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些幾乎要將她的腦細胞全毒死的帳本上頭的數字堆裡抬起頭,緹瑩約略地瞄瞄伯利遞過來的花邊新聞。
「嗯,起碼這個的格調看起來比較高一點了。」搔搔頭喃喃地說著,緹瑩疑惑地盯著手邊的計算機,「不會吧!這計算機是不是壞啦?」
「我昨天才幫你換電池的,應該沒那麼快沒電。」
「但是……怪事,我算了五遍,每次的結果都不一樣……怎麼會這樣呢?」翻翻那疊厚厚的單據,想到得再重新一張張的核對帳目,緹瑩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剛穿好直排輪鞋的伯利,立即很迅速地溜了過來。
「是嗎?我看看……佬,跟你第一次得到的結果一樣,你一開始就算對了。誰教你要多算幾遍,這叫多做多錯!」拇指摩挲著鼻頭,伯利做出個自以為帥氣的動作,耍帥般地朝後頭甩甩他染得五顏六色的長髮。
「少在那裡發表你那些謬論了。這計算機一定有鬼,要不然為什麼每次你按都沒事,我用就會亂碼。」將那些帳本捧到保險庫旁的櫃子裡放,緹瑩這才有機會拾起那張報紙,仔細地看著上頭的新聞,但任她怎麼想專心,眼光還是不由自主地溜向那幅「相當於」六×八的照片。
「緹瑩姊,你又來了!我覺得你就像那個胡適一樣,自己的牌技差,每回打輸就硬說人家的麻將有鬼!」整顆頭湊到緹瑩眉旁,伯利伸出食指戳報紙上面的照片,「你看,他們外國是不是都沒有美女了?連這種長相都可以選上什麼華裔皇后……」
「喂,你在酸葡萄個什麼勁兒啊?你聽聽看,是高學府的高材生,人家現在又要在台灣的主持界發展了!」平心而論,這個叫王嵐姿的華裔選美皇后,還真是挺難看出她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勾著浩雲的臂彎,迎向鏡頭的王嵐姿笑得花枝亂顫,而她身旁的浩雲,則是皺著眉地望向別的地方。身著黑金相間的絲縑禮服、裸露大片面積的肩和深刻的乳溝,使斜別著滿頭飛瀑般髮絲的王嵐姿,更顯得誘人幾分。
扁平的鼻樑,加上繳暴且一笑就要露出大片牙齦的大板牙、寬闊但薄銳的唇片,即使在厚重的唇膏遮掩下,仍露出一種突兀的刻薄感覺。她最得意的部分,應該是她那雙大得有些異常的眼睛,就像某些洋化的東方人所當做的事,她剃掉了雙眉,在眉骨上方以眉筆又畫出兩道高聳尖硬的眉峰。
「哼,她們那種ABC的人啊,都是在國外混不出名堂,只好回崇洋的台灣撈一筆,然後又回去混的投機分子。」拿起籃球在室內運著球,雖穿著直排輪鞋,但伯利的身手倒也相當矯健。
將手裡的報紙放下,緹瑩訝異地盯著他,「伯利,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說不定他們之中是真的有心要回來學習中華文化……」
「哼,你別被那些大刺刺的新聞給騙了,我同學的哥哥在電視公司工作,他說那幾個偶像根本就已經打定主意,回來賺一票就走。說到這個選美皇后,我呸!我同學他哥說這個叫王嵐姿的女人根本不是什麼皇后,她連入圍都沒入圍,在第一次預賽就已經被淘汰了,真搞不懂我叔叔幹麼跟她攪和在一起!」搖著頭將球投進牆上的網框內,伯利癱坐在椅子上,翻著白眼叫道。
看著照片中巧笑倩兮,柳腰豐臀的人兒,緹瑩揚了揚眉,「等你以後長大了就會明白,這叫異性相吸。」
「是嗎?」狐疑地撿起報紙,伯利仔仔細鈿地看個飽後,又搖著頭的將報紙扔給緹瑩,「我才不喜歡這種肉肉的女人,我比較喜歡像美少女戰士那種女孩子。」
在緹瑩找出任何話來取笑他之前,滑動著直排輪鞋,伯利像是踩著風火輪的哪吒,風馳電掣般地往外頭滑去,他最心愛的那頭德國牧羊犬,飄舞著膨鬆的毛,跟著伯利在花園間的小徑穿梭著。
雙手抱在胸前,緹瑩斜倚在大且陰暗的厚實窗簾後,透過刺眼的光線,她的眼神隨著花園中的一人一狗移動,思維卻如走馬燈般的快速轉動。
