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必要使自己陷入矛盾的痛苦中,假使……假使你還有一點愛我,那我會安順地沈睡在你心底,陪你。
右手的劇痛是在毫無知覺的那一段時間平息的。梁熒惑恍恍惚惚地眨動濃翹的睫毛,一盞搖晃的吊燈映入眼簾。她似乎睡了很久,久到陸地變成滄海。
海濤如情人喁喁私語,靜謐氣氛中有幾聲鷗鳥鳴啼傳進來。這間艙房舒適得不像話,簡直跟飯店豪華套房沒兩樣。
雅致的蒼藍色天花板畫著飛鳥圖,吊燈如日,感覺就像一片天。這床、這暖被是雲,柔柔圍裹她身軀,曾經,男人說她是天空最紅的一顆星,適合留在他身邊。這次,男人似乎是要將她送遠。
梁熒惑皺凝眉心,坐起身,固定在胸前的右手無法抬舉,她想起自己的右手應該是斷了,不知是誰給她穿了件單肩裙裝,象牙白的,鑲滾翠綠邊,神話式風格,看樣子會有好一段時間得穿這左單肩式衣服,並且不能活動,難怪有人急著把她送遠。
很好──梁熒惑雙眸冷凝下床,裸足往起居室走──不過是斷了一隻手,她還知道怎麼吃飯。
通過雙折門過道,起居室裡沒點燈,暖爐嵌在黎巴嫩橄欖樹木做成的牆中幽幽釋放微光。梁熒惑走向角落的書桌,繞到桌子與兩面牆隔出的三角區域,擰亮水滴狀琉璃立燈,一隻橢圓大土罐被支架環套,穩固地放置在燈下。這可能是個古物,據說中亞某個部落酋長為了感謝男人建醫院、設學校的慈善義舉,特地送給男人當紀念品。土罐裡有各式花兒,新鮮的,朵朵都晶瑩嬌艷,花姿迎立、簇擁著插在土罐正中央的一把輕劍。劍是男人的,鮮花代表女人,一朵就是一個女人,男人身邊有太多來來去去的女人!
梁熒惑左手抽起輕劍,唰唰地揮了兩下後,插回去。「反正都是流星。」紅唇清冷地低語,她踩過一地落花,走向窗邊。
臨窗的骨董圓桌上擺了餐食:蝦仁鷹嘴豆義大利面。一雙筷子放在潔白的口布上。
梁熒惑神情凜了一下,拉開椅子落坐,左手拿起筷子。左手持叉不成問題,何況吃義大利面更應該用叉子,但她是梁熒惑,當然沒有理由讓這某人刻意的安排給難倒,好吧,筷子就筷子──不過是斷了一隻手而已,她還知道怎麼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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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靄然進入艙房起居室時,看見梁熒惑背對門口,坐在窗簾垂合的窗邊。她發出嗓音說:「妳醒了?」
梁熒惑沒吭聲,也沒回首。
白靄然步伐輕盈如仙,走到梁熒惑身旁。「泰清把桌子固定在窗邊,就是希望進餐時能一面享受海景。」柔荑拉開窗簾。
外頭正是海天雜糅,一片紺藍,日暮像老師傅巧手織縫的絲毯,閃爍光芒張懸在弧形艙窗外,燦爛地鋪蓋整個世界。
梁熒惑仰起臉蛋,閉了閉眸,覺得光太強,勾勒出窗前女人窈窕的身影。白靄然個兒跟梁熒惑差不多高,長髮黑亮,五官清靈柔美,嬌嬈曲線比世界一流匠師打造的小提琴更完美,充滿成熟風韻,如果不是還有青春這一項武器,梁熒惑在白靄然面前恐怕只有自卑嫉妒的分。
「要去哪裡?」適應窗外的景致後,梁熒惑望著移動的海景問道。
白靄然笑了笑,沒回答梁熒惑的問題,只說:「妳這陣子可得好好念些書,我已經把課程排好了。」
