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待批的文件比山高,行事歷上待開的會議十根指頭都數不完,更何況還有一堆報告要聽、企畫案要看、決策要做。
「喂,這些人幹嘛指名要見我?交際應酬不是有人去就行了?」桌上那一長串的飯局名單,光看就令他頭痛。
最令他厭煩的是,飯局裡總有名媛淑女、大家閨秀相陪,每每他的衣服沾上脂粉味,總會令他作嘔一整夜。
「因為你現在是傳奇性的人物,每個人都想知道你傳奇性的奮鬥過程。」張洋涼涼的回答,「都這麼多年了,你應該已經習慣了吧。」
「這種事怎麼會習慣?」
現在,他出門要轎車代步,不能自己到處亂晃;吃飯要到大飯店,不能吃路邊攤:穿衣服要穿名牌,不能穿T恤、牛仔褲,更不能露出一點點刺青……真是的,他都快窒息了。
更扯的是,以前男人女人見了他,起碼有一半會退避三舍;現在則是只要聽見他的名字,就算人在三公里外,都會衝過來把他團團圍住。
人怕出名豬怕肥,他終於嘗到其中的滋味。
「看不出你一點都不習慣。」在張洋看來,他判斷準確、英氣逼人,完全是標準的大總裁架式,這島上比得過他的,已經找不到幾個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啐,這些飯局全由你去。」他把燙手山芋般的名單丟給他。
其實他最近常半夜獨自出去緇躂、透透氣,也看看一起打拚的好兄弟,巡視地盤,注意有沒有人在搞不入流的勾當……這些象徵性的自由行動,使他的心情好一點。
「呃……那就不必了。」那其中有許多名為應酬,實為相親的飯局,連張洋也怕。
「尤漸還沒回來?」齊沐問,他關心他派給他的任務。
「那個李青到底是誰?讓你非找到下可?」張洋很好奇。
「只是個偶遇的人,但就是掛心。」
上次尤漸告訴他他打聽回來的結果,這些年來她一直過得不好,被父親、兄長毆打,前幾個月母親去世後,就下落不明……
如果他早一點派人去找她就好了,如果他當時就直接把她帶走就好了。這件事變成他心頭上一根拔不掉的剌,黥得他隱隱生疼。
上個星期他派出所有人手去找,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息,令他坐立難安。
「難怪你什麼事都不想做。」張洋瞥瞥他桌上堆積如山的卷宗。
「這是不相關的兩回事。」他嘴裡否認,心上卻煩躁。
「當然相關,當一個人心裡有牽掛的時候,就算想做好什麼事,也做不好。你的心神不寧,是從知道李青被毆打開始的。」張洋很有把握的說。
「是嗎?」齊沐並不肯定,只覺得自己無法再留在這辦公室裡,想出去做點什麼似的。
「再打通電話問問尤漸吧,這樣你會奸過一點。」張洋自願變成他肚裡的蛔蟲。「希望你早點找到,因為我對那個李青,好奇極了。」
「別想動她腦筋。」齊沐板著臉,有點不悅。
他不要任何人動李青腦筋,就算是拜把兄弟也不行。他和李青明明這麼多年沒見了,他為何會有這些奇怪的心緒?
「對了,剛剛秘書送來一張請帖,不知是誰寄的。」張洋從他的桌上拿出一張燙金、沒有署名或任何企業標記,只有細細龍紋的信封。
齊沐伸手接過。這信封他很熟,是黑道和企業暗中傳遞情報的專用信封,送來的應該是他的某個手下。
裡頭的信箋簡單的寫著「跨海拍賣會」幾個大字,旁邊寫著時間和某個會員俱樂部的地址。
「是什麼?」張洋好奇的湊過來。
「邀請函。」齊沐把它放進西裝口袋,時間是今晚,他會去看看。
有什麼事他並不清楚,但他相信一定是某種大事,否則他的手下不會送這種邀請函來給他。
說不定他們遇見了什麼無法解決的困難。那他就更非去不可。
「這是黑道的事,介入太多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還是別太好奇的好。」齊沐告訴一臉好奇的張洋。
「好吧。」反正紅集團的事已經快把他忙昏了,如果再加上紅幫的事,就算再多十個他也不夠用。「但我還是……」
「放心,時間是晚上,和會議沒有衝突。」齊沐知道他的顧慮。
大舉拓展業務的結果,使他有開不完的會議、批不完的卷宗跟接待不完的外國客戶,如果他梢梢怠工,其他人就會忙到人仰馬翻。
「我是擔心你。」張洋說,「怕你一時衝動,和人起衝突。」他可是紅集團的高貴總裁,外頭想動他腦筋的不知有多少,一言一行都要小心。
「很久沒打架了,如果可以打打架也不錯。」齊沐故意說給張洋擔心。
「喂!」他果然跳起來。
「放心吧,我不會穿西裝打架的,再厲害的記者也拍不到。」好奸的一個大男人,幹嘛學老媽子?
