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夜色,像極了曲府出事的那一晚,曲玲瓏雙眸浮現一抹黯然。
「大小姐,時候不早了,我推妳進房休息吧。」明珠瞧她像是發愣似地直盯著夜空許久,在她耳邊催促著。
「不用了,我在等人。」如果她猜得沒錯,那人也該來了才是。
「這麼晚了,大小姐妳在等誰啊?」明珠好奇地問。
話一出口,立即就暗罵自己笨。還會有誰啊!果然,在看到一道修長身影正踏進月洞門,往這裡直直走來。
「明珠,妳先回房休息,玲瓏由我來照顧就好。」裴琥珀還未走近曲玲瓏,便先揮退明珠。
明珠退下後,裴琥珀來到曲玲瓏面前蹲下身子,黑眸直視著她,不發一語。他不說話,曲玲瓏也不先開口,兩人對視許久,裴琥珀大掌輕撫她的小臉一會,歎息聲在寂靜的夜裡響起。
「曲玲玉對妳的恨意十分強烈,妳們兩個真是姊妹嗎?在我看來更像仇人才是。」由曲玲玉的態度看來,還有先前她二娘要將她嫁給王老爺的事,不難猜測她在曲府的日子並不好過,一抹心疼緊緊揪住他。
曲玲瓏嘴角揚起一抹苦笑。「她說了什麼嗎?」
「她怨恨妳曲府那一夜,妳帶著妳爹揭發妳二娘的姦情,害得妳二娘被妳爹打成重傷。就在兩人逃出火場後,恰巧遇上別有心機的迎春院張嬤嬤收留了她們母女,妳二娘最後仍是因傷勢過重,而曲玲玉則是被逼留在迎春院裡。妳二娘在死前對妳仍是十分怨恨,以致她也對妳懷恨在心。」裴琥珀擔心地看著她。
「其實我早就發現二娘和劉管事的姦情,但也太清楚爹的性子,明白他知道後定不會給二娘活路。所以我從未向爹提起,那一夜,我拿著賬冊要交給二娘,沒想到恰巧發現劉管事在二娘房裡,我尷尬地想離開,沒想到卻發現爹不知何時已站在我身後,才會引發後來一連串的憾事,也讓我們姊妹的命運有了巨大的改變。」
回憶起那件事,她仍覺得胸口緊窒難受。爹在她面前慘死的那一幕,她怎麼也忘不了。
她黯然的眼神令裴琥珀不捨地將她輕摟入懷,在她耳畔落下一吻,嗓音溫柔地低語:「她不肯接受妳的好意,不願離開迎春院。」
「等我雙腿一好,我會親自去找她談的。」她依偎在他懷裡,悶悶地說。
最近,她似乎遇愈來愈習慣這副溫暖的胸膛了,若非他陪著她面對這劇變後的一切,她懷疑自己是否能撐得過來。
「時候不早了,妳該上床睡了。」將她打橫抱起,走進房內,小心地放倒在床榻上,再替她蓋上藍緞絲綢錦被。
「謝謝你。」這一句謝,包含她未說出的太多感謝。
「我要的從來不是妳的道謝。」他要的是她的心。
曲玲瓏由他深邃溫柔的黑眸裡輕易看出他要的是什麼,雙頰羞澀地泛紅,不敢再看向他的黑眸。
「快睡吧!」裴琥珀俊臉含笑,不再多說,轉身離開,將房門小心地關好。
修長的身形站在寢房外。這裡是他的寢房,如今裡頭睡的是他喜愛的人兒,這樣就夠了。
猛然想起曲玲玉怨恨狂亂的神情,莫名地令他心底泛起一股不安,看來他得小心防範才行。
「香香,怎麼最近很少看到裴少爺人呢?」
「是啊!我這幾天來都沒遇上裴少爺,我還特地來想請裴少爺幫我挑幾樣首飾,真是掃興!」
幾名姑娘一連數天見不到裴琥珀,看著各種款式的耳墜、玉鐲、金簪、珠串……也失了興致。
「各位姑娘快別失望,少爺近來是有些事較忙,等他忙完了,自然就會出現。趁著少爺不在,妳們儘管看看,若是有喜歡的首飾,我可以偷偷多給妳們打個折扣,保證讓大家滿意。」
香香臉上的笑容十分燦爛,忙著在幾位抱怨的姑娘們身邊打轉,忍不住在心底埋怨起近來鮮少出現的少爺,害得她每天都得應付這些姑娘們的詢問和抱怨,連帶地生意也少了兩成。
「原來妳這ㄚ頭都是趁我不在的時候這樣胡亂做生意呀!」
眾家閨女身後驀地傳來一道低沉含笑的嗓音,姑娘們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開心地拋下看到一半的首飾,旋身圍繞在裴琥珀身旁。
「裴少爺,你來啦!」
「裴少爺,快來幫我挑挑什麼款式的金簪較適合我。」
「裴少爺,你覺得這個翠玉耳環適不適合我?」
香香看到裴琥珀出現,霎時鬆了口氣,連忙拿起一旁的茶杯啜飲了口茶潤喉,愉快地將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姑娘們全交給自家少爺去應付,反正他應付她們一向游刃有餘,而且樂在其中。
裴琥珀親自招呼幾位姑娘,俊臉上迷人的笑容讓姑娘們雙頰緋紅,在一一挑選好首飾後,姑娘們這才滿意地離開;裴琥珀更是親自送她們到門口,讓姑娘們頻頻回首向他揮別。
當他返身走回店內,香香貼心地為他送上熱茶。
「這幾天,辛苦妳了。」裴琥珀啜飲了口茶,看著眼前的得力助手,這ㄚ頭十分機靈伶俐,他才敢將珠玉閣的生意交給她負責打理。
「少爺,你事情都忙完了嗎?」香香覷了他一眼,試探地問。
裴琥珀笑睨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將帶來的幾幅刻畫親自懸掛好,雙臂環胸站在刻畫前打量玲瓏這次的作品。
曲玲瓏一貫的細膩刻工,將莊嚴肅穆的佛祖神像十分傳神地呈現出來;還有另一幅「美人撲蝶」也刻畫得十分精湛。下回可建議玲瓏改畫幾幅畫,相信應該難不倒她才是。
香香見少爺不理她,不死心地走到他身旁,瞧著他溫柔的目光停留在刻畫上,輕咳了聲。「少爺,曲姑娘近來可好?」
她打從一開始就覺得少爺對曲玲瓏的態度十分不同,果然被她猜對了。
可是令她驚訝的是曲府出事後,少爺竟然親自將曲玲瓏帶回,甚至將她安置在琥珀樓悉心照顧。底下的人全都議論紛紛,少爺這麼做又怎麼對得起月嬌姑娘呢?
