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感覺襲上了心,連迎面吹來的徐風也格外舒服。寒冬已經過去了,暖春悄至,街頭上的人潮多多,連行道樹看來都翠綠有朝氣多了。
閒步走過了一家咖啡屋,墨色的玻璃帷幕清楚地映出她的模樣——
長髮隨意披著,隨著步伐在身後搖曳;墨鏡架在頭上,充當髮箍,更添萬種風情;深銀灰緞質上衣和純白喇叭褲,將她姣好的身段襯得玲瓏有致,有女人的柔媚,也有男人的瀟灑。
不再抿著禮貌的笑弧,五官脫卻了僵硬古板,顯得精神奕奕——哎呀呀,可不是愛誇自己,但她還真是個陽光女子呀!
她看了自己一眼又一眼,真是滿意極了!如果以這種模樣,出現在下屬或其它認識她的人面前,他們只會覺得她肖似葉烙晴,但絕不會猜到是她本人。
這,就是她唯一保留給自己的空間了。
在商場上,一個年輕女子要豎立威信、穩當立足,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這個女人剛好又長得嬌小美麗的話,那就更加困難了。
從當上大當家的那天起,髮髻、套裝、公文包就是她的重點行頭,權威、嚴肅、威信都是必要配備;只要還是葉氏總裁的一天,她的言行舉止就絕不能脫序。
但,在她的心裡,其實並非如此成熟穩健、莊敬自強、少年老成。她喜歡輕便的打扮勝於萬件一式的套裝,喜歡可愛的玩意兒勝於優雅的仕女精品,喜歡悠然過日子勝於騎馬打仗、衝鋒陷陣、喊打喊殺……
只是,這些喜好都因為豐沛的責任感而被壓下來。
不過,幸好她也找到了打發管道。
每隔一段時間,她就會偷偷變裝出來,從事一些礙於身份不能有的小小娛樂,比如說:看二輪電影啦、買鹽酥雞邊走邊吃啦、到大賣場去小頭銳面啦……
她愉快地走著。為了今天的貪歡,她可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她跟榮伯交代過,有個重要的應酬會拖得很晚很晚,不必等門;這也就是說,她可以在看完午夜場電影後,從容地啃掉一根烤玉米再回家。
她今天的第一個目標,法夢餐廳就在前面,只要推開門,就可以盡情投入甜點的懷抱。哦哦,幸福就在眼前——
她走上階梯,伸手推門,有人卻動作更快地為她服務。
「謝謝!」她仰起頭,燦爛的笑靨很快地圈成O型唇。
「不用客氣。」為她開門的英俊男士,破天荒地咧嘴一笑。
那是他第一次笑耶,真是好看斃了,再笑一次嘛……呃,不對,他怎麼會、怎麼會……呃,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
她實在太驚訝了,居然腳底一滑,雙手用力地在半空中劃了兩圈,然後往後栽下去——
她會摔死、她一定會摔得腦袋開花!
烙晴絕望地閉上眼睛,大歎神明不保佑。人有旦夕禍福,意外也當然會隨時發生,這點她絕不敢有任何意見,但為什麼偏偏要在她作這身打扮時,發生不幸的事?
到時候,她芳魂渺渺,弟妹前來認屍,就會發現道貌岸然的她,其實是利用上班時間翹頭出來玩,才會遭遇橫禍,他們一定會鄙視她;不祭拜她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萬一他們向她看齊,全家向下沈淪,以後台灣航空史上就不再有葉氏這個名號。
哇,好慘、真的好慘啊!
對不起,老爸、老媽,我這就下九泉來向你們賠罪了——
她決心受死,但在半空中的身子卻陡然停住,落入一片溫暖之中。啊哈哈,原來摔死一點都不痛嘛,反而身側暖暖的,還好有彈性的哩!
「可以睜開眼睛了。」方才迅速在半空中使了個漂亮翻滾的男子,熟悉的嗓音充滿調侃。「妳會發現,世界依舊美好。」
烙晴疑惑又不信。這是在跟她說話嗎?她小心地睜開一隻眼睛,發現自己還橫著身,懸在半空中;又睜開另一隻眼,總算將近在眼前的俊顏看得一清二楚。
「啊!」她驚叫出聲。「你怎麼會在這裡?」原來「臨死前」看到的面孔是真的!
