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晃晃地坐起身。「不知道我昏迷多久了?」抬眼望去竟是一片黑,楚玄策到底把她關在哪裡?
她試了幾下才勉強站起來,拍拍手,這才發現自己滿身、滿手都是黏黏膩膩的怪東西,但這裡的燈光太暗,她又看不出來這究竟是什麼?只得顛簸著腳步往前走去,希望可以找到出口。
驀地,大門被打開了,突來的光明叫她難以適應地瞇緊了眼,耳中忽聞來人倒吸一口涼氣的喘息聲。
「安安!」一句驚呀的呼叫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怔忡地抬頭,迎上志熙那張慘白、錯愕的峻臉。
「你怎麼來了?我——唉喲!」她遲疑地走向他,腳步卻被某樣東西絆了一下險些摔倒。「啊!」她抖著身子高聲尖叫,那絆著她的竟是一具渾身浴血的屍體。
她全身顫抖地直往後退。「死……死人……」她手指著屍體,這才發現不只地上那具屍體全身是血,她身上也沾滿血跡。
「安安。」志熙痛苦地低喚一聲,在超市裡接到阿仁、阿智的電話,局裡收到密報說,「虹幫」裡又發生命案了。他心裡隱約已有不好的預感,只是怎麼也想不到竟會是這種情況。
她茫然地望著他,清楚地看見他眼底的掙扎,心底一涼。「不是我。我不知道,真的不是我……」她咬著唇,不停、不停地搖頭,倉皇的淚如斷線的珍珠撒簌簌濕了滿頰。
「安安!」他心疼地閉上眼睛,衝過去抱緊她。「別這樣,你冷靜一點兒。」他當然知道不是她,那通密報電話本身就有問題。
但一間緊閉的密室裡只有兩個人,而其中一個死了,剩下一個卻渾身是血地存活了下來,不管怎麼說,她都逃不了嫌疑犯的身份。
「真的不是我,志熙,你要相信我……」她全身發抖地哭倒在他懷裡。「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不知道,嗚嗚……」
「告訴我,你為什麼來這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他非瞭解一切的來龍去脈不可,一定要想辦法救她。老天爺!他無法逮捕她啊——
「我……」她想起了有關杜老大犯罪證據的帳簿,這事兒如何能告訴志熙?「我不能說,志熙,對不起,我不能說……」她悲傷地掩面而泣。
「為什麼?」倏然轉低的聲音裡,積壓了他滿心滿腹的怒氣。
「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要聽『對不起』,我要知道原因。」他憤怒地咬牙切齒。這笨蛋,她到底明不明白,一級謀殺罪是要判死刑的。
她握緊雙手,哭得聲嘶力竭。
「安安!」她的痛苦他感同身受,她哭得慘白、憔悴的容顏更讓他心疼不已,但她什麼都不說,叫他如何救她?「求求你,說出來好不好?」
不是她死、就是父親死。家安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被她緊咬住不放的唇瓣已經滲出血絲,晶瑩的淚、和著鮮紅的血殘謝了花容,她只能睜著哀傷又淒楚的秋眸定定地望著他,這就是官與賊相戀的下場嗎?
「安安!」他死命攫住她的肩膀,真不知是該搖醒她,還是搖散她好?
