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護衛突然暴增一倍不止,原本四人乘座的小巧馬車,換成八人乘的兩輛華麗馬車,最明顯的,是馬車側簾上那大大的「天權」二字,還有車頭插著的旗幟,在顯示馬車上坐的是什麼樣的大人物。
獄寧兒柳眉挑得高高的,回過頭看向身邊那位含笑的宇文懷燕。
今天這麼大的排場,可真讓她有些心驚膽跳了。
原本站在第二輛馬車後的四個婢子,一看見獄寧兒走出客棧,立即迎了上來,輕盈地彎身行禮。
「奴婢春花、夏花、秋花、冬花,見過小姐。」
「日後,他們就是你的貼身丫鬟。」宇文懷燕攙著獄寧兒往第二輛馬車走去,一雙黑眸輕輕掃過她的臉,很滿意看見她眼底的怒意。
「貼身丫鬟?」獄寧兒一聽,臉都僵了。
這人安了四個眼線在她身邊,肯定沒好事!怒火沖上心頭,仗著衣服遮掩,她用力在男人手臂上擰了一下。
宇文懷燕也不惱,她那力氣就像蚊子叮似的,看到她氣呼呼的臉蛋,心裡一軟,還撤了自己護體的內勁,運功讓自己手臂的肉好捏一些,好讓她消消氣。
原本怎麼掐都掐不起來、像石頭一樣硬的肌肉,突然變得又軟又好捏,獄寧兒愣了下,一瞥眼,見他仍舊一臉笑吟吟的模樣,撇撇嘴,縮回了手。算了!
將獄寧兒送到第二輛馬車,宇文懷燕也不假手婢子,親自扶她上車,一返手,握住她纖弱的腰身一托,送她進了馬車裡。
「好好歇息,有事我就在前頭的馬車上。」
話落,鬆了手正想舉步離去,沒想到她反手一握。
獄寧兒原先也想坐到馬車裡,但一瞬間腦海中閃過個念頭,馬上伸手抓住他,嬌怯地道:「城主,寧兒會怕。」
怕?這女人身上什麼都有,但絕對沒有怕這個字。
宇文懷燕挑著眉上下打量她,「那寧兒想?」
獄寧兒嬌弱地偎進他的懷裡,「寧兒想跟城主坐同一輛車。」
小手抖啊抖的,出色的外貌給她龐大的助力,裝嬌弱的模樣費不了多少力氣。
低頭看著那顆靠在自己胸膛上的小腦袋,不知道她又裝了什麼鬼主意,宇文懷燕一笑,一手勾著她又下了馬車。
「那就陪寧兒搭一段路吧。」他倒有些好奇這丫頭又想耍什麼花樣來戲弄他。
獄寧兒靠在他懷裡得意一笑。哼!就知道天下沒幾個男人抵擋得了她的魅力。
一會兒後,一行人啟程,宇文懷燕跟獄寧兒兩人獨處同一輛車上,兩人眼對眼、人對人,一個倚在右邊窗旁假意看風景,一個靠在車內軟靠上翻著手中書冊。
獄寧兒當然知道宇文懷燕不會相信自己說的借口,大大方方讓她上車,應該也是等著看她出招,對方都有了心理準備,她再出招不就是傻瓜了?
