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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殿下 第二章 作者:湛露
    這是水無涯在雀陽宮的第一夜。東野凝過得很辛苦。

    大半夜的,她把多年不彈的古琴從牆上摘了下來,一首接一首的彈。

    她知道自己的琴技不高,深夜裡樂聲又傳得很遠,只要那個水無涯不是聾子,鐵定要被她的琴聲煩到睡不著。

    其實不要說水無涯,就是看看她身邊的宮女,也已經一個個別過臉,露出勉強的表情,看著不遠處桌上的滴漏,苦熬著時辰。

    這一夜老天也很給面子,下了一夜細雨,屋內屋外都比較潮濕。東野凝讓人端了兩盆火盆和兩個熏籠送到水無涯房內,在這樣風雨交加的夜裡,雖然這兩樣東西可以給屋內增加一些溫暖,但是也會因為冰冷的雨水與寒風,讓屋子裡煙灰飛舞,嗆人口鼻。

    這樣煞費苦心,甚至是有悖道德良心的陷害客人,只為了一件事——希望丟掉水無涯這個燙手山芋。

    最好他能因為忍受不住而自動來敲她的房門,央求著要搬回驛館去住。倘若他是自願搬走,那陛下強加給她的這個間諜任務,也就可以放下了。

    折騰了一晚上,東野凝把自己累得筋疲力盡,手指磨破了,腰也酸背也疼,卻始終沒有等來水無涯。

    快到四更天的時候,她才迷迷糊糊地躺下睡覺,可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聽得外面有宮女在叫。

    「公主,陛下有請。」

    「又請?昨天不是已經請過了嗎?」她翻個身咕噥,不想起來。

    「公主,崔公公在外面候著呢。」宮女又說。

    聞言,她被迫睜開酸痛的雙眼,揉了揉太陽穴,嘀咕著。「就不能偷得浮生半日閒嗎?」

    梳洗完畢,剛踏出門,她突地想起水無涯,便問:「水殿下起來了嗎?」

    「早起來了,剛才我們已經把早膳送過去。」

    哦?看樣子,那個人倒是一夜好睡啊。東野凝氣得牙癢癢的,「那他現在人呢?」

    「還在屋裡看書。西涼國的人昨天抬進來一箱書。」

    那就讓他先看去好了,看來水無涯就是一個書獃子,大概是書讀多了,才懶得開口說話。

    走出雀陽宮沒有幾步,她就聽到身後有人叫。「風羽殿下,等一下。」

    全宮上下,沒有幾個人會這樣叫她,還用這麼酸溜溜的聲音,所以她絕不會認錯這個聲音的主人——興隆小王爺,賀連豈憂。

    她只好回頭,堆出一個虛偽的笑容。「小王爺,聽說您前不久剛榮升皇宮侍衛副總,真是可喜可賀。」

    「風羽殿下不必和我客氣,殿下不是也剛剛升任司禮官嗎?彼此彼此。」賀連豈憂哈哈笑著,「殿下要去哪裡?」

    「去見陛下。」

    「正好,一同去吧。」說著,竟然想過來攬她的肩膀,被她閃了過去。

    賀連豈憂似乎察覺不出她的嫌惡,還親親密密地湊過來,低聲說:「我聽說那個水無涯住到你那裡去了?陛下真是偏心。憑什麼把他一個大男人安排到你的宮裡去住?這要是傳出去,讓人聽了,還不成了笑話?一個冰清玉潔的大姑娘家裡藏了一個大男人,誰知道那個水無涯是個怎樣的人,萬一是個登徒子……」

    被他纏得很煩,東野凝一口打斷他的話。「水殿下是個君子,也不怎麼煩人,多謝小王爺掛心。若不是小王爺家中人口太多,照顧不周,我倒是想請旨把水殿下送到您那裡去住呢。」

    「我那裡?」賀連豈憂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還笑道:「我那裡倒是地方大,多住些人也無所謂。」

    「不過水殿下的品貌可是一等一的,小王爺家中美女如雲,我真怕您的姬妾會動了春心。」她毫不客氣地嘲諷。

    賀連豈憂卻一點也不尷尬,反而笑得更得意。「這有什麼?其實在我心中,她們所有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了一個人,倘若這個人能做我的女人,我情願休掉前面那十八個。」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像是在等她追問他口中的那個女人到底是誰,但東野凝只是別過臉去,不予響應。

    「風羽殿下可曾聽說過,拒人於千里之外是很容易失掉朋友的?」他也不惱,自顧自地低聲笑道,「殿下對我似乎很有意見,總是不假辭色,是在下什麼時候得罪您了嗎?」

    「小王爺想多了,我只是趕著要去見陛下。」她越來越煩了,這人總是自以為是,還自鳴得意,要甩掉他比甩掉一隻緊追自己不放的蒼蠅還不容易!

