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式建築的飯店,穿著奢華的男男女女魚貫地走人十五樓,這是一處名牌精品的發表會,丁海欣也獲邀出席當嘉賓。
當她儀態萬千地出現,幾乎奪走每個人的視線,她還是那麼樣的顧盼生姿,尤其在她消失這麼久後再現身,身上莫名多了一股引入人勝的神秘風情。
這麼漂亮的女人,一出現當然緋聞也跟著風起雲湧,不過儘管在她身邊獻慇勤的人不少,但唯有一個人一直都沒消失過。
胡笙安以護花使者的姿態,站在她身側,亦步亦趨地與她並行,看起來兩人也極為般配,眾人都在猜測,她消失的這段時間,就是跟他在一起,她被包養了。
這些耳語丁海欣不是沒聽見,只是充耳不聞,從來不澄清,也沒解釋過。
「大……海欣姐,好久不見了。」一個女人在胡笙安被友人拉走聊天後,端了杯酒走到她身旁。
她訝異地轉頭。「載淇?」沒想到楊載淇會過來與她說話,她表情頓時變得有些不自然。
「可以聊聊嗎?」指著無人的弧型陽台。
「我……」她不確定自己是否願意與那人的妹妹聊天。
「連我也成了你的拒絕往來戶嗎?」楊載淇調侃地問。
她臉微紅。「不是的,那好吧,我們過去吧。」她主動往陽台移步。
兩人在欄杆前站定,吹著晚風。
「你想與我聊什麼呢?」在一陣沉默中,丁海欣不自在地先開口了。
楊載淇微微一笑,「你愈變愈漂亮了,應該說是愈來愈成熟,很有風韻,在場的女人沒一個比得上你。」
想不到她一開口就是讚美,這讓丁海欣的臉龐再次紅成一片。「謝謝,你也長大了不少,聽說在家族的公司上班,表現得有聲有色。」她衷心地說。三年前最後一次見她是在楊家的家族聚會上,那時載淇才大學剛畢業,還有些青澀,現在多了些幹練了。
「原來你還是很關切我們的嘛!」
她這句「我們」讓丁海欣很困窘。
「不是的,關於你的事,我是無意間聽見的。」她刻意解釋。
楊載淇卻笑得很奇妙。「我是開玩笑的。」
「你……」她窘促地咬著唇辦。
見狀,楊載淇收起了笑容,表情嚴肅起來,雙臂撐靠在欄杆上,眼神看向一樓中庭裡五彩繽紛的噴水池。「你知道我哥足足在美國的那間屋子,足不出戶地待了多久嗎?整整四個月又二十二天,是你預計臨盆的時間。」
「載淇?」丁海欣詫異她竟對自己說這些話。
「我得知你失蹤後,也曾趕到美國去,那時我看見哥整個人失魂落魄地等在那裡,他說你的東西沒搬走,會再回來的,我要他別傻了,先回國再說,你若想聯絡自然會找上他,可是他像傻子一樣,就是不走,直到四個多月後,他終於神情憔悴地回來了,他悲傷地問我,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你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就消失了?我答不出來,也沒想過他竟是這麼愛一個女人。」楊載淇自顧自地說著。
丁海欣傻住了。他曾在美國等她那麼久嗎?
他會為她這麼做……
「我沒見過哥為哪個女人如此瘋狂過,你是唯——個。一年前,他得知你在香港,那時他正發高燒,燒了兩天,但他還是飛過去找你,回來後,又瘦了一圈,懊惱自己為什麼沒抓住你,為什麼身體撐不住地倒下,為什麼沒法對你問清楚一切?
「然後,我第一次見到他哭了,他說孩子沒了,他與你的孩子真的沒了,如果沒了孩子,你肯定不會回到他身邊了,他脆弱得讓我認不出他是我那感情冷漠內斂的大哥……」說到後來,楊載淇自己也哽咽了。
聽著她所說的每一個字,丁海欣的心彷彿被人掐住了,痛得無法呼吸。
「之後律師帶著離婚協議書來找哥,他依舊堅定地對我說,你是他的妻子,他決不放棄你。」她繼續說著。
「可是後來,他還是簽字了不是嗎?」丁海欣忍著心頭的酸痛,澀聲說。
楊載淇轉身面對她。「他為什麼簽字,你知道嗎?」她深深地望著她。
她屏住氣,竟是無法發話,只能僵硬地搖著頭。
「你不知道嗎?」楊載淇苦笑。「果然不知道……」
「不,我知道,他是想與如惠在一起!」她突然衝口而出。
楊載淇詫異地看著她。「你是這麼以為的?」
「我……」她後悔說出這些話。
沉悶地低下頭來道:「男人有時候生起氣來確實很幼稚,我哥也不例外。」
「你是說……他在報復我離開他,所以才與如惠交往的?」這怎麼可能?丁海欣表情變冷。他們早就背著她在一起了,這跟報復有什麼關係?
