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挺著一口氣嚥不下去,非來會會這個君夢弦不可,她才不想窩在這個鬼地方喂蚊蟲。幸好她「草上飛」的名號並非浪得虛名,沒有兩下子,她這麼來來去去的早被人發現。
忽地,乍聞一陣清脆動人的琴弦撥弄聲。正預備打盹小憩的她,一驚之下險些滾落屋簷,及時翻轉身軀迅捷地抓住石瓦,豈料「啪喳,」一聲,瓦片瞬間斷成兩截,她哇啦啦的撲通一聲掉進了假山水池裡。
「哎呀呀……」
糟糕!這水池頗深,不諳水性的草上飛快變成水中魂了……
驀然間,有人跳入池中拉住她不斷下墜的身體,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救起。
由於多喝了幾口水,侯荔昏昏沉沉的不省人事。
「煙兒,你辛苦了,先去換下濕衣裳吧,這女孩我來處置。」
「是的,小姐。」
君夢弦踩著小碎步來到鏡台前,打開翡翠綠的珠寶盒,取出一瓶葫蘆形狀的白色小藥罐,再返回至侯荔談的身邊。
將藥罐封口的軟木拔起,輕放在她的鼻前讓她嗅了一會兒,半晌,淤積在胸腔內的廢水被整個嗆咳著吐出,她幽幽醒轉,迷迷糊糊地眨著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個穿金戴銀、珠圍翠繞的女子,盛妝的臉龐姣好圓潤,兩道柳葉眉斜掃入鬢,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如蘭似麝的香味曼妙迷人。
適才的記憶一下子湧回侯荔的腦袋瓜裡,她霍地坐起,自己果真是從頭濕到腳,思及此,她忍不住又劇烈咳嗽。
「姑娘夜潛芳香妓院,不知有何意圖?」
「你……你是誰?」
「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先問你才對。」
「我、我是侯荔,我來找君夢弦的!」管它三七二十一,她一咬牙就大聲的回答。
君夢弦瞠大了鳳目,似乎沒料著這丫頭就是侯立強那二楞子的妹子呢!
「這麼說來,那封怪異的情書,就是你的傑作嘍?」她忍俊不禁的問。
侯荔呆了呆,窘迫的紅了耳根子,忙把濕不溜丟的額發撥到耳後去。
「你不會就是君夢弦吧?」
「你來找我,不會是想替你二哥說些好話吧?」
君夢弦動作優雅的背過身走了幾步,那一身雪紡絲緞在步履間搖曳生姿,煞是好看。
鼓起勇氣,她從地上跳起來。
「我二哥雖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強盜,不過他從沒幹過半件壞事,是我見過最好最好的男人。」
「做強盜也能說沒幹過半件壞事?」
「這……我承認幹強盜不算是正當行業,可我二哥為人正直,專挑那種貪官污吏或同行壞蛋下手,他甚至連雞呀豬啊都不敢砍殺。」
君夢弦對這丫頭很是欣賞,她盈盈一笑,眼波千轉。
「問題是……我君夢弦曾對天發誓終身不嫁,除非……」
「除非什麼?」她急急迫問。
「除非這誓約可以不算數。」
「啊?!」
侯荔感到有點頭痛,她不知道發誓還可以收回的。
「其實也不難,只要有『鎏金四臂菩薩』就可以了。」
「沒聽過。」她皺皺鼻子。
「如果你能偷到這鎏金四臂菩薩讓我把誓約收回,我就下嫁給你二哥。」
「什麼?真、真的?」乍聽到這個承諾,侯荔心情激動的握住拳頭跳來跳去。
「當然是真的,我君夢弦說話算話。」
「那這鎏金四臂菩薩在哪裡?我馬上去偷。」
「不過,這鎏金四臂菩薩可不在我們大理皇城。」她惋惜的歎息。「它在貢玉鎮,離這兒至少要一個月的腳程才能到達,我看還是算了。」
「不遠、不遠,我很快就會偷回來給你,你等著哦!」為了二哥,她豁出去了。
匆匆忙忙的縱身一躍,立刻走人。
君夢弦倒是有些怔忡,沒料到這侯荔會說走就走。
「小姐,您為什麼要騙她呢?」換好衣服有一會兒的煙兒問道。
「我只是要她知難而退,不是存心哄騙她。」君夢弦無奈的望了眼貼身女婢。「煙兒,你覺得我過分嗎?」
「煙兒知道小姐不想嫁人,可是,萬一她真的跑去貢王鎮偷鎏金四臂菩薩,那可怎麼辦?」
「我想不至於吧,她隨便拉個人一問,都可以知道這鑾金四臂菩薩是當地供拜的神明尊座,怎可能偷得回來?」君夢弦坐在鏡台前梳理髮絲。「而且此去貢玉鎮路途遙遠,就算她是草上飛,但一個女孩家也不敢動身前往吧。」
「煙兒真希望那位姑娘不會笨得跑去,不然這笑話可就鬧得更大了。」不知怎地,她對於那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孩很有親切感。
「放心吧,絕對不會的。」
☆☆☆
返回「小草包」匆匆打理行李,她了心想著快些動身前往貢玉鎮,連先向別人打聽的步驟都省略。
「二哥,你等著吧,待我把那鎏金四臂菩薩偷回來,你就可以娶得君夢弦姑娘為妻了。」
她嘴裡唸唸有詞地喃念著,把大哥賞賜給她的一些值錢寶貝全數塞進包裹裡,以備不時之需。打算轉身走人,卻又覺得不妥,總該留張字條交代一番。可是,她又不識字,這可怎麼好?
