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漠清久淺,相去復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漢古詩十九首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馬倩然歡喜地問。
「前天。鋪子的生意好嗎?前天經過本想下來瞧瞧。」
「不好也不壞,能掙幾個錢就是了,你真的要和國舅爺成親嗎?」
「嗯!下個月二十六,記得要來喝喜酒喔!」她甜甜一笑,心頭有說不出的快活。
「叔叔說皇后娘娘流產,皇上連看都沒去看一眼,是不是真有這回事?」
「皇上大概是太忙了。」她說謊。
「暖兒,我看你就別嫁給國舅爺了!富貴人家的飯碗不好端,再說你還有個癡心於你的徐大人。」
「竟城哥要出家了。」
「什麼?!」馬倩然瞪大了眼。
「永樂公主想招競城哥為駙馬,競城哥不同意,所以想用這個法子躲避公主的糾纏。」
「既然這樣.公主何苦執著呢?」
「公主心高氣傲,嚥不下這口氣,無論如何都要嫁給競城哥。」
馬倩然嗤笑一聲。「不是嫁,是娶吧!公主娶駙馬爺,就像人贅一樣。」
「我想過了,競城哥永遠是我的好哥哥,我和他之間做朋友比做夫妻開心。」
「他知道你要成親的事嗎?」
鄭暖兒輕輕地點了點頭。「其實這並不是真正的婚禮,是假的,事過境遷即勞燕分飛。」
「什麼意思?」
鄭暖兒將皇上在御花園遇見她的事說了一遍,馬倩然聽得傻眼了。
「皇上要納你為妃?」
鄭暖兒苦笑道:「很可笑對不對?我這樣子的人居然也能成為搶手貨。」
「作啥妄自菲薄?」馬倩然尚在消化這個震撼人心的消息。
「國舅爺娶我是想救我。」她有自知之明。
「皇后娘娘的處境讓國舅爺嚇壞了,所以他怎麼樣也不希望你進宮。」
「就是因為這樣,國舅爺才肯犧牲自己的幸福,娶我為妻。」
「所以我也不必太羨慕你羅!」馬倩然調皮地笑道。
鄭暖兒不否認自己想要的不只是短暫的名分,露水般的姻緣怎能滿足她?
「好想回到從前。」她由衷地道。
「從前有什麼好的?我一點也不喜歡從前,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留住現在。一間鋪子、幾兩銀子,生活中沒有煩心的事。」馬倩然笑嘻嘻地說著。
鄭暖兒露出欽羨的目光。「所以你是幸福的,哪裡需要羨慕我?」
「本以為能進宮謀個差事是件天大的喜事,沒想到會鬧出這些事來。」
「嗯!我現在最擔心的事……是皇上派國舅爺到前線作戰。」
「皇上就是要國舅爺死,要你做寡婦!」
寡婦!
