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跆拳道社的眾社員自動放假,像媽祖違境一樣將海濤簇擁到KTV慶功,在場唯一非社員的只有畢明曦。他們訂了最大的包廂,帶去各式各樣的食物,點了兩大桶啤酒,最終目標就是將海濤灌醉。
當然,大家都沒見過海濤醉的模樣,不過人人都抱著一種矛盾的心理,一方面覺得這樣胡鬧很好玩,另一方面也衷心期盼他不是屬於會發酒瘋的那種人。
開玩笑,跆拳道冠軍三連霸,脾氣也不算很好的傢伙,發起酒瘋恐怕卡車都擋不住,更沒有人會想去當開卡車的那個人。
不過,海濤的酒量似乎不錯,都喝下快半桶了,連臉色都沒有變化一下,反倒是其它人愈喝愈愉快,圍繞著海濤起哄,其中又以畢明曦為最。
「阿猴!快唱,來一首郭富城的!要記得跳舞哦!」
眾人發出嗚嗚的喧鬧聲音,快節奏的音樂響徹在小包廂內。那位阿猴同學扭曲著細瘦的身體,嘴裡吼著脫拍又走音的歌詞,所有人都被他的滑稽逗笑了,只有楚江風掛著淺淺的笑,靜靜看著這群脫序又熱情的年輕人。
整個包廂內,他是唯一清醒的人。他不習慣和一群人胡鬧,也覺得自己和他們格格不入。這裡不需要多一個醉鬼,最後總要有一個腦筋清楚的人付帳,或者解決其它醉鬼可能闖出的麻煩,所以他嘴裡喝的不是酒,是水。
海濤看到了,卻沒有點破。楚江風這個學弟對任何人都帶著一份微微的疏離,獨獨畢明曦是唯一的例外。
可是她現在是他海濤的。想到這裡,他自然柔和了眼神,看著對阿猴大叫大笑的她。
一曲播畢,電視屏幕上跳出新的歌曲,眾人算計的眼光馬上轉到海濤身上,令他有種不寒而慄之感。
煽情的音樂流洩而出,畢明曦帶著醉意,抓著麥克風大叫:「大家想不想看三冠王的猛男秀啊?」
「當然要!」在酒精的刺激下,可說是一呼百應。
「那麼……」她突然拉起海濤的T恤。「跳舞之前是不是要先脫衣服啊?」
「脫!脫!脫……」所有人拍著手大笑,還有人吹起口哨。
「你們連我都敢鬧?」海濤的恫喝並未產生效果,因為帶頭叫囂的是他女朋友。看她領著眾人興奮地喊著「脫脫脫」,他搖著頭苦笑,順手脫去上衣。
「哇塞!六塊肌耶!」畢明曦差點連口水都流下來,其它人也讚歎著海濤的健美身材,唯一冷眼旁觀的,是楚江風。
「太帥了!老大,你怎麼練的啊?」
「海濤,你身材真是超『贊』的,我看所有人都被你比下去了!」
「是啊是啊……」
「哼!誰說的!」意外的異軍突起,畢明曦不服氣地叉起腰,酒精已完全侵蝕她的大腦。「還有一個人比他身材更好!」
「誰啊?」她的話引起眾人好奇。
「當然是--」管不了比較的對象是她男朋友,憑著一股傲氣,她氣勢滿滿地指著自己:「我啊!」
「哎喲!別鬧了好不好!」每個人都因她的話笑得東倒西歪,剛才表演郭富城的阿猴同學更是笑得不支倒地,捧腹拭淚地問:「難道妳能學老大脫衣服證明啊?」
「有何不可?」她氣極跳上沙發,手抓著衣服下襬:「我--」
「開什麼玩笑!」兩個怒吼聲同時響起。她還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兩道人影一起移到她身邊。
海濤手上拿著方才脫下的T恤,正要從她頭上套下去,卻讓一件外套搶了先,楚江風鐵青著臉拿自己的衣服包圍住她。
情敵碰頭,互不相讓地瞪著彼此,中間就差沒激盪出火花。畢明曦顯然完全沒進入狀況,茫然地拉扯身上外套。
「幹嘛啦!我好熱,穿這麼多幹嘛……」
「不准脫!」楚、海兩人饒有默契地大叫一聲。海濤當機立斷地套上T恤,一手拉著她亂揮的手。
「今天很晚了,我送她回家。」
「等一下!」楚江風拉著她另一雙手,冷冷地注視他。「我送她回去。」
「她是我的女朋友。」海濤沉著臉。
「我並不承認。」楚江風的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
這方的戰火終於引起注意,原本在旁唱歌玩鬧的同學們全部安靜下來,怔然看著這出雙雄奪美記。
包廂裡,只剩下空有旋律的音樂突兀地迴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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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異的張力沖淡了歡樂的味道,這時候,只有一個人敢大聲說話。
「你們……」被夾在當中的女主角發飆了。「你們是在拔河啊!這樣抓,我很痛知不知道啊?」
海濤與楚江風極不情願地放手,但見畢明曦朦朧地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忽然豪氣萬千地往兩人的背一拍:「你們兩個人幹嘛表情那麼奇怪,這麼高興的時候要笑啊!否則就枉費你們兩個感情那麼好了!」
他們會感情好?不屑與冷漠的眸子對上,冷哼一聲又在瞬間分開來。
「小畢,我們回去。」海濤這次沒有抓住她的手,但卻直視著她,等她明確的回應。
「可是……」她腦子裡像一團漿糊,聽見他的提議,她卻無法直接答應,總覺還有什麼牽掛不下的東西,讓她不能就這麼隨他走了。「要走了嗎?可是……他……」終於,她看向楚江風。
「你還不懂嗎?」楚江風放下了心,滿意地彎起雙唇。「她不可能放得下我的。」
「那是她認為對你有一份責任,學弟!」海濤特別加重了「學弟」兩個字。