「啊,有了!」
她靈光一現,埋頭在她名為「亂葬崗」的箱子裡找出紙筆,磨好墨,抓著毛筆在紙上鬼畫符,不一會兒即大功告成。
她滿意的將畫作拿起來仔細看了看。
「成了,大哥他們應該看得懂我在畫什麼玩意兒吧。」
只見紙上畫了三隻鳥,第一隻鳥關在鳥籠裡,第二隻鳥飛出籠外,第三隻鳥振翅飛著,嘴巴銜了個不知是什麼的東西。
意思就是,鳥兒代表她,她飛走了,因為要去找鑒金四臂菩薩。
將紙用燭台壓住後,她屏住呼吸,靜悄悄的開啟房門,確認沒人瞧見,即刻施展輕功,如鳥兒飛去。
☆☆☆
馬不停蹄的連趕了兩天路,從川流不息的大街漸漸走到人煙稀少的山林。
有先見之明的她,行前買了一大布袋的饅頭,也準備了一大皮囊的泉水,累了不歇腳,要吃要解全數草草帶過。
到了第三天晚上,她總算感覺到極度疲憊,不休息是不行的,乖乖的挑了個靠近溪邊的大岩石小盹一番。
青山隱隱,置身在這峋巖峻谷間,每天與綠林鳥兒為伴,心胸不由得感到無比開闊。
一直到第十天,她仍沒考慮要打退堂鼓,旅途的順遂令她信心加倍,覺得此去必是馬到成功。
不過,有個現實的問題仍得面對,吃完這最後一口饅頭,下一餐開始,她得試著打野食、捉溪魚才能果腹了。
第十五天,過度疲勞的她早已無法草上飛,只能一步一腳印的硬著頭皮繼續朝貢玉鎮而行。
正午艷陽高照,侯荔有些虛脫的坐在樹蔭底下猛灌泉水。
餓了一天一夜,身子沉重得宛若一塊鉛石,不但獵不到東西吃,連走的路都遠離了溪邊,眼看皮囊裡的水也快沒了,一思及此,她趕忙警覺的將最後一口泉水吐回去。
「哎呀,這下可慘了!我要是餓死在這片山林裡,恐怕大哥二哥三哥還沒法兒替我收屍呢!」
驀地,眼尖的她驟然止聲,發現一隻肥胖遲鈍的鴿子自半空中慢速掠過。
「好,老娘跟你拼了!」
說罷,她撿起腳邊一顆石子,猛提最後一口真氣往上一竄,右掌心握住石子,左掌用力覆上施力打出,正中鴿身,咻地落地。
「抱歉啦鴿子,算你倒霉被我遇上。」
當她彎腰拾起,卻注意到鴿子腳上綁了一張紙條。
「這是什麼?」她把紙條拆開來,認真的瞧上半晌,才「啊」的一聲拍住額頭。「我真是笨蛋,我又不識字,看也不懂。」
撇手想丟,卻又考慮到這鴿子或許是人家豢養用來通風報訊的,她如果丟了,而上頭又寫著重要的事,像是誰家辦喪事、誰家宰豬公、誰家忠犬死了,那豈不是罪過?