慵懶地打個呵欠,伸了個懶腰,拾起一旁柔軟的軟靠跟披風,蓋上披風,閉上眼睛開始假寐。
一時間,除了車輪喀啦喀啦的滾動聲,就剩下書冊的翻動聲。
敵不動,我不動。
過了近一個時辰之後,倚在窗邊的獄寧兒已經睡熟了,馬車突然顛簸了下,她軟綿的身子就往車板傾倒,僅是眨眼間,她嬌軟的身子已被接起,落入宇文懷燕的手臂裡。
他將右手的書冊放到一旁,看著她熟睡的嬌顏,禁不住有些怔愣。
伸手輕輕撥開她頰上散亂的頭髮,心裡漾著一份暖意,想著要將她抱到一旁鋪著毛毯錦緞的位置上好好休息。
一雙柔嫩的手突然貼在他的兩頰,原以為熟睡的美人兒,也突然睜開了眼睛,靈動的雙眸直直勾著他。
「看著我的眼睛、看著我的眼睛……」車廂裡,她的聲音就像湖水般泛起漣漪,往四周擴散開來。
獄寧兒緊張得兩手直髮汗,手臂也抖個不停,原本像琉璃似的黑瞳,此時卻閃著一抹異樣的青光,心跳飛快,嘴裡不停重複一樣的話語,仔細注意宇文懷燕的反應。
看著他的雙眸漸漸從清靈轉成木然,一顆吊到喉嚨的心才落了下,纖細的小手輕輕一推,宇文懷燕就像木娃娃似的讓她推開來。
她一手扯開自己身上礙事的披風,連忙坐起身子,臉上全是壓抑不住的喜悅。
「過來。」她噙著一抹得意的笑,明媚大眼睞著那個怔愣的男人,招招手。
宇文懷燕睜著一雙空洞的眼,挪了挪身子,坐到她旁邊。
獄寧兒偏著頭,伸手在他的臉上摸過來、摸過去,「真成功了?算你倒霉,我這招攝魂術,可是十次有九次半不靈光。」
想當年,她可是跟娘學了很久才學會這招,就知道這男人一直提防著她,一上馬車就裝睡,果然是個好主意。
想到這幾天心裡受的悶氣,獄寧兒撇撇嘴,兩手掐著他的臉頰肉,又是捏又是揉的,看著他臉上怪模怪樣的,樂得咯咯直笑。
捏著、捏著,纖細的食指不自覺劃過他斜飛的劍眉。
「長得挺好看的嘛,真不愧是狐狸精。」紅嫩的唇瓣笑得彎彎的,明媚的大眼也笑成了彎月。
兩人靠得好近,近得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吹拂在自己柔嫩的肌膚,眼神一瞬間迷濛,小嘴微微嘟了起來,兩頰浮上一抹淡淡紅雲,有些生氣,又有些害羞。
「你叫什麼名字?」趁他不能動吃夠了豆腐,她才開始辦正事。
「宇文懷燕。」男人還是一臉怔然。
「你今年多大歲數?」
「二十有五。」
也不過大自個兒五歲。接下來獄寧兒先挑了幾個不輕不重的問題反覆問著,幾次之後,漂亮的大眼一瞇。
「為什麼到馳州去?」
宇文懷燕這次沒有回答了,嘴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
「為什麼到馳州去?」見狀,獄寧兒連忙再問,這次一字一字慢慢問著。
男人有些掙扎,擰了擰眉,然後才道:「為了馳州小縣令歐陽理。」
果真是因為他!
「怪了,記得墨夜告訴過我,歐陽理只是元葳國的小商賈,是隔壁縣令的遠親,托人關說,才當上縣令,這麼不起眼的角色,怎麼會惹來你這隻大狐狸?」獄寧兒臉色凝重了些,眸一抬,又追問:「為什麼要擄走我?歐陽理到底是什麼人?」
這次宇文懷燕臉上的掙扎更明顯了,臉上肌肉跳動著,一副隨時要甦醒過來的模樣。
獄寧兒嚇得又抓回披風,拉開他的雙手躺在他的懷裡。
要命!聽娘說過,這被攝魂之人,要是出現明顯的掙扎,就代表對方隱藏的秘密事關重大,很有可能將對方的神智拉回。
心蹦跳了好一會兒,原本以為他回神了,沒料到他又繼續說了。
「綁架你……歐陽理回到辰曦後……流連花叢……為你駐足……帶你引他前來……」
他話說得斷斷續續,獄寧兒皺著眉聽著。
雖然他說得不太清楚,不過大致跟她猜想的一樣,總之,她是一個引歐陽理入甕的誘餌。
可怪了,他怎麼還是不說歐陽理的真實身份?轉念想,可能是歐陽理的身份很特別,所以跳過那個問題?況且以她攝魂的功力,會回她問題就該偷笑了。
說到歐陽理,她倒想起另一件事。
「我問你,那一夜,你究竟有沒有偷窺我入浴?」這事她擺在心裡很久,早就想問了。
宇文懷燕動作又滯了下,嘴皮子掀了掀,但就是沒出聲。
獄寧兒兩道柳眉挑得高高的。怎麼?有沒有偷看她沐浴難不成還是他心底的秘密?