聽得目瞪口呆,兩旁的同學恍然明白他們對畢明曦的爭奪已到了白熱化的階段。他們一開始都以為楚江風和畢明曦是一對,後來突然又冒出畢明曦已和海濤走在一起。現在,他們都被這個三角關係給弄混了,一邊擔心海濤多了楚江風這個勁敵,一邊也欽佩楚江風居然敢正面和海濤槓上。
「我之於她的意義,絕不僅僅於責任。」即使身高差一截,楚江風修長的身軀立在強健的海濤身旁卻不顯示弱。「她欣賞你、崇拜你,這些我都承認,可是她心裡最重要的男人,不是你。」
「是嗎?」想起她方纔的舉動,海濤闇黑的眼眸更深沉了一些。
「試問你知道她的夢想是什麼嗎?你知道她對於古董的鑒賞有相當好的眼力嗎?你聽過她在你面前抱怨、在你面前說她的小秘密嗎?都沒有對不對?這就是我和你在她心中的差別!」
海濤靜靜地盯著他,剎時間有種錯覺,他以前看到的彷彿都不是真的楚江風,只有這時候,這個帶著些微激動的學弟才流露出一點真性情。
「你和她認識在先,比較瞭解她也無可厚非。」大出眾人意表,他沒有當場向楚江風揮拳,還十分冷靜地反駁:「可是她最後選擇的人是我,以後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讓我們彼此瞭解。」
「你錯了。」楚江風冷笑,笑容有些僵硬,有些無奈。「當初你的形象讓她動心,她就以為是戀愛了,可是她根本搞不清楚狀況,不知道自己要的是誰。」
海濤一臉不信,但原先的勢在必得已經有些鬆動。
「我可以證明給你看。」他彎下身拍拍畢明曦的臉,也只有她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下還能呼呼大睡:「小畢,小畢,起床嘍。」
「別吵!」她拍開他的手,翻個身繼續睡。
這下換海濤沉不住氣,他輕輕搖晃她的肩:「小畢,起來。」
「這麼快要上課了喔?再讓我睡一下就好了啦……江風……」
這一句「江風」,令海濤背脊一緊,旁觀的同學也倒抽一口氣。
柔和的笑意由楚江風黑眸中透出,每次遇到第一堂課,幾乎都是他特地跑去叫醒她,所以她的反應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但是海濤不知道。他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地將她拉起身,動作卻十分輕柔:「小畢,妳醒了吧?」
半睡半清醒地點頭,她順勢靠向溫暖的源頭,還自以為是棉被,爭取一點賴床的時間,以前她都是這樣做的。
可是那位氣得頭頂都快冒煙的海濤,仍然不知道。
「那麼,妳要我送妳回家,還是海濤送妳回家?」楚江風又輕聲問。
「當然是……」
她打了一個酒嗝,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等著她的答案--
「……是江風要送我回家啊,還會有誰?」雖然神智不清,但她的下意識告訴自己,她十次出門有八次會忘了帶鑰匙,肯定需要他這個備用之神幫她開門。
海濤的表情難看到了極點,冷眼盯著畢明曦小鳥依人地靠在楚江風懷裡。他懷疑自己什麼時候這麼好風度,到現在還沒出手揍人。
今晚畢明曦真情流露的舉動,讓他豁然瞭解一件事。與她相處的時候,彼此之間即使十分談得來,但總覺得少了什麼東西,到現在他才發現,少的是一種完全的信任與依賴。
她很喜歡他,他知道,但她對他總是有所保留,有時候還會壓抑自己的個性迎合他,今天他終於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因為有另一個她更信任的人。
「我先送她回去。」楚江風不理會沉思的海濤以及呆愣的眾人,丟下一句話,拉著畢明曦洒然離去。
沒有人敢出聲和海濤講一句話,這種尷尬又彆扭的時刻,也只能大眼瞪小眼,希望海濤別拿他們出氣。
「你們先走吧,社費在我這,我留下來付帳。」揮揮手,眾卿平身,而後退朝一個不剩。海濤攤坐在沙發上,陷入兩難的境地。
或許他真的和她認識得不夠深入,如果再交往久一點,依她爽朗的個性,應該就能對他放開心胸,就像她對待楚江風那樣。
應該吧……
深深歎一口氣,海濤突然有個覺悟,她對朋友,似乎比對情人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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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國際古董基金會是世界知名的機構,菲利浦這次舉辦的展覽選擇在台灣,算是具有指標性的意義。這代表著台灣對於西洋古董鑒賞及收藏的水準已到了國際標準,也可以說,藉著這次展覽,聚集世界各國有名的古玩,更可藉機拓展台灣西洋古董的市場。
所以即使在這個展覽上只是「掛名」主辦人,也能大大地出一次鋒頭,這是畢明曦區區一家小古董店所辦不到的,她相當感激菲利浦,亦非常珍惜這次機會。
可是,她能感覺到楚江風有些排斥菲利浦,甚至連個好臉色都沒有。能替自家古董店開個展覽,是她一直以來的願望,菲利浦現在對她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楚江風以前都能夠瞭解,為什麼現在不能呢?