「好吧,紙條留著,鴿子還是得祭我的五臟廟。」她一聳肩,好像鴿子死於非命就不算罪過。
終於,勉強撐到第二十天,侯荔也開始想家了,不耐的抱怨這貢玉鎮究竟快到了沒,卻又不能出口砸腳趾的打道回府。
幸運的是,因為又繞回了溪邊,讓她借這水底生物賴活上幾天,也讓她打定主意,今天晚上非得跳進水裡徹頭徹尾的洗個澡不可。
☆☆☆
靜夜幽幽、皎月寂照,櫛比嶙峋的岩石卻稍稍遮去月光,辟出一塊幽暗之處。侯荔左右張望,心想這種荒郊野外應該不會有人才對,背著光,她不慌不忙褪下身上衣物,伸出腳趾試試溪水的溫度,然後撲通一聲,她頑皮地反身躍進平靜的水面。
明知道自己不會游泳,還故作姿態想做一條美人魚,幸好水淺,除了嗆到幾口水,她還是自得其樂的戲水戲得挺開心的。
毫無預警間,她的眼前似乎掠過一條人影,嚇得她噤聲一寒,整個人往水底一縮,只露出眼睛鼻子,心臟緊張地怦怦亂跳。
不會吧?!是不是眼花看錯了?
她踮著腳尖慢慢移動身子,瞪大瞳孔環視著週遭動靜,怎料腳下的石頭突地滑走,她一個踩空,身子直往下沉。
「啊——」呼喊的聲音才剛出口就隱沒。
但說時遲那時快,剛剛的那條人影又彈飛回來,蜻蜓點水般的迅速將她撈起。
「啊——」
來人意外兼失措的同樣發出這個字,連忙把她實放在一塊大岩石上,別過身去把自己的上衣脫下來。
這會兒侯荔正狼狽而羞慚的伏在岩石上咳嗽不停,冷風一吹,顫抖的寒毛直豎,連呼吸都快窒息。
天哪,萬萬沒料到來人果真是名男子,在被水嗆得六神無主之後,又得承受被人看光身子的奇恥大辱,她恨不得就此死了算了。
冷不防地,一件帶有體溫的衣服掉在她的腳前,她窘迫地微微抬起眼睛,才發現男子早已背過身去,還好心的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給她披上。
老天保佑她遇上的是位君子,不然可就慘了。
「穿好了嗎?」男子的聲音渾厚低沉,但充滿了不自在與生硬感。
開口想回答一個「是」字,喉間的澀意又讓她不住地咳了幾下,連帶還打個好大的噴嚏。
「哈啾!」
男子無奈的聳肩。
「謝謝你的回答。」
侯荔實在沒心情和他開玩笑,尤其當她一撇眼發現溪水暴漲,她放在溪邊的衣物包裹危危顫顫要被沖走了。
「啊……啊……我、我的衣服!」好不容易找到聲音衝口而出。
男子聽見她的呼喊掉頭一瞧,當下立刻一個縱身將濕透的衣物全數抓起,速度之快連她都不得不佩服。
「我看我不能叫草上飛,得改名叫草上散步或草上vq了。」她發愣地自語。
見她已把衣服穿上,翩然的步履稍一停頓,拉住她的手腕喝了一聲:「走!」
他帶著她穿過溪水越過尖石,直攀光禿禿的巖頂,才知別有洞天,不遠處的深林之中出現一座簡陋的石屋。雙雙落在屋前,他走上前將門打開,她戰戰兢兢地跟了進去。
烏漆抹黑伸手不見五指,一個摩擦的聲音在耳邊一響,只見男子已熟練的點燃燭光。她想,這石屋說不定是他住的地方。
男子皺眉將濕透的衣物置於木桌上,左右逡巡了一下,把一條粗繩分別綁在兩個木樁上。
「呃,你……」她想該是發出疑問的時候。
他專心的把繩子牢牢捆住,才分別將她的衣服披掛在上頭。
「你的衣服濕了沒法穿,我想辦法替你生個火。」緩慢而莊嚴的聲調沒什麼起伏。
「喔。」
雖然對這個男人感到莫名其妙,但卻不會覺得畏懼,反而覺得待在他身邊應該會很安全。
「啊!」突然想到自己的肚咖兜兒及貼身衣褲可不能被男人碰,趕忙臉紅的跑上去。「謝謝你,我自己來就行了。」
男人原先也在躊躇,見她接手便點點頭。
「我去外頭找些木柴。」拾步往門外走去。
侯荔盯著他的背影發愣。這男人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煞是氣概,身段頎長瘦削,但筋肉倒是結實得很。
還沒來得及移走目光,男子已抱了一堆木柴進屋,把她嚇一大跳,心虛的抬頭四處顧盼。
等到他順利把火生起,她才忙碌地想把衣服先行扭干。
男子來到她面前欲言又止,她納悶的抬起臉,才驚覺這男子有著一張俊美非凡,卻不失陽剛味的臉孔。眉毛既濃又挺,下巴方毅,還有著一雙清朗炯亮的眼睛,當他在視著自己的時候,可更會被勾了魂。
