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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若鏡(上) 第十章 作者:煓梓
    接連好幾天,徐姓士族都想找時間和閔斯琳獨處,藉機表明心意,無奈她的身邊總有個皇甫淵跟著,讓他不勝其擾,自然也就無法跟閔斯琳表明他想要納她為妾的意願。

    閔斯琳可不是傻子,她當然清楚徐姓士族的意圖,只是在尚未尋得銅鏡主人的線索前,根本無法開溜。此外,還有一個人比她還緊張,皇甫淵幾乎是成天圍繞著她打轉,今兒個也不例外。

    「你在幹什麼?」

    老樣子,又是趁夜偷偷摸進她的房間,這回她沒有受到驚嚇,多少已經習慣了。

    「你不會自己看?」她大小姐忙著把玩手上的珍品,沒有空理他。

    「這些是什麼?」皇甫淵一進門就看見她趴在矮榻上,榻上鋪滿了一些玉器、珠寶,和做工精緻的黃金步搖,每一樣都價值不菲。

    「金銀財寶呀!」真漂亮。

    「金銀財寶。」皇甫淵用手指數數矮榻上的寶物,居然有十一樣之多,真是太扯了。

    「這些東西哪裡來的?」他彎腰從矮榻上拿了一塊玉珮起來看,雙螭紋雕飾,是典型的漢代風格。

    「你說呢?」想也知道是誰送的,還問。

    「姓徐的那糟老頭給的?!」皇甫淵大吃一驚,臉色非常難看。

    「嗯嗯。」閔斯琳忙點頭。「你看,這支步搖很漂亮吧?帶回明朝肯定一大堆人搶著要。」賺翻。

    「……」皇甫淵已經氣到說不出話,閔斯琳還沒完。

    「還有房間裡面這些擺設……」她一天到晚打這些古物的主意。「若是也能帶回明朝該有多好,生意都做不完。」

    「這些東西無論帶到哪個朝代都很值錢。」皇甫淵潑她冷水。「重點是,你亂收人家的東西,就不怕惹禍上身嗎?」

    「我根本沒有收好不好?」閔斯琳喊冤。「我一回房,就發現這些東西擱在我的床——我的睡榻上,是那老頭硬塞給我,我可沒開口跟他要,不能怪我。」嘻嘻。

    「說得好聽。」皇甫淵冷哼。「我看你根本就是貪心。」還一股腦兒地把責任往外推。

    「我幹嘛貪心?」閔斯琳不服。「這些東西我家庫房多得是,根本不差這幾件!」況且在明朝書畫都還比這些漢玉好脫手,她貪這些做什麼?

    「既然不差這幾件,你怎麼不乾脆退給那糟老頭,還留著這些東西幹嘛?」強辯!

    「就是不能退才頭痛啊!」她也不想留著這些東西。「我還在想理由,該怎麼委婉拒絕……」

    「騙人!」他一把戳破她的假面具。「我看你根本是貪心不足蛇吞象,就是想要人家送的禮!」

    「我才不像你說的那麼貪心,你休要誤會我!」她只是愛護古物,對美麗的寶物擁有一顆熱切的心——

    「是不是真的誤會,你心裡有數,說出來就難聽了。」他可沒錯過她眼中的神采,簡直是想把這些寶物給吞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說得她好像是一個為求寶物不擇手段的女人,她可沒那麼下流。

    「是什麼意思,你自己最清楚,真要我說出來嗎?」她是不是真的那麼下流他不知道,但收那老色鬼的禮就是不對,他就要生氣。

    「你莫名其妙!」沒事跑來罵她。

    「你才貪心!」沒事亂收禮,當心出問題。

    兩人正吵個不可開交,長廊那頭這時傳來一陣腳步聲,閔斯琳機警將皇甫淵的嘴巴摀住。

    蹬蹬蹬……

    這次來的人不知道是誰,但他們皆屏住呼吸,不敢亂來,就怕有個風吹草動,對方會闖進來。

    「皇甫姑娘,是老夫。」

    說人人到,才在討論徐姓士族,他便出現在她房門口,可見有些話真的不能亂說。

    「大人,有什麼事嗎?」閔斯琳緊張地咳了兩聲,心中暗暗祈求徐姓士族沒發現異樣。

    「我可以進房間嗎,皇甫姑娘?」徐姓士族終於露出猙獰的面目,從他第一次見到閔斯琳開始,就打這主意。

    「不行,大人!」閔斯琳驚慌回道。「呃,妾身、妾身已經就寢了,不方便見客。」呼!

    「皇甫姑娘這麼早便就寢了?」天才剛黑呢!