「不是要帶我參觀妳家的古董,發什麼呆?」站在古董店的門口,菲利浦已盯著她瞬息萬變的表情好一陣子。
畢明曦回過神來。她刻意避開楚江風約了菲利浦,因為怕他的失禮惹怒了這名貴客。這是她的專業、她的理想,絕不能因為他毀了這個機會。
「喔!進來吧,別忘了我們之前說的,別在我爸面前提到傳家之寶的事。」她領在前頭推開門,風鈴清脆的聲音響起。坐在店裡的畢老抬起頭,沉默地瞧著兩人,直到確定沒有人會再從門外進來,他才緩緩開口:
「怎麼只有妳和那個老外?老江呢?怎麼沒來?」
「呃……他有事啦!」被這麼一問,她竟有種被捉包的感覺,不自覺心慌起來。可是回頭想想,她和楚江風又……又沒名沒份的,她為什麼要為他的行蹤負責?於是,她補強了一句:
「那個,老爹,我和菲利浦在一起是辦正事,你不要告訴楚江風哦!」
「花心的丫頭!」畢老搖搖頭,低下頭繼續玩計算機,決心不再管年輕人的事。畢明曦的反應在他眼中,顯然愈描愈黑。
「我……」她還想辯解,可是辯解什麼呢?楚江風跟她根本沒什麼,她到底在緊張什麼?她幹什麼要解釋?
「Sunny,你們店裡有趣的東西還不少嘛?」菲利浦早趁這一段時間將店裡瀏覽一遍,乘機拉回她的注意力。他一眼相中擺在角落的大型立體雕塑。「那個羅丹的雕像仿得真棒!」
「有眼光!」他的話成功地吸引她,心裡對楚江風的矛盾正好藉機拋在腦後。她笑盈盈地拉著他走到雕像邊,神采飛揚地介紹:「我家這座『青銅時代』的精細程度可和真品有得拼!瞧瞧這個人像身上的肌肉,自然地往他伸展的方向起伏變化,力道的表現是那麼均衡完美,羅丹簡直是神啊!」
「在複製品裡,這一尊確實很不錯,可惜仿製品無法展覽。」菲利浦歉然一笑。
「唉,你真是一句話敲碎我的美夢。」她哀怨地歎口氣,忽又噗哧一聲笑出。「我知道啦!不過,這個雕像對我有特別的意義,它曾經是我挑男朋友的標準呢!」
「哦?」他好奇地挑眉。
「要當我男朋友,至少要抬得起它啊!」說到這裡,她和菲利浦一起哈哈大笑。「你知道嗎,以前Wind第一次來我家,看到這座人像,二話不說就上前把它抬起來,差點沒把我嚇死,真怕他把雕像摔了……」話聲到這裡乍然停頓,笑容也隨之消失。
「我應該不必經過這個試煉吧?」菲利浦笑著緩過氣來,不解地看著她突變的臉色:「怎麼了?妳話還沒說完呢!」
「沒有,我沒有什麼要說的了。」她勉強牽了下唇角。「怎麼樣?還有什麼你感興趣的?」
目光轉了一圈,他伸手指著木製雕花櫥櫃內一套陶瓷餐具。「那套看起來不錯。」
「你看上的東西,都是我老爸收集的,真是跟我一點默契都沒有。」她眼光有些迷離地看向菲利浦,焦點卻沒集中在他身上。「有個人,他在我們古董店裡買的東西,幾乎都是我接手店務之後從國外帶回來的。即使我沒說,他也知道哪一樣是出自我的眼光。」
「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是……是我爸的老朋友啦!」乾笑著搪塞過去,轉身打開櫥櫃拿下他看上的那組餐具,硬是壓下腦海「那個人」的影子。「怎麼樣,二十世紀初威基武德的產品,玉石浮雕的全套餐具,價格不便宜呢!」
「這確實不賴。」眼尖的菲利浦忽然拿起一隻杯子。「但是這應該是對杯吧?還有一隻呢?」
「被摔破了。但是摔破的人完全不知道他摔的是這麼有價值的東西。」回想起慘劇發生的情景,她和楚江風在宿舍裡聊天,沒留意到對古董一竅不通的他竟然就拿起這組昂貴的對杯裝可樂。
那時,他們聊的究竟是什麼呢?是什麼呢……
「啊!」回憶如浪潮打來,她豁然領悟一向小心謹慎的楚江風,那時為什麼會打破杯子了!