「有、有事嗎?」
「剛才失禮了,我不曉得……我以為……」
「你以為有人投河自盡?」她尷尬訕笑著。
「耿某如有冒犯之處,還請姑娘見諒!」他緊抿唇線,認真的打揖向她請罪。
「不打緊了,反正……反正你什麼都沒瞧見,對不對?」
「這……」打自出娘胎至今,他尚未撒過謊、做過半件虧心事,看她故作若無其事的打圓場,心中更加內疚。「雖然只看到姑娘的玉背,但仍是罪無可赦之事,倘若姑娘不嫌棄,在下願意負責。」他一臉沉重肅穆、語氣鏗鏘的一字一字答。
「負責?」
侯荔被這等荒謬事給弄傻了,她知道被人瞧見身子是了不得的事,可要她嫁給一個不認識的山中土民,未免唐突。
「我叫耿識涯,住在離這不遠的貢玉鎮上……」
「等等等等!」此時的她早無心管他住哪。「你不是認真的吧?你連我姓啥叫啥打哪兒來都不知道,就因為看到我的背就點頭娶我,太……太奇怪了吧?」
「在下不想損及姑娘的名節。」
「好了,就此打住!」侯荔氣急敗壞的瞪他,大吸口氣開始放出連串的話。
「我告訴你,這裡只有你和我,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你看過我的背。而且我也不要你負責,因為我不是這兒的人,也不想莫名其妙的嫁人,我謝謝你這麼有責任感,不過我心領就成了,可以嗎?」
耿識涯在怔楞了一會兒後,似乎也鬆了一口氣。
「請問姑娘大名?」
「我叫侯荔。」她說罷便跪坐在地上烤火,頭髮都濕得打結了。「你說你叫……」
「耿識涯。」
「你對這裡好像很熟的樣子。」
「平時打獵時若趕不及回鎮上,都會在這裡過夜,這石屋是我們貢玉鎮的一些獵戶合力打造的。」
「貢玉鎮!貢玉鎮離這不遠了麼!」一聽到貢玉鎮三個字,她精神奕奕的叫嚷著。
「不遠,以一般人的腳力,用不著一天就到了。」
「真的?」她開心的拍手叫好。「哇,太好了,並死拚活總算到了這鬼地方,也不枉我千辛萬苦了。」
「姑娘是外地人?」
「是啊,我是從大理城來的。」
「大理城!那兒離這很遠,你一個人千里迢迢的隻身來此,實在太危險了。」他輕蹙眉心,那雙好看的眼睛竟因她蒙上一層憂鬱霧氣。
「有什麼危險不危險的?反正都到了啊。」她一派樂天的咧嘴笑。
耿識涯望著她燦爛可人、毫不忸怩做作的自然笑靨,一時間倒也迷惘了。
他活了這二十七個年頭,在貢玉鎮看盡美女如雲,卻沒見過像她這般純真大方、活潑可愛的,好像活脫脫在山裡長大,不受禮俗束縛,也不受道德眼光綁手綁腳。照理說他該排斥這種野地裡蹦出來的姑娘,但是……
「侯姑娘……」
「甭客氣,叫我荔就行了,」轉念一想又覺不妥。「不過等我們進了鎮再遇上,可得裝作不認識了。」
「為什麼?」
「不然很奇怪啊,我是外地人,你的親戚朋友會納悶你為什麼認識我,到時候你要是把真相說出來,那我不就完了嗎?所以乾脆一點,形同陌路。」她在這麼回答的同時,其實心裡也有一些捨不得。「既然是姑娘的顧忌,耿某聽從就是。」
「哇——」侯荔有些睏倦的直打呵欠,想想時間不早,就在這個地方睡上一晚算了。
耿識涯看出她的意思,主動找出一床草蓆幫她鋪在地上。
「看得出來你想睡了,如果不覺得委屈,這草蓆給你,我到外頭替你守著。」他誠懇的說著。
「守著?」她搓搓鼻子搖搖頭。「不用啦,你可以睡離我遠一點,我不會介意的。」反正從小就在男人窩長大,她習慣了。
「男女授受不親……」
「唉!你這個人真的很怪耶,喜歡文縐縐的講話又婆婆媽媽。」被激得精神一來,嗓門又拉高了。「再噤菃琤i要生氣了!」
「好好好,姑娘別生氣……」
「要我不生氣可以,你去睡覺,我也要睡覺了。」
說著說著,侯荔爬上草蓆舒舒服服的躺下,沒一會兒就順利和周公聯絡上了,可說是她離家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次。
可他就沒那麼好睡了。
背負在身上的仇恨,可以痛得他夜夜無法安然合眼。
而今晚還多了段插曲,教他如何不翻來覆去?
