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台上,鄭浩揚的目光也找到了她。
他眼神漆黑。
象黑夜一般漆黑的目光穿過一排排的座位凝視到教室最後面的她身上。
他凝望著她。
她亦凝望著他,臉色有些蒼白,牙齒咬住下唇,手指將鋼筆握得很緊,失神間,「噌——」一聲,筆尖在本子上劃破深深的長道。
而在她身邊。
尹堂曜正趴睡課桌上,他呼吸均勻,唇角有放鬆的笑意,什麼也沒有聽到,什麼也沒有看到,不知道班上又轉來了一個新的轉校生。
「鄭浩揚同學,你找個座位坐下,馬上就要開始上課了。」班導師說完離開了教室。
國貿二班的同學們低聲七嘴八舌地議論開,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小米在學期中間轉校過來就已經夠希奇了,想不到還有更希奇的!距離學期結束只有一個月了啊,聖榆的魅力什麼時候變這麼大,嗯,或許清遠名滿天下的招牌遠沒有傳說中那麼金光閃耀吧。
鄭浩揚走下講台,沿著座位間的過道走來。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挺直的背脊和深夜般漆黑的眼眸給人強烈的倨傲感。
女生們有點小小興奮了,一個個裝作收拾桌面上的東西,希望他能坐到自己旁邊的位置。
他的眼睛根本沒有看到這些。
直直走向教室後面。
小米可以感覺到他走過來的腳步,一步一步,緊迫沉重得讓她透不過氣。她用力呼吸,抓緊手中的筆,然而不知是否用力過猛,筆從手中滑落,在桌面彈一下,然後「啪」地跌落到地上。
鋼筆在地上滾去。
一雙漆黑的皮鞋,鋼筆停在它前面。
鄭浩揚撿起那只鋼筆。
不知為何,當他以一米九的身高彎腰去撿那隻小小的鋼筆時,國貿二班的很多女生忽然有種驚歎的感覺。
他把鋼筆遞給她。
「謝謝。」小米低聲說,沒有抬頭看他。
她伸手去拿他指間的鋼筆,他卻將鋼筆抓緊,抓得很緊,好像永遠不肯放開。她微怔,手指僵在鋼筆上。大約過了兩三秒鐘後,他拉起她的手,將鋼筆放入她掌心,然後將她的手指合攏。
他的手好涼。
小米咬緊嘴唇,終於抬頭看他。他的眼睛沉鬱黯黑,昔日鷹一般的光芒彷彿受到了傷害。
他沉默地轉身離開。
坐到旁邊的空位,他和小米只隔了一個過道的距離。沉默地,他開始整理書本文具。
「喂!他是誰?!」
尹堂曜悶吼,見鬼,睜開眼睛第一刻就看見那小子握住小米的手!居然敢握住她的手!而她還一副怔怔出神的模樣!
小米嚇了一跳:「你醒了?」
「我問你他是誰?!」尹堂曜瞪她,火氣四濺。
「哦……他……」她猶豫下,努力擠出微笑,「他是新轉來的轉校生。」
「從哪裡轉來?」
「……清遠。」
又是清遠。尹堂曜打量她,眉心彆扭地皺起來,仔仔細細打量她:「你認識他?」
小米低頭看課本,含糊地說:「呵呵,老師剛才介紹過了。」
「米愛!」
尹堂曜這一聲吼得全班同學望過來,剛推門進來的國際金融教授也吃了一驚。
鄭浩揚轉頭看向尹堂曜,他的目光深黯。
尹堂曜也瞪向他。
國貿二班的同學們在詭異的寂靜裡好似可以聽到他們二人目光對視中爆發出的「辟里啪啦」的火星。
「上課!老師好!」
班長成媛站起向教授行禮,其他同學跟著她喊。鄭浩揚轉回頭,專心聽課。
小米扯扯尹堂曜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臉上隱忍的火氣,壓低聲音說:「上課了呢。」
「上課又怎樣!」他悶吼,「說,他是誰?!」她看他的目光,根本不可能是才認識。尤其是那小子看小米的目光,簡直無法忍受!
「我要作筆記……」她把聲音壓得更低。
「做什麼鬼筆記!」
「把筆記做好,將來你複習考試的時候,考到優秀的把握才更大些啊。」她對他可愛地微笑,眼睛彎彎象月芽。
「鬼才稀罕優秀。」他嘟囔地說,面對她的笑容,心裡的火氣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你也不要再睡了,這個金融教授課講得蠻好的。」
「想死啊!要你管我!」尹堂曜瞪她一眼,又重新趴回課桌上。嗯,下午的陽光太刺眼,不適合聽課,只適合睡覺。
「睡太多會變豬……」她小聲嘀咕。
「砰!」
一個爆栗在她額頭炸開!