「老大。」阿仁走過來輕拍志熙的肩膀,時間耽擱的已經夠久了,阿智快壓不住外頭那班兄弟了,萬一有人衝進來,看到裡頭的這一幕就不好了。「我們得帶杜小姐出去了。」
志熙悲慟地眨著眼,一滴水珠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打心底不願放開懷中這副顫抖的嬌軀。
「得罪了,杜小姐!」阿仁取出手銬,銬上家安的手腕。
當冰涼的手拷一拷上她的手,她一顆心猛一沉,身體與靈魂盡數墜落無邊無際的黑暗地獄裡了。
家安絕望地低垂著螓首,任由阿仁帶出命案現場。
志熙默默地望著她佝僂的背影,那踉蹌的身形,每一步都像一塊冰冷的玻璃尖,深刻刺劃著他的心,它傷痕纍纍地滴著血。
她正在受苦,而他明知她是被陷害的,卻只能無能為力地呆站著,任由警員們在屋裡來來去去的驗屍、搜查將定她死罪的證據。
不——心中的激情如火山熔岩般爆發了,他怎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去送死,那是他的妻啊!他如果連她都保護不了,還枉稱什麼「犯罪剋星」。
他飛快地衝出命案現場,在最後那輛警車裡找到了家安。
「老大(隊長)!」見到志熙,阿仁、阿智齊聲敬禮問好。
「阿仁、阿智。」志熙突然叫道。「對不起啦!」他驀地一拳頭揮向他們,搶過警車。
「老大(隊長)!」阿仁、阿智狼狽萬分地躲過了突襲,但志熙卻已經搶得了警車,迅速逃離。「你不能這樣做啊!」
「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查出事情真相的。」他回吼一句,急踩油門,警車咻地一聲穿過馬路,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怎麼辦?」阿智問阿仁。
「還能怎麼辦?」阿仁長歎口氣。「跟河東獅談戀愛,我就知道老大總有一天會完蛋。」
「少廢話,我可什麼都沒看見。」阿智轉身走了。
「我也沒看見。」阿仁聳聳肩,跟著他一起離開現場。「你說局長那邊可以壓幾天?」
「三天吧?」阿智只能在心底祈禱,志熙能在三天內破了此案,否則將來通緝名單上可就不只杜家安了,肯定還會加上「白志熙」的大名。
家安蒼白如玉的臉龐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海岸邊,一波連接一波,綿延不絕的浪花擊碎在沙灘上,前浪未退、後浪隨即跟進,明知翻湧的結果並不能真的侵吞掉整塊大地,但它們仍然前仆後繼、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前進著。
就像此刻的她,即便說出事實後,或可獲得一線生機,但為了父親,她只能保持沉默。
「你還是不肯說?」志熙的聲音沉痛又哀傷,帶著她逃跑,來到海邊已經一整個下午了。她依然一句話不吭,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原本懷抱著希望的心,已逐漸墜入冰窖。
她長歎口氣,那黝黑、深邃的眸子瞬也不瞬直盯著他哀慟欲絕的面容,一顆心是被揪緊的痛。
天知道,她好愛他,好捨不得看到他痛苦的樣子。她伸出手,緩緩撫觸著他緊皺的眉,它們糾纏的結是那樣地深,那雙曾經銳利如鷹的黑瞳,如今則因深沉若海的悲傷而失了顏色。
志熙默然地拉下她的手,親吻著那一根根如青蔥般的柔嫩玉指,它們曾經千般溫柔的在他身上印下特屬於她的痕跡,它們帶來的歡愉是那樣地強烈激猛,以至於他只要每一思及,身體便自動地懷念起它們。
情不自禁地張嘴吸吮它們,輕咬、啃嚙,叫大腦自動記憶住它們的感覺與味道,不管隔多少年,他要把它們永遠烙印進他每一個細胞裡,永誌不忘。
家安眨著水霧婿然的秋眸,依然戴著手拷的雙手前伸整個環住他的頸脖,湊上紅唇親吻他寬廣的額頭,粉紅的丁香仔細描繪著他高挺的鼻子、修峻的頰、軟厚的耳垂,最後吞進他豐滿的熱唇。
這個線條與觸感是她所熟悉的,他的唇豐而不垂、滿又火熱,她向來喜歡這有點硬又不會太硬的感覺。他從不擦古龍水,身上只有淡淡的肥皂香、加上一點男人的汗水味兒,這樣的體味總是能挑逗的她臉紅心跳。