江默痕不置可否地挑起眉,眉宇之間染上笑意,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妳說呢?葉烙晴小姐。」原本的擔憂與不悅,在看到她平安無事之後,悄悄地壓住了。
「我不是葉烙晴,我不是。」她用力踢動雙腿,在差點摔下來之際,攀上了他的頸子。「我只是一個跟她長得很像的路人甲而已,真的,你相信我,以前也有很多人誤認過,還建議我去報名『超級明星臉』……」她的否認最後成了囁嚅。
這番說詞,是她早就擬好的講稿,萬一被人認出她就是財經雜誌上常出現的葉烙晴,她就要照樣托詞。
怎麼也沒想到,「夜路」走了那麼多次,一直都是平平安安的;首次遇上的「鬼」,居然是他。真是衰呀!
「妳說我該信嗎?」他的嘴唇劃開若有似無的笑意。
江默痕的五官俊朗,眸神深遽,但常常都是漠然的表情;染上笑意的他,充滿調侃與打趣,有著邪氣,看來滿有當壞男人的本錢。
「我要是你,我就會信。」她硬著頭皮建議,心知遊戲已經玩完了,他逮住了她。「先放我下來!」拍拍他的鐵臂,她紅著臉,發現周圍有不少人注目。
那些注目,大多都是欽羨;男人望著他的鐵臂自歎弗如,女人則覬覦她的寶座。
唉,她們一定都不知道,她的身份也才剛升一級而已;之前掛在他的身上,她也只是一袋悲傷的麵粉啊!
江默痕將她放下,垂目看著她……
他的眸中閃動笑意,不見半分責怪。她本來以為,他會拿安全問題來斥責她,作盡所有自以為是的保鑣能逞威風的舉動。
但是他沒有——
一縷特別的感覺襲上心來。她哪知道,他也曾有過不悅,只是在那些負面的情緒在看到她舒開的眉結,與放鬆的心情後,統統消失。
江默痕看了周圍一眼,雖然沒再抱著她,但旁觀的人仍不減興致,還吱吱喳喳。
「喂,妳看,那個男的好有型、好帥!」女孩子們尖叫。
「女的也很美啊,看起來開朗、明艷,跟山口智子很像!」男孩子也叫道。
「別看了,人家是情侶一對,都死會啦,愈看只是愈傷心而已。」
江默痕很自然地牽起烙晴的手,決定他們不適合引來太多人的目光。
「走!」他的掌心熾熱,慰燙了她。「陪我去買衣服。」
「哦……好啊!」她跟上他的步伐,傻傻地跟著走;和他交握著的手,傳來炙人的熱流,為她的雪頰添上三分羞。
這——是什麼跟什麼嘛!她不是要光顧法夢餐廳,飽食一頓超級甜點嗎?怎麼會轉移目標,跟他去買衣服?那他又為什麼非要現在買衣服不可?
他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烙晴用力嗅,卻怎麼也聞不出來。
耀眼的陽光灑落大地,照亮了一雙璧人。
一路上,烙晴呆呆地被江默痕牽著走。
法夢餐廳附近是精品街,各國時尚名牌皆齊聚於此。江默痕在LouisVuitton停下來,推了門進去,只見他略一翻閱,很快地便從架上拿下上衣、長褲各一件。
雖然兩人朝夕相對,江默痕也住在葉宅,但她從沒見他不是西裝革履的模樣;因此在她印象中,他總是危險而優雅;這兩個不搭軋的形容詞在他身上總是調和無比,使她不禁想像,換掉西服的他會是什麼樣?
還有,他的品味好嗎?