「又怎麼了?難不成那個摔破的杯子也有個故事?」他揶揄心不在焉的她。
「沒有啦。」那個摔破的杯子確實有個故事,但她卻難以啟口。
「乾脆這樣好了。你們古董店裡最古老的東西是什麼?要不拿出來給我瞧瞧?」要看完這麼一大間的古董,沒有幾天大概辦不到。於是菲利浦突發奇想。
畢明曦偏頭苦思,突然靈機一動,唇邊興起了荒謬的笑意。「你絕對想不到,『曾經』在我們古董店裡最古老的東西是什麼。」
「要說古老嘛,該不會是史前時代的陶瓷這一類東西?」
「嘿嘿!比那個更古老呢!老到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鑒定。」她比出一個排球大小的尺寸。「是一塊原木化石啦!一個考古系的教授送我的,他說這麼一小塊也要美金五、六千元呢!」
他啞然失笑:「那的確也出了我的瞭解範圍,那化石呢?」
「送給Wind啦,因為他好像挺有興趣的。不過我和他好久沒見了,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保管。」
聽到她的這一段話,菲利浦停住了本來要接的話,細細地看著她許久,終於漾出一個微笑,肯定地問道:
「Wind不是妳的未婚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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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明曦錯愕地望向菲利浦,他的話雖然有一個問號,但其實什麼都已經看穿。然而,一個答案已在眼前的事實,她卻無法直接承認,彷彿只要一說話,楚江風和她的一切,將被全盤否定。
「我……我和他……」該怎麼形容?過去有楚江風的日子是最美好的,但過去有楚江風的日子,也是最難過的,真要一言道盡他們的糾葛,很難。
菲利浦露齒一笑,打斷她的欲言又止:「我想妳或許和他有什麼協議,所以無法回答我。不過沒關係,我明白就好。」
「你怎麼看出來的?」她訝異於他的觀察力。
「因為妳看起來很矛盾啊!」他笑著為她解惑。「妳似乎有些排斥與他的親密動作,卻又像抗拒不了他的接近。你們之問,總是他主動、妳被動,若說是未婚夫妻,總缺乏了一種恩愛的感覺。」
「有這麼明顯嗎?」
「妳和他一定有很深的情感基礎。從我一踏進門到現在,妳提到的每件事都會扯到他,根本腦子裡想的都是他……那個打破杯子的人,應該也是他吧?」
「我和他,曾經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有些沮喪地緬懷著從前,到底是她變了,還是楚江風變了?「可是,以前我弄不清楚對他的情感,現在則是不想清楚對他的情感。」
「你們吵架了?」他大膽猜測。
畢明曦微微搖頭。「比吵架複雜多了。從前我將他視為知己,無話不談,也完全信任他,可是他卻違背了我的信任。」
「所以妳抗拒他?」
「該怎麼說呢?」一提起往事,便有種熟悉卻遙遠的感覺。「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什麼事都會往他想的方向走,可是,他怎麼不想想我的感覺呢?他要我接受他,我就得接受;他要我離開誰,我就得離開,我總是不由自主地被他牽著鼻子走,這種感覺一點都不好!」
「或許他只是享受追求過程的那種感覺,而非真正愛妳多深?」綠色的眼眸沒有洩露一點心思,他表現出極瞭解男人本性的態度,試圖引導她的思考。
但她仍是搖頭。有些事情是怎麼也掩飾不了的,何況楚江風也不曾掩飾。她對他,一如他對她,聯繫在兩人間的感情根本藏不住。
可是她就是不甘心啊,自己就像個笨蛋一樣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間,偏又受他吸引,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讓她動容、也讓她氣惱,明知只要她點個頭,他絕對敞開胸懷歡迎,但她還是卻步不前。
況且,她若接受他,便會再次想起四年前,對另一個男人的虧欠。
「你說得對,菲利浦。」她苦笑著將臉趴在肘間,傳出悶悶的聲音。「我真的很矛盾。」
菲利浦想摸摸她的發以示安慰,但手才伸到她頰邊,她卻反射性地往後躲。
「喔……對不起,我不習慣別人碰我的頭髮。」只除了一個人……
「真可惜,這麼漂亮的頭髮。」大方地攤手,他故意和她擠眉弄眼:「打起精神來!妳知道嗎?聽妳這麼描述和Wind間的事,我才放下心。」
「放心?為什麼?」她將下巴靠上攤在桌面的手臂,迷糊地看著他。
「妳愈是猶豫,我就愈有機會不是嗎?」他縱聲大笑。
「別開玩笑了!」一絲笑容終於衝破了煩惱,她沒好氣地鼓起臉。
「我沒有開玩笑。」笑聲停住,他直望向她眼裡,表情也正經起來。「妳若不給我機會,只代表著妳言不由心。其實妳一直只把心裡的位置留給Wind,別人根本沒有進駐的機會。我和他表面上看起來公平競爭,事實上一點都不公平!」
「我……」完全招架不住,她被他堵得啞口無言。
「願意告訴我你們的故事嗎?讓我多瞭解一點我的情敵?」略帶戲譫的一句話放鬆了整個氣氛。或許這也是畢明曦在美國時,能短時間和菲利浦交上朋友的原因。
但她弄不清楚這是他的美式幽默還是認真其事,像這一類的玩笑,她不敢再當作玩笑。
「你真的想聽嗎?」看著他逗趣地挑眉扁嘴,無論如何,他體貼地讓她展開笑顏,這,就值得她跟他傾吐心事了。「我和他,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第七章
「我爸人很好啦,你不要緊張兮兮的!」
為了實習課的團體報告,畢明曦第一次帶楚江風到古董店裡。
聽到她說的話,他面無表情地斜視她,直想狠狠搖醒這個人事不解的樂天派。
他的表現像緊張嗎?他根本是在生氣,氣到全身發抖!
好不容易覷了個假日到她家,只有兩個人的約會,她竟然一路上都在說海濤的事。甚至,她不知打哪來的錯覺,竟覺得他和海濤情同兄弟,所以他在社團裡才活得好好的,沒被某人一腳踹飛。
哼!若非他隱藏實力,跆拳道社根本沒幾個人是他的對手。他只是不想太出鋒頭,那違反他一向獨善其身的原則……
「喂!趕快告訴我啦!你從剛才就不說話!」畢明曦擋在門前,一副不合作就不放他進門的模樣。「海濤最近是不是怪怪的?」
「他本來就怪怪的!」休想他替那傢伙說一句好話。
「我去社團的時候,他也不理我,約他出來也約不成功,我覺得,他好像在生我的氣耶!」細眉拉成一線,她非常仔細地回想著。
海濤在生氣她就看得出來,為何他在生氣她就看不出來?楚江風簡直乏力到想掉頭就走,看看這樣會不會讓她發現,他心情也不好。
「妳也知道他脾氣不太好,生氣是很平常的。」最好她就跟他分手吧!
