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靖軒站在床前,一會兒抬頭盯著鏡子裡的自己,一會兒又低頭打量著眼前那三套衣服。
到底該穿什麼樣的衣服去赴約才適合?是否應該要打扮得年輕一些,好配合對方的年紀?
考慮了半晌,卻連一點頭緒都沒有。
在以往的經驗裡,她向來只要保持端莊典雅就可以行遍天下,從來沒有為了「要穿什麼去赴約」而煩惱過。
不過話又說川來,她為什麼要費心去打扮自己?
像是從睡夢裡醒來似的,石靖軒彎身拾起那三套女裝迅速塞回衣櫃裡,接著隨便拿了另一套出來。
管他的。
反正吃頓飯而已,就當成是工作上的應酬好了。
索性,她隨意換上一套平日上班時穿的衣服,並在臉上稍微點綴了淡淡的彩妝之後,伸手拿起那只」V手提包便轉身走下樓。
「嬸嬸?」才一轉下樓梯口,就見一個盤著黑髮的中年女人走進大門。「你怎麼有空來?」
其實大家都知道這個嬸嬸閒得很。
「還不是為了這個。」女人揚起曖昧的笑容,遞了一隻精美的文件夾給她。「這個男人不錯,真的不錯。」
石靖軒接過手,勉強微微一笑。果然又是為了相親的事而來。
「啊!對了。」女人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不得了的事,一臉驚慌。「你媽呢?該不會在裡面吧?」她探頭探腦的,活像是個賊一般。
「她去新竹開會,不會這麼早回來的。」石靖軒微笑,心裡想的卻是擔心自己會遲到。
「呼,那就好。」對方誇張地鬆了一大口氣。「不然她要是看到我幫你安排相親,不念我個三、五十分鐘的話才奇怪。」
語畢,她伸手就抓著石靖軒往客廳的沙發走。「來來來,我們坐著。你看一下這個男人,這是嬸嬸自己覺得在我介紹過的人裡面,條件最──」
「等等。」石靖軒硬是停下腳步。「嬸嬸,你先放在桌上吧,我待會兒已經跟人約吃飯了。」
「唷,」女人回過頭,驚愕地盯著她瞧。「是男人嗎?」
「你想到哪裡去了。」
石靖軒翻了個白眼,她開始懷疑嬸嬸如果把她嫁掉的話,可能有高額獎金可以領。「只是去吃個飯,談事情而已。」
「哦,這樣子啊……」
嬸嬸愣了一下,不自覺地放開石靖軒的手。「那下星期六如何?」
「什麼下星期六?」石靖軒一愣,警覺了起來。難道嬸嬸已經先「下手」把相親時間都訂好了?
「跟這位先生見面啊。」她晃了晃手上的文件夾。
「這……」石靖軒尷尬地擠出苦笑。「總之,你先放桌上,我回來先看看再說。」
一邊交代著,同時快步走向大門。「我看過之後會打電話給你,我真的快遲到了。」
說完,石靖軒早已經踏出門外,走了。
石家那幾十坪的客廳再次回歸於寧靜,只剩下女人和管家對望了幾秒,然後互相微笑。
「要不要幫您泡杯茶?」管家問。
「不用麻煩了,我這放著就走。」
她笑了一笑,走到大理石桌旁,將那文件夾擺在桌緣邊。
***
石靖軒一眼就看見了他。
他坐在餐廳深處的角落裡,望著窗外,似乎在想著什麼。
真要憑著良心說的話,如果可以不計較之前的恩怨,這男人看上去還挺賞心悅目的。
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身份地位更是不用說,完完全全就是「黃金單身漢」這五個字的代言人。
可惜的是……
忽然,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林時碩回頭朝著她望了過來。這打散了她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她立刻重整自己的表情,遞上一抹商業式的微笑,提步走向他。
「我要先聲明,」還未入座,石靖軒就先開口。「我來赴約,是因為我要為了那天對你發脾氣而道歉。除了這個之外,請你不要加諸太多不當的想像或定義──」
「先坐下吧。」林時碩打斷了她的話。
石靖軒一愣,抿抿唇,索性不再多說,安靜的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要先點些什麼菜嗎?」他輕聲有禮的詢問,簡直不像她記憶裡的他。
「你推薦的地方,讓你點就好。」
「吃辣嗎?」他又問。
「可以。」
見她同意,他才招來服務生,點了幾樣他熟悉的菜色。
看著他點菜的模樣,石靖軒不禁猜想,他曾經帶過幾個女人來這裡共餐?然而這個想法很快地就被她給驅離了腦海。
服務生離去後,林時碩將目光重新放回眼前這個女人身上。
兩人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總覺得應該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那天……」
「其實……」
兩個人不約而同啟口。
卻又立刻閉上嘴。
「你先說吧。」石靖軒低下頭,尷尬地笑了一笑。
「不,你先說吧。」
「沒關係,你先請。我要說的事不重要。」
見這樣下去必定沒完沒了,林時碩靜了一靜,決定先開口。
「我想我應該正式向你道歉。」
他抿抿唇,稍微低下頭,這樣的道歉他似乎不怎麼擅長。「關於那幾件案子的事,我沒考慮到你的想法和感受,這是我的錯。」
他的一番話讓石靖軒頓時有些錯愕。
這傢伙向她道歉?這個男人正在低頭向她道歉?