之前穿過的那些手工西裝不算數,也許都是別人為他訂製的;她記得烙威以前自己添衣服的時候,老是挑一些奇怪的風衣皮衣,直到他的親密愛侶歡晨為他打點,才總算像個正常的男人。同理可證,搞不好他試穿出來,根本不能看。
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馬上有人來搭訕。「小姐,那是妳男朋友?」
「欸。」她漫應一聲,已經漸漸習慣人們這樣猜測;再者,她現在乃「一介民女」,真要說他是她的特別助理,人們不把她當腦筋「爬帶」的才怪。
「在哪裡找到的?」慇勤攀問的富婆看來就像夜夜到Friday狂歡的凱子娘。
「自己找上門的。」烙晴的回答,惹來了嫉妒艷羨的目光。
這時,試衣間的門打開了。
一個有型有款的魁梧男人走了出來,清一色的玄黑使他神秘而危險,輕鬆的款式則讓他帶著一抹難得的閒情,仍是無敵的男性魅力。
「誰來扶我一把?」那女人鬼嚷鬼叫。「這、這男人帥得真讓我心痛呀!」
別說是這久旱未達雨露的老女人了,就是烙晴也幾乎看直眼。
「可以嗎?」無視於所有女人飢渴的目光,他只在乎她地垂眼問道。
簡、簡直帥斃了!她吞了吞口水,別開眼,口是心非地說道:「馬馬虎虎啦!」
在所有女人聯合抵制的殺人目光下,他牽起她的手,自若地結帳,指示店員將原來的衣服包起來,走向法夢餐廳。
坐定後,侍者帶來菜單,烙晴的表情還是茫然加茫然。
誘人的食物香氣與曼妙的輕音樂包圍著她,就像在作夢;但她作夢也沒有想到,這個下午,她居然會和江默痕在法夢餐廳裡相對而坐。
「我們等一下點餐。」江默痕揮手遣開侍者。「想說什麼就說吧!」
她只有一個問題,願窮畢生之力去找尋解答。「現在是什麼情況?」
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朗笑出聲,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是她逗樂了他!
烙晴垂著發燙的小臉。呃,笑什麼嘛?她真的好茫然,懷疑自己是不是變成了迷途的羔羊。她本來不是要獨自去偷歡嗎?為什麼「偷」到後來卻變成陪他去買衣服?他shopping,就有「歡」到啦,可是她什麼也沒有「偷」到耶。
接著,這個鼻涕蟲又跟她到法夢來。她本來是打算吃吃甜點,好好high一下的,不過有他在一邊,看來是不可能如願了。
效率呀效率!她今天溜出來,也是有講求效率的呀!翹頭的終極目標,就是要放鬆心情、解除壓力;現在看來,這些都成泡影啦!
「現在不是什麼特別的情況。」他收住笑,直接將菜單翻至甜點頁遞給她。「妳想吃什麼甜點?」
「我哪有『想』吃什麼甜點?」為了威武形象,嘴硬是必要的。
深諳她的性格,他換種方式問:「妳覺得什麼甜點吃吃也無所謂?」
「吃了無所謂,那還吃它幹麼?」她的口氣不那麼硬了;他眼裡的促狹那麼明顯,使她不禁懷疑,還用得著維持形象嗎?
如果命運就是注定要讓他看穿她的真面目,那她何不痛痛快快地狂吃一頓再來煩惱呢?
「那妳覺得,有什麼甜點就算不吃,擺在桌上也很美觀?」他迂迴說著,心思不自覺地繞著她的喜好轉,他只想看到她美麗的笑靨。
「哦,用『看』的而已呀?」她有點想笑,自知棄守的時刻就快到了;也許她先放膽狂吃,再威脅他不准到處亂說會是個仔主意。「就咖啡雪藏cheesecake、栗子蛋糕、櫻桃巧克力布朗尼、草莓鮮果塔。」
他招來了侍者,如她所願地吩咐。
「你真的點了那些東西來美化桌面?」一個比甜點更重要的疑問閃上心頭。「為什麼你會知道我在這裡?」
他動作那麼快,在她要進入法夢之前就逮住了她。這意味著,他一發現她失蹤後,就料定她往哪裡去。這麼神,難道他會讀心術?
他淡然一笑,笑中有對她的瞭解。「因為妳喜歡甜點。」口氣很篤定。
「我明明表現得很討厭。」難道他除了有讀心術,還有透視眼?
「討厭得會用眼角餘光去瞄迷你菜單上的簡介照片。」他評頭論足似地睨著她,肯定地點點頭。「看來妳真的是很『討厭』這些小女生愛吃的玩意兒。」
他看出了她的口是心非,再裝也多餘,只能認命。「等一下我就回公司去。」認完命再行補救吧,這是她目前能做的了。
「已經煞費苦心,出來一趟,何必急急跑回去?」他挑高眉,莫測高深地望著她,和平時冷冷的模樣大相逕庭。
她瞪大眼睛。「你不罵我、不訓我?」
很久以前,老爸為她請的保鑣就是這樣,自以為是大牢頭地對她東管西管,皆得她險險抓狂。她那發神經的老爸以為此人盡忠職守、不可多得,所以更加托予重任……結果呢?
