,唯有那啜泣聲是房中唯一的聲音。

    「……寶兒,你幫我找阿瑪來一趟好嗎?」映晨抓住寶兒的手,蒼白已久的她終於有了一絲生氣。

    「福晉,你是說王爺?」

    「嗯,你沒有被限制行動,你可以出府去找阿瑪過來。」她興奮的語調,讓寶兒誤以為事情有了轉機。

    「讓王爺來就有救了嗎?好,寶兒馬上就去。」說完,便一溜煙地跑離。

    待寶兒出了房門,她虛弱地往後一靠,嬴弱的身子讓冰冷的椅背支持著,身心俱疲。

    她真的無話可說了。

    這這殺人的罪名既已無法抹滅,她又何必再傷神呢!

    寶兒,你錯了。

    不是阿瑪來就一定有救,我只是……只是要與他話別呵!

    她喃語著,酸澀的雙目痛苦的闔上,再也流不出半滴淚。

    這死心——不需苦酒滿杯,也能意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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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個難眠且長的夜——

    書房內,人未安歇,他靜坐在書案前,閉目思忖著什麼。

    忽地,一聲叩門,「貝勒爺。」

    「進來吧!」知道是白雲,他沒有睜開眼。

    「這麼晚了,還有事?」

    「貝勒爺,卑職查到了一些事……」白雲悄聲地訴說著。

    他聽完,一陣錯愕,「有這種事?你可查清楚了!」

    「稟貝勒爺,絕對不會有錯。」白雲斬釘截鐵地回道。

    「那好,去把那人抓過來,我直接送他到皇上面前。」

    白雲帶來的消息雖令他驚訝,卻也著實讓他鬆了口氣,眼下,他迫不及待地要揭開真相。

    「貝勒爺,等等。」

    「還有什麼事?」

    寶兒在半刻前將嘉王爺請進府了。貝勒爺還是先去見他要緊!」他建議,繁瑣的雜事交給他辦就可以了。

    「他來了!也罷,我就先去見他。至於那個……」

    「貝勒爺放心,交給卑職便可。」

    白雲一席話非但解開了他心中的謎團,也讓他看得更清楚,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好兄弟,我果然沒看錯你。」他由衷道。

    「希望這次,貝勒爺也沒看錯福晉,也希望貝勒爺能原涼卑職兩個妹妹的卑劣。」他做這些,只是希望能將功贖罪。

    「就依你。」他允諾,旋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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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瑪……您終於來了。」

    酸楚在見到親人之後,輕易地一湧而上。

    淚珠止不住地滑落,滴化成水。

    絕艷的笑漾在她的唇畔,好像必須用盡所有的力量才能讓她看起來如表面般平靜無事。

    嘉王爺心中一慟,來時,他都聽寶兒說了,在官場上行走多年的他,竟也不知該想什麼辦法讓女兒脫身……

    「晨兒……」

    「福晉,王爺來了,你有救了是不?」寶兒傻傻地問。

    「寶兒,你先下去吧!我有話要同阿瑪單獨說。」她摒退寶兒。

    「是。王爺,您勸勸福晉吧!她好幾餐沒吃了……」說完,她才退了出去。

    「晨兒,為什麼不吃東西?這樣折騰你自己……」嘉親王責難似地看著她,晨兒瘦多了……

    「阿瑪,女兒不孝,不能再陪您了。」她垂下頭,不讓阿瑪看見她瘦削的模樣。

    「說什麼傻話,阿瑪會想辦法的,阿瑪相信兇手絕不是你,阿瑪相信……」他環著女兒的肩膀,才短短幾月沒見,女兒的身子羸弱成這副模樣,教身為阿瑪的他,情何以堪吶!

    「阿瑪,謝謝您相信我,也請您別責怪任何人,尤其是靖澆。這一切都是因指婚而起,若當日皇上沒有下旨,或許也不會鬧出一條人命了。」

    她將自己理出的頭緒,以及靖澆心中另有所愛傾訴於阿瑪,只願阿瑪能原諒他的所作所為皆出於一份情、一份不屬於她的情……

    嘉親王聽完,緊攢著眉,「就算不願意娶你,也不需要如此啊!」

    「阿瑪,難道您還不明白嗎?在靖澆眼中,我是死纏著他的女人,若不這樣做,能教我離開嗎?他只是要逼我離開……

    本想堅強的,奈何,說到這裡,脆弱的聲調洩露了一切…

    「你的意思是,他要咱們主動要求休離,所以做出這種事?」嘉親王難以置信。

    「也許是、也許不是。如今……我只能這樣猜了。」

    心漸死,情已冷,就顧著他、依了他吧!

    「既然如此,明日一早阿瑪就進宮去,請皇上下旨除了你福晉的名。」比起休離的流言,映晨的命更重要。

    他以為這樣,就能救回女兒了。

    「嗯,讓阿瑪跑一趟了。」這樣榮艷格格就能扶正;這樣——他該滿意了吧!

    至少在死前替他做件事,她還做得來。

    「說什麼傻話!要不是阿瑪一廂情願,要他給你和孩子一個名分,也不會造成這個錯誤了。我早該看出他的不情願,孩子,是阿瑪害了你啊!」

    連阿瑪都看出他的不情願了,足見他對自己的厭惡有多明顯,教他連掩飾一下都不願……她悲哀地想道,卻難免責怪著自己,即便是意會了死心的滋味,心——還是給他留了餘地。

    「阿瑪,這不怪您。要怪就怪晨兒技不如人,才會在榮親王府失……失……」她說不出來那個字,心裡卻窩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那便是那日,她也不是全然受迫,這其中還摻雜了某些自願……

    見女兒有些難堪,嘉親王不勉強她,「好了,你也別想太多。等回到王府,阿瑪讓人替你打胎,這場錯事就到此結束,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好嗎?」

    「阿瑪,您不能這麼做。這是我和靖澆的孩子啊!他……他也是您的孫兒,您……您不能打掉他。」她瘦小的柔荑使勁全力地握住阿瑪的,她不能讓阿瑪打掉孩子……不能……

    否則,這唯一的、微弱的一絲牽絆,就被打斷了……

    儘管,她沒打算活著回家……

    「可唯有這樣才能讓你重新開始啊!晨兒,聽阿瑪的話,把孩子打掉,只有不再去想他那個人,你才能重新找到幸福。」嘉王爺勸道。

    「不!阿瑪,不要!擁有靖澆的孩子才是我唯一的幸福。有這孩子雖然是個意外,可卻是我的生命中無盡的幸福。阿瑪,我雖沒有福氣讓靖澆愛著我、寵著我,可我有他的孩子,至少,我可以佯裝自己曾經與他有段美好……你要我捨棄孩子,等於讓我死!」現在,她亦離死不遠。

    「晨兒……你……太傻了,阿瑪只有你這麼個女兒,叫我怎麼捨得你受這樣的苦……」

    「王爺說得沒錯,你的確太傻了。」

    微暗的房間內,一抹不容忽視的頎長身影朝著他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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