「不……別這麼說。」她醒神,硬是在那張癡恍的表情上擠出一絲笑容。「這種事情本來就沒有對錯,事實上我也沒那個權力去干涉別人想做什麼。」
林時碩並不急著答話。
石靖軒也任由沉默停留在兩人之間。
彷彿這短暫的和平得來不易,誰都不想往前一步去踩碎它。
「我們……」許久,林時碩才緩緩開口。
「嗯?」她抬頭,看著對方。
「我們一定要這麼官腔嗎?」他苦笑。
石靖軒微怔,隨即醒神,板起了臉色。
「什麼我官腔……那是因為你忽然正經八百的道歉,我能不配合你嗎?」
「是你自己一來就開門見山講明了你來的目的……」話才一說出口,林時碩就後悔了。
也許這句話會讓那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和平瞬間化為灰燼。
「算了。」他打住,伸手拿來水杯輕啜一口。「要開瓶紅酒嗎?」
轉移話題是最好的選擇。
「我自己開車來,喝酒不太好。」其實這只是借口。
「說的也是。」
林時碩將水杯放了回去,頓時覺得自己好像在過去的二十秒內,說出了近二十年來最蠢的廢話。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就連前來上菜的服務生也能感受到這股尷尬的氣氛。
「你常來這裡?」看著眼前的料理,石靖軒隨便開了一個話題。
「兩、三次而已,不算太常來。」
林時碩揚起淺淺的微笑,拿起餐具。「應酬的話,大多還是客戶在選地方,我通常沒什麼選擇權。」
石靖軒揚揚眉,也跟著拿起餐具。
所以,他真的當這是應酬了。不過,她都那樣聲明了不是嗎?他還能有什麼選擇?
不對,那是她自己把這飯局當作是應酬,但是開口約吃飯的人是他,他又是抱著什麼心態去發出那封簡訊?
她在腦海裡掙扎著。
她是不是不該想太多?還是她根本不該來赴約?出門前她不斷告訴自己,如果她不來赴約,這傢伙一定會繼續糾纏下去……
然而,在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會前來赴約,其實是害怕那會是對方最後一次的邀請。
「怎麼了?」看著她低頭恍然的模樣,林時碩忍不住問了一句。「不喜歡這道菜?還是沒有胃口?」
「啊……」她醒神了過來,乾笑。「沒什麼。」
「你今天的精神好像不太好?」
相較於平常那副隨時可以將他分屍的模樣,她今天的精神的確是不太好。
「沒有,只是忽然想起公司的一些事而已。」還是一樣的,她始終掛著那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笑容。
林時碩猶豫了一會兒,忽然放下刀叉。
「我那麼做,絕對不是為了要讓你難堪。」
這句話來得太唐突,石靖軒掩不住錯愕的神情,卻也立刻瞭解到他是在指什麼事。
然而對方的表情太嚴肅、太認真,全然不同於她記憶中的那個傢伙,讓她頓時之間不知道該拿什麼話來回應他。
「其實……」好不容易,她擠出了一點想法。
卻在抬起頭正要啟口的瞬間,林時碩的表情讓她不得不將唇邊的話吞回去。
他的目光像是被什麼給吸引住了。
石靖軒皺了皺眉,不自覺地回頭隨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
──那兒,只有一對男女,男的俊,女的美。
沒什麼特別的。
「怎麼了?」她轉回頭來,忍不住問。
「抱歉,我先打一通電話。」語畢,林時碩立刻拿出手機撥號,將臉轉向窗外。
「喂?」
沒一會兒,那一頭似乎有了回應。「你在上班?還是休假?」
林時碩詢問著彼端的人。