她平放於桌面的柔夷輕顫了一下——
「我沒那麼可怕,讓妳一想到就要發抖吧?」江默痕的厚掌覆住她的小手,燙暖了她發涼的心。
是的,他本來是想罵她、訓她;現在是非常時期,「約賽尼兄弟」在暗處伺機而動,隨時會對她做出傷害性的行為,說中東人是冷血魔王也不為過,她的確不該在沒有他保護的情況下到處閒晃。
但,所有的不悅,都在看到她走向法夢餐廳的歡喜神情後煙消雲散。
或許她一向端矜自持,或許她一直恰如其分地扮演總裁的角色,或許她的責任感重得嚇死人,但這些都不足以壓垮她原有的個性。
開朗、活潑、嚮往自由,這才是原本的她,只可惜因為現實條件,必須被藏起來,這令他相當心疼。
他想不出任何理由去壓搾她的忍耐能力;她一路走在精品街所綻放的真心笑靨,讓他的心融了、軟化了;無法用對待其它人的管束方式,終結她的甜笑。
不期然地發現,他想驕寵她,就算得費上百倍的心力,才能讓她無憂無慮地出外玩耍,他也心甘情願!
因此面對她的詢問,他只是搖頭,目光有包容,以及……前所未有的疼寵。
「真的不訓我?」她又問道,口氣由質疑變成信賴,寒顫早已停止。
他再度搖了搖。
「那……笑我呢?」她有點抬不起頭來。
唉,上天為證,她不是故意要示弱的呀!是因為他的表現一直很紳士,目光流露出關懷,所以才給他一個變成自己人的機會呀!
一想到他關心自己,烙晴心裡突然發燙。她……她又在想什麼啊?
「絕不!」他回答得很嚴肅,心知這個否認對她很重要。
果然,烙晴安下心來;很難解釋這種感覺,沒有端矜自持當保護膜,暴露真性情的她脆弱不已,江默痕不覺得她幼稚無聊,讓她真的好放心。
這時,飄著香氣的甜點上桌了,看著看著,烙晴垂涎三尺。
「快吃吧!」他催促只會流口水的她。「等會兒還安排了什麼節目?」
「逛街啦!我要去買手機吊飾。」她隨即臉一正。「對了,甜點不可以吃太快,它們是要被慢慢品嚐,讓甜、香的氣味在口中緩緩散開,在舌尖炸出驚喜感,體驗幸福……」她模仿日本美食節目華麗又不知所云的介紹。
「好像很深奧。」他一臉聽不懂地點點頭,表達敬佩之意。
「甜點這玩意見本來就不容易理解。」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形容些什麼,反正如法炮製就是了。在將cheesecake送進口之前,她又霍然停住。「對了,今天的事不可以跟別人說喔。」
信任他和信任別人是兩碼子裡,可不能相提並論。
再說,她想一想,江默痕之所以沒有嘲笑她幼稚,搞不好是因為他已經見過她太多悍然英威的本事,所以一點點小幼稚根本動搖不了她那既定的威儀形象……她暈陶陶地幻想。
他的唇畔有笑意。「嗯。」
「勾勾手。」總覺得不太放心呵。「說出去的人是髒小豬。」
沒有對應地伸出小指,他反而招手要侍者過來;在烙晴瞪大眼睛時,悠然吩咐。「給我一客Tiramisu。」
侍者恭敬地領命而去。
「我陪妳吃。」他親手為她合上脫落的下巴,一臉正經樣。「現在我們是『甜點共犯』,也是同坐在一條船上的人;如果妳把我吃點心的笨樣供出去,我也會把妳心口不一的真面目公諸於世。」
「成交!」她嫣然一笑,終於很放心地大咬美食。「你真是好眼光,這裡的Tiramisu,很巧妙地把咖啡、巧克力、酒、鮮奶油的香氣融在一起,口味獨特又綿密,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
江默痕微笑聽她訴說一章又一章的甜點經,一種前所未有的暖流滑過他心頭。
他的心中有座冰山,終年凍著他的喜怒哀樂;因為她,冰山開始消融了。
吃完甜點後,在烙晴興致勃勃的帶領之下,他才知道,今天的行程排得比平時馬不停蹄的開會更加緊湊。
這也難怪,她難得「微服私訪」一回;大多數時間都在與工作搏命,壓力之大不是一般人能想像,因此玩起來也就特別起勁。
「我帶你去一個很棒的地方。」烙晴愉快地宣佈。
也許是因為服色改了、髮型改了,也轉移了陣地,不再被責任束縛,她說話的口氣格外活潑輕快;一路上都像只小喜雀,吱吱喳喳。