小米低聲呻吟,嗚,他不是睡了嗎,怎麼還聽得到。
睡夢中的尹堂曜扯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就像孩童一樣。小米靜靜望著他發怔,金融教授講的內容全部輕飄飄從她耳邊滑過。
她多想就這麼一直在他身邊。
安安靜靜地守在他身邊。
下午的課轉眼結束了。
尹堂曜足足睡了一下午,他打著哈欠從課桌上爬起來,身上的每塊骨頭都是酸痛的。他邊活動筋骨,邊懶洋洋地說:「一會兒帶你去個地方。」
小米收拾課本:「什麼地方?」
「去了就知道!問那麼多!」他不耐煩地說,然後看她。她穿一襲白色的連衣裙,短短的毛茸茸的頭髮,陽光中,整個人好像是透明的。「你……」
「怎麼?」
「咳,今天很漂亮。」他聲音很含糊,小米差點聽不清楚。
「哦,呵呵。」
「為什麼總穿白色?」除了第一次「約會」那次他給她的綠裙子,好像她彷彿永遠穿的是白色。
「白色,是天使的顏色。」她微笑。
「天使?」為什麼她總是愛把這個鬼東西掛在嘴邊。
「嗯。天使最聖潔無暇,所以它們喜歡白色,如果穿著白色的衣裳,天使找起來會比較容易。」
「找什麼?」尹堂曜莫名其妙,怎麼越說越聽不懂了。
「小米。」
低沉如黑夜的聲音插進來。
小米手一顫,課本「啪」地跌落地上。她慌忙彎腰去撿,天哪,真沒用,為什麼要笨手笨腳手足無措。
漫畫定格般——
兩隻手同時出現在她的手前面。
她愣住。
一隻手搶在前面把書撿起來,「啪」丟進她懷裡,然後一個爆栗熟悉地找到她的額頭。
「笨死了!一會兒見到我朋友,不准這麼丟臉,聽到沒有!」尹堂曜沒好氣地說。自打那個新轉校生踏入教室,她就開始不正常,這裡面一定有鬼。
「哦。」
小米揉揉腦袋,尷尬地笑。
「向她道歉。」
鄭浩揚站在尹堂曜面前,一米九的身高有種逼人的壓迫力,他逼視尹堂曜,目光冷凝。
「你是什麼東西!」尹堂曜挑眉。
「她不是可以讓你欺負的人。」鄭浩揚看著小米額頭淡紅的印子,心中一痛,「向她道歉!」
「我沒關係!一點也不痛!」小米急忙連聲說。
「她跟你有什麼關係!我的……」尹堂曜瞪小米一眼,「我的女朋友,我喜歡凶她喜歡罵她,關你屁事!」
「女朋友?……」
沉痛的目光慢慢看向小米。
「你——是他的女朋友?」
小米咬住嘴唇,在鄭浩揚沉痛入骨的目光裡,她忽然無法呼吸。
班上的同學們還有一些沒有離開,她們好奇地打量著教室後面的這三個人。滿臉怒氣的尹堂曜,壓抑鬱痛的鄭浩揚,他們中間,站著面色蒼白的小米。
下午的陽光在教室裡輕輕照耀。
窗邊的樹葉透明清香。
尹堂曜慢慢轉頭,他瞪著良久沒有說話的小米:「喂!告訴他,你是不是我的女朋友!」
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小米。
她面色蒼白得彷彿靈魂抽離了出去,她站在那裡,陽光中,卻彷彿他無法伸手觸摸得到。
「聽到沒有!快告訴他!」尹堂曜心底一陣沒來由的慌張,他開始用力搖晃小米的肩膀。
「你放開她!」
鄭浩揚抓住他的手。
「砰——!」
尹堂曜一拳將鄭浩揚的臉打得側過去!
「浩揚!」小米驚呼,衝過去扶住被打得有點踉蹌的鄭浩揚。此時,她已經晃過來神,用力吸氣,讓自己冷靜。
鼻血緩緩流淌出來。
小米連忙掏出紙巾,站起腳尖,幫鄭浩揚敷住。他按住紙巾,也按住她的手指。她一怔,趕忙將手抽出來,有點不安地看向尹堂曜。
尹堂曜卻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他冷冷打量站在一起的小米和鄭浩揚:「你和他以前就認識。」這句話不是疑問,是陳述。
「我們從小就在一起。」鄭浩揚沉聲說。
「閉嘴!我問的是她!」尹堂曜目光冷如刀,直直盯著小米,「說!」
「……是。」
「他喜歡你?」
小米默然。她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我是否喜歡她,不關你的事。」鄭浩揚握住她的肩膀,低聲對她說,「就是他嗎?就是他有……」
「鄭浩揚!」小米驚恐地打斷他。
鄭浩揚苦笑:「世上居然還會有這樣的事情……」
「米愛,」尹堂曜一字一句,「告訴我,你和他之間是什麼關係?」冰冷凝固了他體內的血液,他覺得自己就像天地間最大的白癡。
「我……」小米知道他誤會了,可是鄭浩揚的突然出現讓她心頭一團亂麻。和浩揚是什麼關係?說他是翌最好的朋友?說他一直喜歡自己?……
「我跟他以前是同學。」
她終於想到這句話,低下頭。
「只是同學而已?」尹堂曜冷冷凝視她,她和那小子站在一起的身影,讓他恨不得再痛揍他很多拳。
「嗯。」她勉強點頭,十指僵硬地絞在一起。
尹堂曜瞪著她。
她在騙他。
這是她第一次騙他,還是一直都是在騙他?!
