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個兒是「無偷窩」二老大侯立強的大喜之日。
裡裡外外張燈結綵、佈置華麗,筵席上準備了山珍海味,一罈罈陳年好酒堆得極高。而侯立史笑呵呵的穿了身大紅衣服,吩咐眾人都得換上新衣服,以表達他們盛大歡迎這個新娘子進門。
侯立勇悶悶不樂地在一旁幫忙搬桌椅,心裡著實不是滋味;大哥有一大票的紅粉知己,二哥順利娶妻,就剩他一人還是打光棍。
侯立勇,你慢吞吞的是在幹什麼?去看看那批請來的廚子張羅好沒有,客人都來了。」侯立史沒好氣的吼。
「是,老大。」他無精打采的應了句,咕噥著鑽到後院去。
這會兒,一個穿著粉嫩紅袍,頭髮紮成流蘇髻,腳踩細尖底繡花鞋的姑娘跑進三寶殿。
「大哥,二嫂的轎子來了,咱們快去外頭!」侯荔細著嗓子呼嚷,一雙烏黑圓亮的大眼睛充滿興奮之情。
「好好好,快走。」侯立史不敢耽擱,趕忙隨她跨步出去。
今天陽光普照是個好日子,大紅轎子停在大門外,新娘子錦衣羅裳的盈步下轎,侯立強緊張得不得了,顧不得旁人傷嘴偷笑,趕忙過去攙扶她,小心翼翼的模樣煞是純情。
「這要不要緊?」侯荔不懂那些個禮俗,因此呆呆地問侯立史。
「管它的,我們這兒都是沒啥規矩。」侯立史不以為杵。
「噢。」侯荔點點頭。看到二哥臉上洋溘幸福的表情,心中不覺踏實與羨慕。「真好,真高興夢弦姐姐願意嫁給二哥了。」
「這確實是出乎人意料之外。」侯立史憐愛地摸摸侯荔的臉頰。「也不枉你差點去了半條命。」「說的也是。」
話說三個月前,侯立強與侯立勇救起侯荔之後,二話不說就往來時路奔回,幸好一路上照顧妥當,對於處理傷口又十分在行,因此她終於撿回一條小命,順利返回「無偷窩」。
而君夢弦在歉疚之下,親自到「無偷窩」探望侯荔數次,有時帶了上好藥材,有時做了補身燉品來給她,總希望能彌補些什麼,也因此造就她和侯立強相處的機會,才會促成今日良緣。
不過沒人知道,侯荔在貢玉鎮的這段期間,曾經發生過什麼。她沒對任何人提起,任其放在心底緊緊封鎖。
「咦?煙兒!」侯荔瞥眼看到了君夢弦的貼身女婢,正鬱鬱寡歡的佇在轎子後端,手上還抱了把琴。她奔了過去。「你怎麼了?怎麼躲在這裡!」
郁還煙那飄逸出塵的美麗,不但奪了君夢弦的風采,還使得無偷窩每個男人都沒魂地眼巴巴望著她。
不止是男人,每回侯荔見著她,也會情不口口禁地盯著她瞧。同為女人,她真是自歎不如。
「我想……我該走了。」
「走?你要走去哪裡?」侯荔嚇一大跳。「今天是夢弦姐姐嫁入我們侯家的大喜之日,你為什麼要走?」
「請你替我轉告小姐,謝謝她這些年來的照顧。我有我自自己的命,我得走了。」郁還煙神色倨傲,聲音裡透著不容抗拒的堅定。
「命?跟命有什麼關係?」侯荔壓根兒聽不懂,只覺得她今個兒怪怪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反正,這裡不是我久留的地方,我不想帶給大家困擾。」郁還煙從袖袋裡緩緩掏出一封信。「麻煩你替我把這封信交給小姐,她看了自會明白。」
「那你呢?你要去哪裡?」
「請你務必好好照顧小姐,我走了。」郁還煙不再多說什麼,衣袂翩然的轉身離去。
「喂……喂……」握著那封信箋,侯荔楞在原地喊她,也不好動手將她拉住,只好匆匆跑進三寶殿裡。
「不好了,不好了!」顧不得大家歡天喜地的在喝喜酒,侯荔衝到君夢弦的身旁。「夢弦姐,不好了!」
「什麼節骨眼這麼大呼小叫的!侯立史重重白她一眼。
「不是啦,是夢弦姐姐的貼身婢女煙兒留了封信走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委屈地嘟起嘴。
「煙兒走了?」君夢弦怔詫著抬起星眸。
「嗯,你要不要快去追她呀?」侯荔不停地望外看,生怕遲了就追不上。
君夢弦默默地垂下眼睫,將信緊握在手中。「不用了,她走了也好,我尊重她的決定。」
「啊?」
侯荔說不上心頭的落寞為何而來,只覺得每回見了煙兒,都有一種既遙遠、又熟悉的感覺,彷彿……她們好久好久以前就認識了。
