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莉剛好也要下班,碰見了她。「又要去探病人嗎?這禮拜你已經連續五天都去探病人了呀!」
「卓梅莉今天早上生了個女孩,我現在不去,明天要跟孩子們出去玩,哪還有空啊!」
「讓保祿帶孩子們去打保齡球嘛!你總要放一天假呀!」多莉苦勸她。
「現在不行呀!」事實上,她是不想留在家裡,以免被路克找到,所以盡量找事情使自己忙碌。自從發生禮拜天晚上的事情後,她立誓絕不製造與他獨處的機會。於是她在一周內硬塞進兩周的工作量,換取不回家的正當理由。
不過她是排球隊的一員,免不了要見到他。每天練球前,她都挪出十到十五分鐘單獨練習。這樣路克就無法逮住她私下談話──或者有逾越的舉動。
她原本擔心他會在孩子們面前出她洋相,但隨著時光流逝,證明她是多慮了。他對她個別指導時,行為舉止一如在法庭上那般規矩、得體。他的體育知識豐富,孩子相當崇拜他。煙翠也是,她曾竭力掩飾對他的欽佩之心,但要裝出冷漠和不屑的模樣,真是難如登天。
路克擁有多項才華,他求勝心旺盛,因此帶起了整個球隊的士氣。他勉勵球員只要專心練球,遵照他的作戰計劃,加上良好的體能與默契,大夥兒有希望奪得冠軍。
到了禮拜六的練球時間,煙翠開始覺得路克沒什麼好怕的。他從未在球員面前對她作出過份的舉動,也從未影射兩人之間的特殊關係。他並未大張旗鼓找尋她,也未向多莉打聽她的行蹤。她想不透他是如何打發練球外的閒暇時間,但她告訴自己不想知道答案。
她當然是在說謊。她對他的生活詳情感到無比好奇,尤其是男女感情方面的事……像路克這樣英挺豪邁的男人,生活中必定少不了美女相伴。據她所知,他有七個女伴,一個星期中,每天換一個。
煙翠完全不相信他真心想做個熱心參與活動的教徒。自從她冒險進監獄後,他就變得跟所有活躍的男人一樣──善於利用時勢。
雖然他的熱忱似乎減退,不過教練的義務和工作倒是帶給他樂趣,填補了他的生活空缺。一旦球賽結束後,他很可能另覓新的人生挑戰,屆時她就可恢復原有的平靜生活。
麻煩的是,她無法想像路克離開後,她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在審判期間,他就敲開了她的心扉;審判後,他非但未離開,還日漸侵入她心房,盤據每個角落。如果她不是如此小心翼翼防守感情關卡,早就讓他攻入心靈深處了。
隔日星期六,早晨的氣溫很低。她駛進教堂的停車場,見一群孩子擠在樓梯上,瑞
吉、端思、凱西和麥德擁到她車旁,打算搭便車。
這些孩子她都喜歡,尤其更疼愛麥德。他母親自他孩提時代即酗酒至今,只要他有苦楚想找人傾訴,煙翠總是奉陪。有時他和母親鬧翻而離家出走,她則讓他在自己家裡的沙發上過夜。兩人成了最好的朋友。
麥德坐前座,其他三人坐後座。
「我們以為你不去呢!」
她對麥德故作生氣狀:「我什麼時候讓大伙掃興過了!」
「好像沒有!我回去再想想看!」
煙翠開玩笑地用手臂撞他:「其他人誰來載呀?」
「苗家的人已經載了幾個,剩下的葉牧師會載!他在鎖教堂的門了,咱們走吧!」
她眨眨眼睛:「不是有人很喜歡打保齡球嗎?記得昨天練球時,聽到好幾個人在抱怨羅!」
「就是嘛!」凱西說,「阿路發現我們不爽,才跟葉牧師商量,改帶我們去坐飛機!」
「坐飛機?」
麥德疑惑地看著她。「你不知道他是飛行員嗎?」
「路克是飛行員?」
「是呀!」他們異口同聲說,「他自己有一架飛機,準備輪流載我們到城市上空去兜圈。」瑞吉解釋道。
「照這種速度來看,等我們到機場時,人家都排在我們前面了。」麥德自言自語。
煙翠吃驚得直眨眼,「你們等我一下,馬上回來。」
男孩全都開始抱怨,她跳出車廂直奔向保祿,他正指揮剩下的孩子上他的車。他見到煙翠,對她微笑:「今天真是飛行的大好日子!」