「跟我走。」
鄭浩揚再也聽不下去了,他抓住她的胳膊,向教室門口走去。小米掙扎,不行,她不能走,尹堂曜已經生氣了,他不爆發的冷漠反而比打人還要可怕。
「放開我!浩揚!我不能走,我有事……」她努力想從他的掌握中掙脫出來。
「你有什麼事?!」鄭浩揚的聲音也到了暴風雨來臨之前。
「我……」
小米咬住嘴唇,她望向教室後面的尹堂曜。
尹堂曜孤零零站在那裡。
陽光將他的影子斜斜投在地上。
鼻翼的鑽石閃出寒冷的光。
他冷冷望她。
「如果你跟他走,就再不要跟我說話。」
他的聲音比鑽石的冷芒還要冰冷。
「我也有事跟你說!」鄭浩揚壓抑著憤怒,「不想跟我走的話,那麼我們就在教室裡面說!」為什麼,只是一個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小子,她竟然就如此小心翼翼用力維護。
「你——!」小米驚慌回頭。在鄭浩揚眼中,她看到了不顧一切的沉痛。他……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鄭浩揚繃著臉將她拉出了教室,她甚至不再來得及跟尹堂曜解釋。
看著她和那小子離開,尹堂曜臉色開始蒼白,他的手指微微發抖。
「光——!」
地動山搖的巨響!
尹堂曜一腳踹翻了前面的課桌!
教室裡還剩幾個同學,她們嚇得面容失色。
「看什麼!通通給我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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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的冰點店,夕陽的暈紅透過玻璃窗瀰漫進來。店裡人不多,只有幾個客人,氣氛很寧靜。靠窗而坐的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已經沉默了很久很久。男生面前的冰水從未動過,女生面前原本溫熱的奶茶早已涼透了。
「跟我回去。」
鄭浩揚終於開口,聲音冷凝沉鬱。他不能看著她因為一個荒誕的原因做出這麼荒誕的事情。
「不。」
他抬頭,眼睛裡迸出凌厲的光:
「他不是翌!」
小米捏緊手中的吸管:「浩揚,你回去吧。你學業那麼出色,再轉回去清遠那裡應該也不會有問題。」
「除非你跟我一起走!」語氣裡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小米怔怔看他。
他還跟以前一樣,只要是他認定的事情,就好像再沒有退讓和迴旋的可能。
「不。」她告訴他。
「小米!」
自從認識她,她已經對他說了無數的「不」。翌優秀出色,那天人一般的傢伙是他無法打敗的,他也無話可說。可是,翌已經死了,為什麼她還在繼續對他說「不」!
小米沉默半晌。
「你回去吧,只當從來沒有認識過我。」
說完,她站起身準備離開。
鄭浩揚發怒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大力將她重重拉得跌坐回座位上!「要我告訴你多少次,你才會記得!翌死了!他已經死了!那個人根本不是翌!!你聽到沒有!」
「嘩——!」
奶茶砸到鄭浩揚頭上!
微褐的液體迸流而下,小小的珍珠狼狽地跌落他的面頰……
小米吸氣,體內的顫抖使她無法吸到空氣:「我也告訴過你,再讓我聽到你說出那個字,你就再也不是我的朋友。」
…………
……
「我不喜歡鄭浩揚!」
她嘟起嘴巴,不開心地抱怨。真是討厭,為什麼她和翌要跟鄭浩揚是鄰居呢,從小到大,他總是銳利得像鷹一樣盯著她。
他坐在電腦前查資料,聽到她的話只是微微一笑。
「咱們往後不理他不要跟他說話了好不好?」她氣鼓鼓地說,挖一勺果凍塞嘴裡氣鼓鼓地吃。
他還是微笑,一個月裡她總是要這麼跟他抱怨兩三次的。
「喂!跟你說話聽到沒有!我生氣了啊!」她衝到他耳邊大吼,要用高音貝把他震聾。
他笑著終於從電腦屏幕前回頭。
「又怎麼了?」
她有點臉紅:「那個……他……他居然……親我的手指頭!」氣死了!該死的鄭浩揚非要她看他打籃球,因為他總算也是翌的朋友,她勉勉強強也就坐下來看了,手裡還幫他抱著衣服。可是,終場的時候她把衣服遞給他,他就用那雙討厭的眼睛盯著她看,她把衣服甩到他懷裡,他居然——抓住她的手指親了上去!
