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風戶半開。
拂牆花影動,
疑是玉人來。
唐元稹明月三五夜
嚴冰一直是個很怕寂寞的人。
十七歲入宮後,她沒有一天不想著怎樣才能離開這座用高牆困住她的皇城。
歎息聲不曾改變過什麼,她依舊穿著光鮮亮麗的華服,也知道她得老死在這座牢籠中。
她一點也不希罕皇后之位,如果可以選擇,她真的好想飛出去。
當然,這只是妄想,一種不自量力的妄想。
能人宮並非因為她的美貌,貌美如花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她之所以有今天,是因為她有一個皇上不能忽視的將軍哥哥——嚴選。
哥哥年紀輕輕就戰功彪炳、屢建奇功,替國家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因此先帝將她指給了當時的太子,太子在先帝龍馭歸天後繼承了大統,而她也跟著當上了寧後,可她心裡卻沒有一絲喜悅。
她到底怎麼了?
她是不是太貪心了?
她是不是太不懂得感恩了?
她不知道,她只是不想做皇后罷了,這不是罪吧?「皇后娘娘,國舅爺求見。」皇后的貼身宮女燕子通報
嚴選未等宣召,直接走進御花園,來到掖池旁的涼亭內。「天熱,你不該出來曬太陽的。」嚴選劈頭就說。
嚴冰一向怕這個哥哥,雖然她己是一國之後,但她還是怕他。
「屋子裡悶。」
「心靜自然涼。」他又說。
跟在嚴選身後的鄭暖兒大刺刺的盯著皇后瞧,她不禁在心中讚歎:好美的…個玉人兒,難怪會被封為皇后。
「心靜不下來。」嚴冰老實地說。
「看來不是屋子悶,是你的心悶。」
「哥,你不知道這裡有多無聊.我連個說話的朋友也沒有。」嚴冰委屈的道。
「皇后不需要朋友。」嚴選淡漠的回應。
「哥!我也是人,當然也需要朋友.哥在外頭自由自在,卻要我待在這裡受罪。」
嚴選敏感的看向四周,好險宮女們已被遣離三尺之外,否則這樣大膽的話.不知會惹出出什麼禍來。
「皇后怎可說出這樣孩子氣的話?」他輕斥道。
嚴冰知道自己說了太過分的話。「對不起。」
「你已經是大人了,說話不能沒有分寸。」他告誡她。
「想有個談天的朋友為什麼就這麼難?」嚴冰咕噥著。
「皇后娘娘,不如我來做你的朋友吧!」鄭暖兒揚起一抹真誠的笑。
「你是誰?」嚴冰看向鄭暖兒。
嚴選替她介紹:「冰冰,暖兒是我替你找來試毒的宮女,有她陪在你身旁,我就可以放心了。」
「試毒?」
「今後你所有的膳食都得由暖兒先行試吃,這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為什麼要這麼麻煩?」嚴冰不解。
「也許是為兄的多慮了,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暖兒!」嚴冰喚了聲。
「皇后娘娘,暖兒誓死捍衛娘娘的生命安全。」她發下重誓;沒辦法,為了一百兩黃金,她拼了!