「咳咳!」這會兒,侯立史神情拘謹的舉起酒杯站起身來,似乎有大事宣佈。「那個……兄弟們安靜一點,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大家。」
大堂上划拳嬉笑的嘈雜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是這樣的,經過這許多年來,因為大家的努力,才能讓。無偷窩。內的每一張嘴巴都有飯吃。雖稱不上豐衣足食,但也算是衣食無缺,這點你們應該全都認同吧?」侯立史正經的環掃在座每個人二不過,我也知道這樣的日子不長久,尤其我深深考慮到,大家都是有情有義之人,絕非作奸犯科之禽獸,為此,我決定改造『無偷窩』的聲名,不再幹些飛簷走盜之事。」
語畢,大夥兒你看我、我看你的,立刻爆出激烈的贊同聲,紛紛點頭拍掌。
「往後的作為我也決定好了,咱們不偷不搶,大家若想回歸家鄉,我絕無異議;若有心留下來一塊努力的,我熱烈歡迎。」侯立史頓了頓。「我想過了,咱們這兒個個有一技在身,有人會造車轅車廂,有人會造弓弩木犁,更有人對於造鐘磬木架在行,所以,餓不死的!」
君夢弦的眼中泛著清澈感動的淚光,她溫柔地望著侯立強,知道這是他的心願,也是他為了她所做出的努力。
「謝謝你……」她低聲地說。
侯立強握住她的手,露出一個深情的笑容。
「別謝我,這也是我此生最大的心願。能夠日歸正常生活,做個好丈夫……好父親……」
聽到好父親三個字,君夢弦羞慚了粉頰垂下臉去,她知道他有多麼急著要一個孩子。
侯荔在一旁見到這幕,心裡激起陣陣浪花,不禁又感到淒楚,實在嚥下下任何山珍海味。
等不到宴畢客散,她偷偷地溜出了三寶殿,是不想被裡頭那幸福的情景給刺痛情緒。
雙腿一蹬,她這個「草上飛」不曉得又要飛到哪兒去。
☆☆☆
來到偌大的市集裡,人潮依舊川流不息,大小攤販兜售著各式各樣的物品,吆喝聲不絕於耳。
侯荔擠身在裡頭晃了一陣,忽然聽到有個女音細碎嗚咽在哭泣著,她引頸高盼找尋著聲音來源,只見一個矮鋪子旁的窄巷裡,圍了不少群眾指指點點。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忍不住湊熱鬧的奮力擠上前想一探究竟。沒想到是個伏跪在地的年約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膝前鋪著一張大紙,上頭寫了密密麻麻的字,卻不曉得內容是什麼。
「這位大叔,請問她為什麼要跪在那裡呀?」侯荔左右張望,拉了拉一位戴綠帽的男人。
「喔,這小姑娘真是可憐,她說她的爹親病死了,沒錢安葬他,所以想賣身葬父。」
「賣身葬父?」她瞪大眼珠轉呀轉的,再扯了扯他。「大叔,那你快些掏出錢來幫她呀。」
「你、你在胡說什麼?我可是個窮人,別拉我!」戴綠帽的男人氣急敗壞的把她死扯不放的衣服用力拉回來。
「窮人?窮人的帽子還這麼花花綠綠的,有沒有搞錯呀?」侯荔不屑的吐吐舌頭,轉到另一邊去拉住一個婦人。「這位大娘,你幫幫這個小姑娘嘛,她很可憐耶,對不對?」
「嘿,我家裡可有十幾張嘴等著吃飯,可不比她好到哪兒去。」婦人尖叫著拒絕,分明是只想圍觀,不想掏錢。
「哎呀,這麼多人在看,卻沒有人肯幫忙。」
她嘀咕一陣,念頭忽爾一轉,於是跳入圍觀的場子裡,小姑娘嚇得一呆,驟時噤聲不哭。
「各位大叔大伯大娘大嬸大哥大姐們,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這位小姑娘流落到咱們城裡,唯一的爹爹又病死沒錢下葬,你們說是不是很可憐呢?」見大家沒啥反應,她大方的掏出身上所有的銀子,全數放到紙上。「偌,我這叫做是拋磚引玉!希望大家可以幫幫忙,讓小姑娘籌夠錢替她爹爹下葬,相信大家一定樂意幫忙吧?」
話一說完,圍觀的人一個個擺手散去,沒見半個有良心的人。
遇到這種窘境,小姑娘伏在地上哭得更大聲了,侯荔佇在那著實難堪,心裡則咬牙切齒氣得要命。
「一樣都是人,咱們城裡的人就這麼沒良心,」
此時,遠方似有大批隊伍正打算從街上經過,雜杳的馬蹄聲可謂聲勢浩大。
侯荔跑到路旁一瞧。咦?黑轎子、黑駿馬、黑披風、黑袍兵,什麼都是黑的,啊,難不成是姓霍那個黑心肝的轎子?