    就在此時,她又聽到一個聲音,很陌生,卻很柔和,像絲緞滑過水波的聲音。

    「公主殿下。」

    這聲音讓她情不自禁地站住,四下尋找是誰在叫她。

    皇宮裡有什麼人有這樣美的好嗓子呢?

    結果,就在她身後不遠處,她意外地看到水無涯站在那裡,正微笑地看著她。

    她怔了一下,抬起手,用指尖指著自己的鼻子,「剛才是水殿下在叫我嗎?」

    他依舊微笑,點點頭。

    天啊,神啊!這個啞巴一樣的水殿下,據說一年都難得說一句話的水千歲,居然對她開口說話了?!

    「水殿下叫我有事嗎?」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急忙丟開賀連豈憂,快步走到水無涯的身邊。

    他微微低下身子,淺淺笑。「我想去文英閣。」

    果然好聽!聲音如流水一樣,光滑而柔軟,吐字很輕,但咬音很準,看來雖然他不愛說話,卻並非說不好,不會說。

    東野凝的腦子飛快地運轉,想著該陪他去文英閣,甩掉那個討厭的賀連豈憂,還是先奉旨去見皇上?

    一旁的崔公公依然在催。「殿下,快走吧,陛下等很久了。」

    主意已定,她霍然轉身,嫣然一笑。「公公,麻煩您去和陛下說一聲,我要陪水殿下去一趟文英閣。」

    「可是……」他還要說,又被她打斷。

    「您只要說是我陪水殿下去,陛下會理解的。」她話中有話,不便明說,拉起水無涯的手就逕自走向反方向的路。

    也許是走得太快,她走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有些喘,而右手上的溫暖讓她倏地驚覺自己的大膽行徑,慌得將五指鬆開,放掉了那雙手。

    「哎呀,失禮了!」她連聲道歉。再看看身後,宮女們都沒有跟過來,大概是她走得太快了。

    一抬頭,對上的還是笑臉,想了想,她難掩好奇地問:「你怎麼老是笑咪咪的?就沒有遇到過煩心事嗎?」

    可水無涯又回到了沉默安靜的神情,專注地望著她,若有所思。

    東野凝見狀,歎口氣。「不管怎樣,剛才托你的福,幫我甩掉了一個麻煩。」

    「你……討厭他?」他再開金口。

    她歪著頭,苦笑一下。「起碼不是喜歡。」

    這時她又想起一件事來。「水殿下,聽說你不大愛說話?為什麼?你的聲音很美,如果肯多說幾句話,相信所有人都願意認真聆聽。」

    像是學著她剛才的樣子,水無涯歪著頭笑笑。「是嗎?」

    「是啊,難道沒有人和你說過?」

    他垂下眼,輕聲道:「沒有。」

    從側面看,東野凝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竟然比她見過的所有女孩子還要漂亮。白皙的面頰,修長的脖頸,再加上他沉靜如水的氣質,連她都不禁要嫉妒他的「天生麗質」了。

    「西涼國果然是出美人的地方。」她感慨,很沒用的被他的外貌折服。

    水無涯卻疑惑地看她一眼,顯然沒明白她話中所指。

    她搖頭,真心笑說:「你以後多說說話吧,我很喜歡聽你說話的聲音。」

    一瞬間,東野凝好像看到他的眼中有某種光芒閃爍,那是一種動人心魄的光芒。

    他的嘴唇翕張了一下。「說什麼?」

    「說什麼?」她好笑地望著她,「說什麼都可以,比如……你今天的早膳用得如何?或是……昨天晚上過得怎樣?」

    「還好。」他只回答了兩個字。

    「還好?你指什麼?早膳還是昨晚?」

    「都好。」

    此話一出,東野凝再度在心中歎口氣,不過又想,也許她該知足了……二、四、六、八……二十三個字呢。

    也許她該敲鑼打鼓地到處宣揚一番了。

    見她忽然沉默,又皺起眉頭,水無涯疑惑地望著她。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文英閣樓下。門口的侍衛認得東野凝,急忙過來問候。「公主殿下。」