他們的舌抵死纏綿著,他的手更加不放過地撫遍她全身,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他都曾經親吻過,他知道她每一處性感帶,手指在她的肚臍邊畫著圓,如他所料,她仰頭高聲地歡呼著。
因為沒有未來,她再也不保留地放縱自己,銬著手銬的雙手困難地脫下他的上衣,她的腳伸過去踩住車裡放平座椅的把手,猛一翻身將他壓下,手指解開他的腰帶,她俯下頭——
他在極端歡愉中沒有忘記取悅她,那按摩著她的腰臀的手轉移到她的大腿根部,手指契合進她女性的柔軟。
飛蛾撲火前是什麼樣的心情,這一刻,他們總算瞭解了。末日到來的前一秒,世間的繁華富貴、功名利祿全成了過眼雲煙,只有彼此才是最真實的存在。
不到最後,誰會知道「愛」是那樣的激狂與撼動人心。
「啊——」在一聲合奏的歡呼下,他們同登天堂極樂。
「送我回警局吧!」身體裡的愉悅感猶未退盡,家安癱在志熙懷裡悠悠地輕訴著。
他抱著她坐起身,晶亮的眸子閃爍複雜難懂的情緒直望進她的,她的眼睛裡有悲哀,但蒼白的臉蛋上卻是一片坦然。他終於發現她是認真的——保持沉默、背下這個黑鍋——不論是誰也改變不了她這個決定。
志熙還她一抹淒楚的微笑,深邃的黑瞳不覺更加黯淡了。
「我只問你最後一個問題:『這陷阱是楚玄策設的嗎?』」
她淡然垂下眼,輕點螓首,一顆顆珍珠淚不覺又滑出眼眶。他早警告過她,不許單獨接近楚玄策的,但她違背了他的叮囑,落到這步田地是她咎由自取。正如他以前說過的,她的莽撞終將害死自己。如今,不過是預言實現了吧。
「我明白了。」他咬緊牙根,怒火在胸口沸騰。如果是楚玄策的計謀,杜老大一定脫不了干係,最有可能的是楚玄策利用杜老大威脅她,所以她才會寧死也不說一句話。「我送你回警局。」
他輕柔地幫她穿好衣服。「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他握緊她的手,心下有了打算,楚玄策愛耍狠,他就陪他耍個夠;他不是處心積慮想終結「黑獄盟」的王國,取而代之嗎?他會讓他明白,這種癡心妄想有多愚蠢。
打從這一刻起,刑事大隊長「白志熙」不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第六代白虎——「黑獄盟」少主。
楚玄策終將為他的野心付出慘痛的代價。
志熙根本不知道他是怎麼回到家的。他滿腦子都是家安進拘留所前最後的一瞥,她的雙眼因哭泣而浮腫無神、嘴唇雪白、花顏憔悴的慘不忍睹。而他卻是那個親手將她送入地獄的兇手。
他無法不恨自己的無能,接下來的審問又將持續多久?她是否受得住那冗長的煎熬?她在拘留所裡會不會挨餓、受凍……他不敢想,茫茫然,像具行屍走肉似的踏進公寓裡。
「志熙,你總算回來了。」唐文低呼一聲,走過來拉住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們看到新聞,安安怎會捲進命案裡,她……」
「我女兒不會殺人的。」杜老大語氣嚴峻地搶口道。
「安安呢?她沒跟你一道回來?」家平續問。
「志熙?」唐文首先看出他的不對勁。「你說話啊!」
志熙痛苦地閉緊眼睛,耳朵裡彷彿還迴盪著家安悲傷、害伯的低泣聲,它們像一句魔咒般,死命地纏住他。
「你說話啊!我女兒呢?」杜老大衝動地揪住志熙的衣領。
「你先別激動啊,杜老先生,志熙會給我們一個交代的。」唐文向家平使個眼色,讓他來勸服自己的父親。
「爸,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先坐下來再說吧!」家平半強迫、半規勸地將杜老大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志熙,你跟我進來一下。」唐文拉著志熙進廚房,給他倒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你先冷靜一下。」
志熙伸手接過酒杯,一口喝光,酒精在他的胸腹、食道裡燒起滾滾焰火,那久壓在心底深處的激情終於爆發了。