「問題不在西裝!」張洋被他氣得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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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所有應酬全推開,齊沐戴著大墨鏡,以黑道裝扮來到那個會員俱樂部。
俱樂部是棟八樓的建築物,在櫛比鱗次的商業大樓中,並不起眼。
「老大,這裡。」才走到門口,就有人對他道。
「是什麼事?」齊沐看著紅幫裡最有本事的地下情報員。
「老大,這個俱樂部常進行很不尋常的交易,聽說今天有更特別的貨色,特地請老大來看看。」
「哦?那我倒要看看有多特別。」齊沐拿著邀請函走進俱樂部。
拍賣會位於頂樓,裡頭裝潢得美輪美奐,而且還附有吧檯、餐檯,服務生穿梭其中,看起來就像一般的普通宴會。
唯一稱奇的是,現場的人物不但包含國內外名流、幫派老大,還行幾個不願招搖的企業頭頭。
「謝謝各位光臨今晚的拍賣會,我們今晚準備了許多令人耳目—新的拍賣品,希望各位都能買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屋子前方的舞台上,主持人現身。
主持人是個生面孔,口吻中帶有怪怪的洋腔。
「首先,這位先生要拍賣的是他的左腎,起價是三百萬。」
齊沐忍不住擰起眉心,居然拍賣腎臟?而出價人還爭先恐後,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
接下來還有更匪夷所思的,拍賣女星的一夜春宵、拍賣心臟、拍賣未出世小孩……林林總總幾十樣。
現在的人有窮到這種程度,非得拍賣自己的器官和肉體嗎?說齊沐不震驚是假的。
難道這就是上流社會的遊戲?
「現在,所要拍賣的,是『感情』。這個人要拍賣自己的感情,只要買下他,他就愛你、服侍你、跟隨你到天涯海角。」
拍賣自己的感情?這世界到底哪裡出了差錯?
若說這些人受到逼迫,倒是一點都看不出來,相反的,他們似乎為自己所提供的拍賣品,引起爭相出價而感到自豪。
他們的言談、舉止、穿著,一點也不像窮困至極的人,有什麼原因使他們拍賣自己的身體髮膚?齊沐好想把所有人捉來問清楚。
「最後,是今天的壓軸好戲。」主持人的手邊走來一個男人,那男人牽著一條狗鏈,狗鏈套在一個衣衫襤褸、雙眼無神的女人頸上。
那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作惡多端的李堯,被狗鏈套住的女人,就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李青。
「嘩!」現場馬上嘩然一片。
齊沐全身的俠義細胞都在翻騰。這女人,竟被當做狗一般對待!
她的雙眼無神,骨架很瘦,披散的頭髮半遮住「圓」得不成比例的臉,被繩索捆綁的手、腳,全是血淋淋的鞭痕……
是抵死掙扎的結果!齊沐的心像幾年前一樣揪痛、悸動了起來,他在那可憐的女人身上看見了李青的影子,只是這頭母獸的鬥志,已經被折磨得不見蹤影。
「這是我要拍賣的物品,她是個女人,而且是個處女,絕對可以滿足男人的性慾,說她是條狗也行,可以提供男人馴服的成就感……只要買下她,就一輩子任你為所欲為,請從兩千萬開始出價。」
那男人介紹完,底下的人開始爭先恐後的喊價,表情像亟欲征服強敵的野獸。
「兩千一百萬。」
「兩千五百萬。」
「三千萬。」
「五千萬。」
數字攀升得非常快,人人勢在必得。
難道這世界已經沒有天理、人權了?否則為何這些人眼睜睜看一個女子被如此欺凌,非但沒有半點惻隱之心,還爭相接手?
這些人到底有沒有人性!?齊沐一肚子憤怒終於忍無可忍的爆發出來!