傳言黑心肝是全大理國數一數二以經商致富的有錢人,每年進貢到皇宮的金銀珠寶不計其數,家裡的人個個以奢侈豪華著稱,對待外面的人卻是寒酸至極,從來也沒拿出半點米糧來濟貧,因此沒人對他們存有好感。
奇怪的是,這個姓霍的對黑色十分喜愛,因此家中是清一色的黑,就差不是黑皮膚黑牙齒了。
「好傢伙,這回看你掏不掏出錢來!」侯荔鄙夷的瞪了轎子一眼,在隊伍接近之時忽地衝了出去。
馬隊在行進中戛然而止,引起一陣騷動,侯荔只覺得一道勁風壓至,沾了一臉的泥塵。
「大膽刁民!竟敢擋住霍大老爺的轎子,是不是不想活了!」馬隊的一名領頭怒顏厲喝。
「就是因為想活才會擋路。大爺您行行好,路邊這小姑娘唯一的親人死了沒錢下葬,麻煩您賞些銀子給她,好讓她爹及早入土為安吧。」
侯荔果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就連看見數匹高大雄偉的駿馬逼到自個兒身前,口鼻裡噴著氣,鼓噪地威脅著要踏扁她前進,她仍抬頭挺胸,毫不畏懼。
「嘖!閃一邊去,不然要是我的馬兒踢傷了你,我可不負責。」領頭不悅地斥駁著。
飛揚的塵沙螫瞇了她眼睛,仍是沒有打退堂鼓。
「別這樣,你們家老爺那麼有錢,請他拿出一點點零頭,應該不困難才對。」
「走開,再不走我可不客氣了。」他耐心盡失的咆哮著。
「我就不走,看你想怎麼樣!」她氣呼呼地插腰,就是不見轎裡頭的人有所反應。
帶頭的保鏢決定不多費唇舌,高舉手上的劍柄大喊:「大夥兒走!」也不理會她究竟走是不走。策馬一個前進,侯荔的臉色驟變,驚惶失措的馬兒鐵蹄高舉,眼看就要踢中她的人……
「嘶——」
一道快捷的人影在她眼花之時橫腰一欄,千鈞一髮之際將她帶離了危險。
來人鉗制在她腰間的力道加重,好似一張綿密的網緊緊回住她,他帶著她在半空中飛掠著輕躍,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你……你馬上放我下來,聽到沒有?」她屈辱地捶著這放肆之徒的大手,他過分親暱的貼近,根本不像是好意救她。
由於她背對著他,看不到他的相貌,但又莫名地感覺身後的這個胸膛是那麼熟悉、那麼溫暖,而縛在腰間的手又是那麼的固執與狂妄。
「你再不放我下來,我可要喊救命了!」
其實她可以輕易的掙脫開,只不過這人讓她免於被馬蹄踢中,她不想恩將仇報給他難看。
來人抱著她穿越過層層屋簷,直到遠離市集,才停在一個堆滿稻草的偏僻巷弄裡。
當他的手一鬆,她立刻怒火上升,狠狠轉身將他一推。
「不管你是誰,請你下次不要這麼雞婆了!」說罷正眼也不瞧的走人,邁了兩步又突地自動停住。
真的不太對勁,雖然她不用看也知道這個人正一瞬也不瞬的往視她,所以半句話也不吭,但,為什麼呢?