噁心死了!
不過,哼哼,她立時就給了鄭浩揚一耳光!
他皺了下眉,然後掏出一方手帕,拉起她的手指,輕輕幫她擦著:「好些了嗎?」
「還是覺得噁心!」
他吻上她的手指,親吻裡似乎有松樹的香氣,她的心頓時變得像果凍一樣軟軟甜甜的。窩進他的懷裡,她找個舒服的姿勢。
「反正我討厭他。」
「他喜歡你。」
「……我知道。」她拉長臉,從小到大那個鄭浩揚跟她告白過正式加不正式大大小小十幾次了。「所以我討厭他!」
「浩揚是我們的朋友。」
「才不是!」
「你忘了嗎,那年你急病住院,當晚就要交很多住院費,我把身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還是不夠。你在我懷裡痛得掉眼淚,我怎麼求那個主治醫師,他也非要我先把錢繳齊……」
「我恨那個醫院!」她悶聲詛咒。她記得,翌當時臉色蒼白地哀求醫生,她的翌,她那麼驕傲的翌,她痛死了也不能忍受翌去求別人。可是當時心慌意亂的翌根本聽不到她的抗議和憤怒。
「幸好有浩揚……」
「他不過是家裡有錢而已。」她嘀咕。
「小米!」
「好,好,」她投降,「朋友,好朋友,好了吧。」
他笑著搖頭:「浩揚對你一直都很好。」
她轉轉眼睛,忽然嘿嘿笑:「是哦,仔細想想,浩揚是對我還蠻不錯……不如……」
「嗯?」
「我試著跟他交往一段時間好了。」她兩眼發光。「好不好?」
他望著她。
她笑得一臉燦爛。
他微笑:「好啊。」
她的笑容慢慢垮下。她瞪著他,胸膛氣得鼓起來,如果目光可以如飛刀,她就要刀刀片飛他該死的笑!
「有膽你再說一次!」
她要咬死他!嗚∼∼∼他根本就不喜歡她!居然不吃醋,居然不嫉妒!小說裡不是這樣寫的!他應該心神大亂緊張地抱著她喊,不,不,你是屬於我的!
「噗哧!」她為想像中的情景笑得嗆起來。
他拍拍她的後背,幫她順氣。剛才她還氣得眼冒凶光,這會兒又笑嗆到前仰後合,他搖頭輕笑,唇邊的笑意象從樹葉間灑下的陽光。
「你應該吃醋!」她又繃起臉,瞪他。
「為什麼?」
「因為我要和別的男孩子交往了!」
他笑著輕咳。
「笑什麼!不許笑,嚴肅一點!」她繼續瞪他。「要是你讓我不開心,我就……就……」她抓起吃了一半的大杯喜之郎,惡狠狠地威脅他,「我就一口果凍也不讓你吃!」
他摸摸鼻子,苦笑:「哦。」他也很喜歡吃果凍的,雖然男孩子喜歡吃果凍有點奇怪。
「快說!」
「因為你不會的,所以我不用吃醋啊。」
「才怪,我為什麼不會!」
他淡淡微笑,睫毛在臉頰映下淡淡的影子:「因為,我喜歡你。」
「……」
「因為,你也喜歡我。」
「……」她抓住果凍的手指忽然變得又軟又柔。
「這世上,最喜歡你的人是我,最喜歡我的人是你。」他抱住她,把臉輕輕放在她頭頂,輕歎,「我知道你喜歡我,就像你知道我喜歡你。」
窗外的風吹進來。
他輕輕柔柔擁抱著她。
那一刻,只能幸福地閉上眼睛,讓幸福的微笑爬上嘴角了吧。
可是——
「如果我死了呢?」她騰地睜大眼睛,「我死了你還會喜歡我嗎?」
他輕歎。
她緊張地抓住他,皺起臉:
「我死了你會不會再喜歡別人呢?以前看到有一首狗屁詩詞,說什麼他的妻子死了以後,為了讓他的妻子放心,他就要每天過得比她活得時候還要開心,一天比一天更開心!氣死我了!還有啊,小說和電視裡也經常有這樣的事,說是以前的女朋友或者愛人死了,然後男主角又找了一個,然後那對狗男女假惺惺地說什麼,如果她泉下有知,一定會很開心你又找到幸福,會祝福我們……狗屁!狗屁!」
她瞪住他:
「裴翌,我告訴你啊——我!不!會!開!心!的!」
「嗯,好。」他哭笑不得。
「即使我死了,你也不能喜歡別的女孩子,聽到沒有!」她咬牙切齒地說,「剛才你說,你最喜歡我,那不夠啦!」
「……」
「你要『只』喜歡我!不能喜歡其他的女人!」
「我媽媽呢?」
「廢話!」她一拳打上他胸膛,「不要打岔!我死了你也不能喜歡別的女孩子,聽到沒有,否則我會從地底下爬出來,半夜三更變成女鬼來嚇你!而且我絕對絕對不會祝福你!哼!」
「你呀。」他好笑地摸摸她的短髮,細細絨絨的感覺,她張牙舞爪的模樣象只可愛的小刺蝟。
「答應我!」
「好。」他凝視她,「我永遠只喜歡你一個人。」
她滿意地笑了:「我也是。」