將近兩個月的時間了,這些日子以來,她跟伯利就像是相依為命的家人。有時趁伯利去補習的日子,她會抽空回家,但家裡的狀況還是一如往昔,爸爸跟媽媽還是活在他們的兩人世界,對緹瑩的出現也沒有太大的感覺。
而忙碌的浩雲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對家用的支出他向來都是慷慨的直接將錢匯進帳戶,連她的薪資和伯利的零用錢,他從來都不曾過問一句。有時緹瑩和伯利根本都會忘了有他這一人物存在他們的生活中,因為即使親如他侄子的伯利,都還要自報章雜誌上才看得到他的消息。
而這些大部分刊載在演藝娛樂版,或是閒話專欄的消息,多半不脫紀氏總經理紀浩雲參加了什麼剪綵活動,或者出席圈內哪位藝術家書展、音樂會、電影首映、或是電視試映。幾乎千篇一律報導的重點大部集中在他身旁的女伴身上。
自以清純玉女為號召的歌壇新人,或是演藝圈中閱人無數的老資歷風騷肉彈,也有頂著高學歷光環的過氣女星,社交界的名媛,或是擅長點起話題的小脫星。無論在他身畔出現什麼樣的女人,似乎都不會引起別人的詫異,而那些女主角們,則喜孜孜的四處發佈新聞。宣佈這位有著有別於國內企業家的本土形象、渾身散發歐洲紳士般迷人氣質的男人,是自己的人幕之賓。
就連某些八卦雜誌都很直接的翻譯自英文,將WOMEN.KILLER譯為女性殺手,把這封號往浩雲的頭頂上戴。看著那張照片中英氣逼人的浩雲,緹瑩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確定沒有人瞧見後,她以最快的速度將那張報紙揣入懷裡,低著頭快步地朝樓上走。
耳畔幾乎都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了,帶著作賊般的心情,緹瑩低垂粉頸,連走帶跑地想快些跑回自己的房間。
「緹瑩,你這麼匆忙要上哪兒去?」頭頂上傳來沙啞的聲音,緹瑩一分神之餘,腳下踩了個空,差些兒沿樓梯階梯滾下去。但幸好聲音的主人及時伸出援手,攬住了她的腰肢。
「紀……紀先生,你怎麼會在家裡?我……我的意思是……!呃,呃……」乍見到浩雲那稜線分明的臉龐,緹瑩心虛得結結巴巴。
「我住在這裡啊!伯利的腿似乎已經完全痊癒了,真是太好了。」抬起頭眺遠著在廣大花園奼紫嫣紅中穿梭的伯利,浩雲綻露出一抹寬慰的笑意。
「是啊,醫生說得沒有錯,伯利的腿完全是因為他心裡的結,所以才沒有知覺。現在他已經恢復得差不多……」所有的感覺全都因為他橫在腰側的手臂而警鈴大響,說到最後,緹瑩根本已經忘了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全部的注意力全投注在他難得見到的笑顏裡。
「原來如此。嗯,無論如何你的功勞也不小。」舉起另只手撥撥緹瑩甩到臉龐的髮絲,浩雲絲毫也不避諱地為她將那幾綹發塞進她耳後。
只能呆呆地盯著他猛瞧,直到此刻,緹瑩才明白秀色可餐是什麼意思,老天爺,如果只像我這樣定睛地望著他,都會忘了世界的存在,那麼秀色可餐是絕對有可能的!
大概是剛沖完澡,額頭上的幾綹劉海,不馴地橫在地寬廣的印堂上。酷似羅馬式的高聳鼻骨,在眉毛交接的眉心下方,有著斷裂過的痕跡,總是緊緊抿著的唇,此刻很輕鬆地笑開了,展露出整齊的牙齒。
在他說話時若隱若現的酒窩,此刻清楚地鐫在他古銅色的肌膚上,連他的下巴都有道小小的弧使他下顎因而分割成兩道完美的線條。
但除了這些細部之外,他最惹人注目的該是那對永遠深邃得像潭不見底的海洋般的眸子,總是閃爍著機智和嘲諷的光芒,當它們凝視著你時,又像是在呼喚著你,要你無條件的投降,沉溺在其中的柔情裡。
附近傳來咯咯的腳步聲,緹瑩這才猛然自失神狀態中覺醒,她赧然地往後退一步,雙手緊緊地攀著樓梯的扶手,因為若不這麼做,她怕已經酸軟無力的腿會令她筆直地滾下樓去。
「浩雲,我們走吧,他們可能已經等我們很久了。」背後那個怪腔怪調的人物一現身後,緹瑩的心彷彿被什麼重物狠狠地捶紮了一下。是王嵐姿!