這艘船艇的主人──皇泰清自組一支慈善隊,專門到那些內戰方休、鬧過革命、百廢待興的地區做好事。皇泰清的團隊裡,有各行各業人士,白靄然是個教師,自從梁熒惑出現在這個團隊,白靄然便負皇泰清所托,督導梁熒惑增進知識。
「這些年,妳跟著我們到處跑,沒法專心學問,回海島後──」
「什麼?!海島?!」梁熒惑放下筷子,抬眸看白靄然一眼。「我沒說要跟你們回去。」聲調很和緩,年輕姣美的臉蛋卻淡顯怒意。
白靄然保持著唇邊的笑靨,拿起筷子塞回梁熒惑手中。「妳是瞭解泰清的個性的……」美麗的雙眸對住梁熒惑,她嗓音柔軟地說著。
梁熒惑垂下臉龐,握了握手中的筷子。是啊,她瞭解皇泰清。好幾年前,父親就常說他資惟英敏,具俠義心腸。那時,她年紀小,也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我現在連一雙筷子都沒辦法用,只會給他添麻煩是嗎?」梁熒惑盯著瓷盤,努力地將左手拿筷的姿勢做到最正確,依然挾不起盤中的麵食。
「泰清很擔心妳。」白靄然摸摸梁熒惑披肩飄散的長髮。
梁熒惑突然站起,靜靜凝視窗外好一會兒,沈吟地開口:「白老師,可以幫我剪短頭髮嗎?」
白靄然微微一愣,神情溫柔地說:「這麼漂亮的長髮為什麼要剪?」
男人說過,她的頭髮像黑色的太陽,明明是黑,卻又亮,在燃燒一般,感覺熱情。
「我這個樣子,根本沒辦法整理長髮……」梁熒惑轉過身,繼續說話的同時,有人開門走進來,她停一下語氣,才道:「再漂亮,還不如剪了。」
「這種事不要麻煩靄然。」高大昂挺的男人,身著卡其獵裝,一步一步朝窗邊走來,立定在梁熒惑面前。
斜陽襯映得男女影宛如一幅經典海報。白靄然看著皇泰清與梁熒惑,想起多年前的夜晚──除了登陸訪友的皇泰清,所有在這艘船艇上的人,都聚集於甲板觀星的夜晚──「沖」,那是火星最接近地球的日子,用肉眼即能看見暗空中最紅亮的一顆星,熒熒似火,令人迷惑。希臘人視它為奧林帕斯十二主神之一,象徵外表英俊、性格好鬥、勇猛頑強的戰神阿瑞斯。
戰神是個喜歡打仗的美男子,火星的紅亮其實是血腥,這樣的傳說既浪漫又殘忍。那晚,正當他們可惜皇泰清恐將錯過這等交織神話傳說的美妙天文盛事時,皇泰清帶了一個女孩返回船艇。女孩相貌絕倫,五官宛若造物主精雕般地無瑕,只是一邊芙頰淡淡瘀紅,剛和人打過架似的,襯衫連裙的兩邊衣袖捋高,姱修白皙的肢體略有傷痕,感覺嬌弱同時強悍。皇泰清說,女孩是他的火星,以後都要待在他身邊。
「你要把我送走是嗎?」梁熒惑直視皇泰清的雙眸。
他的眼神總是坦率磊落,琥珀色澤的虹膜不同其他男人那般森冷幽黑,蒙露似的曲發豐厚燦亮、微亂地顯點落拓,正式場合時喜歡中分。他表情豐富,唇角時而上揚綻現一貫悠然閒適的笑容,時而若有所思地抿直,人家都說他是一個像天空一樣的男人,胸襟廣闊,氣質優越,五官清俊又帶豪邁感,說起話來,嗓音低沈渾厚。梁熒惑覺得他的聲音其實不屬低沈,他有最迷人的男中音嗓子,語調柔和。那一年,他站在她房門外,一身要到寒地探險似的衣裝,她說他像厄尼斯特.薛克頓。他瞄了眼她手上的書,一笑,說自己「有著職業拳擊手的體格和臉孔,以及墮落天使的氣質。」……
聽完,她也笑了,很開心地笑了。
那天開始,她決定要跟著他,但是真正跟著他,可能是好久以後的事……