「不要,如果是我先死,記得找一個好男孩來愛你。」他的手指輕輕滑過她唇邊的笑渦,「不要傷心,不要哭,不要只喜歡我一個人,要像現在一樣開開心心,因為我的小米笑起來最可愛。要記得啊,我會祝福你們……只要,偶爾能夠想起我就好……」
「哼!你怎麼不說完全把你忘記呢?那樣你不是顯得更偉大?」她嘟起嘴,「老是這樣,讓我感覺自己是個壞人,你就是完美無暇的好人,討厭!」
他笑了:「我不捨得你完全忘記我啊。如果你真的完全忘記我,也會很傷心的。你就把我放在你心裡面一個角落,一個最小的角落,就會很幸福了。」
「才不會!」她得意洋洋繼續開始吃果凍。
「……?」
「你才不會死呢,你一定會死在我後面,」她猶豫地望著杯子不多的果凍,思想鬥爭要不要分一點給他吃,「因為你才不捨得丟下我,誰照顧我你都不會放心的……那,給你吃果凍,只能吃一點點哦……」
窗外的風吹揚起紗簾。
她小心翼翼地把果凍喂到他嘴邊:
「一點點哦……」
……
…………
奶茶從鄭浩揚臉上緩緩流淌下來,他沒有用紙巾擦,眼睛望著小米,低沉陰鬱。
「他確實已經死了。」
冰冷的感覺貫穿她的身體。她吸氣,打開包從裡面找出錢夾,拿出一杯奶茶的錢放在桌上。
她不想再同他說話。
「那小子不是翌!如果他知道你接近他只是為了他的心臟,如果他知道你的笑容你的關切只是為了別人,會怎麼樣?!」鄭浩揚痛聲說。
「你在威脅我嗎?」
小米的聲音很輕,輕得像一陣耳語。
不知為何,她如此輕的聲音卻讓他忽然失神。他想起小時候,她總是靠在翌的身邊笑著鬧著,而看到自己的時候,卻總要瞪他一眼。
她站起身,對他說:
「我知道他不是翌,可是,翌和他在一起。」
說完,她離開了冰點店。
夕陽暮色濃濃地透過玻璃窗湧進來,鄭浩揚坐在那裡,一動也不能動。她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她從來沒有看過他。
哪怕自從翌逝去,他整日陪伴在她身邊,他想讓她重新快樂起來,他想讓笑容重新回到她的面龐,可是,只是當她知道翌的心臟被移植到那個叫「尹堂曜」的小子身上的那一刻,他才在她的眼中又看到光彩。她去到聖榆,去到那小子身邊,那麼,他從清遠也轉學到聖榆,然而,她連一個歡迎的微笑也吝於給他。
她卻對「他」笑。
縱使知道那明明不是翌,可是,她寧願對著一個幻影微笑,也不肯把目光稍稍轉移到自己身上嗎?
鄭浩揚閉上眼睛。
奶茶冰涼地滑進他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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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窗外飄著一些細雨。教室內,國際結算老師正在上課,國貿二班的同學們緊張地做著筆記。
這個國際結算老師是出了名的「四大名捕」之一,每學期都會抓很多人來重修,而且她講的很多內容教材上並沒有,筆記必須做的非常認真才可以。並且,基本上她每堂課都會點名,有前輩師兄師姐說,凡是她點名三次不到,那麼考試就肯定沒有及格的希望了。
「這個問題我請一位同學來回答,」國際結算老師低下頭,打開點名冊,同學們一個個屏住呼吸暗中祈禱,「尹堂曜同學。」
國際結算老師的目光在教室裡找。
「尹堂曜同學?」
小米向尹堂曜的位置看去,她咬住嘴唇,眉心皺起來。鄭浩揚也抬起頭,他望著小米,眼神漆黑。
教室最後排靠窗的位置是空的。
一隻麻雀飛來,對著那個座位啾啾叫。
「曠課是吧,」結算老師面無表情拿起筆在點名冊上做了個記號,「尹堂曜同學已經曠課兩次。」
「他生病了!」
小米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緊張地對老師「解釋」。
「生病?什麼病?」
「感冒。」這是鑽進小米腦子裡第一個詞。
「感冒就可以不來上課?」國際結算老師面有不豫。
「然後發燒了!」
「多少度?」
「……三十九度。」小米的臉紅紅,好像發燒的並不是尹堂曜,而是她自己。
國際結算老師懷疑地打量她片刻,轉頭看向前排的成媛:「班長,尹堂曜同學向你請病假了嗎?」
成媛慢慢抬頭,她的眼角餘光看到了斜後方不安地握緊手指的小米,猶豫一下,她沉聲說:
「嗯,是。」