    東野凝用手指指身邊的人,「這是西涼國的水殿下,到文英閣找點書看,陛下已經知道了。」

    「需要小人為公主引路嗎?」

    「不必,我認得路。你叫人給我拿幾盞燈來。」她一邊走進閣內,一邊解釋。「這閣裡比較暗,大白天也要點燈,否則看什麼都看不清。」

    上了閣,木台階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東野凝笑道:「這裡有時候還會有耗子出沒。沒辦法,陛下對這些古籍書不重視,當年我東野第一臣東野蘭親自設計,命人修建的這座書閣,為的是能千秋萬代的把東野的文化興盛光大。眾所周知,我東野是以武力建國,在東野蘭之前各朝君主只注重領土擴張,而不在意文字之道,是東野蘭……」

    話音未落,書閣上忽然有個人影一閃而過。

    她一驚,大喝,「什麼人?」

    沒想到那個人竟然一轉身,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就猛衝過來。

    閣樓的樓梯並不寬敞,東野凝的身後就是水無涯,她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那個人衝撞得向後栽倒,失足跌下台階。

    幸虧水無涯在後面伸手一攬,將她安安全全地抱住。

    而那個人影已經在兩人側身之時衝下樓了。

    東野凝勃然大怒,喝道:「好無禮的賊!」她盛怒之下反手揮掌,一陣強風立時挾著閣內的灰塵捲了過去!

    那人「喊」了一聲,像是十分驚訝,但身手敏捷,轉瞬間已經奔出閣門。

    東野凝大喊,「外面的人,攔住跑出去的那個!」說著也要去追趕。

    水無涯卻猛地拉住她,低聲說:「別追!」

    「為什麼?」她又驚又怒。

    他淡淡地說:「那人有赤霄劍。」

    「赤霄劍?」東野凝又是一愣。那是北陵的鎮國之寶啊,怎麼會在東野的藏書閣裡出現?而水無涯又怎麼會認出那人手中的劍?這樣漆黑的地方,她連對方的五官都還沒看清楚呢,壓根兒沒注意到那人手裡還拿著兵刃。

    「不管是誰,他到東野的藏書閣來一定沒有好事!」她還在震怒之中,「我要去告訴陛下。」

    「公主——」水無涯幽幽地喚住她,「也許你該先看看書閣。」

    東野凝倏地止住腳步,回頭,就見他鎮靜地抬著頭,看著書閣頂上依舊漆黑的陰影。

    是啊,書閣裡到底有什麼會吸引這樣強勁的敵人出沒?稍一動念,她大步走回。

    文英閣上因為常年沒有人來收拾,到處是灰塵,再加上樓頂漆黑,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好在閣外的侍衛送上來兩盞燭燈,總算是把這一隅照了個清楚。

    兩人各自執一盞燈,在書架四周巡視,東野凝也不知道該怎麼查找,只是看看有哪些書像是被翻動過,看了好一陣也看不大明白。

    而那一頭,水無涯忽然揚聲說:「這裡。」

    她立刻湊過去,只見他用燭燈照亮他們的腳下,指給她看。「那人在這裡停留過。」

    「怎見得呢?」東野凝還是不甚明白。

    「腳印。」他簡潔地回答。

    她這才懂了,這裡的腳印最為凌亂,顯然那人在這裡徘徊過一陣,而且旁邊的窗子恰好可以透進陽光,將書架上的書籍照得非常清楚。

    「這裡有他要找的書?」

    水無涯伸出手去,從眾多的書籍中抽出一本,攤給她看。「這一本。」

    東野凝學著他剛才的思路尋找蛛絲馬跡,像是明白了一些,「哦,這裡有許多指痕,他應該是在這裡摸索過。只是你怎麼知道是這一本?這是……《蘭心詩韻》?」

    《蘭心詩韻》,正是東野凝百般推崇的東野前朝名臣東野蘭之私著,裡面收錄的全是東野蘭個人創作的詩詞。這本書東野蘭並未刊發,除了他親筆手書的那一本作為國寶收在東野皇家寺院——飛龍寺鎮藏外,只是令人手抄了一本收藏在文英閣內。

    難道那個人是為了這本書而來?

