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妳猜這位裴姑娘找妳是會有什麼事呢?」
明珠想到今兒個一大早,她出門買東西,在經過珠玉閣時,香香一瞧見她,開心地拉著她交代裴琉璃邀請大小姐到春滿樓,請大小姐務必要賞臉。
「不知道。既來之,則安之。」
曲玲瓏跟在一名小姑娘身後,拾級而上,來到三樓,一眼望去,一一掃視過在場的客人。她並未見,當然不知她生得何種模樣。目光最後落在一桌靠窗位置,一名身著紫紗繡裙、容貌絕美的姑娘獨坐在那裡,身旁站著一名ㄚ鬟。
那名姑娘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朝她淺淺一笑,那笑容如同百花輕綻,十分美麗;也在那瞬間讓曲玲瓏明白,她果然就是她要找的人。
「請問是琉璃姑娘嗎?」曲玲瓏來到她面前,客氣地詢問。
「曲姑娘請坐。」裴琉璃笑著示意她快坐下,細細打量著眼前的曲玲瓏。秀雅沉靜的面容,雖無驚人的美貌,卻有一股獨特的恬淡韻味,心中有些明瞭一向恣意在花叢中遊走的大哥為何會對她動情了。
「不知裴姑娘今日找我是為何事?」曲玲瓏納悶地問。裴家三位小姐驚人的美貌和過人的才藝,青龍城內無人不曉,只是不懂她為何會找上她。
「曲姑娘,在珠玉閣內看過妳的刻畫,就對妳感到十分好奇,所以才想見一見妳,希望能跟妳交個朋友。冒昧邀請妳,希望妳別介意。」裴琉璃端起桌上的茶杯輕啜一口,一面以眼神示意身後的ㄚ鬟。
ㄚ鬟翠兒頷首會意,悄聲下樓離開。
「多謝裴姑娘的誇獎,玲瓏技藝粗淺,怎趕在妳面前班門弄斧呢。」曲玲瓏客氣地說。
「一幅刻畫可以賣上十兩銀子,又怎麼算是技藝粗淺呢,曲姑娘太過客氣了。若是曲姑娘不介意,我們兩個就以名字相稱,交個朋友如何?」裴琉璃淡笑。
而在這時,翠兒又回到裴琉璃身後,幾名小姑娘紛紛送上糕點,將桌上擺滿糕點這才離開。
曲玲瓏瞧著桌上的糕點,有核棗糕、杏仁酥片、翠玉丸子、紅豆涼糕、白糖糕、鹹蒸糕、冰晶粽……等,糕點十分精緻可口,令人食指大動。
「裴姑娘客氣了,玲瓏自是十分樂意交妳這個朋友。」這對兄妹是怎麼一回事,都是先後以交朋友為由,背後實則另有目的,真不愧是兄妹。
「玲瓏,別客氣。這頓由我請客,妳盡量吃。」裴琉璃笑著招呼她,夾了塊核棗糕到她盤子裡。
曲玲瓏夾起盤子裡的核棗糕輕咬了口,秀氣地吃了起來,再啜了口碧羅春,這才抬頭看著對面絕美纖細的裴琉璃。
「琉璃,既然我們已是朋友了,有什麼事妳不妨直說吧。」
裴琉璃咬了口杏仁酥片,尚未嚥下,差點梗在喉嚨裡,連忙端起茶啜飲了口,鳳眸難掩驚訝,更多了抹讚賞。
「玲瓏,妳怎會說我找妳就一定有事呢?我方纔已說過只是純粹想交妳這個朋友而已。」真不愧是大哥喜歡上的人,果然聰明!
「明人不說暗話,若只是交個朋友,不需特意請我到這春滿樓一聚,有話妳就直說吧。」曲玲瓏不禁懷疑裴家的人做事都喜歡這樣迂迴嗎?