國際結算老師點頭,在點名冊上做了修改。
小米鬆口氣,額頭涼颼颼的,竟已掛滿了虛汗。忍不住,她又扭頭去望教室後面尹堂曜常坐的位置。
麻雀拍拍翅膀飛走了。
課桌桌面落了薄薄一層灰塵。
他已經三天沒有來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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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花園別墅。
風帶著細雨的清涼吹動窗紗,白色的窗紗輕輕揚起,在寧靜的客廳裡悄無聲息地曼舞。一陣手機的音樂從二樓飄傳下來,固執地響著,然後只聽「光當」摔砸出去的聲音,音樂聲嘎然而止。
裴優坐在客廳的沙發裡,他抬頭望一下天花板,苦笑地摸摸鼻子。三天前曜說要介紹一個女孩子給他認識,結果他在咖啡店足足等了兩個小時也沒有等到,回來後,就聽尹阿姨說曜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肯出來,晚飯也沒有吃。那天晚上,曜開始生病,任院長趕了過來,尹阿姨跟任院長交談後表情看起來很擔憂,接下來兩天再沒有到公司去。
「優。」
尹趙曼站在窗外,她的身影被籠罩在飛舞的白紗窗簾中,如煙如霧,肌膚似乎晶瑩得透明,眼角微微的細紋就如秋水的漣漪。她的聲音低柔,也如霧一般輕。
「是,尹阿姨。」裴優很敬佩曜的母親,她二十五歲喪夫,如此柔弱的女子獨立打理偌大的集團公司,無數的人在她身後指指點點,可是她堅強得好似完美無暇。
「曜最近發生了什麼?」
「……」
「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從小到大,他的心事都會告訴你。」尹趙曼凝視他。
「嗯……」裴優苦笑。他沒有什麼確定的事情可以告訴尹阿姨。
「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
裴優吃驚地抬頭。
「曜戀愛了,對嗎?」尹趙曼歎息。也只有戀愛才能讓一向對學業散漫的曜忽然會很認真地每天去學校,晚飯的時候會忽然出神,坐在沙發裡會忽然笑出聲,早上出門的時候會對著鏡子檢查下衣服頭髮是不是好看。「你見過那個女孩子嗎,優?」
「沒有。」
「聽他說起來過嗎?」
裴優猶豫一下:「是的。」
「怎麼樣?」
「好像是個蠻可愛的女孩子。」裴優摸摸鼻子,微笑,「聽曜講起一些她的事情,那個女孩子好像真的很可愛。」
「可愛?……」
尹趙曼望著窗外迷漫的雨霧。
曜是那種傻傻的孩子,小時候他喜歡過一隻可愛的小貓,每天都要喂完它等它睡著了才肯自己去睡。後來那隻貓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小曜整整哭了好久好久,心臟病也是在那時第一次發作,住了整整一個月的院。
這個女孩子也很可愛嗎?
「尹阿姨,我上去看一下曜。」
裴優擔憂地站起身,這是曜手術後第一次生病,他原本以為換心手術以後曜應該不會再生病了才對。
「好。」尹趙曼輕聲說,「問他想吃些什麼,我親手去做。」
裴優走上二樓,他走到曜的房間門口,轉一下門把手,房門是鎖著的,他敲一敲門:
「曜,是我。」
「走開!」門裡面傳出一聲悶吼。
裴優又敲敲門,輕笑說:「發生了什麼事?不開心的事情一定要跟朋友分享才對啊。」
「要你走開!聽到沒有!」
「曜,有人來看你呢。」裴優挑眉,「或者你不想跟我說,想跟她說?」
門裡面突然一陣古怪的靜默。
「喂,曜,她說她是你同學,一定要進來看望你。」裴優斜倚著牆壁,摸著鼻子笑,「她現在樓下客廳正在跟尹阿姨說話。」
持續靜默。
然後——
「……是誰?」隔著一扇門,尹堂曜的聲音聽起來很奇怪。
「好像是什麼『小米』。」
門「砰」地從裡面被打開!
尹堂曜頭髮亂亂臉色鐵青黑著一張面孔,他瞪住裴優,怒聲說:「讓她走!告訴她,我永遠也不想再見到她!」
「你自己跟她說吧,」裴優歎息,「這麼傷人的話我說不出口。」
尹堂曜瞪他一眼,大步走到法國鏤花欄杆前,低頭向客廳看去。客廳裡空空蕩蕩,只有飄起的白色輕紗和母親臨窗而立的身影,哪裡有什麼來訪的女生!