「可是他不會無緣無故亂發脾氣的!」她無辜地用眼神向他求助,似乎他是她溺水前唯一伸手可及的浮木。「好像是從慶功宴那天之後,他就對我好冷淡,喂!那天是你送我回家的,我喝醉酒後到底做了什麼,是不是哪裡惹火他了?」
楚江風思考了一下,忽然上前一步,一隻手越過她肩頭搭上門,斯文俊逸的臉孔瞬間離她好近。「妳喝醉酒之後,吵著要跳脫衣舞,海濤不讓妳跳妳還發脾氣。後來他要送妳回家,妳還拒絕他,說一定要我送妳,於是我告訴海濤,其實妳喜歡的是我,不是他……」他壓低了聲音,貼在她耳邊說。
雙頰因他的動作飛上薄薄紅暈,耳朵敏感地一陣騷癢。「你又在唬我了!我酒品可好了,怎麼可能像你說的那樣?你也不可能跟海濤說那些話……哎呀,你不要靠這麼近啦!」她不自在地雙手貼上他的胸前將他往後推,隔開兩人的距離後,那種熱辣辣的感覺還留在手心。她驀然發現,其實他也有寬闊的胸膛,也有……令她手足無措的本錢。
「妳什麼時候這麼羞澀了?」這句話得到了她響徹雲霄的一掌,慣有的淡笑又回到他臉上,巧妙地帶開話題。「進去吧!我們要在這裡曬太陽多久?」
為了避開這陣尷尬,畢明曦樂意配合,打開門比了個歡迎光臨的動作。
「楚大爺,歡迎光臨敝店,裡面所有東西都可以參觀,坐在裡頭的那位是畢老頭……喔,我忘了我們是要來實習的,請容我重來一遍。」
馬上換成高傲的表情,她抬起下巴輕哼一聲:「楚小弟,這裡以後就是你工作的地方,弄壞東西你就給我小心點,坐在裡頭那位是畢老闆,而我是老闆的女兒,請稱呼我『大小姐』!」
「不准叫我小弟!」略微皺眉,輕輕敲她一記:「妳只能叫我的名字,很親密的叫或很隨便的叫我都不在乎,就是不准叫我弟弟!」
「你本來就此我小……」她低聲咕噥,又被他狠瞪一眼。「好嘛!凶什麼凶,以後一定欺負你到死!」
「我很期待。」他露出意味深遠的笑,越過她逕自走到畢老面前,簡單自我介紹:「伯父你好,我叫楚江風,從今天開始打擾你了。」
畢老正埋頭與棋盤奮戰,只唔了一聲表示響應,連看都沒看來人一眼。一個人下棋也能下得這麼全神貫注,其古怪果然與畢明曦一脈相承。
但楚江風並不氣餒,他擺出招牌的溫和笑容,又繼續說道:「小畢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到店裡實習,不僅是為了成績,同時也想更瞭解她的生活環境及家人,因此我的打擾可能不僅這一陣子,請伯父見諒。」
手執一顆黑子停在空中,畢老聽出了什麼,緩緩抬頭望向楚江風。兩個男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畢老瞇起眼仔細觀察,楚江風則堅定地回視他,短短幾秒鐘之內,彼此都在心裡留下了印象。
低下頭,黑子下在關鍵的一處,白子敗局已成。畢老輕輕點頭,沒有說什麼,但楚江風卻鬆了一口氣,只有他明白畢老這個動作意義多大。
一旁的畢明曦早等得不耐煩,也懶得管這兩個男人在打什麼啞謎,扯著楚江風就往店裡走。
「快點快點,我有好東西給你看!」
「什麼好東西?」他被拉到一個古董椅上坐下,在她拿東西的時候,順便瀏覽一下滿室古玩,忽爾目光定在木製雕花櫥櫃上某處,表情沉了下來。
「妳會將古董店裡的東西放在宿舍嗎?」他突然問。
「當然會啊,沒看到熟悉的古董,我才睡不著哩!宿舍矮桌邊那個櫃子,裡面放的就是我從店裡帶去的東西啊,不過,只能當裝飾品用就是了。」她半個身子埋在另一個大櫃內,因此沒看到楚江風古怪的神色。纖手隨便往一個方向指,模糊的聲音又從櫃內透出:「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把那個雕像也帶去哩,可惜太重了!」
雕像!楚江風順著她的手看過去,果然看到一尊仿羅丹的青銅雕像立在那兒。雕像人物一手拍著額頭,另一手像拿著什麼,全身上下肌理分明。楚江風好奇地走過去端詳許久,無預警地伸出手抬起那座雕像。
「喂!你在幹嘛?快把雕像放下啦,等一下砸壞!」好下容易從櫃子裡挖出東西的畢明曦,差點沒讓楚江風給嚇死。她急忙?到他身邊,恰好他也把雕像放下,仍是怔怔地看個不停。
「你……在幹嘛?」她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書讀太多把腦袋讀壞了。
「我想,我有點瞭解妳為什麼會看上海濤了。」就是不知道他指的是雕像的重量,抑或雕像的肌肉。
「天啊,你做出這種危險動作,只為了證明你也抬得起它?」她翻了翻白眼,只覺他真是夠無聊的,卻沒發現他這個動作背後的意涵。
「妳不是要拿東西給我看?是什麼?」他無所謂地笑了笑,暗自覺得自己又贏了海濤一籌。
這種想法很幼稚,卻很值得。
「喔,對!你看這個!」她將他拉到一旁,遠望畢老沒注意這方,才笑嘻嘻地亮出一條項鏈,項鏈墜是一塊約十元大的紅寶石,質地精純,襯以精細的黃金鏤空雕花,旁邊還鑲著一圈碎鑽,看起來價值不凡。
「很漂亮的項鏈,這就是妳說的『傳家之寶』嗎?」他學她戴上手套,接過項鏈仔細賞玩。
「是啊!」她清了清喉嚨,準備長篇大論。「這條項鏈據說是古歐洲一個靠萊茵河的小國塞爾達所有,它的年代大約在五世紀羅馬帝國滅亡後到八世紀末查理曼大帝興起之間。不過我想,那時候的文學多在講教會的事情,而且局勢混亂,所以關於這方面的記載不多,真的很難考證。」