餐檯、吧檯倒地、餐具破碎的聲音驚天動地,前來阻止的服務生、保鑣,皆被他一拳轟開。
「難道你們以看人受苦為樂嗎!?難道你們看一個女子被如此對待,沒有半絲憐憫之心嗎!?」他暴吼著,氣急敗壞的推開人群、跳上舞台,「你們到底是不是人!?」
他想打開套在女人脖頸上的項圈,但不斷湧上來的人潮讓他的動作很難完成。
「走開,休想動我的東西。」李堯殘忍的拉緊李青脖子上的鏈子。
想搶他即將到手的五千萬,門兒都沒有!
齊沐一揮鐵拳,把李堯揮去撞牆,「這個女人我帶走了。」
這裡的人已經變成飢渴的野獸,這女人不管落入誰手裡,都沒有好下場。
一時解不開項圈,他拉起女人就跑,卻只害她跌倒,因為她的雙腳被緊緊綁住,根本動彈不得。
「走了。」時間不多,齊沐邊扛起她,邊打退攻上來的警衛。
「把人放下。」門口有一堆持槍警衛衝進來。
前方人山人海,齊沐抱著女人衝破另一邊的落地窗,跳到隔壁大樓。
「追,快給我追。」不少人氣急敗壞。
「快,快把我妹妹追回來,我的五千萬啊!」李堯焦急的大吼。李青可是他最後的掙錢法寶。
警衛們一一往隔壁樓跳,卻已失去齊沐和女人的身影。
「你們這些笨蛋,那個人到底是誰?哪個傢伙讓他進來的?趕快給我去查!」主持人氣急敗壞的叫道。
主持人急,李堯比他們更急,那男人搶走的,是到手的五千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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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很輕,齊沐跑得比預料中快。
撞破落地窗後,他繼續跳過幾棟大樓,在三條街外的馬路旁隨手開走一輛跑車。
「好了,快把你身上的繩子弄開。」他遞給她車上找到的打火機。
她只是動了一下,仍是一副很疲累的無神模樣。
「怎麼了?」
他乾脆自己動手替她把繩索燒斷。這時他才知道那雙手被繩索勒得幾可見骨。齊沐忿忿不平,怎麼會有人這樣對待別人?
「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她看起來才二十歲左右,她的家人一定很擔心。
久久不見回答,齊沐轉頭一看,女子已經昏死,不省人事。
「喂,你沒事吧?」齊沐搖搖她的身子,她沒有醒過來,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
「那只好先把你帶回去了。」
確定車子無人跟蹤後,他往新購的景觀別墅出發。
「少爺。」聽到引擎聲,女管家出來開門。
「把她弄乾淨,小心她身上的傷。」
他把昏睡的女子交給管家,自己去打電話請醫生過來。
「是。」女管家把女子扶進浴室。
當女管家花一長串時間把那女孩洗乾淨時,醫生也來了。
醫生前前後後替她做了不少的檢查。
「傷口潰爛、營養不良,身上還有幾處骨折。昏迷的原因是血糖太低、疲勞過度,還有可能被下了一點迷藥……」醫生初步判斷。
如果不是她有過人的韌性,早就一命嗚呼了。
「迷藥?」雖然是個不相關的人,齊沐仍把拳頭握得格格作響。
該死的傢伙,居然這麼沒人性!他該好好教訓那個人渣。
「最好先動手術把骨折的手骨和肋骨接好。」醫生建議。
「那還不快把她送醫院!?」
於是,連同醫生一行四人,往醫院出發。
到了醫院後,醫生把她安排在特別病房,預定明天一早動手術。
「你居然撿個來路不明的女孩,她才滿二十歲吧?」醫生半調侃,大有暗示他衝動之意。
醫院是紅幫的專門醫院,暗中替紅幫的兄弟治療,紅幫有多少歷史,跟這家醫院的交往就有多長,幾代下來,彼此都很熟。
「她這副樣子被綁去拍賣耶,如果是你,不會動肝火嗎?」齊沭撇撇嘴,後悔沒放把火燒了那地方,燒死那沒人性的男人。「對了,別讓任何人打探到她。」
那男人最好別讓他碰到,否則,他要把他加諸在這女孩身上的折磨,全部還回左。
「那當然。」醫生理所當然的回答,不洩露半點與紅幫有關的事是鐵律。
「她醒了後,問她住哪裡,跟她的家人聯絡。」他向女管家吩咐。
「是。」女管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