「你騙我!」
他怒不可遏地回頭低吼,因為優的欺騙,也因為心底突然湧起的一陣難以忍受的失落。
裴優走進臥室,坐在寬大的床上,對門口處滿臉憤怒的尹堂曜微笑說:「不是不想見她嗎?果然沒看到她,卻怎麼一幅想要揍我的表情?」
尹堂曜繃著臉悶悶走進來,將自己扔進沙發裡,仰面,閉上眼睛,一句話不說。
「失戀了?」裴優好笑地摸摸鼻子。只有失戀才會讓曜這麼彆扭鬱悶吧。
「想要打架就直說!」聲音從尹堂曜的牙齒間磨出來。
「真的是失戀了啊,」裴優搖頭,低笑,「為了一個女孩子,竟然連朋友都要打。」
「你——!」尹堂曜握緊拳頭,額角青筋直跳,「我沒有失戀!聽到沒有!」
「好,好,沒有失戀,只不過在為一個女孩子傷心難過而已。」裴優看到大理石地面上被摔出電池來的手機,伸手把它撿起來,「傷心難過到連她的聲音都不想聽到嗎?」
「裴、優、」尹堂耀眼底滿是怒火,「你夠了沒有!」
裴優將曜的手機電池裝回去,開機,然後,他有趣地發現屏幕上顯示出竟然有二十多條新的短信和十幾個未接電話。查看一下,這些短信和電話的主人都叫同一個名字——「小米」。
他凝視尹堂曜:
「為什麼不接她的電話?可能是誤會也不一定。」
「不是。」
「不是誤會?」
「……嗯。」
窗外雨霧的涼意沁進來,沙發裡,尹堂曜面無表情,他鼻翼的鑽石暗暗的,整個人彷彿被籠罩在陰影中。心底一陣陣象被咬噬的酸澀,他的手指抽緊,嘴唇抿得就如地面的大理石一般冰冷。
……
他孤零零站在那裡。
陽光將他的影子斜斜投在地上。
他冷冷望她。
「如果你跟他走,就再不要跟我說話。」
他的聲音比鑽石的冷芒還要冰冷。
可是——
她還是跟那小子離開了……
……
沒有誤會,也就沒有解釋的必要。在他面前,她就那樣跟別的男生離開,甚至沒有多做猶豫,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尹堂曜的面容漸漸蒼白。
他深吸一口氣,好,既然她選擇跟那小子走,就再也不要跟自己說話好了,為什麼還要再打電話來!
正這時,手機音樂突兀地響起!
裴優低頭一看,不禁笑了,來電顯示赫然又是「小米。」
「關掉它!」
尹堂曜劈手想將手機奪回來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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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裡,小米怔怔地聽著手機裡的震鈴聲。
他還在生氣嗎?
不回她的短信,不接她的電話,他是真的生氣了吧。那天被鄭浩揚拉著離開教室時,她看到了尹堂曜憤怒失望的表情。
手機裡震鈴聲持續傳來。
這是三天裡她打的第三、四十個電話了。她知道尹堂曜是不會接的,可是,她就是想打給他,只要聽到震鈴聲就好,聽到他掐斷,也是就好像在他身邊一樣。
「喂,你好。」
手機那邊忽然傳過來一個好聽的男聲。
「……」小米習慣了電話被掐斷,驟然間接通了,竟然一時間想不到該說什麼,怔在那裡。
「你好,是小米嗎?」那聲音溫柔耐心,「我是曜的朋友。」
就像一道閃電炸開!她腦中一片轟然!那聲音……那聲音……她拚命想聽清楚那個聲音,呆怔著回應說:「……呃,你好,我是小米。」
「你找曜有什麼事情嗎?」
「他……他三天沒有來上課了,我想知道……」小米說得有些心神恍惚,因為,不知是否電話失真的緣故她覺得手機裡那個聲音好熟悉。真的好熟悉……熟悉得就像她的呼吸,熟悉得連做夢也不會忘記……
「曜生病了,所以沒有去。」那聲音裡有微笑,恍若初夏的陽光穿過清香的樹葉,輕輕柔柔灑照下來。「我替曜謝謝你的關心。」
「……」
「喂?」
「……」
「小米,還在嗎?」關切的詢問。
她拚命搖搖頭,不,不可能的,一定是電話線失真她才會有幻聽。她不可能會聽到翌的聲音,這是絕對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她深深吸口氣,說:「……在,我在……對不起,可以請問一件事情嗎?」
「好。」
「可以告訴我尹堂曜同學的住址嗎?我……」原來是他生病了嗎,不知道是不是很嚴重,什麼時候才會重新回到學校呢,他不肯接她的電話聽她解釋,那麼,她就只剩下這一個辦法了。
微笑的聲音:「好,我告訴你。」他把詳細的地址給了她,然後說,「不過——」
「怎麼?」
「你不會準備現在就來吧。」
「我……」小米咬住嘴唇,她是打算通完電話馬上就過去的。
「外面在下雨,等雨停了再來吧,否則如果淋雨你可能會生病的。等雨停了你再來好了,我也去勸一下曜,讓他的火氣不要太大。好嗎?」