她承認今天的氣溫雖低,但晴空萬里,是大家期盼的好天氣。「是啊!」她敷衍地說,心裡想的卻不是天氣問題,「保祿,我都不知道活動內容改了。」
「我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找了你好幾次,都找不到你嘛!而你也知道,孩子們對保齡球缺乏興趣,阿路一說要帶他們去坐飛機,他們就徵得家長同意,這事情就這麼敲定咯!」
「小翠,」見她沒說話,他又小聲說:「這個人十六歲就會開飛機。別因為他坐過牢,你就連這麼普通的事都要懷疑他。你真以為他會拿孩子們的生命開玩笑?」
「當然不會啦,」她搖頭。「我並不是懷疑他,只是沒想到他和我們的年輕人混得這麼熟。」她面臨著威脅。若非她負有載送男孩的任務,她早就因害怕而退出今天的活動──她害怕與路克相處的機會愈多,她就愈依賴他。
「我認為他非常稱職,天生就可以和孩子們打成一片。我發現他和孩子們已經密不可分了。他正是我們盼了好久才出現的人選。照這樣發展下去,我猜自治會八成會推薦他當青年會的會長。」
可是他不是此教區的居民,況且煙翠也不相信他對教會活動的熱忱能長久維持下去。想到這點,她竟莫名其妙地覺得若有所失。
在前往阿布夸克市的小型機場路上,她一直思索保祿所說的話,一度沒注意男孩們的動靜。路克先前已指示瑞吉如何找到機棚,所以煙翠很輕易就到達了。
他們與其他同伴會合,才知路克正載著莉莎飛行。已經搭過飛機的一個男孩,如癡如狂地敘述在飛行過程中,路克曾讓他操縱了一段行程。
這群十幾歲的孩子們焦急地等著搭機,煙翠趁機清點了一下人數,發現史蓓慈沒來,頗覺沮喪。是她母親瑪各阻止她來的嗎?她來不及細想,因為藍白相間的雙引擎飛機正準備降落。飛機滑行至機棚前停住,煙翠目不轉睛地盯著駕駛艙中的路克。他戴著一副太陽眼鏡和耳機,若不是因為他的頭髮,她是認不出他的。
幾個孩子依序登機。快輪到保祿時,大部份的人已決定要接受飛行課程。如果路克真心要贏得民心,他一定會舉辦最有趣的活動。屆時教區的生活可就多彩多姿,她的生活當然也就不一樣了!
保祿下飛機時,笑得合不攏嘴,呼喚煙翠:「該你咯!」
她的心跳速度加快,興奮與恐懼交相煎熬之下,使她胃部抽痛。「我不想去。我除了737之外,沒坐過其他飛機!」
「膽小鬼!」孩子們起哄。
保祿對她使眼色。「我這老頭子都覺得很好玩,你這年輕人更不可錯過!」
她愈是推辭,就愈是讓路克看笑話。這種畏縮、遲疑的態度不正洩漏出她已完全被他控制,她的身心均被他強烈吸引的跡像嗎?這個秘密可千萬不能被他發現!似乎只要兩人單獨相處,他浪漫、溫柔的另一面就表露無遺,令她迷醉。她漸漸瞭解他,也就漸漸相信他不會欺騙顧客,犯下欺詐罪。
「去啦!」麥德催她。「好玩得不得了!」
「為我祈禱吧!」她回頭大喊。走向飛機時,覺得腦中空白,噁心反胃。
在寒風中等了幾小時,一進溫暖的機艙,頓覺舒適。她在副駕駛的位子上坐定,繫好安全帶,路克投給她一個燦爛笑容:「歡迎登機。」
從他的語氣可聽出他早就在等候她,並且確信她最後還是會心甘情願地登機。
「我不妨告訴你,我從沒坐過這種小飛機。」她喃喃低語,試圖藉此掩飾突來的狂喜。
坐這種飛機的感覺飄飄欲仙──就如同我們相互擁抱時一樣!」
她面現紅暈,把持住不去看他:「你腦子裡永遠只有一件事!」
「你不也是這樣嗎?」他誘惑的笑聲使她如受電擊。她很無奈,想改變話題,他也開始與塔台聯絡,無暇與她交談。
接著飛機滑向跑道。機場起降的飛機相當多,他們必須排隊等候起飛。起飛時,她渾身尤其胃部直往下沉。等到飛機平飛後,她才恢復正常,看著窗外壯麗的景色。此刻,她的心思完全放在身邊的男子身上。
一個曾經享受過翱翔天際的自由感受的男人,怎麼禁得住六個月的拘禁折磨?