「我只能說……海欣姐,你傷了我哥,也錯失自己一段好姻緣,真的很可惜,我曾經很高興成為我家人的是你,但,一切只能說是無緣吧!」楊載淇逕自感傷的搖頭。
「我沒傷他,是他——」
「這裡風大,怎麼不進去聊?」丁海欣正想反駁時,胡笙安卻帶著她的披肩出現了。
「是我強拉她過來的,這裡的風確實很大,我們還是進去吧。」楊載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胡笙安後,先行離去了。
「她對你說了什麼嗎?」他知道那女人是誰,害怕她說了什麼傷害欣欣的話。
「沒有,她沒有對我說什麼,我……有點疲倦,想提早走。」丁海欣全身仍是緊繃的,她不自然地說。
「好,我送你回去。」看她神情有異,他馬上同意。
「不用,你留下吧,這裡有很多你商界的朋友,多與他們交流你才容易打入本地市場,若這麼早就跟我離開會讓他們失望的,飯店有專車接送貴賓的服務,我讓他們送就行了。」她堅持要自己走。
胡笙安無奈,只得看著她走出大廳。
等電梯時,丁海欣失神地想著楊載淇告訴她的話。那男人真的曾經這麼樣的在乎過她嗎?
他難過失去孩子……照載淇的說法,他擔心沒了孩子她將不會回到他身邊,可是……他要孩子的目的不是為了給爺爺交代,自己才好放肆地繼續過自在的日子?
不是這樣的嗎?
叮——
電梯門開了,她只顧沉思,低頭走進電梯裡,冷不防,一股熟悉的氣息讓她瞬間一僵,抬眼,視線與男人對上,她心臟猛地一下撞擊,但對方只是眼皮輕揚,毫無溫度地與她對視兩秒鐘,就視若無睹、面無表情地掠過她。盯著電梯裡顯示樓層移動的數字,彷彿身旁的她是一個陌生人。
丁海欣整個身體像被雷電擊到,所有神經繃得像是快要斷裂,她花盡力氣才能維持冷靜的神態。
但,他那沒有任何情緒、視若無睹的模樣卻傷了她。抓到他與如惠上床的人是她,他有什麼資格在離婚後,把她當空氣一樣的對待?
到了十樓時,電梯門又開了,走進一個男人,是兩人都認識的律師。
律師看見他們,表情顯得有些吃驚。「這個……兩位好,一起……進飯店……呃……我是說,這麼巧,在飯店遇見你們?」笑容奇怪。
丁海欣一聽就知律師誤會什麼了,正要解釋,卻見楊載星冷眼看了一眼律師,拿起手機撥號。
「如惠,我與日本人簽完合約了,現在要離開飯店過去接你……」
一聽到「如惠」這個名字,她身體像讓人刺了好幾刀,瞬間臉上血色全無。
「簽約過程還順利……喔,今天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一樓到了,電梯門開了,他一面講電話一面走出去,淡淡的目光連再看她一眼也沒有。
律師見她沒有要出去的意思,朝她禮貌地比了個先請的手勢,可是她還是沒有動,律師忍著尷尬,只好自己先走出電梯。
就在電梯門關上的剎那,她全身顫慄起來,一股不知哪來的憤怒力量,讓她激動地拍打著開啟電梯門的按鈕,電梯門再度開啟,也剛好有人進來,在她衝出去的同時撞了人,但她連聲對不起都忘了說,就瘋狂地在大廳上追逐一個身影,這舉止引起不少人側目,可是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在楊載星即將走出飯店前將人拉住。
「慢著,先不要走!」
像是訝異極了她會追來,在短暫的吃驚過後,他的表情又恢復成一池清冽冷寒的湖水。「請問有什麼事?」他語氣無比的冷淡。
丁海欣激憤地瞪著他,但話就是說不出來。
他冷冷地看著她因奔跑而潮紅的臉龐,臉上滿是怒氣,雙手緊抓著他的袖子。她這反應是什麼意思?
楊載星手一抽,拒絕她的接觸。「沒話說我走了。」
「我……」丁海欣紅唇輕啟。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只是覺得被當面傷了,無法甘心就這樣算了,然而追上他,又不知要說些什麼了?
見她沒反應,他轉身就走。
望著他的背影,她心中生起了落寞以及苦澀的滋味,以為自己不會再受到他的影響才鼓起勇氣回國的,結果……
晶瑩的淚珠在眼眶緩緩堆聚,然後順著臉龐迅速而下,淌出一道淚痕……
轉過身的楊載星臉龐滿是陰鷙,從泊車小弟手中接過車鑰匙,坐進自己的跑車裡揚長而去;在離去前,他由後照鏡看見她掉落的淚珠,也見到從大廳焦急跑向她的胡笙安。
跑車裡靜默得如同死寂一般。
男人僵硬如石地坐在駕駛座上,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還要跟來,為什麼?
他瘋了嗎?
都離婚了,他還不能將她連根拔除嗎?
不過是短暫的一面,他就像神經病一樣的又開始追逐起她?
看著眼前的車子停在新店一棟小洋房前,這裡很偏僻,離市區有點遠。胡笙安下車為丁海欣開啟車門,她才一下車,屋子內一名婦人便抱著一個孩子出來,愉快地走向她。
天很黑,他看不清孩子的臉,但聽得見孩子的笑聲。
丁海欣很快由婦人懷中接過孩子,親熱地親吻著孩子稚嫩的小臉,就連胡笙安都走過來逗弄孩子,三個人站在一起,快樂得就像一家人……
楊載星雙目不住睜大,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眼前這一幕,全身漲滿莫名的激動,握著方向盤的手也因握得太緊,發出了刺耳的嘎響。
他的胸臆在翻覆,激烈的翻覆,他看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
不敢相信自己雙眼所見,他立即就想跳下車衝上前去問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