還穿著那套黑金相間的絲絨禮服、飛瀑般的長髮如剛收割束好的稻草桿,僵硬膨鬆得一如女巫。伸出暴出不少青筋的手,她千嬌百媚地將手伸進浩雲的臂彎裡,對他嬌嗔地撅起唇。
「浩雲,你有沒有等很久呢?抱歉,我的時差一向都沒辦法調整過來。咦,這是誰啊?」瞇起眼,王嵐姿盯著眼前全身幾乎都要僵直了的緹瑩,冷冷地問道。
「這位是丁小姐,她是我請來照傾伯利的……應該說是保姆吧!」剛才所有的笑意很快地自他臉上褪去,平時冷漠孤峻的神色又回到浩雲臉龐。
「噢,是傭人。呃,我剛剛才在想,這麼大棟的房子,不知道要多少傭人才夠哩!浩雲,我們最好快些走吧,我爹地他可是最痛恨等人的。」瞄瞄腕間有著各種寶石散射光芒的表,王嵐姿喳呼喳呼地拖著浩雲往外走。
似乎頗為無奈,身不由己的浩雲回過頭看了看仍站在樓梯中段的緹瑩,最後只是朝她揮揮手,即和王嵐姿一坐上司機準備好的車離去。
聽到引擎發出的恣吼聲,緹瑩這才恍如大夢初醒,她三步並作兩步地往樓上跑。來到二樓她的房間時,氣喘吁吁地拉開窗簾,趴在窗戶的玻璃上,看著載有浩雲的車駛出大門,再順著社區道路而出了社區大門,然後消失在車陣。
惆悵地坐在自己床上,緹瑩緩緩地自懷裡拿出那張報紙,望著上頭那兩個相依偎的人影,淚水一滴滴地自她眼眶溢出,在照片上逐漸連成了一大片的濕地。
「緹瑩姊,你在想什麼啊?」剪著大大小小的包裝紙,伯利湊過去,用頭上戴的牛仔帽抵了抵緹瑩的手。
「呃?沒有哇,我沒有想什麼。伯利,你確定你不想參加你叔叔為你辦的生日宴會?」想起這場伯利最重要的十八歲生日,緹瑩語帶同情地問道。
「我才受不了那些老頭子跟老太婆們的囉唆哩!但是叔叔說這是我的義務,因為從我滿十八歲起,我就可以行使我的股東權利了,那些老頭子跟老太婆們都是我們公司的重要客戶,我非得見他們不可。」原本還興高采烈地剪著綵帶的伯利,嘮嘮叨叨地大吐苦水。
「嗯,是啊,這是你的責任,不過這也表示你長大了,還是很值得慶祝的!」「唉,要不是叔叔答應我可以在宴會完之後,邀我的朋友們來開PARTY,我早就離家出走了。」把玩著手裡已經堆得像座小山的采帶,伯利的好興致又來了。
婉約地笑笑,緹瑩垂下眼瞼以掩藏自己的心事。事實上,這些天為了忙伯利的生日宴會的事,她整個人像陀嫘般地忙著團團轉,但是每晚躺在床上時,她卻苦於無法安然入睡。
明明知道自己的肉體已經疲憊不堪了,但每到深夜,她的思緒卻逐漸的清明起來。等待,她在等待……
等待著熟悉的車聲響起,然後是上樓的腳步聲,經過了她房門外,而後登上另一段樓梯而至消失。
每天她都這樣默默地在等待著,只有聽到他的腳步聲,緹瑩才會放心的入睡,但更多的時候,她卻是為了那多出來的一對腳步聲而徹夜難眠。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注意到那個總是冷冰冰的浩雲,雖然每次見到他時都忍不住要臉紅心跳,但緹瑩還是沒法子控制自己不去想他,或故意製造機會接近他。
但自己實在很沒用,時日一久,連緹瑩都要如此地數落自己。光是見到他就張口結舌,手足無措了,還在腦海裡幻想了那麼多天方夜譚的故事情節,真是癡人說夢!