「我在牢裡時,心煩時就想想飛行的快樂時光,以自我撫慰。」他說。
「你那時一定很難熬。」她極為驚訝兩人的默契,竟如此心有靈犀一點通。她專心俯瞰都市景觀。
「我問你,」他柔聲地說,她則眼神嚴肅地望向他。「為什麼只有你能看得出我的案子有作假的嫌疑?」
他的問題問得突兀,但她確信他的一言一行都是有理由的。她很想摘掉他的太陽眼鏡,窺探他的眼神,因為唯有在不設防的狀況下,才能知悉對方秘密。
「當然還有其他人也懷疑這件案子太離奇了!」
「你是指我的律師,」他苦澀地說,「但我說的是陪審員部份。」
她深吸一口氣:「在法庭上,如果找不到證明你無罪的證據,就只好判你有罪,而你不得不承認,不於你的證據實在太多了。」
「因為小翠牧師心腸好,所以才願意無條件相信我的清白,對吧?」他語氣溫和地問。
「我自然希望你的律師能找出證據以擊敗檢察官,整個陪審團也希望這樣,可是就是沒辦法幫你。這也勾起了我自己的傷痛往事,所以才懷疑你可能是冤枉的。」
「什麼傷痛往事?你對我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而我對梅煙翠這女人卻還一無所知!」
她對儀表板視而不見:「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沒什麼啦!」
「換句話說,你還不想告訴我咯?那麼告訴我,你是不是一直住在阿布夸克市?」
「不是。」
兩人沉默不語,加上引擎運轉的單調噪音,氣氛沉悶難耐。煙翠如坐針氈,望著窗外。
「是不是因為我有前科,你才不願把私事告訴我?」路克終於說話。
「當然不是啦!」
「我相信你不會排斥我。所以如果剛才你說的是實話,我推測你心裡一定還有未痊癒的傷口。這種情形我見多了。」他喃喃道。
煙翠對他的直言無諱倒不以為意,而且確信他也有過不堪回首的慘痛經驗。她幾乎是心甘情願向他表白。「我在這兒住了兩年,在此之前,是在加州度過的。」
「你家人還住在加州嗎?」
「我不清楚。」見路克滿臉不解的表情,她立刻解釋:「我只知道我出生時,父親住在加州奧克蘭,其他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一個熟知詳情的工作人員告訴我,我母親十幾歲就懷了我,被她父親發現後便被逐出家門。她的男朋友跑了,她只好靠州政府的救濟度過懷孕期。生下我後,她因為承擔不了重任,又沒有經濟支援,就把我拋棄了。」
他轉頭看他:「那你的養父母呢?」
「我沒有養父母,而是輪流被人家收容。」
「那種日子絕對不好過!」
「其實大部份收容家庭的男女主人都對我很好。直至我十六歲,收容家庭的男主人失業了,他自己經濟都很拮据,只好把我送給別人收留。」
「繼續說。」她稍有停頓他就催促。
「後來的這家人對我不錯,只是這家主人已離婚的兒子,經常趁主人不在家時上門。」路克低聲咒罵,她不太聽得懂。「他第一次想碰我時,把我嚇死了,然後我便盡量躲著他。可是他還不死心,老是趁我一個人在家時來找我,所以我就離家出走了。」
「然後發生了什麼事?」她察覺出他正壓抑著怒氣。
「警察找到我,工作人員展開調查工作。事情就變得很恐怖,因為那兒子說謊,他父親竟相信他的鬼話而袒護他,沒有人相信我的話。他們是名聲良好的收容家庭。」
「後續發展我都想得出來!」路克憤恨地說。