最怕的事,往往被藏在心裡最深的地方,她真的不願見到他受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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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冰和孟籐相知相惜的情誼,終於瞞不下去了。
送信的宮女燕子讓皇上的眼線王公公逮個正著。紙包不住火,大火正以燎原的速度蔓延著。
「冰冰!你怎麼會做出這麼糊塗的事來?」嚴選大聲咆哮,臉色鐵青。
「我恨這個地方。」嚴冰淡淡一笑。
「所以你用這種方式告訴皇上?」他責問她。
「王公公知道了,很快的皇上也會知道此事,我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感謝王公公先來知會我一聲,雖然他一定會讓皇上知道,不過我還是拿了二百兩黃金想封住他的口。」他還是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我倒希望讓皇上知道。」
「你是故意要氣皇上、惹他吃醋的吧?」他探問。
她忙不迭地否認:「才不是呢!我早就不在意皇上看不看重我了.現在我心裡只有阿籐。」
「閉嘴!不准說那個人的名字。他太大膽了,連皇后也敢勾引,你糊塗,他也跟著糊塗。」他真的焦頭爛額了。
「阿籐是個好人,他待我極好,我想跟他走……好不好?」
嚴選殘忍的打碎她的夢想。「這裡是皇宮,不是尋常百姓家,你們能走到哪兒去?」
「我不能留在這裡,皇上會要了我的命。」她現在才開始緊張,怕誅連九族。
「嚴家上上下下一百多條人命,很可能會因為你而死得乾乾淨淨,你真的讓我很失望。」
嚴冰駭住了。「我不做皇后也不行嗎?」
「你進宮這麼久了,怎還會不懂得規矩?皇上的女人,哪怕只是最下階的妃嬪,都別指望出宮再嫁他人了,何況你還是一國之母!」
「我不怕皇上,我不想做皇后,我要自由!」她摀住臉大哭一場,好久不曾這樣哭過了,躺在床上休養的這幾天,她想了很多,決定要試試為自己而活的滋味,孟籐也支持她的打算。
「皇上頭一個要辦的人就是孟籐,你這樣任性只會害了他,你明白嗎?」
她抬眼,梨花帶淚的看著嚴選。「皇上要辦孟籐?」
「你會沒想到嗎?你是什麼時候決定不做皇后要和孟籐私奔的?」
「流產之後,我心裡再無牽掛,所以下定決心要和孟籐一起走。」
「冰冰,你太天真了。」嚴選搖頭歎氣,事情沒那麼簡單。
「大哥,我現在該怎麼辦?直接逃出宮嗎?我可以和孟籐躲到西域去。」
「你連皇宮都未必出得去,如何逃到西域?」
「皇上會殺了孟籐。」她跌坐在貴妃椅上。「還會賜你毒酒一杯,送你上黃泉路。」嚴選朝她輕吼。
嚴冰嚇得花容失色,無助的搖搖頭,情緒激動地叫嚷著:「大哥!求求你救救孟籐,他是好人,他是無辜的,這一切跟他沒有一點關係!」
「你不走,他會走嗎?」
聞言,嚴冰愣住了。
是啊!她沒走,他一定不會獨自離去,這是他們相知相惜的情分,說好要一起遠走他鄉,他絕不會捨下她一走了之。
「大哥!我去求王公公,求他不要把這件事告訴皇上,求他放孟籐一條生路。」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慢著!」他攔住她。
「你去求他不就等於承認你真的做了這件醜事?他要是不買你的帳、往皇上那裡告,屆時你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只有死路一條!」
「可我真的做了啊,想瞞也瞞不了。」她不懂這當中有何不同。
「燕子被王公公逮著時,被搜出的是一首情詩是嗎?」她點點頭。「我以一首詩表明心跡。」
「也許這麼做反倒救了你和孟籐。」
像是落水者攀住浮木似的,嚴冰心急不已地追問:「大哥,真的還有救嗎?這事兒還有挽救的機會嗎?」
「把這件事推給燕子。」「怎麼推給燕子?她已經向王公公一五一十的招了。」
「就說是燕子和孟籐暗通款曲,而且你事先不知情。
「這樣……燕子會受罰的。」
「是會受罰,可不會是死罪,就看你怎麼處理。燕子雖是宮女,但男未婚、女未嫁,寫寫情詩有何不可?僖宗時尚有紅葉題詩為媒,因此成就一段良緣,燕子為何就不能與孟籐以詩寄情?」
「可燕子說了那首詩是我所抄錄,、孟籐亦是我朋友,王公公不會相信這件事是紅葉為媒的翻版,皇上更不會相信。」
「燕子因為嚇壞了所以胡言亂語,這也不是不司能的事啊!冰冰,我說過了,這回能否化險為夷,就看你能不能舍下孟籐。」
嚴冰自嘲道:「真可笑!我想捨的是後位,你卻要我捨棄孟籐。」
「不能活著,你得到孟籐又有何意義?」他提醒她。
「大哥!」一語驚醒夢中人!是啊,連命都保不住,海誓山盟有何意義?