寬厚的大掌用力捏碎手中的玻璃杯,幾絲鮮血沿著手腕滴下,如火如炬的憤怒從那雙深邃如海的黑瞳裡飄出。
「是楚玄策幹的好事。」輕輕丟下一句,卻似解釋了一切。
唐文瞭然地輕頷首。「你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可以應付?」
「我要打幾通電話、寫幾封信,麻煩你幫我準備一台電腦、傳真機、兩支專線,還有我需要一輛車。」志熙給他開了一張現金支票,面額高達兩百萬。
接到支票的時候,唐文嚇了一大跳。「志熙,這……」
「後天你就明白了。」志熙嘲諷似地揚起了唇,那模樣邪魅的可怕。「我必須去準備一切了,你告訴杜老大,明天你們可以上拘留所探望家安,但切記不可輕舉妄動。」
唐文怔愣地望著志熙離去的背影,他幾乎無法開口再問出其他問題,那男子是他認識的白志熙嗎?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他背上的黑色羽翼和頭上的銀角——像魔王撒旦。
「唐文,」家平站在廚房門口喚他。「怎麼一回事?志熙一句話都不說就走了,安安呢?她在哪裡?」
經他一叫喚,唐文才猛地回過神來。「安安出事了。」他拉著他回到客廳,坐在杜老大對面,開始將在廚房裡,志熙說過的話,一句句轉述給杜家父子知道。
「楚玄策敢幹這種事,我不會放過他的。」杜老大激動地站起來,像要去擠命似的。
「杜老先生……」唐文擋住他,求助的眼神膘向家平。
「你以為現在的『虹幫』還是以前你所控制的『虹幫』嗎?楚玄策早取代了你,坐上龍頭寶座,你想去送死我不在乎,我會自己另想辦法救妹妹。」家平冷酷、殘忍地揭穿事實。
「家平!」唐文怨怪地低罵一聲。「別說這種話。」他轉而安慰杜老大道「我相信志熙,他會有辦法的,我們就等他二天吧!」
杜老大面色如土、顛簸著腳步狼狽走回臥房,半生拚殺、一手血腥,臨到垂老的這一刻,上天終於降下了懲罰嗎?他會失去一切,但這不公平啊!他的兒女們是無辜的,有罪也應該是他背才對,為什麼叫安安受苦呢?
他從來不信神的,但此時,他真的希望天地間有神的存在,他由衷祈禱著。
拘留所裡,家安拒絕與父親、大哥的會面,她不願他們看到她現在的憔悴樣。她害伯,害怕面對不可知的未來,也擔心見到父親後,會心不由己地恨他。
從來就不喜歡父親創立的幫派,打小她就視「虹幫」為人生中最大的恥辱,不想享受幫裡任何富貴,那裡每一分錢都沾滿了別人的鮮血,是許許多多的眼淚與生命換來的。
她覺得乞討得來的錢都比搶來的金銀更高貴,只可惜杜老大從來不懂這對兄妹的心中感覺。
「安安!」志熙有特權可以在拘留所裡來去自如,不受犯人意志影響,當然他也從來不接受拒絕。
家安坐在陰暗的角落裡,把臉埋在雙膝中,天知道她現在心裡最不想見的,其實是他。
想想看,如果被人知道鼎鼎大名的刑事隊長白志熙的女朋友就是「虹幫」的大小姐,殺人嫌犯,他將遭受多少非難。他也許不在意,但她無法釋懷。
「我查出那個死者的身份了。」他自顧自地說著。「記著上次我被人狙擊的事嗎?當時我捉到了三名殺手,跑掉一個,後來他們全在監獄裡自殺,而逃亡中的最後一個,昨天也死了。」
她愕然地抬頭,被這個消息嚇得臉色發青。天哪!志熙所言若屬實,楚玄策這項計謀安排多巧妙、陰毒啊!
這樣一個厲害的敵人是杜家人栽培出來的,杜老大給了他「虹幫」的人手與勢力,而她昨天又傻傻地送上了大把金錢擴充他的領域。如今這只野狼被養成了獅子,開始一一反噬了。
「拜託志熙,我求你罷手,別再管我的事了。」
他微笑地搖頭,輕觸著她僅隔一夜就變得蒼白、凹陷的雙頰,原本黑白分明的大眼裡佈滿血絲,大大的黑眼圈直教他心疼不已。
「別擔心,憑楚玄策還動不了我。」他坐到她身旁,將她纖弱的肩膀圈進懷裡。「首先我跟你保證一件事,我絕對不會傷害杜老大。所以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
她不語,只是抬著疑惑的眼望他——警察可能包庇罪犯嗎——這是她心中最大的疑問。