「我被控設圈套勾引他們的兒子,簡直是顛倒黑白。我從中學開始功課就名列前茅,每學期都上榮譽榜。下課後我不是唸書就是做家務,哪有時間去勾引他們的兒子?」
「我後來才瞭解他們是故意袒護自己的兒子,他八成以前就有過這種紀錄。可惜當時我只有十六歲,哪懂得這些事?那真是一場夢魘,我被貼上說謊者的標籤。雖然那位女社工解除了我和他們的收容關係,但是我覺得她還是不相信我。」
「感謝上帝,她還算有頭腦,會救你脫離險境。」
「能脫離苦海,我當然也很慶幸,卻同時覺得好孤獨、好無助,沒有一個人肯相信我、支持我,真的一個人都沒有,唉!」她停下來喘口氣,再轉頭看路克。
「審判時,控方一直提出不利於你的證據,打擊你,令我回想起自身的遭遇。當時我的行為一概被人們曲解,就同你的情形一般。我懷疑是你的合夥人設計陷害你,就跟我被陷害的情形一模一樣。大概就是基於這些原因,我才懷疑你是被冤枉的。問題就在於我提不出有力反證,陪審團沒去……」
「煙翠──」他打斷她的話,噪音低沉。
可是她不吐不快:「那幾個禮拜中,我經常想到你,甚至禱告時也幫你代禱。在監獄遇到你,我能體諒你為何看到我會那麼生氣。你一定認為我竟然虛偽到一邊譴責你、一邊又向你說教。我要你明白,不論你有沒有罪,我都不願見你再受苦;我不願你遭受我曾受過的孤獨、寂寞。」
說完後,兩人都保持沉默,他摸索著抓住她的手,她驚奇地見他將她的手掌拉到嘴邊,然後在她掌心熱烈一吻。指間傳來的熱感漸漸充塞她全身細胞,她不自覺驚呼,抽回手。
「我終於聽到實話了,」他說時難掩激動情緒。「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你現在覺得我怎麼樣?你認為我有沒有罪?」
她潤濕嘴唇,在座位上不停地扭動:「只有你和上帝才知道!」
又是一陣短暫無言。「如果我告訴你,我真犯了罪,你對我的態度就會不一樣嗎?」
他的弦外之音觸及她的另一處傷痛。他是在暗示她的直覺誤判了嗎?她掉過頭去。
「我在問你呀!」他追問時的急切態度是她前所未見的。
「阿路,我們現在又不是在法庭上,況且你已經服完刑期。我不是審判的人,也不
是想審判你。我的任務結束了。」
他搖頭:「你明知道我談的完全是另一回事,是私事──我們之間的私事。只關於你和我,沒有別人。」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藉此拖延時間,以思索他話中含意。他是否暗示想與她建立某種關係?果真如此的話,那會是何種關係?又能維持多久?煙翠深知自己一旦對他投注真情,就會要求天長地久地斯守在一起。
路克急促地吸氣:「今天晚上前,你得想出答案回答我。」
她的心狂跳:「晚上我要跟別人聚餐。」她看表。「我們是不是該回去啦?我們出來太久,其他人會等得不耐煩的。」
「你早說我就送你回去了嘛!」他冷冷地指出,聽起來倒像在責怪地拖延時間。她正要反駁,話已到嘴邊卻無法出口,因為他開始與塔台聯絡。「坐穩了!」他在開始下降前先警告她。
她抓緊座椅,飛機著陸的那一剎那。她忍不住緊張而尖叫。安全著陸後,她才發覺四周有異。她驚煌地別過臉去看路克。「不是這個機場啊!」
「噢!弄錯了,這下麻煩大了。」
「阿路,別跟我裝蒜。這是哪裡呀?」
直到飛機停妥在一座陌生的機棚和輕型飛機前時,路克才轉向她。隔著太陽眼鏡,她看不見他眼睛。他說:「聖塔非。」
「什麼?」