「呼,剪這麼多應該夠了吧?」將剪刀往前面茶几上一丟,伯利坐在地板上,身體往後靠在沙發上,隨手拿了張報紙,「哇,真的假的啊?我叔叔要娶這個波霸?」
聽到伯利的驚叫聲,緹瑩很快地伸手搶了他的報紙,坐在沙發上,忐忑不安地看著那位王嵐姿展示在手指上的碩大鑽戒。
照片如果還未完全說出含意的話,那麼照片旁的文字倒是敘述得很清楚——
選美皇后也是國內新竄起的主持新秀王嵐姿,昨日展現她富商男友所贈予的巨鑽,美鑽贈佳人轉為佳話,據消息靈通人士透露,佳期己近。
宛若天上迎頭兜下來一大桶冰雹,這短短不到一百字的小花絮,卻令緹瑩頭昏眼花,整個胸口像是被什麼硬物堵住般,久久都不能自己。
「哼,我叔叔要是娶了她,我一定要搬出去住,看她那個假惺惺的樣子,我就一肚子大便!」將直排輪鞋穿上,伯利說著奇怪地盯著緹瑩,「緹瑩姊,你怎麼啦?」
「沒……沒什麼,你要去玩輪鞋了嗎?」茫茫然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緹瑩才低下頭,盯著自己不停抖動著的手指回答他。
「嗯,但是……如果你不舒服的話,我可以……」
「沒事。我沒事的,只是突然有些頭痛而已。」
「是嗎?你的臉色好難看,要不要我叫司機送你到醫院去看醫生?」不安地在她身畔來回踱著步,伯利想想坐了下來,開始要脫卸腳上的宜排輪鞋。
「不用了,我真的沒事。」
「你確定?緹瑩姊……我爸爸跟我爺爺都沒有說再見就走了,你……我不想再失去你。」突然蹲坐在自己的腳跟上,伯利像只孤獨的小貓般地靠在緹瑩肩頭。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對你做出那種事的,況且現在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辦,哪有時間生病,或是……死呢?」捧著伯利的臉龐,緹瑩對他扮了個鬼險。
雖然半信半疑,但伯利還是很固執地索取著答案,「什麼事啊?」
「你的生日PARTY啊,我答應你要幫你策劃的,你自個兒忘記了嗎?」揚揚手裡的採購單,緹瑩笑笑道。
興奮像燭光點燃了伯利臉上的生氣,他忘形地摟著緹瑩的頸子,「好棒,我一直以為你已經忘記了!你剛才叫我剪采帶,我以為是叔叔要辦的宴會要用的東西,你是為了我的PARTY而準備的!好棒!」
看到緹瑩窘困的表情後,伯利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他訕訕地放開緹瑩,「對不起,緹瑩姊,我太得意忘形了,可是我真的好希望你是我的妹姊!從小就沒有人像你這樣願意聽我說心事,緹瑩姊,我真希望你就是我的親姊妹。」
緹瑩看著這個塊頭比自己高壯一大半的伯利,彆扭又尷尬地扭著手指頭,斷斷續續地愈說愈小聲,緹瑩忍不住伸出手拍拍他的臉頰。
「我也是。因為我是獨生女,從小也一直希望有弟弟妹妹可以陪我玩,伯利,你真是個好孩子!」
「那你永遠都不要離開紀家,好不好?」像個得到企盼已久的玩具的小孩,伯利四腳著地扭著屁股地在緹瑩身旁爬來爬去。
「我……」正想要告訴他天下無不散宴席的道理之際,緹瑩卻猛然發現自己已經被凌空架起,她瞠目結舌地瞪著臉色鐵青的浩雲,「紀……紀先生……」
「叔叔,你在幹什麼啊!」迅速地自地板上站起身,伯利狼狽地拍打著膝蓋和手掌,靦腆地問道。
「喲,我說伯利啊!」你怎麼可以跟你的保母這麼……這麼……再怎麼說,她終歸是個下人,你這事兒要是傳了出去,那可真要笑掉人家的大牙了。」站在門口,不住地以一把檀香扇扇著風。游慧怡,伯利的生母,跟一旁的王嵐姿,對緹瑩投以不屑的眼光,游慧怡更是提高了嗓門,故意說給緹瑩聽似地瞟著她。
「紀先生,這……我……」對慧怡這一番話說得面紅耳赤,緹瑩心急著想要解釋,但支吾了半天卻說不出什麼話,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何錯之有。