「有這麼嚴重嗎?」「有暖兒給你作伴不是很好嗎?」嚴選理所當然地道。
嚴冰點點頭。「好是好,可要是真有人欲加害於我,不是害了暖兒姑娘?」
「皇后娘娘,我沒關係的。」鄭暖兒甜甜一笑。「我已經把命賣出去了,皇后娘娘不用擔心我的小命。」鄭暖兒輕鬆地道。
「把命賣了?你把命賣給誰了?命能賣嗎?」
「能賣的!我把命賣給國舅爺了,價錢還不錯。」鄭暖兒笑嘻嘻地回答。
「什麼?!」嚴冰大吃一驚。
「鄭暖兒!閉嘴。」嚴選臉色不好的朝她吼道。
「哥.你真的買了暖兒姑娘的命?」
她還是頭一回聽說命是可以賣的,那她的命是不是也能賣呢?待會兒問問暖兒姑娘。
「皇后不必管這件事。」他冷冷的道。
鄭暖兒陪著笑臉,「是啊!娘娘是金枝玉葉,實在不需要管民女把命賣給誰。」
「鄭暖兒,你過來一下。」他朝她勾了勾手指。
見狀,鄭暖兒快步上前。
「再多嘴,小心你的舌頭。」
他又恐嚇她了!她摀住嘴,猛點頭。
見嚴選離開了,嚴冰掩嘴而笑。「我哥很凶對不對?」
「有一點。」鄭暖兒不好意思地道。
「沒關係,你可以說實話,我最喜歡聽實話了,富裡的人全怕得罪我,所以沒人敢對我說真話。」這是她的遺憾。
「國舅爺很凶。」她吐了吐小舌。
「哥是外冷內熱的人。」
「是嗎?我倒覺得國舅爺外冷心也冷。」她說出真心話。
想聽真話還不容易,反正口沒遮攔時所說的全是真話,她很樂意配合。
「你真的把命賣了?」
鄭暖兒點點頭。「真的賣了。」
「賣了多少銀子?」越來越有意思了。
「一百兩黃金。」
嚴冰愣了下。「這麼少?」
「不少了!我的命很便宜的,國舅爺肯用一百兩黃金買我的命,我已經很滿意了。」她不貪心。
嚴冰不同意。「要是有人出一百兩黃金買我的命,我一定把他轟走。」
「這是當然的啊!皇后娘娘的命絕對不只一百兩黃金。」
「那你看我的命值多少?」嚴冰一直被養在深閨裡,不太瞭解人情世故。
鄭暖兒偏頭想了想。「娘娘的命是無價的。」
「無價?就是不值錢羅!這麼說來我的命連一百兩黃金也不值……」嚴冰笑不出來了。
鄭暖兒忙不迭地道:「不是的!娘娘是非賣品嘛,暖兒自然估不出價來。」
嚴冰喃喃自語:「非賣品?我是非賣品!」
「娘娘請放心,暖兒會保護娘娘和您腹中胎兒的安全。」
「皇宮戒備森嚴.不會有人害得了我。」
「國舅爺要暖兒提防的不只是宮外的人,還有這座皇宮裡的野心份子。」她沒料到皇后娘娘居然一點危饑意識也沒有。
「你是說宮裡有人想害我?」嚴冰被嚇著了。
「任何可疑之處都不能掉以輕心。」
她不想危言聳聽,也不想粉飾太平。
jjwxcjjwxcjjwxc
京城是座熱鬧的城市,來往商旅甚多,許多富家子弟就愛鎮日閒逛。
鄭暖兒拗不過嚴冰的請求,陪著她微服出宮,到大街上見識見識。
「好久沒出來透透氣了,今日多虧了你,不然真不知要到何時我才能再見這條大街一眼。」
為了安全起見,鄭暖兒裝扮成一名俠客,兩人一同行走,免去了不少麻煩。
「要是讓皂上知道了,我可是要掉腦袋的。」她真的很無奈。
「我倒不擔心皇上,皇上日理萬機.後宮妃嬪如雲,一天不見我是很平常的事。」
她的心情正好,不想去煩惱那些事。
突然響起的鑼鼓聲引起嚴冰的注意。
「咱們去看看前頭有什麼熱鬧可看。」
鄭暖兒探頭望了望。
「是比武招親。」
「是嗎?好玩!不如你上去和那女子比畫、比畫。」嚴冰拍手笑道。
「不行啦,我那三腳貓的功夫哪能見人啊!」鄭暖兒猛搖手。
「有什麼關係?上去耍耍.也許能打出名號來。」
「贏了可是要娶人家的。」鄭暖兒搖頭。
「屆時就說你也是姑娘家便可。」嚴冰正在興頭上,不顧後果,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怕會惹上麻煩。」鄭暖兒還是猶豫不決。
嚴冰不在乎地笑道:「怕什麼?萬一有個差池,我會替你頂著。」
「娘娘真想看我打擂台?」
嚴冰用力的點點頭。「嗯!我就是想看,在宮裡悶死了,出了宮遇上這麼好玩的事,當然不想錯過。」
鄭暖兒硬著頭皮跳上擂台,對方是個十七、八歲的妙齡女子。
「你叫什麼名字?」
「廢話少說,咱們開始比吧!」
她不想囉唆,怕被對方看出破綻。
比武招親的女子名喚白樂雅,看來挑戰的人長得俊俏,心裡的好感不由得多了幾分。「你不說明來歷,本姑娘不跟你打。」白樂雅很堅持。
鄭暖兒翻了翻白眼。「不打就不打,我也懶得跟你打。」
說時遲那時快,白樂雅使出一招鴛鴦腿,擋住了鄭暖兒的去路。
「往哪裡走!」
「都說不打了,你怎麼這麼野蠻!」鄭暖兒吼道。
「你當我這兒是什麼地方?愛來就來、想走就走,沒這麼容易。」白樂雅嚷著。
「樂雅,放她走!」高大的黑衣男子走向她們。
「師兄,這人是來鬧場的。」白樂雅指控道。
「姑娘,你不是小孩子了,不會不知道比武招親是什麼意思吧?」
孟籐和白樂雅這對師兄妹行走江湖多年,這次來到京城是為了替白樂雅找個婆家,想來想去沒有更好的法子,只得用比武招親的舊路子。
「原來你是個女的?」白樂雅怒瞪著鄭暖兒。
嚴冰連忙打圓場:「暖兒確實是女兒身,請二位見諒。」
「你們是吃飽了撐著嗎?」白樂雅大叫。.