「所以這條項鏈很可能是假的?l雖這麼說,但項鏈本身無論寶石或黃金都泛著光澤,且雕琢精細,實在不像贗品。
「不,這條項鏈裡裡外外都是真的,看鑲嵌的樣子,年代應該也差不了多遠,只是出處令人懷疑罷了。」她拿回項鏈,眼中突然發射出夢幻的光芒:「據說,塞爾達有兩位王子,愛上同一位美人,因為美人無法抉擇,兄弟便在族人面前決鬥,最後哥哥打倒了弟弟,就要殺死他之際,美人卻選擇了輸的那一方。最後,哥哥在全族人面前把這條項鏈戴在美人身上,大方退出了這場爭奪,因而得到族人的讚美。」
「這種謠言確實無法考據,不過倒是替這條項鏈蒙上了些額外的想像空間。」楚江風聽完故事後失笑,開始了他的理性分析:「故事裡的哥哥或許只是想表現風度,但這很蠢,因為榮耀不代表什麼。而那個弟弟故意營造出弱者的形勢博取美人同情,他才是真正的贏家。」
「真是,一個好好的故事被你說得心機那麼重。以年代和位置推斷,塞爾達應是日耳曼人,崇尚武力的民族會在眾人面前示弱?我才不信!」她白他一眼。
「或許吧,但妳不可否認我說的也有可能,那個輸的人就是心機重。」他雙唇勾起些微弧度,腦子不知在想什麼。
「我倒是認為,那個美人會選擇弟弟,有其它的原因。」她神秘地道。
「什麼原因?」
「很簡單的原因啊,你們男人不會懂的,我才不告訴你,笨蛋!」難得有機會用這個詞罵他,當下跩到不行。
他微笑瞧著她高傲的模樣,又看到她愛不釋手地把玩項鏈,突然天馬行空地問了一句:「妳不是說海濤最近對妳不好?要不我也去找他決鬥,替妳出口氣?」
「你有毛病啊!簡直是找死!」她冒著滿臉黑臉,一點也不抱期待。
楚江風只是搖頭淺笑,一個決心卻逐漸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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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快暑假了,海濤即將升上大四,為了訓練出他的接班人,跆拳社最近卯起來練習,操得社員個個苦不堪言。
海濤穿著道服站在體育館正中央,先摔翻了一個學弟,又踹倒了另一個。最近他本來就不甚和善的臉愈來愈不和善,一干人等被他打到都怕了,唯恐自己成為下一個標靶。
「你們反應這麼慢怎麼行?下一個!」他厲聲教訓著東倒西歪的社員,眼光搜尋著還沒有對打練習到的人。
「學長,我來和你對打吧。」楚江風突然出聲,神色從容地走到場中央。
海濤眉頭深深皺起。在社團裡可說只有三種人,高段的社員、普通的社員和初學的社員,而楚江風大一下學期才加入,一直到大二快結束還在做基礎練習,也不常與別人對打,在他眼中,連初學社員都不如。
「喂!江風,哪有人一下跳到最高級的?你會被老大踢死啦!」一位同年級的社員好心地勸告。
「呃,學弟,你確定你要這麼做?」另一個社員膽戰心驚地瞧著這一幕,其它人也紛紛點頭。先不說楚江風一副文弱書生樣,他和海濤更有爭奪畢明曦這個過節,新仇加上舊恨,所有人都一致認為楚江風活膩了。
「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楚江風笑得雲淡風輕,真有種置之死生於度外的瀟灑。「海濤學長,如果我說,我是為了小畢和你打這一場呢?」
群眾嘩然,不敢相信楚江風就這麼大剌剌地說出來,海濤更是肅著臉,不發一語地瞪著他。
「我要以這一戰證明,她不適合你。」楚江風加油添醋地又說。
「你贏不了我的。」海濤冷冷開口。
「不贏未必是輸,何況我們連打都沒打過,你怎麼能如此判定?」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不客氣了。」他丟給楚江風一套護具,而為了表示對他的尊重,自己也戴上一套。
看來是要玩真的了,每個人都替楚江風捏把冷汗,懷疑他怎麼還能自在地穿上護具。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在達成共識的情況下,一個人偷偷地溜出體育館。
「開始了!」海濤踏著有條不紊的步伐,眼神鎖緊了楚江風,他總覺得他的姿勢不太像跆拳道,但也不像沒學過的樣子。
先測試性地一個側踢,令眾人意外地,楚江風輕輕鬆鬆地閃過,還猶有餘裕地說:「學長,你不必留手,我不需要你故意讓我。」
嘩……眾人愈來愈欽佩楚江風一去不回頭的勇氣,全都聚精會神地看著他說完話後怎麼被痛宰。
海濤隱隱覺得楚江風的底子不像看起來那麼簡單,他站得四平八穩,擺出的姿勢十分微妙,彷彿可以隨時接受每一個方向來的攻擊,也可以隨時往任何一個方向避開。
收起了輕視的心,他突然前進一大步,眨眼就是一個中段旋踢,被他側身躲過;順著勢,他迅捷地又兩次旋踢,卻在將踢上楚江風時,被他雙手畫出的大圓化開。
「你這不是跆拳道!」海濤停步,懷疑地質問。
「我們剛剛並沒有說,一定要用跆拳道。」楚江風突然欺近他,海濤本以為他要以下壓的技巧攻擊他的腰部,沒想到楚江風抓住他的手,-個低身,就要把他往前摔。
海濤反應極快地轉身,避開了他的攻擊,心裡開始對楚江風重新評估。