    水無涯小心翼翼地隨手翻開書頁,幽幽念出上面的詞句。「風作龍吟,長於九霄亂舞。劍似鴻雁,劈雲破月何如?誰解我心苦?應在人深不知處。踏殘霞夕暈尋無跡,惆悵多似泰阿雪,惟看日暮。」

    他的聲音本就清麗而有金屬之澤,此時念出的這闕詞又淒涼婉轉,感人心魄,不由得令東野凝聽得心馳神往,感慨萬千。

    就是一代名臣東野蘭,曾被譽為東野三寶之一的東野蘭,在位及人臣,風光無限的背後,原來也有這麼多悵然難解的心事啊。

    「可是,這本《蘭心詩韻》裡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嗎?竟讓那人拿著赤霄劍闖進文英閣?」

    她自言自語,又瞥了眼水無涯,他正專注地看著手上那本《蘭心詩韻》,優雅得有如池中睡蓮,使她一時間竟忘了要移開目光。

    「公主殿下,陛下那邊差人來問,水殿下這邊的事情是不是處理好了?還有剛才文英閣出了什麼事?」樓下侍衛大聲詢問。

    慌忙收回心神,東野凝不甚自在地對水無涯說:「我、我要去見墜下了,你還是早點離開這裡比較好,誰知道那個小偷還是刺客什麼的會不會再回來。」

    「我陪你。」他忽然吐出三個字。

    「嗯?陪我?」她眨巴著晶眸,「陪我一起去陛下那裡?」

    「嗯。」他放下書,先她一步走下閣樓。

    東野鴻這裡剛剛有一批官員離開,當東野凝和水無涯進宮的時候,正好迎面遇到小王爺賀連豈憂。

    他古怪地看著連袂而來的兩個人,酸溜溜地說:「風羽殿下真是有了新人就不要舊人了。」

    她不屑地笑哼。「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小王爺家中有不少姬妾都會吟誦這首詩呢。」

    賀連豈憂聞言立即變了臉色,拂袖而去。

    當她走入殿中時,東野鴻留意到隨她一起進來的人,立即露出笑容。「看來水殿下和我家凝兒相處得不錯,一天一夜便已經形影相隨了?」

    東野凝連忙打了個哈哈,「陛下不要開人家的玩笑。您把水殿下安排到我那裡,我總要盡地主之誼啊。」

    「聽說剛才文英閣那邊鬧了點事?」

    「是。」提到這件事,她便斂起笑容,正色說:「一個不知道身份來歷的人跑到文英閣裡,不知道在找什麼。水殿下認為那個人是在找《蘭心詩韻》。」

    「《蘭心詩韻》?」東野鴻神色微變,「你們確定?」

    「我不確定,但是水殿下好像很有把握。」說著看向身邊的水無涯。

    「哦?水殿下善於分析案情?」東野鴻有些訝異。

    見水無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東野凝便道:「水殿下的意思是他善於用眼睛看。」

    東野鴻看著兩個人的樣子,古怪地笑了。

    「陛下,你知道為什麼對方要找《蘭心詩韻》嗎?」東野凝沒發覺他的異樣,嚴肅地問。

    東野鴻卻反問:「對方是什麼人,你們看清了嗎?」

    「我沒看清,對方的身形太快,我……用風都沒有擊中他。但是水殿下應該比我看得清楚一點,因為他看到對方手中握著赤霄劍。」

    「赤霄劍?」東野鴻倏然臉色大變,推案而起。「真的?」

    水無涯點點頭,「西涼有劍圖。赤霄劍,長三尺七寸,劍身如蛇身,劍柄有雲紋。」

    東野鴻眉心堆蹙了一陣,又緩緩坐下,那抹難以捉摸的笑容重新回到了他的唇邊。

    他悠然地笑著,對水無涯說:「水殿下這一次來東野,一定要長住些日子,還有……如果我們凝兒有什麼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殿下多包涵。」