他欣然隨行。一個下午以來,他們已經去過很多她所謂「很棒的地方」;那些地方對一般人來說,只是平凡無奇,但對她而言,卻是多麼奢侈的享受,必須神秘兮兮地計劃,才能成行。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很難想像,一個拿慣限量萬寶龍鋼筆簽字的女人,竟然會為一枝不到二十塊錢的卡通原子筆興奮不已。
「到了到了,就是這裡。」左拐右彎,她興沖沖地帶他來到一家精品店的門口。
推門而入,他隨即被滿室的小玩偶弄得頭暈眼花。
從牆上到玻璃門上、到置物架、到懸在半空中,無一不是玩偶及周邊產品;可愛逗趣的造型、粉粉嫩嫩的色系,加上毛茸茸的觸感,無一不打動女孩子的心。
此起彼落的驚歎聲響起,他懷疑這裡根本就是她們最愛的藏寶窟。
「這裡的玩偶都是日本制的,從通俗流行的美樂蒂、布丁狗、抖抖狗,到特別限量的卡米熊、玫蒂鴨都有。」她一副識途老馬之姿地為他解說。
跟烙晴逛過了那麼多地方,江默痕第一次覺得瞥扭。
這一路逛來,唱片行、漫畫店、電影院等,每家都有男有女,只有這裡塞滿了布偶跟大大小小的女生,連置物架都矮矮的,他立身其間,好像一隻左張右望的長頸鹿跑進麋鹿群中,格外突兀。
再說,他那一身冷冽的氣質、絕對的男性氣勢,跟這裡一點都不契合嘛,難怪有人頻頻對他注目。
「你看你看,這是布丁狗、這是抖抖狗。」烙晴見獵心喜,高興得不得了,隨手抓起兩隻一尺高的布偶獻寶。
「有什麼不一樣?」不都是狗字輩的嗎?還分什麼「布丁」跟「豆豆」?
「布丁狗是黃色,戴一頂咖啡色的小帽帽;抖抖狗是純白色的,很好認呀!」她一左一右輪流看著,樂不可支。「考你一個問題,抖抖狗為什麼會發抖?」
這是什麼奇怪的鬼問題?他可以說出火箭、戰鬥機、航天飛機的製造原理,但對於這種無厘頭的猜謎,他無話可答,甚至很難明白一隻愛發抖的狗有什麼好。
「嘿,你不知道吧?」烙晴勝利地宣佈答案。「因為牠怕小飄蟲。」
果然無厘頭!
江默痕差點倒地不起;她倒是又喜孜孜她回頭繼續挑選。
挑完之後,江默痕為她付帳,烙晴歡歡喜喜地抱著一大包戰利品踏上歸途。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幼稚?」看著掛在GD90上的凱蒂貓手機吊飾,她咪咪笑。
這是曾在許多部日劇裡被男女主角使用過的款式,雖然有些落伍了,卻是她秘密的最愛,變橙變綠的屏幕好有趣!平時她手裡總是帶著企業精英型的PDA手機,撐起大將之風,只有私下才會拿出GD90把玩,並且換購吊飾樂此不疲。
「就女人來說,不會;女人本來就喜歡叮叮噹噹的小東西。」他邊認真說著,邊注意到身後似乎有不尋常的動靜,有人正踮著腳尖隨後跟蹤。「就集團的領導人來說,我認為妳的嗜好健康,沒什麼不好'比起一些位高權重的傢伙好太多了。」
來者不善——為了不驚動烙晴,他佯裝一無所覺,繼續閒扯淡,其實全身的警戒能力都已提高。
「對了,你一定見過不少大人物哦。」她突然想起;既然他在護衛界是一名出類拔萃的人物,周遊列國不稀奇,想當然爾也見識不凡。
「我保的人,不一定都是權貴。」每條生命一樣可貴,存在與否都會影響到許多人。「不過見過不少名人倒是真的。」他自若地說著,留心身後人的動靜。
那個人離他們約有三十公尺,並且小心地維持距離;大概也知道他不好惹,所以伺機以待出手。
「真的有人有奇怪的癖好?」烙晴興致勃勃,沒察覺有什麼不對;跟江默痕在一起,安全感總是油然而生。「可以說給我聽嗎?」
她央求著,並沒有發現江默痕有力且強勢的步伐正支配她走向暗巷。
「等一下,我的鞋帶鬆了。」江默痕低下頭去摸摸鞋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拾了顆石頭放在掌心。「美國曾有個政要受到俄羅?p>筋F府的威脅,請我去當他的貼身護衛。哪知有一天,我在他門禁森嚴的宅裡看到一個平空而來的女人。」
「是俄羅斯政府企圖用美人計下手嗎?」哇,好像諜報小說!