「管你是不是睡過頭,你聽好。」他不自覺地壓低聲調:「我現在在一家餐廳裡,看到你的……前妻,在跟一個男人共進晚餐。」
接著,他聆聽。
「無所謂?」林時碩差點就大叫出聲。「你不是要積極?現在跟我說無所謂……」
然後又是安靜地聆聽著。
「算了,反正我把地點告訴你,要怎麼樣就隨便你了。」他吁了一口氣,將餐廳的店名告訴了對方之後便掛上電話。
兩人對望了幾秒。
「不好意思,看到重要的事情,不能不通知朋友。」林時碩將手機收回口袋裡,雙手再次拿起餐具,卻毫無動手的打算。
「坐在那邊的女人……」石靖軒稍微瞥了一下右後方。「是你朋友的前妻?」
林時碩點點頭。
「打算破鏡重圓?」她又問。
「或許吧。」他聳聳肩,笑得很不由衷。「只是不曉得女方怎麼想就是了。」
「你的朋友還真有心,」石靖軒苦笑了一笑,不自覺地垂下頭。「這麼浪漫的事絕對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林時碩微愣幾秒,這才意識到,他幾乎忘了眼前這個女人也有離婚一次的記錄。
雖然這麼問似乎有些逾矩,但他還是情不自禁。
「原因,真的是像媒體報導的那樣?」語畢,他凝視著她的雙眼。
石靖軒露出了無奈的淺笑,她明白他問的「原因」是什麼。
「原因是什麼都無所謂,看你相信哪一種說法……不,也許應該說是看你相信哪一家的記者。」她揚揚眉,故作不以為意。
「如果我都不相信呢?」他直視著她,彷彿像是急欲看穿她的一切。
他的答案讓她頓了一下。
「好吧,」她放下刀叉,身子往後靠了些,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其實是因為他和我的秘書有一腿。」
林時碩面無表情,眨了眨眼。
老實說,這個答案不令人意外。大老闆和秘書之間本來就很容易產生曖昧,只是大老闆和「妻子的秘書」產生曖昧嘛……
這的確不太常見。
「所以,你發現了之後就馬上離婚?」他跟著放下餐具。
「那還用說。」石靖軒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而且從此之後我只僱用男秘書……其實也不能說是『從此』,我也只雇了一個……直到現在。」
忽然,林時碩想起了在「凌石」分公司裡遇到的怪男人。
「……難道你不覺得『男』秘書可能會對你抱著不當期待?」他那禽獸般的第六感告訴他,那個清秀英挺的年輕男人就是她的秘書。
「放心,絕對不會。」石靖軒揚起那對細眉,十分自信。
「這麼有把握?」他卻皺了眉頭。
她這種不怕考驗的信心讓他產生了莫名的不快。
「因為,」她揚起笑容,身子微微向前傾,低聲道:「我僱用的是只愛男人的男秘書。」
林時碩頓時呆然。
但沒一下子卻大笑出聲。
「你……」石靖軒滿臉疑惑,搞不懂他的笑意是打哪來。「這有什麼好笑的?難道你歧視同志嗎?」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緩緩收起笑容,輕咳一聲。「是因為很巧的……我也僱用了一個只愛女人的女秘書。」
這會兒換石靖軒呆了。
「嗄?」她遲了三秒才回過神來。「真的?」
「騙你我有什麼好處?」
「不,我是說,為什麼你要特地……」她並未問得完整,只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她的疑問。
難道他也有類似的經歷?不過那樣的三角關係兜起來好像怪怪的?他的女友愛上男秘書?還是他的女秘書愛上他的……男友?