    水無涯看著東野凝微笑,簡簡單單的回道:「公主很好。」

    東野凝臉一紅,心中大叫慚愧。昨天她一夜彈琴,不知道把他吵到什麼地步,結果他居然沒有告狀,讓她慚愧之餘,對他更大生好感。

    可東野鴻的下一句話卻讓她更加震驚,完全出乎意料。

    「聽說水殿下還沒有婚配,不知是否有意和我東野結個親家?把凝兒許配給殿下,可好?」

    東野凝聽了差點暈倒,慌忙看向身側的水無涯,沒想到正巧對上他的眸光,她乍然臉紅,急忙低聲說:「這可不是我的意思,你別誤會。」心卻莫名跳得飛快。

    他若說不,她肯定丟臉丟到家,可難不成要他點頭嗎?他們根本都還稱不上熟啊!而且他代表著麻煩,她真的很不想招惹麻煩,儘管他是個漂亮的麻煩……

    稍微一訝便回復平靜的水無涯只是望著她,片刻後,才緩緩啟唇。

    「好啊。」

    東野凝覺得自己已經淪為東野鴻手中的一枚棋子了!居然把她像禮物一樣送人,最要命的是,這個收禮人就和她在同一屋簷下,朝夕相對。

    害她這一天都躲在雀陽宮的正殿裡,沒敢出門。

    晚膳的時候,宮女來報。「長樂侯郡主來了。」

    她急忙把東野湘拉了進來。

    東野湘看她這副古里古怪的表情,取笑道:「怎麼了?好像有人在後面追你似的。」

    「雖然不是,也是有人在逼命。」她苦笑。

    「到底怎麼了?」東野湘好奇地問,又伸頭向外看,「我聽說水無涯住到你的雀陽宮來了?陛下怎麼會把他安排到你這裡?他人怎麼樣?」

    「對他這麼感興趣,就去北殿看啊,他人就在那裡。」東野凝沒好氣地說。

    東野湘不解。「怎麼?聽你的口氣,這個人是不是很討厭?」

    「討厭倒不是。只是……唉,別提了,陛下真是給我找麻煩。」

    疑問不得解,東野湘索性直接拉起她的手,「走,陪我去看看。」

    「看什麼?」

    「看看那個水無涯啊!我聽說他是個怪人,到底怎麼怪法?」

    「別鬧了,我可不想去,要去你自己去。」東野凝急忙掙扎起來,突然,她察覺殿外有道人影靜靜地立在那裡,一聲未響,但那種靜謐的氣息卻很難不讓人注意到。

    東野湘一回頭,輕呼一聲。「呀,好優雅的人!」

    水無涯微微笑著,緩步走近,一直走到兩個人面前,才平伸出手,攤在東野凝眼前。

    「是什麼?」東野湘湊過來看。

    那是一枚白玉指環,晶瑩剔透,溫潤如玉,看大小應該是男用的。

    東野凝狐疑地看著他。「什麼意思?」

    「信物。」他簡潔地說,又像怕她不懂,再多說了幾個字。「定親憑證。」

    這一回東野湘是大大的驚叫出來了,東野凝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她的雙頰漲得通紅,伸手外推。「你別聽陛下胡說,他這個人很愛開玩笑的!」

    水無涯的表情卻非常鄭重。「婚姻大事,不得兒戲。」

    東野凝被他的嚴肅震撼了。難道他認真了?就為了陛下的一句話,便同意和她這個相識不過兩天的人定下終身?

    極力忽視心頭無端湧上的欣喜,她還是搖頭。「不,不,這種事情你自己也不能私自做主。」無論東野南黎或西涼北陵,沒有一個國家的皇族婚事可以自主,都要靠父母及媒妁之言。

    水無涯的目光中滑過一絲悵然,淡淡地說:「我的事,沒人在意的。」

    她全身一震,曾經在他身上感受到的淡淡憂傷又劃過心底。可以操控水的他,在西涼身為王子千歲的他,難道是個沒人關注的孤獨人嗎?

    她在推拒他的手時,一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茶几,茶几一晃,上面的茶杯傾倒,茶水順著桌沿嘩啦一下流濺下來,眼看就要打濕她的衣裙。

    水無涯出手如風,將她一把拉到自己身前,右手向上一翻——只見原本即將落到地上的茶水,忽然成了個圓形水球,緩緩移回到茶杯上方。

    他從容地扶起茶杯,手勢一落,水球又穩穩地落回了杯中,再度變成一杯茶水,未曾撒落一滴。

    東野湘看得目瞪口呆,連聲說:「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東野凝卻低低規勸。「有異能是好事也是壞事,以後不要隨便在人前炫耀了。」

    水無涯勾唇,將左手回撤到她面前,那枚白玉戒指依然平躺在他的掌中。

    望著他細長光潔的手指,東野凝除了無奈,還有疑惑。「為什麼你會答應陛下的提議?你不覺得那太兒戲了嗎?」

    他微笑著搖搖頭,輕聲說:「我喜歡你。」

    再沒有哪句話比這四個字讓她震憾得天旋地轉。

    在皇宮生活,好學各種知識的她當然聽說過不少男女之事,也讀過不少兒女情長的稗官野史。

    「我喜歡你」這四個字偶爾在眼前出現的時候,她總是不能明白為什麼那些原本素不相識的陌生男女會因為這樣的話,和這樣的感情就天雷勾動地火,生死相隨。

    當賀連豈憂向她頻頻示好的時候,她只覺得這樣濫情的人不配談情,也辱沒了情字,倘若他對她說出這四個字,她只怕會蹲到一邊去作嘔。

    但是這四個字從水無涯的口中說出,清清淡淡,悠悠綿長,彷彿是刻烙在人心上的一枚印章,雋永深沉。

    好奇怪,他與她,依然只是見了兩日的陌生人,為何他會帶給她這樣的感受?

    怦然的心動,原來只在剎那間,如花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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