「……謝謝你。」
「不謝。」聲音裡柔和的笑意,「對了,曜比較彆扭也比較害羞,有什麼誤會的話還要麻煩你多跟他溝通下。他很喜歡你啊,跟我提起來過,說你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話還沒有說完,手機裡傳來一聲驚人的怒吼——
「閉嘴!!」
聲音好大,小米的耳膜一陣轟鳴。她不用想也知道,那個發怒的人一定是尹堂曜。
隱約的揮拳和躲閃聲從手機那端源源不絕地發出,她咬住嘴唇聽著,直到好像聽見有人奪過了手機。
「是你嗎?我是小米!」
她急聲說,希望尹堂曜不要那麼快將電話關掉。
一陣低咒傳來。
「你生病了嗎?現在好些了嗎?」
「見鬼!」
可以罵人和打架,那麼病情應該是好多了吧。小米鬆口氣,然後,她低聲說:「對不起,那天我其實不想跟他離開。」
「閉嘴!我說過我永遠不想再聽到你的聲音!」
「可是已經聽到了不是嗎?」
「你——!」
她努力微笑說,「你還在生氣嗎?」
「……」
「要怎樣你才不會生氣呢?」什麼她都願意去做,只要他開心,只要她可以留在他的身邊。
「……想死是不是!我說了,我再也不要聽到你的聲音!」說完,一聲巨響,像是那邊的手機徹底被摔裂了,然後是「嘟嘟」的忙音。
小米望著手機發怔。
窗外的雨霧飄進來涼意,良久,她輕歎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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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雨停了。
夏天就是這樣,每下一次雨,天氣就會再熱上一層。艷陽在晴空中烈烈照耀,樹葉也亮得彷彿耀眼,濃密樹梢間有此起彼伏喧鬧的蟬聲,道路兩旁每家別墅前的花園裡都盛開著各種燦爛的花。
下午,迎面吹來的風帶有熱熱的感覺。山路修得筆直寬闊,但是行人很少,路上的車輛也很少。
只有小米一個人在走。
公交開到山腳下就停了,據說住在這個別墅區的人們都是有私家車的。在這條路上足足走了有大約四十分鐘了,她的後背已經熱出了薄汗。應該很快就到了吧,手機裡那個聲音告訴她,尹堂曜家是這個山腰最高處的那棟白色別墅。
她隱約可以看到那棟白色的歐式建築了。在綠樹的掩映中,它顯得分外高貴典雅。
擦擦額頭的汗珠,她繼續向山上走,用手遮住刺眼的陽光,呼吸著山間清新的空氣。彎過山路,前面駛來一輛白色的奔馳。樹影和陽光投影在車身,白色雅致而不張揚。車速並不是很快,平緩地開過來。
白色寶馬行駛過小米身邊。
一縷音樂自車內飄出,音樂美妙低柔,隨風飄進她的耳中。
她赫然驚怔——
那首曲子……
是翌從初中起就非常喜歡的恩雅的歌,每當做功課或是睡覺前,他都喜歡放來聽。
白色寶馬緩緩自她身邊擦身而過。
她驚怔地扭頭看去——
車窗內,恍惚有熟悉的身影,含笑柔和的唇角,清爽的頭髮,挺秀的鼻樑,優雅但是謙遜的五官線條……
灼熱的陽光象烈烈火球般照射!
喧囂的蟬拚命地尖叫,「知了——」「知了——」,迎面的風酷熱得令人眩暈窒息,她眼前一陣漆黑又一陣暗紅,腦袋裡像是陡然間炸開了,耳膜轟轟作響!
白色寶馬駛過。
白色寶馬從渾身僵硬的小米身邊駛過。
待她拚命克制住暈厥的衝動,想要重新再看清楚那車裡的人究竟是誰時——
山路盡頭只剩下一點白色的影子。
風,吹過樹梢,天地間靜得只剩下她細弱紊亂的呼吸和全身血液狂亂的奔騰。
她想要去追。
可是,她僵硬得正如一隻散了線的木偶。
她想要喚出那個名字。
可是,聲音窒息在她的喉嚨裡「卡卡」地響彷彿下一秒鐘就可以咳出血來。
白色寶馬徹底消失不見了。
她閉上眼睛,雙腿虛軟,突然全身最後一絲力氣被抽走了,她跌坐到地上,把腦袋埋在膝間。
寂靜的山路上。
空蕩蕩沒有人影,樹葉輕輕搖晃,蟬不知疲倦地聲嘶力竭地叫著,陽光刺眼而眩暈。
小米的肩膀微微抽動。
在山間,她小小的身影就像迷路的孩子。
暮色漸起。
山路漸漸染上暈紅。
路上的車輛多了起來,而她依然孤獨地在路邊,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每輛從她身邊經過的車都會按下喇叭,而她似乎都沒有聽到,在她的世界裡似乎再沒有任何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
太陽幾乎完全落山的那一刻。
一個聲音在她身前惱怒地響起——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