「『她』看起來既面生又面熟,我把『她』抓起來盤問,『她』一直支吾其詞,死都不肯說出自己是誰。」輕微的子彈上膛聲,證實了江默痕的猜測,他們已經被盯上了,危險!「後來,政要的大人出面,我們才知道『她』就是當事人。原來那個政要有變裝癖。
「變裝癖?」她輕微地倒抽口氣。「那豈不是很像『窈窕奶爸』裡的羅賓威廉斯?」
「比他更胖一些,裝起來真的很有老奶奶的架勢。我那時想,他不用僱請我;既然他扮女人的樣子瞞得過我,相信也瞞得過其它人,根本不必擔心安全。」
想到江默痕一臉嚴肅地盤詰冒牌老太太,正經無比,烙晴不禁笑彎了眉眼。
就在這時,他們連拐了兩個彎,江默痕陡然扯她入懷。
「江默痕!」她驚訝低呼,一股熱流從他的身上傳向她。他在做什麼?
「噓,不要說話。」用身體將她壓入最黑暗的角落,他低聲吩咐。
他一直都是有計劃地走入我暗敵明的地方,利用拐彎爭取到三秒鐘的時間,妥善地利用夜色掩住他們的行跡。
烙晴從歡樂的氣氛中微微降溫,這才發覺,他們已經置身在最黑暗的角落;側過江默痕的昂軀,勉強可以看到外頭些許光亮之處有條詭異的人影,手上像持著什麼,正四處搜尋。
突然間,他右手向上,食指一彎,爆裂聲立即響起,在夜裡擦出一道火光。
那是……
「葉烙晴!」那人呼叫她的名字,好像還不知道他們躲在哪裡,一面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邊左右觀望。「別做縮頭烏龜,給我出來!」
他不只認得她,還敢罵她縮頭烏龜?烙晴驚訝地掙動一下。
「該答應的事,不要拖拖拉拉,妳最好搞清楚,『約賽尼兄弟』不是好惹的!。」
「約賽尼兄弟」?難道這又是一次預警?她正想開口反稽,江默痕的鐵臂隨即有力地圈緊她。
此時不能出聲,一旦出聲就會被掌握到藏身處!
烙晴緊貼著他的胸腔,不知道是因為靠他太近、直接慰貼著他的體溫,還是因為危險逼近,總之她心跳怦然,緊張得不得了。
直到那個男人走得很近的時候,烙晴察覺到江默痕的右臂震了一下,像擲出了什麼東西。
「嗯……」那人悶哼了一聲,隨即是槍械落地的聲音。「這是什麼?一顆石頭?」他驚訝低呼。
單憑一顆圓石,怎麼有辦法震得他虎口痛麻?難道這年頭還有人隨身攜帶彈弓?
狙擊者毫無防備地蹲了下去,在黑暗中摸索地上的槍枝。
「乖乖躲著,別亂動。」江默痕附在她耳邊輕語,雖然只是氣音卻字字清楚。
熾熱的體溫陡然離開了她,江默痕閃出身,一腳踹倒了狙擊者的身子。
「嗯。」他又悶哼了一聲。「媽的!是誰敢整老子?」他奮力站起身,看到面前有人影晃動就揮出一拳。
那一拳又狠又重,如果命中目標,不死也剩半條命了。
然而江默痕五指怒張,硬生生地將那拳鎖進手心裡;借力使力,他狠狠將狙擊者扯過來,往後拗折他的手臂。
安靜的巷弄裡,除了骨骼錯位的異響,就只剩下他哀疼的聲音。「饒……饒了我……」
「給我回去轉告一句。」江默痕冰冷地說道。「想動葉烙晴,先看清楚她身邊的人是誰再說!」他再一使勁,狙擊者便疼得昏了過去。
他踅回烙晴的藏身處,勾住她的蠻腰,從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