嚴冰愣了下,在宮裡可沒人敢這麼大聲同她說話,眼前這名女子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你的口氣幹嘛這麼沖?我有說不跟你打了,是你不讓我走的。」鄭暖兒替自己辯解。
「你怎麼這麼無恥?做錯事的人明明是你們,如今做賊的喊捉賊,天理何在啊?」
「樂雅,少說兩句!」孟籐不希望把事情鬧大。
「師兄,她們真的很過分,我實在嚥不下這口氣啦!」白樂雅見圍觀的人逐漸增多,覺得很沒面子.更不想就此罷休。
「姑娘,我們應該怎麼做才能讓你的心情舒坦呢?」嚴冰沒想到自己一時的放縱,竟會惹上一頭母老虎。
「二位姑娘,你們走吧,樂雅的話別放在心上。」孟籐無意為難她們。
「師兄!你怎麼可以就這樣放過她們?」白樂雅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
「樂雅,留下她們對你有什麼好處?」他問。
「她們捉弄我。」白樂雅嘟著嘴,不服氣地道。
「算了!出門在外大夥兒交個朋友總比樹立敵人來得好啊,兩位姑娘!你們說是不是?」他看向她們。
嚴冰不語,躲到鄭暖兒身後;偷溜出宮總得低調些,要是讓宮裡的人瞧見了,事情真的會鬧大。
「做朋友有什麼難的!」鄭暖兒笑道。
孟籐注意到怯生生的嚴冰,她雖然沒說什麼話,可她生得風華絕代、膚若白雪,沒有一般江湖兒女的隨性。
「你們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吧?」他好奇地問。
「算是吧。」鄭暖兒不怎麼認真的回答。
「如果你們真有誠意,就替我和師兄安排住的地方,看是你們倆誰的府邸都行。」白樂雅故意刁難,擺明了要她們出糗。
「這……不太方便吧!」鄭暖兒支支吾吾地道。
「不方便是吧?那就跟我進衙門,我倒要看看知府大人會怎麼判你這個女扮男裝、欺騙姑娘家感情的女騙子!」白樂雅傲慢的咆哮。
「我什麼時候欺騙你的感情了?你不要含血噴人。」鄭暖兒不甘示弱地反擊。
「樂雅,咱們又不是沒有住的地方,你不要無理取鬧了。」孟籐收拾起擂台上的刀劍,不再理會她。
「師兄,你就是這樣才會被徐競薇吃得死死的。」白樂雅氣極了。
鄭暖兒正要說些什麼時,嚴冰拉住了她的袖子。
「如果二位沒有地方可以落腳,到我家住個十天半個月也不打緊。」
鄭暖兒被嚴冰的話嚇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姑娘,真的不必麻煩了。」孟籐客氣地回絕。
「不麻煩,我家客房多,家兄又好客,不會不方便。」鄭暖兒暗叫不妙。
「國……爺會罵死我的。」她死定了。國舅爺不會放過她的,一百兩黃金果然沒有想像中好賺。
「二位肯不肯賞光啊?」嚴冰心思單純,全無防人之心,心想能交幾個跑江湖的朋友,也挺有意思的。
孟籐對嚴冰本就有好感,在她熱情的邀約下,自然覺得盛情難卻。
「你家若是破舊不堪,咱們可是住不下去的喔!」白樂雅冷哼一聲。
「絕對不會讓二位失望的。」嚴冰笑道。
「是啊,不會讓二位失望的。」鄭暖兒出聲附和。
「暖兒,你可不可以帶他們去我哥家,我得回去了,否則會出亂子的。」嚴冰歉然一笑。
孟籐難掩失望地問:「姑娘不和我們一起走?」
「我住在另一個地方。」嚴冰含蓄的回答。
「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作啥這麼神秘……」白樂雅不屑地瞥了嚴冰一眼。
「是啊!是一個見不得你這種人的地方。」鄭暖兒火大地道。