他摘下耳機,解開安全帶,接著又伸過手來替她解開安全帶,她緊張得胃痙攣。兩人的臉相距甚近,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刮鬍水味道。
「你最近是什麼時候來這裡的?」
她覺得羞人欲死,不敢看他。「我從沒來過。以前曾想過要來,剛好都有事耽擱了。」
「我就作東請你玩一趟吧!只要別嫌棄現在是冬天。」他在她微張的唇上偷吻一下。
「阿路!」她覺得暈眩而叫喊。「我們不能留在這裡!孩子和保祿怎麼辦?大家都在等我們呢!」
他搖頭:「保祿早就安排家長到機場把孩子接回家了。」
她驚訝地睜大眼:「那我稍晚的晚餐聚會呢?」
「別擔心!」他笑容中散發的魅力如薄霧撲向她。「你不用怕沒地方吃晚飯,我知道有一家小館子很棒。」
她氣得不理他。這大概是她遇到過的最刺激的事情,偏偏自己穿的是連帽外套、牛仔褲和舊襯衫,頭髮向後紮成辮子。
這身裝束怎能出現在他這種富有而又講究品味的男人流連的場合中?他服裝簡便,一件深棕色的短皮夾克、牛仔褲和酒紅色棉衫,仍能襯托出他身形細瘦、結實。說得更真切些,他看來正像普天下女性夢中情人的化身──當然也吸引了她!
煙翠深吸一口氣。「我是說真的,阿路。今天晚上新墨西哥州的教會聯席會舉行半年一度的餐敘,保祿和我要出席。」
「保祿會幫你請假。我跟他說我想帶你出來玩,他也同意你該休假一天。他說你工作太賣力,老是不知道要休息。」
「你綁架我!」
「要不然你怎麼可能跟我出來?」
「你知道我不會跟你出來,」她氣憤地說,「因為禮拜六最忙了。」看來她是在白費唇舌,因為他早已轉過身,逕自下了飛機。
她在艙門邊站定,他仰面對她喊道:「我一向的作風就是先軌後奏,這招用來對付難纏的女人也同樣有效。」他張開雙臂:「跳進我懷裡吧,煙翠。」
她是想,而且非常想這麼做。就因如此她才害怕。她說出違心之論:「我寧願規規矩矩地走下去。」自他偷吻她後,她就不敢接近他,更何況是產生親密的肢體接觸。
「我又餓又渴,想必你也是!」他說,「樓上就有間小餐廳,先去隨便吃點東西,然後再叫部計程車進城去。」他一下飛機,路克就摟著她的腰,直到分手前都不曾放開。
有路克相伴,煙翠覺得歡欣迷醉,他們流連在仍保留西班牙及印第安綜合建築風格的城市中,穿梭於商店與藝廊之間。路克告訴她,他自小對考古學有興趣,他祖父也支持他往這方面發展,以致路克知悉印第安人於史前時代即在聖塔非活動。
路克帶她暢遊民藝博物館,她沉醉其中,最後他不得不提出離開的要求,否則將沒有足夠時間在返回阿布夸克市前吃頓晚餐。
純正的墨西哥菜令人耳目一新,不同於她以往食用的德州墨西哥式快餐,而是菜色五花八門、烹任手法講究。老實說,有如此俊帥、迷人的男伴在座,就算不屑她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煙翠全心沉醉在與路克調情、鬥嘴及眉目傳情的甜蜜情境中,他的眼神向她訴說:他焦急地等待與她獨處、不受旁人干擾的時候到來。兩人終於尋到餐廳的僻靜角落,有燭光及墨西哥式樂隊相伴。她覺得工作上的憂慮盡消,非常輕鬆愉快。她很想徹底地認識他,便敦促他談談他自己的家庭狀況。
「沒什麼好說的,」他冷淡地說,「而且乏善可陳。小時候,我父母和哥哥就因車禍去世了,我祖父與我相依為命。他自己有飛行執照,也鼓勵我培養飛行的興趣,甚至在我還未滿二十歲前,就為我買了架飛機。你也看得出來,我備受疼愛。他最後還把我送到東岸去讀書,學習如何賺錢。他過世後,留下大筆城裡的房地產給我,因此我才能年紀輕輕就開設證券交易所,當時大部份跟我年紀差不多的人才剛在社會上立足,準備往上爬呢!」