「讓自己喜歡的人因你而死,你於心何忍?」
這些話嚴冰聽進去了;她確實不能因為私心,而讓孟籐那樣的大好人因她而丟了性命。
「好吧!大哥,就依你的計劃行事,可我以為你已經向王公公承認了。」
「我什麼也沒有承認,我說我要來問問皇后娘娘.親口得到證實才算數,希望他先別向皇上通報。」
他的苦心冰冰能明白嗎?皇后不貞,這可是天大的醜聞啊!皇上不降旨誅他九族就不是皇上了,為了百多條人命,他不得不出此下策。
嚴冰讓步了。
她一直想飛出這裡的,方纔她還極度渴望見到孟籐,然而所有的奢想都得就此打住。
她想做個堅強的人,長久以來她就渴望過平凡人的生活,活在丈夫無盡的溺愛裡,不知道會是什麼滋味。
也許這一生,她是沒法子嘗到了……
「燕子……我來跟她說,她不敢不聽我的。」
「盂籐那裡我希望你現在寫封信,說明你的決定,我好帶著信去跟他談,讓他死心。」
嚴冰心碎的點點頭,這是唯一的辦法,也是兩全其美的辦法,既可保住她的聲譽,也能保住家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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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暖兒是同情嚴冰的。
「大哥都跟你說了?」
鄭暖兒點點頭。「我知道娘娘心裡覺得委屈,可請娘娘不要怪國舅爺拆散了你們。」
「我不怪大哥,他也是為了大局著想。」嚴冰想著想著,眼眶又泛起淚光了。
「看了你的信,孟大哥差點崩潰。」
嚴冰趕緊問道:「你見到阿籐了?他是不是很恨我?都是我的錯,我不該給了他那麼大的希望,又給他這麼大的失望。」
「他說他會一直等下去。」鄭暖兒據實以答。
嚴冰哭得更傷心了。「他真傻……」
鄭暖兒一掬同情之淚,「我不知道你們一直有聯絡,比武招親那日後,你們還見過面是嗎?」
「一次,只見過一次面。我扮成出宮採買的廚娘溜了出去,沒想到在比武招親的擂台附近遇到他,他說他喜歡我、想跟我做朋友,我們就從那天開始通信。」
「燕子送的信?」
嚴冰點點頭。「偷偷摸摸的,真的很辛苦,我的想法很單純,原以為不做皇后就有機會出宮,沒想到困難重重,還會有這麼多人因我而送命。」
「娘娘的勇氣真的很可佩。」
嚴冰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了不起的,她反而覺得自己十分無知、自私自利。
「我在這裡真是一刻也沒法子待下去,外頭的生活有趣多了,我真的很羨慕你。」
「皇上近日似乎不常來後宮走動,我聽廚娘的張大媽說,毓貴妃為了這件事心裡很不舒坦。」
「皇上的心要分給很多人,也許現下他又迷上了哪家閨女,或是哪位大臣的千金,自然很少來後宮走動了。」她一點也不在意。
「也就是說……皇上已經淡忘了國舅爺要和我成親的事羅?」這件事讓鄭暖兒喜孜孜地笑開了眉。
「皇上不動聲色,並不代表他淡忘了,沒有人能知道皇上的想法。」嚴冰臉色蒼白,頰邊猶掛著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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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暖兒剛回府,嚴選正要出門。
「去哪兒了?」
「進宮看皇后娘娘。」欲走向馬廄的嚴選回過身,不悅地道:「誰讓你進宮的?」
「我很關心皇后娘娘,所以去陪她說幾句體己話。」鄭暖兒沒料到他會不高興。