「她很好。」裴琥珀轉身,目光對上她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妳這ㄚ頭到底想說什麼?」
「前兩天,我見到月嬌姑娘的模樣似乎消瘦不少,少爺你……」香香陡然住嘴,不敢再說下去。雖然少爺的模樣明明在笑,可她就是覺得不對勁,機靈地察覺到這個話題不該再繼續下去。
「若是我不在時,珠玉閣有什麼事,妳馬上派人回府去通知我,一切辛苦妳了。」裴琥珀轉移話題,當成沒聽見她方才未說完的話,話一交代完,就打算先行離開。
就在這時,兩名打扮得花枝招展、衣著暴露的女子一同踏入店裡,在瞧見裴琥珀時,雙眼一亮,笑得十分曖昧。
「裴少爺,真巧遇上了你。上回來迎春院才停留沒多久,就走得那麼匆忙,是不是玲玉伺候你伺候得不好啊?」
「是啊!裴少爺若是嫌玲玉伺候得不好,我們姊妹很樂意服侍你,保證一定伺候得你十分滿意。」
兩人一左一右,朝他修長的身軀偎近。對她們而言,裴琥珀猶如一座金山,而且人又長得俊逸爽朗,是個難得一見的翩翩美男子,就算不能當上正房,當個小妾也好。
想到那一晚從不涉足青樓的裴琥珀,竟然一來就直接點名要找曲玲玉,可是讓大家又妒又恨;不過沒多久,就見他陰沉著一張臉匆匆離開。
想也知道定是曲玲玉得罪了貴客,當然免不了被張嬤嬤一頓好打,這可樂壞了平時就看曲玲玉不順眼的一群姊妹們。
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的香香,嚴重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一向潔身自愛的少爺,怎麼可能會去迎春院那種地方?!一定是哪裡出錯了。
「兩位姑娘誤會了。在下是有事情去找玲玉姑娘,事情談完了當然就該離開,絕非妳們所想的那樣。」裴琥珀俊臉上仍是掛著笑意,一派從容地避開兩人太過親近的身子。
「不管怎麼樣,我們迎春院的姊妹們隨時都歡迎裴少爺來。」
兩人見他動作明顯地避開她們,也不再自討沒趣,分別選購了一些耳墜、金釵,這才開心地離開。
香香收好銀兩,眼見少爺打算也離開,忍不住喚住他的腳步。「少爺,方纔她們口中的玲玉姑娘,該不會是曲大小姐的妹妹、曲府的二千金吧?」
「別多事。」裴琥珀並未回答她,但也未否認。
「天啊!原來大家的傳言是真的。」沒想到曲府二千金竟會淪落到青樓去,也難怪少爺會去迎春院,鐵定是為了幫曲大小姐的忙。
「香香的聲音還是像以前一樣那麼有精神啊!」驀地,一道含笑的聲音由外傳來聲音,裴琥珀轉身一看,在瞧見踏入店裡的那抹頎長身影時,俊臉揚起一抹笑。
「堂兄,你怎麼有空來呢?」
「慶秋少爺,你來啦!」香香笑著招呼。
「一年多不見,看來大家都沒什麼變。我押送了一趟鏢,正巧經過這裡,就順道來看看大家,該不會不歡迎吧?」
裴慶秋笑著輕捶裴琥珀胸口,被裴琥珀快一步地在半空中攔截住他的拳頭,兩人還趁勢對起招來,心下暗驚這個堂弟每天忙著做生意,沒想到武功竟也未荒廢過。
「怎麼會呢?當然是歡迎你來。家裡那三個ㄚ頭看到你來,一定很開心。不過爹娘去了趟白虎城,在外公那裡小住,沒那麼快回來。我們兄弟就先回府一邊喝酒,一邊好好聊聊這一年來大家的近況。」
裴琥珀摟著他的肩,兩人邊走邊談笑,相偕離開珠玉閣。
「慶秋少爺這一來,這兩兄弟感情那麼好,少爺該不會為了陪慶秋少爺,又不來珠玉閣了吧。」香香苦著一張小臉,忍不住在心底抱怨起少爺來。
慘了!突然想起來,她答應月嬌有機會要幫她的忙,可她人微言輕,又該怎麼幫她才好呢?
不管了!還是找個機會問問大小姐該怎麼辦才好了。說來說去,都是少爺惹的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