「妳到海島住一陣子,廉兮會照顧妳的生活起居。」皇泰清伸手撥順梁熒惑頰畔的幾綹亂髮。
梁熒惑定定神思,別過臉,坐回椅子上。「何不直接將我送回我家!」語氣裡隱含賭氣成分。
白靄然微笑,看了看皇泰清。皇泰清也笑了笑,對白靄然揮揮手。白靄然移動腳步,離開這艘船艇最主要的艙房。
皇泰清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梁熒惑身邊,瞥了瞥桌上的餐食,聲調沈緩地說:「妳一口也沒吃?」
梁熒惑低斂濃密的睫毛,看起來像合眸,神色一下顯出平靜。「這就是你說過的嗎──如果我沒能力照顧自己,就不能待在你身邊,免得給你添麻煩……」她說著,素白的左手直接拿取瓷盤裡的蝦仁、麵條吃。
皇泰清的慈善隊遊走在世界各地,並非沒到過風俗特殊的區域,用手吃飯根本是常有的事。
「妳想回去讓老師、師母看妳這副模樣?」皇泰清取了桌上的口布,一手抓過梁熒惑的左腕,攤開布巾拭淨她指尖的醬汁。
梁熒惑低頭看著受傷的右手,沈默不語。
艙窗外的游步甲板有人在檢查舷梯,這趟航程似乎已走到盡頭。
皇泰清站起身,不知打哪兒掏出一根銀叉子,放進梁熒惑手中。「把面吃完。」他說了句。
梁熒惑捏緊叉子,在他踏開步伐時,低低地說:「我要剪頭髮……」
皇泰清頓了一下,旋身站到梁熒惑背後,大手俐落地抓攏她的長髮,幫她紮了一個馬尾後,便走往書桌。落坐前,他看了看一地凌亂的斷梗花朵,調正骨董土罐裡歪斜的劍,再一次開口對梁熒惑說:「妳就在海島住一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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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熒惑聽過太多關於海島的事,他們說那兒很美很美,是人間仙境。皇泰清每隔一段日子會離開慈善隊到海島,有時他獨自離開,偶爾他會帶人──女人──同行,但他從未帶過她。
梁熒惑一直渴盼到海島,看看那是怎樣令人流連忘返的香格里拉,此等嚮往憧憬的心情在今日畫下了句點──
船艇於向晚六點泊進碼頭,天空滲染夜色,雲層殘留霞光的余紅,海面上霧氣濛濛地飄移。梁熒惑站在船舷甲板,任憑海風迎面吹襲肌膚柔嫩的美顏,一雙眸子冷情地睥睨岸上遠處熱鬧的景象。
這碼頭圍繞天然港灣而建,往陸地延伸了一座依山傍海的城鎮,管理中心是幢白色花崗岩建築,像珍珠一樣,聳立在港口的蚌形廣場。廣場的照明設備點亮了,碼頭區域內有家酒館,露天座設在浮塢上,緊連一艘改裝過的老運輸船,看來是家風格獨特的酒館。現在大概接近用餐時間,有人半躺在椅子裡啜著飲料,應該是葡萄酒,否則怎麼解釋空氣裡多出來的清新香味。
掠過碼頭景象,遠處的民房或商店也已是萬家燈火,隨地勢起伏錯落有致,層層迭迭地上升,白色的街牆像蜘蛛網蜿蜒,在船上看那山巔市鎮,的確猶如高懸的仙境。如果有相機在手,是該不停地按快門,拍下這座美麗海島。
「妳可好了,能在這兒住上一陣子……」一名女子經過她身邊說著。「我就沒妳這種福氣。」然後,走下舷梯。
梁熒惑看著女子背影。女子是皇泰清團隊裡的美艷廚師,皇泰清很喜歡女子的手藝。她跟上皇泰清之前,女子已在這支團隊許久。皇泰清週遭淨是美女環繞,他作為一個慈善家,理當博愛!