「誰讓你去的?」他吼道。
鄭暖兒僵住了。「是……是我自己要去的。」
「去了萬一回不來呢?」
她沒想這麼多。「我這不是平安回來了嗎?」
「萬一被扣住了呢?」他滿心焦慮,她卻我行我素。
「對不起。」她垂下眼。
嚴選真的很生氣,他已經夠煩了,她卻無法體會。
「有些事不是道歉就能解決的。」
「我瞭解。」鄭暖兒虛弱的一笑。
「你根本不瞭解。」
鄭暖兒抬眼望向他。「皇后娘娘很傷心,需要人安慰,我只是去安慰她罷了,我是一番好意。」
「那是她惹出來的事,她是該受點教訓。」他的聲音粗嗄。
「我也有責任,若那時我不陪她出宮,也許就不會認識孟公子,不認識孟公子就不會有今天的事了。」
「你是該打!」他逼近她。
驀地,她還來不及反應,她的雙唇已被他佔據。
嚴選的吻十分霸道,狂野的氣息像要把鄭暖兒吞噬,他佔有她的唇,狠狠地吸吮著……
他的大手環住她的細腰,將她的身子往他身上壓……她能明顯的感受到一股陌生的灼熱。
「嚴選……」她很害怕。
他將她的雙手反剪在身後。「我要好好懲罰你。」
「這裡……有人會看見。」
他不讓她開躲,逗弄著她躲避的小嘴兒,恣意的釋放難以自禁的情潮。
「好羞人……」
鄭暖兒努力的閃躲著,哪怕只是一個吻,都令她羞得無地自容,下人們瞧見了會怎麼想她?
他放過她的唇,笑著捕捉她的羞澀。
「都要嫁人了還這麼怕羞?」
「嚴選,我不喜歡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這種事,你不能勉強我。」她掙開他的手。
他俯身舔吮她的耳垂,她顫了下。
「你是有反應的,為什麼要拒絕我?」
她撇開臉。「這裡……不適合。」
「只要我成了你的夫、你成了我的妻,想在哪裡親熱就在哪裡親熱。」
「我不能不守禮教。」她認真的道。
他咧嘴大笑。「夫妻相處只要對彼此忠貞,我不在乎你在我面前做個蕩婦。」
她紅著臉,摀住耳朵。「蕩婦?不跟你說了,你好邪惡,說這些話不怕老天生氣。」
「我對我的妻子說肉麻話,老天生什麼氣?」他笑著問她,覺得她害羞的模樣特別迷人。
「我們還不是夫妻。」
「很快就會是了。」他拉下她的手。
「現在還不是啊。」
「不然我們多練習幾次,以後你就會習慣了。」他就是愛逗她。
「不要。」
「怕什麼?我以為你很享受我的吻呢!」他故作受傷貌,想看看她的反應。
「我們之前達成的協議……你忘了?」她一直想問個清楚明白。
「什麼協議?」他又恢復到冷漠的表情了。
「之前皇后娘娘未流產前,我們協議等娘娘生下皇子、皇上忘記我時……你就寫休書給我的。」
「我是這樣說過,怎樣?」
深吸一口氣,鄭暖兒面對他。
「我想知道……我們的協議是不是還算數?是不是還有休書等著我?」
「你說呢?」他很直接的問。
因為是臨時想到的問題,所以她沒想過要怎麼回答,為了維持自尊,她只好說出違心之論。
「如果先把休書寫好,放在我這裡,可能會比較好。」她低下頭。
「為什麼不敢看著我說話?」他沉聲道。
鄭暖兒心頭一緊。
「抬起頭!看不見你的眼睛,我不會回答你任何問題。」
她抬起頭,迎向咄咄逼人的他。
「休書是嗎?」他再次確認。
她點點頭,希望他承諾不會寫休書給她,她在心裡祈禱著。
可惜,他聽不見。
他的口吻十分憤怒,他不想讓她太好受。
「放心好了,要寫休書還不容易,你想什麼時候要就什麼時候給你。」
她的心像被紮了數十根針那般疼痛,她想好好地痛哭一場,為了自己的單戀。
他根本不在意她這個人,娶她是為了不想將她自白地送給皇上。
「怎麼了?現在就要了嗎?等我忙完立刻寫給你。」他冷冷的說完,然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