「浩雲,這可也是你親眼見到的,你當初不讓我有伯利的監護權,我想你是伯利的叔叔,再怎麼說也會好好照顧你大哥的兒子,沒想到你卻找了個這種女人來照顧我兒子。她是不是別有用心,想利用伯利來騙錢?」愈講愈激動,慧怡整個人跳到緹瑩面前,只差沒有張口咬斷緹瑩的喉嚨。
「大嫂,你別激動,這件事並不像你所想像的那樣。」護著緹瑩走到慧怡所無法靠近的牆角,浩雲用身體擋住緹瑩說道,「緹瑩她不會是那種女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年頭多得是想要變鳳凰的麻雀,只是連這麼小的男孩子都不放過……」撐著三寸以上高跟鞋,王嵐姿一扭一扭地來到沙發旁,大刺刺地坐了下去,嘴裡仍是沒有閒著地編派著緹瑩的不是。
「夠了,你們!緹瑩姊又沒有對我怎麼樣,你們為什麼要這樣說她!」憤恨不平地捏緊了拳頭,伯利像是積存了許多能量的活火山,突然爆發地大吼。
聞言趕緊跑上前去,慧怡緊緊地握住了,伯利想要甩開她的手,「伯利,你受到了什麼委屈都跟媽媽說,媽媽一定為你做主的,嗯?」
「我沒什麼委屈,你今天來又有什麼事?」掙脫了慧怡枯爪般且塗滿黑紅色寇丹的手,伯利遠遠地避開她。
「你這孩子怎麼這樣跟媽媽說話呢?我是前你叔叔的女朋友,嵐姿阿姨說……」
「拜託,什麼阿姨啊,以他的年紀,喊我妹妹就已經很勉強了。」聽到慧怡的話,王嵐姿尖著嗓門地抗議著。
不以為然地瞄她一眼,慧怡再次轉向伯利,「呃,你嵐姿姊姊說湯婆婆跟福伯回大陸琛親去了,我這一聽,心想,這下子你不就沒有人可以照顧了嗎?身為你的媽媽,我本來就有這個義務跟責任來照料你……」
「是嗎?十五年前你要再回去當明星時,就沒有責任跟義務嗎?」眼裡充滿了痛苦和尖銳的批判,伯利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著逼近慧怡,使她連連往後退了幾步。
「我……我……但那些跟這個保母勾引你又沒有關係?浩雲,我把伯利交給你,現在出了這種亂子,你要怎麼跟我交代?」眼見自己被兒子說得無話可反駁,慧怡立即將矛頭對準了緹瑩,想將話題岔了開去。
「媽,這關緹瑩姊什麼事啊?你們可不可以不要再煩我了!」像是發狂般地撕抓著自己的頭髮,伯利整個人陷進了歇斯底里的狀態,「我不要!我不要再聽這些了,你們聽見了沒有!」
見狀立即飛躍過沙發,在慧怡趕到之前,浩雲伸手架住了伯利兩肋,架高他而後猛烈地搖晃著他,「伯利,鎮靜下來,伯利、伯利!」
「不要,我什麼都不要聽!緹瑩姊、緹瑩姊呢!我要找緹瑩姊!」掙扎著亂踹亂踢,伯利像是已經喪失了神智的野獸般,只是強烈地搖著頭,口裡不停地重複大叫。
「伯利……伯利,你可別發瘋了,媽這下半輩子都要靠你了,伯利!」拉著兒子的手,慧怡嚇得枯立在一旁放聲大哭,一時間眼淚鼻涕齊流,將她臉上的妝都糊化掉了。
聽著伯利不停地狂號著緹瑩的名字,浩雲將緹瑩拉到癱在沙發上低嚎著的伯利面前,「快想想辦法,別讓他的情緒再失控了。快啊!」
望著額頭冷汗濕成一片,頸合青筋浮腫的浩雲,緹瑩只得蹲下身子,將手放在伯利攢成拳頭的手背上。
「伯利、伯利,現在聽我的話,深深地吸口氣,嗯,對,把氣吸進去,再慢慢的吐出來。對,好,再來一次,嗯,慢慢吸口氣,嗯哼,吐出來。」在緹瑩溫柔的語調中,伯利緩緩地作著吐氣吸氣的動作,漸漸的,伯利的臉色逐漸趨於平緩,而後恢復自然。
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之中,伯利雖然已經沒有剛才的激動,但他蒼白的臉色,卻仍帶著令人擔憂的病容。
握著緹瑩的手,伯利露出個虛弱的笑容,「緹瑩姊,我要我的PARTY有全世界最棒的音樂、食物……緹瑩姊,不要離開我。我好害怕、好黑……爸爸在流血,我也在流血,不要讓我自己一個人等死,緹瑩姊,好黑……」
聽著他斷斷續續夢囈般地喃喃自語,緹瑩又紅了眼眶。她用力地捏捏伯利無力的手,「傻瓜,誰說我要走來著?你先到房間休息休息,我一定會讓你的PARYT之成為全台北,不,全世界最棒的PARTY!」