「你想到哪裡去了。」
林時碩出聲打斷了她的天馬行空。「我只是不希望我的秘書對我抱著私人感情而已。」
「啊,原來如此。」她點點頭,伸手拿來水杯啜飲一口,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但是話又說回來,你怎麼知道對方不是騙你的?」
「如果我的秘書會騙我,你的秘書應該也會騙你不是嗎?」
面對他的反問,石靖軒沒有回答,而是報以微笑。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林時碩忽然吁了一口氣,笑道:「看樣子我們兩個都不怎麼餓。」
他和她看看彼此的餐盤,然後笑了出聲──上頭的菜餚連動都沒動過,不知情的人或許會認為那是主廚的責任。
「其實我一點也不餓,我只是來赴約而已。」她低下頭,忍不住微笑。
看著她的笑容,林時碩的胸口頓時像是有什麼東西滿溢出來。
是了,就是這個笑容。
不再是交際應酬的那一套,也不是背後藏刀的那一種,而是發自她的意願,由內心最深處所傳遞出來的笑容。
「我也不餓。」他揚起嘴角,凝視著她的唇,她的眼。「我只是想約你而已。」
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就此站起身,越過這張桌子,傾前吻上她的唇瓣……當然,那只是想想罷了。
***
他陪她走到車門旁。
「我剛才應該堅持開一瓶紅酒才對。」在她解除中控鎖的時候,林時碩說了一句。
「嗯?」她轉身,抬頭看著他。「為什麼?」
「這樣我就可以勸你不要開車,然後名正言順送你一趟。」
聽他這麼說,石靖軒忍不住大笑了出來。「難道你特地開了一瓶紅酒,結果你自己一滴也不沾?」
「我不介意繼續喝白開水。」他聳聳肩。
「哪有這種……」含著笑意的話語還未說完,一記輕吻忽然就這麼落在她的雙唇上,她的聲音融化在緊緊相貼的唇瓣之間。
他抬頭,俯看著她那雙帶點驚愕、卻必須壓抑的眼神。「我從剛才就一直很想這麼做了。」
他在她的唇上低語。
「……只要你不是認真的就好。」因為在她的腦海裡,她看不到自己和這個男人的未來。
「如果我不是認真的,我何必去搶來一堆沒有利益的生意,又何必讓出一堆利潤可觀的單子?」
他喃喃自語般地道出,目光在她臉上輕緩移動。「我說過我做那些事並不是為了要讓你難堪。」
忽然,幾件事情在石靖軒腦海裡串連了起來。
「你……」她的朱唇輕啟,怔怔地看著他。
「是的,」林時碩點了點頭,自嘲地笑了一笑。「我做的每件事,都只是為了要讓你正眼看我而已。」
石靖軒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她原以為,這一切只是歪打正著、無心插柳罷了,卻沒料到這一切竟然全是他的心思。
「……你知道我整整大你幾歲嗎?」她的笑容褪去。
當她十九歲,已經是可以到處去瘋、去玩的時候,他才十歲。
十歲。
「不重要。」簡潔有力的三個字從他唇間竄出。
他伸出雙手環抱她的腰,將她攬向自己,低頭再度吻住她的唇瓣。他在她的唇上反覆輕吮,若有似無的舔舐像是邀請,也像是試探。她卻不自覺地伸手攀附上他的背膀,彷彿全身只剩下那兩片薄薄的唇瓣可以承受他。
在那千分之一秒的瞬間,林時碩終於明白石諾倫為什麼不記得對方到底年長了他多少。
因為,那一點也不重要。
誰會記得那種事。
***
一直到站在家門前,石靖軒似乎還能感受到唇瓣上的餘溫,他低頭傾吻她的畫面不斷地在腦海裡盤旋。
她拿出鑰匙插上門鎖,轉了兩圈,揚起淺而不易察覺的微笑。
不過,她這樣的笑容並沒有維持太久。
「……媽?」
大門開啟,她一眼就看見歐陽麗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裡還拿著嬸嬸送來的「相親資料」。
歐陽麗抬起頭,遞來一記冷冽的目光,便又低下頭去看著那份資料。
「你不是……」石靖軒合上門扉,朝著母親走去,壓根兒沒料到她會這麼早回家。「我以為你今天要忙到很晚。」
「剛才去哪裡了?」歐陽麗忽然啟口問,連瞧也沒瞧她一眼。
「我?」石靖軒微愣,扯出一抹乾笑。「跟客戶去吃個飯而已,沒去哪裡。」
「我打電話問過雅仁,」她慢條斯理地說著,瞅了石靖軒一眼。「他說今天晚上你的行事歷上沒有什麼該應酬的。」
「那是臨時打電話來約,當然不會出現在上面。」石靖軒笑了出來,表演的天賦不輸專業人員。「怎麼了?有事找我怎不打我的手機?」
「沒什麼重要的事。」她哼笑一聲,將手裡的紙張往桌上一扔。「我以為你去跟這傢伙相親了。」
石靖軒什麼話也沒說,她想,自己應該早就習慣了這種場面。
「不是叫你要秀華別再弄這些有的沒的?怎麼又送這種東西過來?」
「我知道……今天早上我有請她不用再麻煩了。」石靖軒抿抿唇,不知怎麼的,剛才的那一吻竟然讓她忐忑不安。
「真是。」歐陽麗嘖了一聲,站起身往書房方向走去。「老是想搞這些,嫌你上一次嫁得還不夠慘嗎?」
已經是六十多歲的女人了,但她的行動依然俐落。
「多虧當初花錢把消息壓下來,不然我看你的臉也沒地方擺了。才幾個月而已就被秘書給迷走的男人……」
她的身影走進了書房,卻又退出一步。
「你應該沒忘記吧?」她用那雙銳利的眼神直盯著石靖軒。
石靖軒靜了幾秒。
「嗯,我沒忘記。」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訴說別人的事。
而這樣的答案並沒有讓歐陽麗露出滿意的神情。
她只是掉頭逕自走進書房,不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