「我討厭這座島!」梁熒惑憤恨地低語一句。
「下船了。」皇泰清緊接在美艷廚師之後,來到梁熒惑身旁。他已經換掉卡其獵裝,穿的一身地中海風格的亞麻質料衣褲,腳趿羅馬涼鞋,彷彿真要來此度假。「廉兮的酒館就在隔壁,走吧。」說完,他逕自先行。
梁熒惑一動不動,定定瞪著他的背影。
皇泰清沒回頭,也不等她,繼續往舷梯下,走自己的。
「泰清果然在生氣。」船艇上的成員一個接一個離開,這會兒輪到白靄然走近梁熒惑。「妳受傷的事讓他很擔心。」
「他覺得我是個麻煩。」梁熒惑倔強地一扭頭,朝舷梯走去。
白靄然微微笑。皇泰清帶梁熒惑上船艇那天,是牽著她的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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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泰清走到酒館浮塢階梯下,停住腳步,後頭的梁熒惑有些悶怒自己竟不爭氣地乖乖跟隨他。她超越他的身影,率先走上階梯。
碼頭酒館,有人稱它浮塢酒館,不固定週期舉辦品酒會。今晚,他們遇上了品酒會,酒館客棚滿座,香頌樂曲悠然蕩漾,白天遮陽的傘具收束得像大花苞,有些小孩在人群裡穿梭、跑來跑去。走進去幾步,梁熒惑靠向涼亭式吧檯。旁邊的橡木桶放了成堆辣椒,在燈光下看似一座紅色小山,隱約還散發著嗆辣味。梁熒惑揉揉秀挺的鼻,眨眼望著吧檯裡頭一抹醒目的高大人影。
那男人似乎意識到梁熒惑的視線,轉過身,對著她笑。
「我以為你們明早才會到……」皇廉兮唇角揚著笑紋,從吧檯走出來,背後跟著一隻像哈士奇但又比哈士奇大得多的狗。
梁熒惑驚愣地瞠眸。那不是狗,是頭狼,大狼。
「聖徒是我的新寵物。」注意到她的視線焦點,皇廉兮解釋道。
那大狼慵懶地伏靠著橡木桶,打盹。
梁熒惑回神,說:「我不知道你的興趣變了──」
「人都會改變。」皇廉兮聳肩。「顯然,我們真的太久沒見面了。」他張開手臂,輕輕擁抱她一下,眸光移向慢慢走來的皇泰清。
「她的行李在船上,你找幾個人去搬。」皇泰清開口,俊臉的表情很平常。
「泰清先生,」吧檯裡的年輕酒保探出花椰菜似的鬈發頭,插話道:「來杯新酒吧。」
皇泰清安閒地坐上吧檯椅,接過年輕酒保遞來的酒,啜飲幾口。
「今晚恐怕不行。」皇廉兮搭著梁熒惑的肩,對皇泰清說:「我沒叫人整理房間,Mars還是在船上過一夜,明早我上船接她。」
「我的船午夜要離開──」
這麼快!梁熒惑抬眸,蹙額看著皇泰清。
「這幾年,她跟著我到處跑,什麼地方沒睡過;房間沒整理不是什麼大問題。」皇泰清邊喝酒邊說著。
「傷患總是需要舒適的地方養傷。」皇廉兮撇唇,淡淡回應。「Mars可是老師的寶貝女兒──」
「小番茄!」皇泰清眼角餘光一瞟,喊了聲打斷皇廉兮。
一個綁著布巾當披風、戴單眼眼罩、頭頂拿破侖帽的小男孩,拿著竹劍跑了過來。「泰清老大,你回來了啊!」小男孩仰起紅通通的臉蛋笑著。「我剛剛沒看到你……」