真想看看這個女人知道真相後的模樣。
jjwxcjjwxcjjwxc
鄭暖兒就站在嚴選面前,心頭湧上一股罪惡感,心跳得很快,害怕他一怒之下會把那一百兩黃金給收了回去。
「鄭暖兒!你到底有沒有腦子?」
「回國舅爺的話,暖兒有腦子啊。」
她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大傻瓜……
「有腦子卻沒有好好的用!」
她咬緊嫩唇,知道自己這回真的做錯了。
「皇后娘娘在宮裡悶壞了,所以……」
他打斷她的話:「說你沒腦子,你還不承認!」他怒不可遏地指著她。
「暖兒沒有不承認。」她快哭出來了。
一百兩黃金她已經交給毛嬤嬤了,不可能拿回來的.萬一國舅爺嫌她笨,叫她回家吃自己,那該怎麼辦?
「皇后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那她若要你去死,你也要去死嗎?」他吼道。
書房裡只有他們倆,她的眼淚真的快要流下來了。
「是的,暖兒發過誓要對皇后娘娘盡忠。」
為了一百兩黃金,她真的什麼事都能忍。
「你的命賣給了我,就要聽我的話,不是聽皇后的話,我不要你這樣盲目的盡忠。」
看著身著男裝的她,他心裡就有一股無明火。
乾淨清秀、身形細瘦,如此惹人憐惜的模樣,難怪一眼就讓那個叫孟籐的人認出是個女孩兒。
「可是皇后娘娘真的很可憐……」
「住嘴!失去後位才足真正的可憐。」他簡直氣炸了,怎會有如此不受教的妮子!
「我不知道會這麼嚴重。」她被嚇到了。
「你讓冰冰一個人回宮,萬一讓有心人發現,你覺得會沒有影響嗎?」
突地.鄭暖兒的心漏跳了一拍。
「不會的!我安排了內應,娘娘會很安全的。」
「我交代你的任務呢?」他問。
「試菜……」該死!「現下是什麼時候了?」
沉默了半晌他才開口:「皇后娘娘該用晚膳了,你卻還在這裡,你是要娘娘餓著肚子等你嗎?」他覷了她一眼。
「不是的……」她怯怯的應了句。
「那兩個人是何來歷?」
她搖搖頭。「暖兒不知道,只知道他們是師兄妹,從江南來。」
「算了!這件事我會調查清楚,至於你……」
她面露懼色。「爺……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好好做的。」
「最好是這樣,不然……」
「爺……我還不出那一百兩黃金了,我已經全部用完了,所以爺非得繼續用我不可。」
看著慌張不已的她,嚴選突然覺得很想笑。
「明明做錯事的人是你,為什麼我要聽你的話?」
「不是的!我是想告訴爺,您沒必要再花一百兩黃金重新找人試毒,我一直是最好的人選。」
「你是嗎?」他瞅著她認真的小臉。
鄭暖兒點頭如搗蒜。
「今天的事不會再發生了,請您再相信我一回。」
聞言,嚴選揚起濃眉。
「你拿什麼保證?」
「我一無所有,實在不知該拿什麼保證。」
她抬起小巧的下巴,天真一笑。
「就是羅!無法保證的事別亂承諾。」
「可是我真的沒金子還爺了。」她兩手一攤。
「誰叫你還了?」他看向她。
鄭暖兒不明白他的話。
「不還金子還什麼?」
「我要你的心,你只要對我忠心便可,一百兩黃金換你的忠心。」
「暖兒對爺一向忠心,這是毋庸置疑的。」也許是因為他嚴厲的神情吧,她突然感到忐忑不安。
「回去吧!」
「啥?」
她回過神,小臉染上緋紅。
「回宮裡去,替我保護皇后,她是個單純的女孩,什麼都不懂。」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