「真的?」困難地轉頭望向她,伯利呆滯的眼神中,逐漸有了些生氣般地移動著。
「當然是真的,現在你先回房休息,你的生日就快到了,你不養好精神怎麼行呢?」
「嗯,緹瑩姊,我聽你的,你可不要離開噢!」
「我不會,我答應你。」
聽到緹瑩的再三保證後,伯利這才願意讓浩雲抱他上樓去。亦步亦趨地陪著伯利回他房間,緹瑩又花了好一番心思安撫他,他才肯安靜睡覺。
悄悄地退出他的房間,緹瑩為這蒼弱少年的身體感到憂心忡忡。當初她剛到紀家時,曾聽湯婆婆提起過,伯利的父親紀浩然從小有個易精神耗弱、歇斯底里的毛病。這似乎是由他的母系那方遺傳而來的痼疾,沒想到也傳給了伯利。
可憐的孩子,有這麼龐大的家產等著他繼承又有什麼用?在他的世界中,最缺乏的卻是一般青少年避之惟恐不及的親情撫慰。在冷冰冰的金錢所堆砌出來的皇宮中,他卻是如此的孤寂……
揩揩眼角,緹瑩打算利用這空檔,找些畫卡跟圖片,為伯利一心期盼的PARTY佈置。她猛然想起在儲藏室裡,似乎還有一大包這類雜物,她想想改變主意,朝三樓後棟走過去。
途中經過那間有著淡淡藍色及濃郁的灰色所裝潢的房間,她好奇地佇足在門口朝裡面張望。她知道這樣做很不禮貌,但她實在沒法子按捺下心裡愈來愈澎湃洶湧的聲音。
這是浩雲的房間,向來都是用鎖牢牢鎖住的地方。
福伯表示,這是因為二少爺長年在國外求學工作,所以沒有能在緹瑩參觀紀家大宅時,讓她進去看看。現在,微敞的門似乎正在向她招手,在門外遲疑了一陣子,緹瑩看清左右沒有人後,便大著膽子地走進去。
是他的房間沒有錯!深深地吸口氣,感官裡立刻都充滿了浩雲的身影,帶著濃濃青苔和森林蒼鬱調的古龍水味。她放肆地在房間內走動,緹瑩訝異地看著這裡頭的擺設是如此的簡單而寂寥;一張大大的雙人床佔據了靠窗的那面牆,一張比普通辦公桌大上數倍的工作台,橫百了整間臥房的大半。舒適的冥皮黑色躺椅,被孤零零地放置在居高臨下,可清楚地看清附近景物的大門口。
這些就是房間裡的全部了。聽到裡面傳出涓淙的水聲,她熬不過好奇心的鼓動,躡手躡腳地向那個屏風走去。
「浩雲,是你嗎?麻煩幫我把浴袍遞給我好嗎?我想你這浴巾的尺寸對我而言,是太小太緊了些!」嬌滴滴的聲音傳人耳膜裡,緹瑩猛然地停住腳步。
老天,我該想到的!這陣子他常帶這位選美皇后回來過夜,我……心裡那點被針扎到的疼痛,突然如野火燎原的星星之火,逐漸在她全身遍灑了無數火苗,使她如墜火山中惶然得就像隨時會融化,耳朵裡轟隆隆的響著巨雷。沒有多思考,緹瑩拔腿就跑出浩雲的房間。
「浩雲?誰?誰在外面?誰?」浴簾後傳來尖銳的叫喊聲,緹瑩沒有理會她,只是難受地往外衝。
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啊!什麼麻雀變鳳凰,那些全都是騙人的神話童話謊話,沒有什麼白馬王子跟白雪公主的快樂結局。有的話也只是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們才玩得起的貴族遊戲。我,還是不要太癡心妄想了吧!
落寞地走近院子,緹瑩苦笑地看著幾乎有半座棒球場那麼大的庭院,別的不提,光紀家私人的院子,就要比我們家附近的小社區公園大太多了。唉……光想到這點,就足以令人洩氣得無以復加啦!
坐在那棵大菩提樹下,緹瑩選擇背靠著挺拔的枝幹而坐,默默地盯著遠方像一面銅鏡的明月。到底我該不該走?我很清楚自己沒有耍帥的權利,想想那些足以壓死人的債務吧!但是……
每次只能這樣遠遠望著他,令我沮喪。我多希望可以跟他像朋友般地寒暄閒聊,但,那些都只是空想。
就像飲鴆止渴一樣,我想離去的決心,在我見到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逐漸瓦解,
卻也在見不到他的時候,又一分一寸地加強。每天在這天秤的兩端掙扎,我到底該怎麼辦?