「算了,見招拆招吧。」她想了想,既然有人要對付那老色鬼,那她也不急著走了,要不現在回去馳州,肯定也是讓那老色鬼糾纏不清,幫他這麼一次忙,也算是幫自己解決一個大麻煩。
這麼想,獄寧兒也輕鬆了些,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俊顏,壞壞一笑。她記得娘說攝魂術成功的話,可以短暫控制對方一下。她轉過身背對他。
「過來幫姑娘我捏捏肩膀。」她使喚得順口極了。
「是。」
她接著感覺肩膀一沉,一雙大掌還真開始揉捏起她的肩膀。獄寧兒捂著嘴竊笑不已。堂堂大城主,居然幫她捏肩膀,太好玩了!
「嗯,捏仔細一點。」她閉上眼享受他適度的揉捏,背上一陣酥麻。想來應該是會武功的關係,他捏得好舒服。
不知不覺中,她眼皮子越來越沉,沒一會兒工夫,就真的沉入夢鄉,嬌軟的身子一偏,這次也是直直落在宇文懷燕懷裡。
只見原本應該眼神空洞的宇文懷燕,眼底早佈滿笑意,神色清明,哪來半點中了攝魂術的模樣,伸手捏了捏她俏挺的小鼻子。
「鬼靈精……」嘴上罵著她,話裡卻透露絲絲寵溺。
大堆人馬就這麼從樞州往權州而去,一路上,獄寧兒對宇文懷燕多有刁難,兩個人不時鬥嘴爭氣,不過多半是獄寧兒講話挾槍帶棍地損他,而他總是笑吟吟地隨她說去。
這樣的日子過了快半個月,他們總算到達天權城。
城主回來了。
城主帶著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一起回來了!
天權城裡四處傳著這個消息,由外城傳至內城,人人都在討論城主大張旗鼓地帶著一位姑娘回城。
會造成這麼大的騷動,原因正在天權內城上演著。
天權內城,飛簷玉脊,瓊樓玉宇,有南方的精緻,也有北方的大氣。
接待貴客的廳堂裡,眾人不尋常地沉默著。
階上擺著一張紫檀木雕成的木椅,椅上鋪著柔軟的黑色錦織,一名約莫六十來歲的老婦人,挺直背脊端坐椅上,衣著華貴,一根鑲金龍頭的枴杖擺放一旁,艷紅的流蘇輕輕晃動,唇線微抿著,在一室靜寂裡端起茶杯,杯蓋輕輕在杯沿滑過,低頭吹了吹氣,才輕啜口泛著香氣的茶水。
她左側站著一對中年男女,身上的衣著同樣奢華,可兩人臉色都有些不安,其中那名婦人偷偷覷向階下站著的兩排年輕女子。
左右兩旁各站著四名女子,共八位,每一位容貌都稱得上各有千秋,舉止優雅,身上綾羅綢緞、金釵銀飾,不論是打扮或是相貌,都是上上之選。
中年夫婦對看一眼,婦人拼了命地對丈夫使眼色,丈夫臉色擰了下,一會兒後,才小心翼翼對著坐在紫檀木椅上的老婦人開口。
「娘,懷燕才剛回城,咱們這麼做,不好吧?」
老婦人冷冷看他一眼,從鼻子哼了一聲,手上的枴杖重重敲了下地,「我這個奶奶做主有啥不對?婚姻大事,本該聽從父母之言,別以為他是城主就能拿喬,這孩子都幾歲了?不成親不都學你?」
中年男子一聽老婦人這麼說,苦笑了下。
想當年他擔任城主時,正值國家多事之秋,婚事一拖再拖,年近三十才娶妻,沒想到這也被娘拿來說項。唉,夾在兒子跟母親之間,他也難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