「玲瓏,我總算明白為何大哥會受到妳吸引了。」裴琉璃笑歎,端詳著她小臉瞬間微變,無一絲喜悅,心底的狐疑不禁更形擴大。
「妳找我是因為裴琥珀?」
「是的,其實我是想跟妳說有關大哥一年前受傷失憶的事。」裴琉璃目光銳利地直視著她,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細微變化。
曲玲瓏並未回話,低頭又夾了塊紅豆糕,看似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裴琉璃注視她的鳳眸底若有所思,逕自說了下去。
「一年前,大哥出門談生意,在途中遇刺。雖然大哥武功不弱,但雙拳難敵眾手,雖然僥倖跌落山崖保住一命,卻失去了記憶。當大哥再次醒來恢復記憶時,身旁多了個自稱是他未婚妻的月嬌,但大哥卻對那三個月的記憶完全空白。」
裴琉璃話一說完,鳳眸直視著對座的曲玲瓏,見她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反倒是她身後的ㄚ鬟神情激動,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
「想不到裴少爺會遇上那樣的事情,那他就該好好善待月嬌姑娘才是。」曲玲瓏無一絲情緒起伏,語氣淡漠。
「問題是,大哥對她毫無感覺,畢竟他當時失憶,任何人都可以藉機冒充是他的未婚妻,不是嗎?」裴琉璃鳳眸犀利地注視著她太過平靜淡漠的神情。
「這件事情請恕我無法置喙,畢竟我只是個局外人。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謝謝妳的招待。」曲玲瓏朝她一笑,倏地起身,正欲離開。
「玲瓏。」身後陡然傳來一道熟悉激動的呼喚聲。
曲玲瓏嬌軀微震,倏地轉身,對上一雙驚喜的雙眸。
「朱大哥!」他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玲瓏,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妳,真是太好了!我正準備上曲府去找妳。」
朱奇大步來到她面前,目光火熱地注視著她,雙手忘情地握住她一雙柔荑,眼裡只有她的存在。
「朱大哥,我們換個地方談好嗎?」曲玲瓏朝裴琉璃歉然一笑,和朱奇連袂離開。
裴琉璃望著兩人下樓的背影,沉吟許久。
「朱大哥,你怎麼會來這裡呢?」
曲玲瓏望著曲橋下的河面,雙眸羨慕地看著河面上的幾艘畫舫。在這生活了十九年,她竟是一次也沒坐過畫舫游河,欣賞青龍城的兩岸風光。等她離開後,她想,她應該會想念這裡的。
「我正好有事經過青龍城,就想順道來看看妳。知道妳喜歡吃核棗糕,就想先試吃看看,若是好吃,待會去曲府找妳就順道買給妳,沒想到還沒試吃,就遇上了妳,真是太巧了。」朱奇雙眼含情脈脈地凝視著她纖細的背影,語氣難掩乍見她的狂喜。
「謝謝你。」曲玲瓏秀雅的臉上有抹淺笑,旋身面對他,一如以往,他毫不掩飾的火熱目光,總讓她被感壓力。
「玲瓏,妳……找到他了嗎?」朱奇注視著她,話到舌尖,又吞了下去,最後仍是忍不住艱難地問了出來。
曲玲瓏臉上的笑容微僵,雙眸微斂,粉唇揚起一抹苦笑。「找到了。但……他忘了我。」
朱奇瞠目驚愕地望著她小臉上明顯得哀愁,急切地問:「他忘了妳?這是什麼意思?」
「或者該說,他恢復了記憶,只不過他的記憶裡遺忘了曲玲瓏這個人。」曲玲瓏雙眸底有抹深沉的傷痛。
直到這一刻,她才願意對自己承認,她並不如外表上的堅強不在乎。那屬於兩人美好回憶的三個月,只有她一個人記得,只有她……
「為什麼不對他說清楚?他在哪裡?帶我去找他!」朱奇心痛地瞧著她哀傷恍惚的神情,跡動地握住她雙臂,在她耳邊低吼。
「不用了。」曲玲瓏雙眸含淚,卻倔強地不肯讓淚水落下。「既然他忘了我,那就代表我們兩個無緣。」