夜色愈來愈探凝,北風夾著銳利如刀的猛烈,不停刮向穿著單薄的緹瑩,她雙手抱緊了自己,她正打算回到溫暖的大宅子,風中隱隱約約傳來自己的名字,她詫異地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朝那叢茂密的杜鵑而行。
「浩雲,老實說我並不是非跟你作對不可,只是伯利是我的兒子,我總得替他顧好那些該是他的財產。」拉緊了身上的狐裘大衣,慧怡掏出根煙,媚服斜視地示意浩雲為她點煙。
靜靜地為她點燃火,浩雲不發一言地將兩手反插在後褲袋裡,揚起眉地注視著眼前濃妝艷抹的女人。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是真心的關心伯利……一定是福伯跟湯婆婆在你面前嚼我舌根。那個湯婆婆,她從來就沒看我順眼過,至於福伯啊,一天到晚嚷嚷什麼戲子婊子無情無義的廢詰。但是浩雲,你別忘了我可是懷胎十月,千辛萬苦才生下伯利的,你說,我怎麼可以眼睬睜地看著伯利被那個姓丁的女人誘拐呢?」
「你有什麼打算?」「唉,浩雲,我是個感情豐富又脆弱的女人,我一直希望有個強壯有力的胸膛可以依靠……但,你應該知道你大哥,浩然他的身體不好,根本就是個藥罐子。」拉條綴滿蕾絲的手帕揩拭眼尾,慧怡對浩雲投以哀怨的一瞥,「我還年輕,所以沒辦法忍受那種枯燥又沒有希望的生活,正好一些影視圈的朋友來找我,所以……」
「哥哥的身體是不好,但在你跟他結婚前,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自行點了根煙,浩雲噴出長長煙霧後道。
「我是知道,只是我沒料到有那麼嚴重,他根本就像個小嬰兒般的脆弱,你知道我的感覺嗎?他是在找個媽媽的替代品,而我就是那個倒楣鬼,被他逮來當他的支柱,聽他訴苦。」恨恨地扭揉著手帕,慧怡五官都扭曲了。
「夫妻本來就應該互相扶持。」
「不,我不想負擔他的喜怒哀樂,我要一個可以依靠的丈夫,而不是老是找我哭訴的男人。我想要的是一個堅強的男人,就像……你一樣。」慧怡說著就挨近浩雲,瘦骨嶙嶼,青筋暴浮的手指,如蛇倍般地攀上他的衣領,逐漸地往他胸口探去。
「大嫂,我想我還是沒有弄懂你的意思。」
「浩雲,我早就已經跟你大哥離婚了,再說他現在人都死了,你可以改口叫我的名字慧怡。」雖然被浩雲故意側身閃開了她的手,但慧怡絲毫不以為杵地笑了笑,撩撩她膨鬆的法拉頭。
「大嫂,只要你曾經是我的大嫂,就永遠是我的大嫂。關於伯利的事,我會仔細考慮後再決定怎麼做,無論如何,都要以伯利的利益為前提,最重要的是要安定他的精神狀態。」用腳將煙頭踩熄,浩雲準備結束這次談話。
但是慧怡卻不想這麼容易地在這個話題上善罷干休。
「不錯,你打算怎麼做呢?繼續留下那個姓丁的女人?你明知道伯利對她已經入迷了,天曉得她是不是放了什麼符咒給伯利吃,或是找人施了什麼邪術……」
「大嫂,緹瑩她不是那種人,我調查過她的背景,她只是個很單純的女孩子,她沒有理由去害伯利。」
「是嗎?伯利將要繼承的那些財產呢?如果她肚子大了要伯利負責的話,你這個叔叔會有辦法嗎?」
「我不以為緹瑩會做出這種事,我觀察過伯利跟她相處的情形。緹瑩是個極有分寸的女孩子,這也是湯婆婆跟福伯的看法。」不耐煩地將重心由左腳換到右腳,浩雲搔搔他凌亂的頭髮說道。
「哼,那兩個總喜歡倚老賣老的老東西知道什麼,這年頭的女孩子比我們那時代的女孩子厲害太多了。到時候她挺個大肚子召開記者會的話,我看伯利的秘密也會保不住的。你是他的叔叔,又是監護人,你最好想一想。」
「如果真有那個情況發生,你是伯利的親生母親,你自然該站在他這邊做他的支柱。」看著慧怡臉上那若有所思的表情,浩雲心裡一動,根據這幾個月來的接觸,他太瞭解這個曾經意圖色誘他的兄嫂的行徑。
慧怡不會做任何對自己沒好處的事,這女人的所有言行舉止,都以能獲取她要的利益為出發點,想到這一點令浩雲大驚失色,「你想幹什麼?」
「太遲了。浩雲,伯利生日那天的董事會,所有的人都會知道伯利是個精神耗弱的禁置產者,即使他有繼承權也沒有用,他必須由他的監護人監督他的財產。依照你目前對他的處置,我相信法官會很樂意改由我當他的監護人,因為我是他的親生母親。」得意洋洋地拍拍浩雲的臉,慧怡媚眼裡裝滿了冰冷的光芒。
「我是他的叔叔,我不會坐視他被你奪走。你打算怎麼安置他?丟置到療養院裡不聞不問,而後大肆揮霍屬於他的財富。」鐵青著臉,浩雲咬牙切齒地自齒縫中問道。