侯荔……你來貢玉鎮是為了什麼呢?
☆☆☆
天才微亮,侯荔一睜開眼便發現那個耿識涯已經不見人影。
匆匆忙忙換上自己的衣服,見火堆的火也熄了許久,她跑出石屋之外,還是遍尋不著他的行蹤,心想也許他有事先走了。
小小的失落感湧上喉間,想吞回肚裡卻嘗到一股辛澀的味道。
「怎麼辦?他的外衣還在我這兒。」她自言自語,最後決定收進包裡裡,到了鎮上若是遇見再偷偷還給他。
她立刻出發。想到日落前可抵達貢玉鎮,心情不知怎地就格外興奮,不過這鎏金四臂菩薩還不知道在哪兒,她得千萬小心才行。
趕了好一陣的路,引頸高盼間,瞥見前頭有大紅色的旌幡迎風飄蕩著,也逐漸耳聞人群聲。
加快了腳步,發現紅色旌幡一個又一個,隱約間還可看到貢玉鎮口立著兩尊人形石像,有點像門神,四周也開始有人走動,還有小孩子嬉戲著。她一口氣奔到鎮口,雙眼熠熠發亮的昂起臉喘息,興奮得不得了。
「好熱鬧的鎮呀!」她有感而發的讚歎著。
放眼遠去,家家戶戶門前都豎了一個火把,男男女女的臉上充滿了快樂期待之情,好像在為什麼慶典準備似的。
她像個鄉巴佬東張西望,覺得這回出遠門開眼界真是對了,要不她會以為所有城鎮都和大理城一樣的光景呢。
「哇——」
她不自覺的驚呼聲已經出口。
此刻的她身處在一個偌大的廣場上,廣場正中央矗立了一個三四丈高的大火把。形似寶塔,尖頂上裝飾著代表「五穀豐登」的大斗和各種顏色圖案旌幡。火把底端周圍綴以水果、海棠,還有白蓮花、彩色三角旗及米面捏成的小雞、小鴨、小豬等。
這等盛大的場面,她還是頭一回見到。
已經黃昏了,夜幕漸漸低垂。突然間,鑼號互擊發出聲響,男女老少手持小火把和酒瓶紛紛湧入廣場。幾位年長者登梯上樹,將一顆顆綠色豆子撒向四面八方,並開始高唱火把節歌。
之後,有個白髮蒼蒼的老者點燃大火把,說了句她聽不懂的話,然後全鎮的人興高采烈的歡欣鼓舞起來,她被困在人群中差點岔了氣兒。
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人群又突地往周邊散去,她跟著跑的同時,往意到朝西的方向坐了一排手持樂器的男女,有胡琴、笛子。當音樂奏起,一群身著輕紗舞伶從一隅現身,圍著火把載歌載舞。
侯荔意識到自己遇上了個了不得的大日子,最好別輕舉妄動。怯生生的挪動步履到人群最尾端,大夥兒就地而坐,她也不例外。
幾首曲子落下,原本奔騰生動的旋律變為深情款款的音符,舞伶早已不見,卻看到一個個年輕男女慢慢的來到火把旁邊,男的手上有火把,女的手上有白蓮花,個個羞得低垂著臉,不曉得在搞什麼名堂。
「喂,你還在這兒做什麼?」
驀地,一個頭頂光禿禿的老頭子怪聲叫嚷著把她揪起。
「……我?」她摸不著頭緒的完全傻了。「看、看熱鬧啊!」
「真是沒規矩,你家爹娘都沒交代嗎?簡直可惡!」老頭子沒好氣的把一朵白蓮花塞到她手中。「去去去!快過去大火把那兒,這可是一年一度的火把姻緣,錯過可得再等一年。」
「這……不成!」她急忙拒絕。
「不成也得成!」
老頭子惱火地用力將她推出去。
結果在人群起哄拉扯下,她竟被眾力結推擠出去,慌亂中硬是撞進一個男子的懷裡,差點兒讓對方的火把燒到自己的衣服。
「對、對不起……」她難堪的道歉。
「嘿嘿嘿,這又是一樁好姻緣呢!」
這時,只見老頭子高高興興的扯著喉嚨大聲嚷嚷,眼中閃著陷害成功的狡黠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