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強趕緊衝進裡頭,只見妻子抱著剛升國一的兒子大聲痛哭。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忙問。
向勇想要開口,卻被母親制止。
只見林月霞抽抽噎噎好半晌,眼看丈夫快要抓狂,才可憐兮兮地說:「還不是因為你不願意賣這房子,建設公司的人找上門恐嚇……」
「嘎?我不賣房子也不行?不行,報警,馬上報警,這種恐嚇事件絕對不能姑息!」
看他試圖從災難中尋找電話,林月霞又哭得更大聲。「你打、你打,最好是趕緊報警,免得我們母子待在家中,遲早被那群凶神惡煞給殺了!說到底還不都是你害的!把這老房子賣掉,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我——」
「人家都開一千萬的價碼了,你為什麼還不賣?」
「可是……」
「嗚嗚,我怎麼這麼可憐,嫁給你要跟著你一道吃苦,還要被你那可惡的女兒欺負!」瞥見向主恩,就連那晚保護她的男人也在場,林月霞更是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你在胡說什麼?」向主恩惱火地向前一步。「到底是誰背著我,硬要把我嫁出去?收了人家的聘金說是為了老爸的醫藥費,但醫生說老爸根本就不需要開刀,你為什麼要說謊?」
難道,這一切就只是為了要逼她點頭結婚,好讓她獨吞那筆聘金和黃金?會不會太貪心一點?
「嗄?你居然對主恩做這種事?為什麼我不知道?」向強一聽,馬上氣得臉紅脖子粗。
「我、我有什麼辦法?你突然住院,醫生說要住院檢查,我一時怕了嘛……我們母子沒了依靠,你要我們怎麼活?」林月霞說得振振有詞,哭得柔腸寸斷,像是她被辜負得多慘。「是你說要好好照顧我們母子倆的……」
向強頭痛地拍著額,沒想到一出院就有這麼煩人的事。「好,我賣,這樣總可以了吧!」
「老爸,你真的要賣房子?」
她向來對房子的事沒意見,可當老爸真說要賣時,看著這滿屋子的回憶,她竟然有點捨不得了,原以為自己已經將過往忘得一乾二淨,但當回憶快要被消滅,她又感到驚慌。
「好,是你說要賣的,我馬上聯絡建設公司的人。」林月霞立即止住淚水,開始尋找電話。
「等等,伯父。」在旁聽了老半天的宗廷秀緩緩開口。
「宗先生?」
「別叫我宗先生,叫我廷秀就好。」他從懷裡取出一張燙金名片,遞到他手中。「既然房子決定要賣,不如賣個好價錢。」
向強瞇起老花眼,看著上頭燙金的頭銜。「你也是做建設的?」
「是的,如果超群是開價一千五百萬買這塊地,我可以開到兩千萬的價錢。」
話一出口,向強不禁倒抽口氣,就連向主恩也不解地皺起眉頭。
「我相信超群絕對開不起這個價錢,而且我也可以保證。只要伯父把這一塊地賣給我,我絕對不會讓夜市消失的,也絕對不會再讓超群建設的人靠近這棟房子一步。」宗廷秀噙笑淡言。
他原本就打算要開發這塊土地,只不過是一時閃失錯過先機,但是現在他可以先掌握一塊小地方,和超群建設談判,接著再以小吃大。
不過現在這只是次要目的,主要目的其實是——
「你是主恩的朋友?」林月霞這才搞清楚狀況,以為向主恩攀上了個不得了的對象。
宗廷秀看她一眼,沒有搭腔,向主恩則是防備地看著她。
「既然你是主恩的朋友,那兩千萬,會不會……太少了?」
向主恩不敢置信地吼,「阿姨!」
「我說的有什麼不對?既然是朋友,當然要有友情價,更何況,我相信宗先生是做大事業的人,肯定不會將這點小錢放在眼裡,對不對?」她笑得一臉討好。
宗廷秀也笑,卻笑得冷鷺,令人不寒而慄,凍僵了林月霞臉上虛假的笑意。
「阿姨,你不要太過份了!」向主恩不敢看他,只能痛心地低斥。
什麼友情價,為什麼這女人可以吐出這種鬼話?可不可以不要讓她覺得自己很不堪?
「好,兩千五百萬,一口價,只要伯父點頭,我馬上聯絡公司的人處理這件事,錢甚至可以在三天內匯到伯父的帳戶。」宗廷秀也不囉唆,看在向主恩的面子上,懶得再和林月霞討價還價。
「宗先生……」向主恩一臉難堪地看著他。
「是朋友,就叫我廷秀,主恩。」他垂眼,對她微笑。
這下子傷腦筋了……他居然亂了規矩,往後還有什麼立場去嘲笑拓荒者裡那兩個被愛情沖昏頭的笨蛋?