「不錯,你只是他爸爸同父異母的兄弟,再看看你的社交生活,把他扔給一對老頭子老太婆,跟個別有用心的女人照顧。浩雲,何必這麼生氣呢?其實我還是很願意給你機會的,自從我在倫敦第一眼見到你,我……」手抬又沿著浩雲的臉頰撫摸而下,在浩雲一轉頭閃避她的手指時,她尖銳的揩尖在浩雲臉頰,畫出一道小小的血痕。
「如何?你好好考慮吧,反正離伯利的生日還有三天,你知道怎麼跟我聯絡,拜啦!」走了幾步遠,慧怡又轉過頭對他嫣然一笑,「浩雲,我嬴定了。如果你夠聰明的話,應該知道怎麼做的。嗯?我回去等你的消息了。」
慧怡身上那饒富侵略性的香水味飄遠過後很久,緹瑩仍像是被魔法定住了般地不能動彈。「我的老天,原來伯利是個有病的孩子,難怪他會這麼嬌弱很少到學校去上課,這一切都可以有很合理的解釋了。
原以為他只是個被寵壞了的富家子,現在我明白了湯婆婆跟福伯如此呵護他的原因了,對這個處於弱勢的孩子,除了給他加倍的愛,還能怎麼辦?」
從杜鵑稀疏的枝椏間望過去,身著深橄欖綠套頭毛衣,條紋絨面長褲的浩雲,仰著頭地吐著煙,看起來就像頭憂鬱的獅子,緹瑩就這樣遠遠地盯著他,看得都要呆了。
但這靜謐的奇妙時刻沒有維持多久的光景,當那陣窒人的琥珀和麝香無孔不入地鑽進鼻孔時,緹瑩皺起眉地瞪著踩著粉紅色毛皮為面的拖鞋,裹件大衣,走動間不時露出兩隻細瘦蒼白小腿的王嵐姿。
「浩雲,原來你在這裡啊!呵,洗了個香噴噴的熱水澡真的好舒服,可惜你這裡的浴室沒裝按摩浴缸,或是渦輪式的蓮蓬頭,改天我一定要找人來裝一個。還有啊,這裡的傭人真沒禮貌,聽到我吩咐拿條毛巾,竟然理都不理我,浩雲,你這裡真是缺位女主人……」嗲聲嗲氣地湊近浩雲,王嵐姿伸手槍過了浩雲叼在唇畔的煙,很自然地吸了幾口再將煙塞回浩雲嘴裡。
「你準備就穿這樣回去?」將煙扔在腳下踩熄,浩雲瞄瞄敞著大衣,露出衰頭短短小小襯衣機裙的王嵐姿。
「回去?不,浩雲,我今天不想回去了。」
「這樣不太好吧?再說你父親今天不是從美國過來看你,你沒回家他豈不是會很失望?」伸手把王嵐姿的大衣攏緊,腰間的腰帶拉牢,浩雲還是平淡地面對她微慍的臉色。
「可是……浩雲,我爹地他知道我跟你的事。再說,要不是因為我們之間的關係,我爹地才不會答應跟紀氏合作在大陸設廠的生意。」噘著唇,王嵐姿不悅地甩甩頭,稀薄而焦黃的髮絲,如竭浪般的被風吹得四處飛揚。
「你是在勒索?」浩雲的神情突然變得很僵冷,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扭起了王嵐姿的手腕。
「不,放開我!浩雲,你弄得我的手好痛。浩雲,我根本不必勒索你,我只是把事實告訴你而已!當初是你哥哥紀浩然跟我爹地和解時讓出紀氏的股權,現行我爹地看在我的份上,願意給你這個機會,利用到大陸投資補回虧損。再怎麼記,我都犯不著勒索你。」掙扎著要浩雲放手,王嵐姿也不再是個嬌滴滴的選美皇后或是主持人,此刻的她,瞳孔中閃爍著精明的色彩。
「不錯,在生意場上還是你佔上風,但是王小姐,請你明白一件事,沒有永遠的失敗者,也沒有永遠的勝利者。」犀利地盯著她,浩雲展現出的是個迥異於平常的冷酷神色。
「我……浩雲,你這是何必呢?你應該知道我的心才對。如果你想要我回去,那我回去就是了啦,為什麼要這麼可怕的對我?」見到浩雲冷冰冰的模樣,尷尬地摸摸頭髮又摸摸喉嚨,看浩雲絲毫沒有和緩的跡象,王嵐姿只得自己找下台階地說道。
「我想這樣的一天,也真夠你受的了……那,我走了。呃,不用送我了,我自己開車回去就好。」前言接不著後語地咕噥著,在確定浩雲根本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後,用力地一跺腳,王嵐姿怒氣衝天地往大宅的方向跑開。
屈身躲在花叢後的緹瑩,此時突然地打了個冷顫,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的感到寒意,但那不只是因為號囂的北風,更多是源自心底,那股不請自來的冷栗。
好可怕,原來這種朱門恩怨般的情節,真的存在日常生活中,一直以為那是杜撰出來的肥皂劇,想不到我卻服睜睜地看著它上演……
俏俏地由菩提樹叢後面離開,繞過那座水池,緹瑩不經意地來到那幾座花房外的小徑,踱步到種滿香水百合的花房外,緹瑩心不在焉地看著那些極致忽放的芯朵。
原來生活是以各種不同的面貌在上演著一曲曲的悲歡離合。而我,已經失陷在這裡的心,今後又該如何自處呢?對於他,我又要以何種心情去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