乏善可陳?煙翠有無數個問題想問他,想知道更多有關他的事。但此刻適宜享受浪漫氣氛,不適宜探究事實,況且路克很可能就是她今生最願與之交心、愛慕的人了。她真希望今晚永遠不要過完。她決定盡享今宵,再將這段甜蜜回憶永遠珍藏在內心深處。
該是回機場的時候了,她痛恨離別。她頭一回體會灰姑娘於午夜十二點鐘響,被迫趕在魔法消失前離開王子,回到冷酷的現實環境時,她的心情是如何地淒涼、難捨。
回程的飛機上,路克極少說話。她推測他全神貫注於夜間飛行,而煙翠自己則沉醉在他的魅力中,竟不想多說什麼;她只想細細品味魔法消失前的珍貴時光。
愈接近阿布夸克市,路克就離她愈遙遠。他不時面帶笑容轉頭看她,令她猜不透他的心思。飛機降落,兩人爬下機艙,她已完全重回現實,恢復正常。
她拉上外套拉鏈,語氣僵硬地說:「謝謝你這一整天的招待,我這輩子從沒玩得這麼開心過。時候不早了,我得走了。我的車就停在那兒,你不用再送我過去了。」
「我一定要!」他強硬地回答,用力抓住她上臂。
她的脈搏速度加快,路克一路護送她走過機場。她自口袋中掏出車鑰匙、打開車門。他卻擋在車門前,不讓她上車。她驚訝地抬頭看他。
「你考慮得夠久,該給我答覆了。我還在等呢!」
她並未裝作不懂他的意思,只說:「我明天早上還有得忙。能不能下星期練完球,再談這個問題?」
你只要回答我是或不是就好了,不需要談太多。」
她原本想告訴他,從今晚開始,她再也不願離開他,就算他曾坐過二十年的牢,她也不在乎,願意與他終身斯守。但顧慮到路克是個世故的男人,她感覺到他只是暫時地玩弄她,等到時機成熟,他可能就會絕情地拋下她,回到自己的世界。
「你的沉默訴盡了千言萬語,」他刻薄地反諷她。「可見牧師的言行不一。」
「才不是這樣!」她大喊,因被他誤解而恐慌。「如果我嫌棄你是個坐過牢的人,上禮拜六我就會要求保祿把你趕走。」
他捧起她下顎,仔細審視她眼眸。「那你為何猶豫不決呢?」
她強自克制住別去吻他捧著她面龐的手。「我的生活圈在教區。」她勉力回答。
「我想教區應該歡迎外地人加入。」
「說得好!而且愛留多久就留多久,直到你想搬走。」她平靜地加上最後一句。他手指緊捏她下顎。「你想我會到別的地方去嗎?」
「我不知道。你會嗎?」她探索他的眼神。「你必須為往後的人生作出重大決定,看除了證券商以外,你目前能從事何種正當職業。所以你八成會另覓工作地點。」這才是她最擔憂的事情:總有一天他會離她而去。
「我現在的確是處在過渡時期。」
煙翠全身打起寒顫,因為路克說出她不想、也不願聽到的話。還能怎麼樣呢?他們之間完全沒有共同點。除此之外,她是個終身職業牧師。但他卻毫無宗教信仰。除非結婚,否則她不會跟他發生關係,而他卻不像是想結婚的男人。就算他有意結婚,會願意娶牧師為妻嗎?無論她自何種角度來衡量,都看不出兩人能有白頭偕老的希望。跟他相處愈久,痛苦就愈深。
「我真的要走了。」她焦急地說。
在他深沉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反應:「我絕不妨礙你的工作。」
他放開手,讓她上車。她自後視鏡中見他後退,心中感到沉痛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