「你在玩什麼?」皇泰清大掌摩過小男孩的帽頂,將他右眼上畫有骷髏頭的眼罩翻至他額頭。
「我現在是海盜!」小男孩瞇著眼,神氣地揮動竹劍,沒留心地打中梁熒惑腹側。
「小心點。」皇泰清將竹劍取過手。「姊姊是個傷患。今晚,讓她住你家好嗎──」這無預期的決定,令皇廉兮一臉意外地瞅著他。
「我不想住陌生人的家!」梁熒惑出聲抗議。
小男孩抬起頭,看著梁熒惑,先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問皇泰清:「姊姊是誰?」
「想知道姊姊是誰,你是不是該先自我介紹。」皇廉兮交抱雙臂,盯著小男孩瞧。
小男孩一笑,對梁熒惑說:「我是虎千風,叔叔老大他們都叫我小番茄,我家很棒喔,睡覺最舒服了……姊姊妳呢?」
梁熒惑不說話。
虎千風好奇地摸摸她受傷的手。「姊姊住我家,我媽媽一定會好好照顧妳──」
「你媽是醫師麼!」梁熒惑低抑的嗓音不大,語氣卻很不友善,並且轉開身去,避掉虎千風的碰觸。
虎千風愣了一下,笑了起來。「雖然姊姊好凶,可是我要讓她住我家!」頑皮地作一個鬼臉,他抽走皇泰清手中的竹劍,戴好眼罩,歡呼著跑開。
皇廉兮笑了笑,看向梁熒惑。「小番茄很歡迎妳。」
「我不要待在這座島上。我不需要養傷。」梁熒惑側過身,往酒吧外走。皇泰清手一伸,拉住她。
梁熒惑轉頭,眼神不悅,要他放手。
「妳保證過會聽我的話。」皇泰清說了句,像在提醒她。
梁熒惑盯著握住自己左腕的灼熱大掌,深皺眉心,彷彿猶豫著什麼。
「妳這些年從沒聽話過,這次,妳一樣可以如此,但,我有什麼理由讓妳繼續待在身邊──」皇泰清挑一下唇角,不怎麼在意似的鬆手放開她,再端坐回身,繼續喝酒,一面往下道:「我年紀一把了,幾次戀情才要開始,妳就來搞破壞,妳大概很希望我孤老終身吧。」
梁熒惑猛然昂首,眸光出奇爍亮。「所以,送我來這座島的目的,並不是要我養傷,只是你想跟女人談情說愛?!」
皇泰清起身,轉過來,眼神直爽地凝視她和皇廉兮。「廉兮,記得明早送她上醫療中心,詳盡檢查一番。她可是老師的寶貝女兒──」說完,他一派悠閒地離開。
「皇泰清!」梁熒惑吼道,欲追上前。
皇廉兮制止了她。「他生氣時,連長輩都敢打。」他拉著她,走進涼亭吧檯,掀起吧檯裡鋪木地板最中央那塊──是道門,底下有樓梯。
皇廉兮牽著梁熒惑往下走,燈光一盞一盞亮起,梁熒惑神情一震,發現自己在海中。
「這是舊潛艇改的酒吧地下室,」皇廉兮說著,四道弧形牆有三面鑲嵌了透明觀景窗。「我們現在在海面下八公尺。」他推著她坐入一張沙發躺椅裡,自己則倚在窗台,偏首看著她。「Mars,妳要不要告訴我,妳是怎麼受傷的?」十足耐心的嗓音。
久久,梁熒惑喃喃自語地開口:「廉兮,為什麼骨折時,沒流血,可是卻很痛,真的很痛,我痛得昏了過去呢……」
皇廉兮沈默了好一陣,說:「既然傷得不輕,就留在這兒好好養傷。妳聽一次他的話吧──」
梁熒惑茫然地點點頭,一雙墨綠美眸對著窗外渾沌的海中夜景。
海面下八公尺,紅色已經消失,橘色正在消失……
她是墜落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