她永遠都記得,當她站在他面前時,他當她是陌生人般含笑招呼她,俊臉上的笑容是那樣溫和迷人,一如對所有的客人般。
神識恍惚的她,是在明珠哭哭啼啼下陪伴她走回曲府的。那時的她只覺得心像被人狠狠撕裂般,痛得無法呼吸;而她的世界也徹底崩塌了,從那之後,她便不知自己是因何而活、因何而笑了。
「既然如此,那妳就不該再傷心。徹底忘了他好嗎?」朱奇不捨地輕撫她的小臉,柔聲勸道。
無法忍受一向冷情淡漠的她,在他面前為了另一個男人傷心落淚,他只覺得胸口緊窒得難以呼吸,恨不得殺了那個令她難過的人。
「朱大哥,你別這樣。」
曲玲瓏避開他的手,退了一步,與他保持距離。他對她的心意她懂,只不過,她始終無法響應他的感情。
朱奇見她明顯逃避的態度,胸口恍若被人揍了一拳。總是這樣。她就是無法接受他嗎?極力壓下心頭的苦澀,說服自己還有機會,千萬不能嚇著她。
「玲瓏,那妳現在有何打算?」
「一個月後,我打算永遠離開這裡,再也不會回來了。」曲玲瓏對他總有一份無法回報的歉疚,因此對他毫不隱瞞。
「妳打算去哪裡?」朱奇緊張地問。
「我打算回清雲庵下的竹屋,永遠不再離開了。」這裡已無她值得留下的理由,等了一年也夠了。心死了,也該是走的時候了。
「真的嗎?」朱奇狂喜地望著她,溫柔地說:「你別擔心以後的生活,我會照顧妳的。」
「朱大哥,你別這樣──」曲玲瓏苦惱地看著他;他的深情,她今生是無法回報的。
「玲瓏,什麼都別說了好嗎?這是我心甘情願的,別一直拒絕我好嗎?」朱奇輕撫她一頭柔軟青絲,無視她眼底的拒絕,溫柔的嗓音近似乞求。
而在另一頭,春滿樓的大門口站著一對俊男美女,吸引了不少經過的路人注目。男人俊逸的外表已無他一貫的溫和笑容,俊臉陰霾地瞪視著河岸邊的一對男女,雙拳不由得緊握。
「大哥,那個男人該不會就是玲瓏的未婚夫吧?」裴琉璃擔憂地問。
遠遠地就瞧見那個男人對待曲玲瓏的舉止溫柔呵護,不難看出他對曲玲瓏的深情;再看了眼身旁俊臉陰沉的大哥,心底不禁感到憂心。
裴琥珀不發一語,似不願再多看一眼,拂袖轉身離開。
「大哥……」裴琉璃心下憂急,再瞥了眼河岸邊相偕離去的男女,歎了口氣地追上了大哥。
若是她猜得沒錯,曲玲瓏絕對認識失憶時的大哥,只是為何她不願意承認呢?這件事情她必須盡快告訴大哥才行。
書房裡,裴琥珀望著攤開在黑檀木桌上的賬冊,卻是一個字也進不了他眼裡。腦海裡不斷浮現的是一幕幕那個男人輕撫曲玲瓏的小臉,還有她一頭柔軟的青絲──
而她……沒有拒絕。
那個男人看她的眼神是那樣熾熱溫柔,難不成他真的是那個叫飛揚的男人?是特地要來迎娶她的嗎?
從未有過的強烈妒意包圍住他,令他心情浮躁不安,根本無法靜下心來。
他已從曲玲瓏口中得知她是喜愛她未婚夫的,那他又有何立場去爭取呢?
叩、叩。書房門外此時傳來叩門聲。
「進來。」
裴琉璃推開門走了進來,一眼即看穿大哥平靜外表下的躁動,心底不禁歎了口氣。
「大哥,我想我必須讓你知道我和玲瓏談過話後,更加確認了一件事情。」
「什麼事?」裴琥珀從賬冊中抬起頭來。
「我幾乎可以肯定,你一年前失憶的事情她是知情的,或者該說極有可能與她有關聯。」雖然曲玲瓏表現出不感興趣、淡漠的模樣,但也就是這份淡漠讓她起疑。
「妳從哪裡看出來的?」裴琥珀黑眸略顯激動地望著她,知道她一向心細,觀察入微,所以才會放心將這件事情交給她去做。
「就因為她表現得太過淡漠,反倒失去了平常人該有的反應,才會令我起疑。加上她身旁ㄚ鬟明珠的反應,令我更加斷定。只是我不解的是,若真與她有關,為何她不願意說呢?」
這個曲玲瓏渾身上下令人迷惑,太過冷靜,反倒顯得薄情。若她真與大哥有關,就不該在聽到有人意圖冒充大哥的未婚妻,還能那樣鎮靜,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裴琉璃的話令裴琥珀陷入沉思中。在今日見到那個男人對曲玲瓏的親密舉止後,他反倒失去先前的判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