「來了來了……」看得心驚膽跳的眾人突然發出鼓噪,場上兩人仍是互不相讓地對峙,從體育館的門外,畢明曦神色驚慌地跑進來。
她看清楚了場上的情況,失聲叫出:「楚江風,你白癡啊,真的向他挑戰!」
楚江風眼神一凝,沒有轉過頭去看她,反而向海濤說道:「我們繼續。」
「好!」海濤先拉開了距離,飛快地又一個前踢,本以為楚江風又會躲過,沒想到這次踢個結實,只是他還撐著沒有倒下。
相準了這個時機,海濤連續三記旋踢,記記正中目標,楚江風彷彿放棄反擊,只是站著讓他踢,只憑意志力讓自己站著。
「江風!你不要再比了!趕快認輸下場啦!」畢明曦嚇得臉都青了,海濤狠狠踢的是楚江風,但真正痛到想哭的卻是她。
「喝!」海濤最後一個上段的後旋踢,楚江風應聲倒下,痛得身體都縮在一起,護具根本一點用都沒有。
畢明曦不顧眾人阻止,飛奔到場中央,關心至極地蹲下身察看他的情況。
「江風!你怎麼了?他踢到你哪裡?你不要嚇我……」壓根忘了海濤的存在,她一手替他除下護具,另一手撫著他發白的臉。
「還好……」他發出虛弱的聲音,試圖對她微笑。
「你這個笨蛋!幹嘛跟他挑戰,你明明就打不贏的!」她深深地看著他,不知怎麼形容內心的感動。本以為他找海濤挑戰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真的做了,然後弄得自己傷痕纍纍。「笨蛋笨蛋!你真笨……」她不敢再想下去,因為她的心愈來愈痛,眼淚也蒙上眼眶。
海濤冷眼旁觀著這一切,每個人也都看到了,畢明曦根本眼裡只有楚江風,她名義上的男朋友卻被冷落在一旁。海濤走到場邊拿起一條濕毛巾,又回到場中央,等到陰影籠罩頭頂,畢明曦才想起他的存在。
「海濤……」她紅著眼茫然地看著他,又茫然看著楚江風,一瞬間,對自己的定位完全混亂無法思考。
海濤深吸口氣,臉色凝重地將濕毛巾落在楚江風臉上,冷冷地道:「我退出這場遊戲,小畢,我們分手。」
畢明曦如遭電殛,震驚地望向海濤,卻見他臉色複雜地直視她。
「妳……真的搞不清楚狀況。」語畢毅然轉身就走,沒有再多說什麼。
她心慌地低頭求助,但楚江風的臉卻被毛巾蓋住,完全看不到表情。
而那條毛巾,是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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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妳輕一點……」楚江風趴在畢明曦香閨的小床上,讓她粗魯地推拿著後背。
「活該!誰教你去找死,明知會被打得很慘,還逞什麼英雄!」她氣不過又使了幾分勁。都是這個混球害海濤和她分手!
x哀哀慘叫了幾聲,楚江風翻身坐起,抓住她使壞的手,柔柔地看著她:「可是我認為挨得很值得,從今以後,所有人都知道妳畢明曦是我楚江風的。」
「你真的有病!到現在還在開這種玩笑!」她抽回手,瞥見他瘀青的腰側,順便下留情地加重他的傷勢:「你讓海濤在眾人面前甩了我,還一副是我變心的模樣,竟然一點愧疚感都沒有?真是豬頭豬頭豬頭!」
「我不是開玩笑!」他表情嚴肅起來,鎖定了她訝然的雙眸:「妳仔細想想,每一次我和妳說的,關於海濤的事,從來就沒有開過玩笑!」
畢明曦呆坐床緣,想他每次提到海濤就臉色不佳,也從不諱言在海濤面前破壞他們的感情,但她相信他,萬事找他商量,最後他利用她的信任,摧毀了她的初戀。
「你怎麼可以這樣?」她像看一個陌生人一般看他,眼中充滿了受傷。他覺得這樣很好玩嗎?耍得她團團轉,如他所願地讓她離開海濤,這樣他就高興了嗎?
「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一種初見他時,落寞的神情又出現在他週遭。「我必須說、我不想讓妳難過,但我更不想失去妳。妳有沒有想過,當妳在我面前談論海濤的時候、當妳一臉幸福地告訴我妳戀愛了的時候,為了扮演好妳的好兄弟,我必須忍受著聽下去,那種感覺,妳一輩子都不會瞭解。」
這一席話猶如當頭棒喝:「可是你……你可以告訴我你不想聽啊!」
「可是我想聽,我要知道妳和他進行到什麼階段,找出我可以介入的機會。」他從來不試圖隱瞞什麼,只是她從不當作一回事。「我為什麼要找海濤打一場?妳那條項鏈的故事引起了這個契機,若說妳是那個夾在兄弟之間的美人,那麼我寧可當那個弟弟,輸得灰頭土臉,卻贏得愛情。」
恍然大悟,她刷白了臉,站起來遠離他兩步:「我明白了……你故意在大家面前向海濤挑戰,就是知道自己會被打得很慘,我一定會幫你的,然後……然後海濤自尊心那麼強的人,一定忍受不了這個……你怎麼可以那麼奸詐?你明知我有多麼喜歡海濤的!」
「妳真的喜歡他?妳捫心自問,妳喜歡他的程度,有大到可以放棄我嗎?妳如果堅持要和他在一起,那麼,我們將不再是朋友,妳可以忍受嗎?」他頭一次這麼嚴厲地與她說話,便是要敲開她那顆懵懂頑固的小腦袋。
畢明曦咬著下唇,惶然望向他。他說的情形若真的發生,肯定是她活著以來最大的打擊。這時候她才發現,與海濤分手,她只是震驚與不解;但和楚江風分離,她將是痛苦與恐懼。
他的份量遠遠超過其它人,早已在她心中佔據一個不可或缺的位置,她怎麼會這麼遲鈍,到現在才發覺?