難道……
她有些驚惶的倒吸一口氣,心中「不可能!不可能!」的一遍遍喊著。慢慢地偏轉回身子,鼓起勇氣抬起了目光,迎上了一雙冰冷內斂的如刃黑瞳。
「識涯?」她顫抖地瑟縮起身子,不信地瞠大眼,倉皇無措的退到角落。
他那佈滿蒼桑與風霜的臉龐上,刻著嚴重瘦削的凹陷骨痕,只要想到這必定是因她所受的折磨,她的心就彷彿被狠狠地撕裂成碎片。
她知道自己不該離他這麼遠,他是為她而來,她不應該害怕。思及此,她咬住唇迎向前去。
「……你怎麼來了?」
耿識涯強硬的五官線條生冷肅穆得不為所動,只是定定地注視著她的不安、她的慌亂、她的內疚、她的自責。
「你在生我的氣?」這樣陌生而空洞的回應,教她一時哽咽。
他的拳頭忽地一握,又忽地一沉,背過身,彷彿放棄了說話的權利,神色深沉地仰頭望了望天際,頓了頓,什麼話都沒留下就走了。
「識涯!」
她!人驚失色的躍身想追,他那飛迅的輕功卻不是她可以追上。呆呆地停留在一處屋簷上端,迎上臉龐的風竟是如此冰寒,刺痛了她。
他的誤解與冷漠徹底打垮她的理智,掩住臉,她蹲下身無助的低聲啜泣,壓在心中那沉甸甸的苦,只能化為眼淚,宣洩在空氣之中,讓風給帶走。
☆☆☆
「叩叩叩!」
「荔○,快開門哪!」
都快日正當中了,侯荔卻窩在棉被裡沒有下床的意思,任憑外頭的人怎麼敲門怎麼呼喊,全然相應不理。
「荔○,你再不開門我們可要踹門進去了!」侯立勇大聲嚷嚷,搞不懂她在鬧什麼脾氣。
她把自己悶在枕頭山暗自心碎神傷,腦中揮之不去耿識涯離去時那無情的視線,冷冷地橫掃過她的面容,轉身就走。
可是,他既然遠從貢玉鎮來了這裡,難道就只為找到她的下落,確定她是死是活?
而如今知道她還活著,就可以了無牽掛的離去?
「荔○,可以讓我進去嗎?」這時,門外響起了君夢弦溫柔的嗓音。
她逃避似的假裝聽不到,卻無法逃過良心的譴責。君夢弦昨日才剛嫁進來,今天就得為她無端鬧彆扭的事勞神。
睜著一雙紅腫不堪的眼睛,侯荔乖乖的開了門。
「怎麼了?心裡面藏了事?」
君夢弦一瞧便瞧出了端倪,也不好直接點破,只是輕輕地執著她的手,在床榻邊坐下來。
「姑娘家長大了,眼淚就得用在該用的時候,如果有人欺負了你,窩在房間哭可是沒人知道的。」
「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她負氣的別過臉。自小到大,她從沒在這幫男人面前掉過眼淚,只除了還是嬰孩的時候。
「你這個樣子教疼愛你的哥哥們瞧了,不心疼死才怪。」君夢弦從懷裡掏出繡絹替她抹去眼淚。「怎麼,昨個兒大家在吃喜酒的時候你跑開,今天我一大早弄了滿桌子的菜,你也不出來吃,不會是擺明了不喜歡我吧?」
「當然不是!」侯荔一急,也顧不得鼻涕都快流下來的轉回頭。「我很喜歡你當我的嫂嫂呢,要不也不會跑去貢玉鎮找那鑒金四臂菩薩了。」
「既然這樣,我心裡面有些話非得說出來不可。」
「什麼話?」
「打從你哥哥們把你從貢玉鎮救回來,你大半時間都是病著傷著躺著,有時我來看你,都見你發呆出神,好像少了點生氣的樣子。」
「生病的人,還能活蹦亂跳麼?」垂下眼睫,她避重就輕的答。
君夢弦一歎。
「唉,你的生長環境裡全是男人,更糟的是,他們全都是粗人,也不瞭解姑娘家到了一定的年紀,也該挑個好對像替你走親。當然,你和我這種風塵女子是不同的,人說歡場無真愛,如果沒有你穿針引線,我根本不會嫁給你二哥,畢竟我早對男人失去信心了。」
「我……我又不想嫁人。」她再度口是心非。
「想不想嫁人是一回事,重要的是,你心裡面到底有沒有個人?」
被君夢弦三兩下探出心事,侯荔窘得恨不得窩回枕頭山底下。
「沒、沒有……」
「沒有?」
她不說話了,懊惱地抱著床邊的木柱捶打著。
「如果有,看是哪兒的公子哥,請大哥替你拿個主意吧。」