是愛情吧。
在他腦海中形成的模糊輪廓,越來越佔據他的心版,讓他牽腸掛肚的,不是愛情,會是什麼?
也只有愛情,才會讓聰明的人變傻。
困擾向家的大事在瞬間被宗廷秀隨手捻掉,就像從來不曾存在過。
簽約、給錢,速度快得不可思議,事情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落幕,迅速到向家人全呆了,然後,向主恩很理所當然地被宗廷秀打包回家,以感冒尚未痊癒的爛借口又留她看護一個晚上,才回到家中。
渾渾噩噩的上了一天班,很奇異的,她卻睡不著。
原因不明,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宗廷秀的身影一直在她腦海中不斷地翻飛再翻飛,儘管終於入了夢,他還是糾纏著她。
用他的無賴、他的笑,他的毒舌、他的霸道,把她的夢境填得滿滿的,夢裡被她惱得氣呼呼,又笑得甜蜜蜜。
夢醒之後,她悵然若失地瞪著被子好久,才順應生理時鐘準備起床開店,再替他煮上一杯咖啡——不對!克裡斯現在就住在他那裡,哪裡還需要她當鬧鐘?
對,所以,她可以放慢腳步,慢慢來。
這麼告訴自己之後,她又懶在床上好半晌才起床,並用比往常還要慢的步調,很輕鬆地上班去。然而,就在九點三十分時,有道疾掠的身影閃到她面前,快得她瞠目結舌。
「……你的臉色不太好。」
「你感覺得到?」
「很明顯。」他的臉鐵青發臭,一臉像是被虧欠得很慘的模樣。「誰欠你什麼了嗎?」
不會是她吧?呃……也許是吧,畢竟她確實欠下了人情。
「真是太好了。」宗廷秀笑得很猙獰。
「什麼事情太好了?」向主恩怕怕地往後退開一些,感覺今天的他份外危險。
「你欠我的可多了。」
「嗄?」
「你這個鬧鐘今天居然沒把我叫醒。」他沉聲指控,猶如猛獸低狺。
「可、可是克裡斯不是……」
「克裡斯是我的秘書。」
「……」所以她必須繼續扮演人型鬧鐘?「我以為他來了之後,應該就會負責叫你起床——」
「那是你以為,實際上是你沒有履行約定。」
「……我又不是故意的。」不過就是一天晚點起床而已,沒必要用這麼殺的表情跟她說話吧?
「你應該跟我確認。」
「所以……我們往後照舊?」
「對,現在先給我一杯醒腦的咖啡,記得是可以醒腦的那款,不是讓我瞬間清醒的那一種。」
嘖,都什麼時候了,還要在這當頭刮她?
向主恩白他一眼,但還是乖乖為他煮了杯香醇的咖啡,看他就坐在吧檯邊,儘管臉臭得嚇人,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情就是很好,就你是往後還能夠繼續當人型鬧鐘對她而言,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
等等,這有什麼好快樂的?她自問,便隨即又想,也許每天早上能夠惡整他,對她而言贊同發洩,當然快樂。
「笑得像個傻瓜,到底是在樂什麼?」
戲譫的嘲諷傳來,她毫不客氣地橫眼瞪去。「當然是在樂有個不知死活的人有被虐傾向,等著每早被虐。」端著咖啡到他面前,她笑得很猖狂。
宗廷秀不以為意地勾笑。「有這麼傻的人嗎?我只知道我現在缺了煮飯婆。」
知道她沒當鬧鐘並不是因為疏離,純粹只是因為腦袋太直而沒報到,讓他的煩躁瞬間消失不見。
「那很簡單,只要登報就找得到。」她沒什麼心眼地說。
宗廷秀淺嘗著咖啡,緩和抽搐的眼角。「不用那麼費事。」
「那你要怎麼找?」她隨口問。他確實需要一個煮飯婆。可以幫他準備均衡的飲食,幫他補充體力。
「眼前就有一個。」
看向他,向主恩再看看空空無人的吧檯後。
「我?」
「對。」
「……我?」
「不然還有誰?」他額上青筋舞動。「我幫了你那麼多,你幫我一點,也是剛剛好而已。」
嘖,真想不到他事業做這麼大,結果居然還要跟她討恩情。
「反正你晚上很閒,給你一份額外的兼差,你應該要開心。」
「是是是,多謝你的大恩大德,我來生——」
「記得馬上就要報。晚上七點,找我報到。」
七點報到的意思,就是另一場做牛做馬的開始。
唯一慶幸的是,這回宗廷秀的廚房裡各式鍋具及食材調味料等都應有盡有,讓向主恩工作起來非常得心應手,而不是像那天光是要熬個粥,就克難得讓她快要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