「我的母親,未結婚前她的名字叫席秋楓,不過大多數的人都稱她『夜琉璃』,你聽過這個綽號嗎?」志熙淡淡地笑著,如願聽到她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夜琉璃」,傳聞是亞洲最大黑道幫派「黑獄盟」的盟主,它的勢力遍佈日本、台灣、香港、中國大陸、泰國……甚至遠達歐美。
聽說它的總部設在新加坡,等於是星國的第二個政權,沒人知道這個消息的真假。因為近年來,「黑獄盟」已從犯罪的幫派,漸漸蛻變成高一層的「亞洲黑幫」領導者,它是個資訊站、也是所有勢力劃分的仲裁人,它完全合法,而且觸腳橫跨黑白兩道。
近幾年,還有人傳說「黑獄盟」其實是聯合國情報員的秘密訓練中心,謠言分歧,最終也只是說明了這個組織的強大與神秘。
而想不到,白志熙居然是「黑獄盟」的少主。幫派頭子變成了人人盡知的「犯罪剋星」,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跟你說過『黑暗帝國』的事,而這兩種身份,全是為了我方便找尋鑰匙。」他緩緩解釋著。「但白志熙依然是白志熙,不管我的職業、身份是什麼?我現在都只是一個一心想要救出愛人的男人。所以告訴我事情發生的經過吧,安安!」
家安閉緊眼睛,用力抱住他。她可以相信這是一個希望嗎?不會連累到他、也不會傷害任何人。
「昨天,我接到楚玄策的電話,他說他手上握有爸爸犯罪的證據,若不想眼睜睜看著爸爸入獄,就得去見他……」她心跳的好快,嘴唇也忍不住發抖。「我知道他的目的其實是我名下的財產,我不在乎那些錢,只要可以保護爸爸,我寧願將所有的錢都給他,可是……」她伸手捂著唇,一想到那可怕的一幕,她就打心底害怕不已。
「他騙了你,他對你做了什麼事?」志熙的聲音因憤怒而轉低沉,額上青筋暴跳。
「對不起,我早該聽你的話,小心提防楚玄策的,但我太衝動了……」她輕搖螓首,滾滾熱淚濕透了他的襯衫。「我和楚玄策吵了一架,簽了一些文件,後來我被打暈了,一醒來……噢!我發誓我真的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麼會死在我身邊,我不知道……」
志熙感覺到她恐懼的淚滴在他的胸膛上焙下火燙的印痕,他心痛如刀割。
「那個人是被刀子刺死的,你想想看,你醒來的時候,有沒有碰到些什麼奇怪的東西?」麻煩的是,他剛才接到報告,那把凶刀上發現了她的指紋。
「那裡好暗,我醒來的時候,根本什麼東西都看不見,我掙扎著爬起來,那時……對了!我一直覺得手裡、身上黏黏的,想必一開始我身上就沾滿了血,我沒碰到奇怪的東西,一直到你開門進來,我才發現……」
教她回憶這種恐怖的往事真是殘忍。他心疼地握緊她冰涼發顫的小手。
「我知道了,密室裡的一切一定是楚玄策趁你暈倒時故意佈置來陷害你的,我會想辦法教他吐實。」
「可能嗎?」她比他瞭解楚玄策,那個卑鄙小人可是比毒蛇還要陰毒、比吸血蛭更加難纏。
「我保證。」他在她額上輕輕落下一吻。「頂多一個禮拜,我絕對會想辦法救你出來。」
「嗯!」她柔順地偎進他的懷裡,感覺在這副強而有力的胸膛中,所有的恐懼與不安,全都消失無蹤了。
「老大。」阿仁為難地進來通知志熙面會時間已經到了。事實上剛才志熙的辭職令已經批下來,他再也不能隨心所欲進來探望犯人了。
「好好待著等我,知道嗎?」直看到她乖順地點頭,志熙才放心地走出拘留所。他站定在昔日的手下面前——「是不是我的辭職令批下來了?」他太清楚官場裡的一切了,見低踩、見高拜,千萬別指望在這裡看到雪中送炭的奇景。
「對不起!」阿智走過來,很為難的將文件遞給他。「隊長,我……」
「沒關係,我做出這種事也難怪上頭要辦人。」志熙無所謂地聳聳肩。「我想拜託你們一件事。」
阿智理解似地點頭。「杜小姐在這裡有我們罩著,保證少不了一根頭髮。」
「老大,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別人碰到她一根寒毛的。」阿仁衝動續道。
「我已經不是老大了。」志熙淒楚地微笑著,離開警界,他會懷念這兩個有趣、又重義氣的好夥伴的。
「叫慣了嘛!」阿仁不好意思地搔著頭。
「我們不會忘記你的,隊長。」阿智筆直的目光望著他。