「才不是公子哥呢。」
「是流氓太保也無所謂,你中意才是最重要的。」
「他也不是流氓太保!」
聽她無意間透露了一個「他」字,君夢弦心裡有了譜,也就不再追問。
「好吧好吧,你不說我也不會逼你,總之,這『無偷窩』就咱們兩個女人,有什麼話你儘管找我來談,好不好?」
「嗯。」
「那麼,現在可不可以捧嫂子我的場,挪駕過去用午膳了?」
「可是我的眼睛紅紅的,他們會一直逼問我怎麼了。」她搖頭。
「放心,我就說你眼睛跑了東西進去,所以才會紅紅腫腫,不打緊的。」
「……好吧。」不得已,她只好硬著頭皮隨君夢弦出了「小草包」。
☆☆☆
幾天過去,侯荔漫無目的地在街頭亂晃,試圖找尋耿識涯的人影。她相信他不會那麼快就走,因此打定主意要找到他,好把心裡的話說明白。
可是整個大理皇城何其遼闊,她就算跑斷了兩條腿,也無法在茫茫人海裡輕易發現他的蹤跡,除非他願意讓她找到。
太陽已經下山了,她再度抱著失望而歸,拖著沉重步伐慢慢踱回半山腰的「無偷窩」,三寶殿已經是華燈初上,人聲喧嘩的時候了。
怎知她才剛走到門檻,就聽到侯立史那豪邁不羈的笑聲大得刺耳。
馬當先瞧見主角回來,連忙過去軟聲哄她。
「哎呀,我的大小姐,你這些天老愛往外跑,我在這兒等你老半天了。」
侯荔意興闌珊的盯了他一眼,垂著肩膀拉張椅子坐下。
「馬叔叔,你可真閒哪,沒事耗在這裡等我做什麼?」
「講話不可以這麼沒禮貌,你馬叔叔是好意!」侯立史心情奇佳的起身走到侯荔身旁。「而且若不是他提醒,我還真忘了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紀。」
「嫁人?」她正想喝口水,卻因這話險些被嗆到。
「是啊,你也不小了,應該要挑個好對象,風風光光的把你嫁出去!」侯立勇同意的附和。
豈知她挑眉豎眼的一徑叫嚷。「我就知道大家嫌棄我,逮到了機會就想把我趕出家門!」
「說這什麼話,嫌棄你還把你養得這麼大,好心替你找個婆家,這就叫把你趕出家門?」侯立史臉色一沉。
「我不管!我不要嫁人,你們不要自作主張的替我找婆家,而且……而且我什麼都不會,又是跟著一群男人長大,嫁到哪都不會有婆婆喜歡的。」
由於侯立強與君夢弦不在,她少了人幫腔,氣勢自然較弱。
「我承認,在我們這『無偷窩』長大確實讓你先天就差人一截,和一般黃花閨女比起來更佔不上優勢,不過,哼!我就不信沒個男人喜歡你。」侯立史氣死了,她可是他引以為傲的心肝寶貝,就不信沒人願意結親家。
「大哥,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像我這樣,只會落得更不堪的下場。」
「你要是夏這麼想你就錯了,大哥請馬當先托人去問媒,這其中就有幾戶好人家的公子哥知道你這麼位姑娘,對你頗有好感呢。」侯立勇連忙說,目的是想讓她心裡好過些。
「他們要是知道我不識字,又任性又刁蠻,一定嚇得關門送客。」
「問題是,不試試又怎麼知道不會成功?」
「是啊是啊!」馬當先再插上話。「沈家染坊的那個沈大娘啊,就說自己的大兒子對你一見鍾情呢。」
「他兒子是誰呀?聽都沒聽過。」她不感興趣的皺皺鼻子。
「看在大夥兒勞心勞力的分上,和他碰個面再說嘛,好不好?」
見她一臉冷淡,每個人都使出渾身解數分批遊說,可說是軟硬兼施,逼得她不得不投降。
「好啦好啦,不要再對我說教了!」折騰了一天,回來還得承受這種莫名其妙的炮轟,侯荔已經快瘋了。「我去就是了,求求你們別再搬出一大堆倫理道德了,行不行?」
「這可是你說的,我們已經約好了這個沉定光,午時會在落暮坡等你。」
「是,我知道了。」她不甘不願的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