楚江風歎了口氣,摘下眼鏡,沒有隔閡地與她四目相對,目光幽遠而深邃。「和妳一起談未來、談夢想的人是我;知道妳生理期會痛得死去活來,為妳張羅一切的人是我;聽妳抱怨、訴苦的人是我:和妳一起趕作業、狂打工徹夜不眠的人也是我,是不是我們的距離太近,讓妳反而看不清楚呢?」
他說的對……他說的完全對,她一句話也無法反駁。在她心裡,海濤就是高高在上,所以她拚命追尋著這個想望,卻沒意會到能支持她不倒下的基礎,早就牢牢地在她身後守著她;現在她攀上那個高點後,楚江風將她推了下來,可是仍在下方等著接住她,要她看清楚現實。
那個高點,她攀得很累,回到熟悉的人身邊,她才能真正放鬆。
可是她是畢明曦啊!以前沒有楚江風,她也是活得好好的,她自在地朝著自己的夢想前進,不靠任何人幫忙,她也可以處理得很好,是他讓她學會了依賴,學會了分擔,學會了……愛情。
他讓她不安了,真的,一個本來以為是那樣的人,突然發現他的所做所為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還擾亂了她的一切,她只想逃。
而且,她對不起海濤,他是這場故事裡最無辜的人,被盲目的她給拖下水。
「江風,我……不能接受你。」要她拒絕楚江風,比海濤拒絕她還令人痛苦,可是她還是說了,為了弭平心裡的愧疚。
「為什麼?」在他做了這麼多之後,她仍是這麼響應?楚江風失卻了血色,壓抑下顫抖的聲音,平靜地問。
「我若和你在一起,那對海濤不公平,是我自己去招惹他的,卻又令他失望。」她狠下心,定定地望著楚江風,不管目光裡洩露出多少對他的愛戀與不捨。「我會去告訴海濤,直到他交新的女朋友前,我都不會和你在一起。」
啞然站在原地,楚江風知道他再說什麼都沒用了。
人心是最難掌握的,過去他的父母無預警地離開,已經重傷他一次,在好不容易找到新的情感寄托後,連她也要離開,他好像一下子什麼都沒有了,與她勾勒好的未來,也變為一片空洞。
可是他一定要放棄嗎?他能夠放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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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江風看得出畢明曦眼中的情感,那絕不是憐憫或同情,是一種真摯的、純粹的愛情,連她注視海濤時都沒出現過。
這是他僅剩的希望,他願意再賭一次,因為他已經陷得那麼深。
又是一個月明風清的夜,他與她已經一個星期沒有見過面,在這個時候,他約見的人卻不是心中掛念的她,而是另一個人。
坐在體育館外的階梯上,他等著海濤。
龐然的影子來到身邊,學他在階梯上坐下,海濤仰望天上明月沒有開口,兩個人像在比耐性,讓沉默籠罩彼此。
「小畢找過你嗎?」楚江風的聲音帶點無奈,在夜色裡幽幽傳出。
「嗯。」海濤淡淡回答。連他自己也不懂,他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痛恨楚江風,因為他知道自己對畢明曦的感情,遠遠及不上楚江風,他沒有那種可以為了她,把一切豁出去的決心。
「那麼,你應該知道她的決定?」
「她很蠢。」就他而言,這個傷痕很快就過了,甚至可能不會留下太深的痕跡,她卻無比堅持。
「結果,我們誰都沒得到她。」他苦笑,心裡浮現一種和海濤惺惺相惜的怪異感覺。
「自以為聰明的你,其實也很蠢。」海濤面無表情,由楚江風的笑聲裡聽出淒涼。他有些意外,這應該是楚江風難得露出的脆弱,如果他永遠這麼坦率的話,或許他們有結交為好友的可能。
「可是我除了聰明以外,什麼都沒有。」他止住了笑聲,肩頭頂了海濤一下。「喂,幫個忙,快點交女朋友吧。」
「短時間內我不會考慮。」很老實地招供了,但這絕不是心存報復,而是即將升上四年級的他,將開始落實一連串的生涯規畫。
「你故意整我啊?」他攬眉瞪他,盯著他線條深刻的側臉半晌,突然語出驚人地宣示:「我會還你一個女朋友。」
「你說什麼?」海濤以為他聽錯了。
「我說,我會還你一個女朋友,但不是小畢。」偽裝的面具又戴回臉上,淡淡笑著的楚江風,除去防備的時間只有那麼一瞬。
聽到他的說法,海濤突然一把火上來,粗聲粗氣地回答:「我不需要你的施捨!」
「這不是施捨,我還你的女朋友,保證適合你。」理想人選早在腦海確定,只差時間的問題。
「不必!」海濤怒瞪他一眼,弄不清他這番話認真的程度,突然有些瞭解畢明曦被他要得暈頭轉向的感覺。
「我不只要還你一個女朋友,你踢我那幾腳,我一定會討回來。」他又是那樣和氣地淺笑著,在海濤的眼中,卻變得可惡至極。
「不可能!」他抬頭繼續賞月,不再管楚江風算計的笑臉。今夜以前,他想也沒想過會和亦敵亦友的他和平地坐在這裡談話,人生的際遇確實奇妙。
「你等著吧。」說完,楚江風再度苦笑起來,他要海濤等著,也等於要自己等著,而這一等,很可能就是幾年時間。
或許,他應該利用這幾年時間好好佈局,讓畢明曦重新回到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