志熙是他們跟過最好的上司,有功大家享、有過自己背,他永遠是他們心目中的隊長(老大)。
「保重!」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志熙終於離開了這間他待了三年的警局。
回家後,志熙首先發了幾封電子郵件給在新加坡的母親,要求動用「黑獄盟」人員。
其次,他以「黑獄盟」少主的身份命令全台所有與「黑獄盟」有交情的幫派,自接信日起,切斷一切給予楚玄策的援助,並且留意他若出走,絕對不可幫助他逃亡。
然後他來到了家平的公寓裡,還有一件事得與杜老大說清楚,他是否真有把柄落在楚玄策手裡?倘若楚玄策的要脅屬真,為了實現對家安的諾言,幫杜老大脫罪,誓必得先想辦法偷回那本記載著杜老大所有犯罪事宜的帳簿。
如若不然!他便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專心對付楚玄策,非叫他招出命案真相不可。
「志熙,你終於來了,大家都在客廳裡等你。」唐文替他開門,領他進大廳。
杜老大、杜家平全都神色委靡地癱在沙發上,他們去警局要求面會家安,遭到拒絕,心下的不安更形擴大了。
「你去哪裡?」杜老大因擔心女兒,語氣難免急躁。
「去看安安。」志熙坐到他對面。
想不到女兒不肯見他,卻願意與白志熙會面,很難形容杜老大此刻落寞的心情。「她……還好吧?」
「還好,她不見你們是不想惹你們傷心、不願連累你們。」志熙將家安在拘留所裡說的話,一字不漏地告訴他們。
「這傻孩子。」杜老大沉痛地低垂著腦袋,從沒有像現在這樣,他深刻的感覺到自己的無能與罪孽深重。
「我答應安安,無論如何都以保護你為優先,所以請你老實告訴我,是否真有那本帳簿的存在?」志熙慎重問道。
「你可以不用管我,只要救出安安,我怎麼樣都無所謂。」杜老大現出無比激動的神情。
「如果不能兩個人都救,安安不會答應出拘留所的。」家平撇開頭去,淡然地說道。
杜老大驚愕地看著兒子,他的意思是,他也想救他嗎?這個向來以反抗父親的命令為樂事,從不聽話的長子。杜老大不明白,但心底深處卻源源不斷地泉湧出溫暖的感覺。
「我想那本帳簿是楚玄策杜撰的。」突然他覺得「虹幫」不再重要了,只要上天願意再給他一次全家團圓的機會,他情願放棄一切的富貴榮華、功名利祿與仇恨憎惡。「自安安騙我,她與唐文結婚後,我就一直有計劃的轉賣幫裡的產業,是我的私心,我很清楚江湖不可能混一輩子,我將幫中大筆黑錢透過瑞士銀行,買股票、期貨、黃金,而這些財產全都登記在安安名下。當然產業漂白、過名後,勢必得繳稅,但我找了一個厲害的會計,逃過了一切稅則,不過我漂白後的一切產業絕對完全合法,如果說,楚玄策還能找到我什麼把柄,應該也只有逃漏稅這一條。」
「逃漏稅不算大罪,很簡單就可以擺平。」志熙很感激杜老大肯說出幫裡的機密,如果他抓住這一條線猛鑽的話,很簡單就可以扳倒「虹幫」,但這一切還是得經過杜老大的同意。「這樣吧,杜老大,我跟你實話實說,你的底線在哪裡?你希望我做到什麼程度?」
家平和唐文都瞭解志熙問這話的意思,三人都用希冀的眼光望著杜老大,在這個老人的心裡,到底是女兒重要?還是一生的心血重要呢?
「只要你能救出安安,你就放手去做吧!」杜老大平靜地說出了他的決定。真的,只要兒女平安快樂,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客廳中另外三人全都鬆了一口氣。「謝謝你!」志熙激動地握住他的手,眼裡閃爍著喜悅的光芒。「我絕對不負所托。」
家平和唐文彼此緊密地倚偎著,兩人眼中都有了濕意。
而這一次杜老大沒再罵人,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經過了一連串事情後,他發現家平和唐文其實是很適合的一對。等將來安安出來後,他也不再反對他和志熙的婚事了。
畢竟,這個時代裡,到哪兒再去找一個這般癡心的男人,願意為他心愛的女人犧牲一切,貧賤、富貴永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