    「我、我有些不舒服,可能是著涼了。」她假裝虛弱地咳嗽,博取徐姓士族信任。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打擾。」徐姓士族極不甘心,好不容易她那煩人的哥哥不在,正準備和她月下談心,大獻慇勤之際,她竟然生病了,真是殺風景。

    「謝謝大人體諒……」

    「就是不知皇甫姑娘,是否收到了我的贈禮?」不過也不需要擔心,等到他們成親以後,不但能談心,還能——嘻嘻,想到他就流口水。

    「收到了,大人。」閔斯琳額頭冒汗地回答徐姓士族,同時還要應付皇甫淵兇惡的狠瞪,顯得十分忙碌。

    「如此一來,皇甫姑娘必定能夠明白老夫的心意,還請皇甫姑娘成全老夫。」徐姓士族決定打鐵趁熱,再也不忍了。

    「心、心意。」該不會是……

    「皇甫姑娘美麗聰慧,又懂得茅山之術,若能與老夫成親,對老夫的仕途定有莫大助力,請皇甫姑娘答應做我的第七房小妾,老夫定不會虧待你。」

    話說到這裡,已經是露骨到不能再露骨,房間內的閔斯琳聽到眼珠子快掉下來,第七房小妾?這種話他也說得出來?

    「皇甫姑娘,你怎麼都不答話?」

    「沒、沒什麼。」因為她被嚇呆了,瞬間變成白癡。「只是太噁心了——不,我只是因為太意外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也難怪。」門外的徐姓士族可得意了。「畢竟一般女子,是沒有這麼大的福分,承受如此恩寵。」

    陪一個老頭子睡覺,還要被他像牛馬一樣地使喚叫恩寵?省省吧!她閔斯琳才不吃他那一套。

    閔斯琳在房內大吐特吐,一旁的皇甫淵則是連幫她拍背都小器。活該!早警告過她偏不聽,現在才來噁心反胃,吐給誰看啊?

    「皇甫姑娘,我看你還是多多休養好了。等他日你的身子骨好一點兒,也好為我們兩人選個黃道吉日成親。」

    徐姓士族言下之意,就是即使閔斯琳不答應,也要霸王硬上弓,氣壞房內的皇甫淵。

    這個不要臉的老色鬼,看他一刀砍了他……

    皇甫淵差點衝出房外教訓徐姓士族,閔斯琳見狀連忙阻止皇甫淵,拚命搖頭暗示他不可以,他方才冷靜下來。

    徐姓士族說完話便離開閔斯琳的房間,以為她一定會答應,其實與事實相去甚遠。

    「現在你總算知道,有些禮是不能亂收的吧?」為了一些不起眼的財物,把未來前途都葬送掉,一點兒都不值。

    「你有空在那邊說風涼話,不如幫忙想想辦法,該怎麼脫身。」禮收了都收了,鬼叫有什麼用,想怎麼應對才是重要。

    「能怎麼辦?」皇甫淵好笑地望著她。「只能逃了,不然呢?」難道真留下來當第七房小妾?

    「不行。」閔斯琳堅定否決。「咱們都還沒有掌握到有關銅鏡主人的任何線索,怎麼走?」

    「問題是那座院落日夜都有人看管,咱們根本無法靠近。」說是荒廢,實際上還是有不少護院在那邊走來走去,委實不好下手。

    「我有感覺,那兒一定埋藏著什麼線索。」說是她敏感也好,但她隱約可以感到那兒有什麼東西在召喚她,也許就是那名可憐女子的靈魂。

    「該死!」他也覺得那院落不對勁,但就是無法接近。「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虧他們想盡辦法混入徐府,眼看著就要無功而返。

    「不,還有一個辦法。」閔斯琳下定決心。

    「什麼辦法?」看她堅決的表情,他深感不妙。

    「假裝答應同那個老色鬼成親,趁著婚宴當日,全府上下疏於防備時,咱們再偷溜到那座院落尋找線索。」只能這麼做了。

    「可是這麼一來——」

    「我已經決定了!」他們絕不能空手而返,絕不能!

    眼見閔斯琳心意已定,皇甫淵除了焦急之外,只能乞求老天幫助他們的計劃順利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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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大人,又要納第七房小妾!」

    「客氣客氣,您不也剛收了第九房,比老夫還行哪!」

    「不不,大人才是真本事,鄙人怎麼敢跟您相比?」

    「好說好說,裡邊請。」

    一向門禁森嚴的徐府今兒個門庭若市,來往的賓客絡繹不絕,皆盛裝出席這場婚宴。

    按理說,討房小妾沒有什麼了不起,不需要大費周章宴客,但閔斯琳就是有本事說動徐姓士族舉辦盛大的婚宴,過程免不了又動用玄學之說。

    也因此,家中所有的奴僕包括護院幾乎都被調到廳堂和大門幫忙,時時刻刻都有人守著的荒宅才得以淨空,這也是閔斯琳費盡苦心,甚至不惜答應徐姓士族求親的原因。

    「太好了,都沒人。」閔斯琳和皇甫淵躲在牆角,觀察前方的院落,若非當初他們對它表現出興趣,徐姓士族也不會加派人手護衛,唯恐他們不小心闖進去。

    不管如何,他們總算有機會入內一探究竟,希望能夠順利挖掘線索。

    兩人東張西望悄悄靠近,偷偷摸摸來到了大門口,卻沮喪地發現到,門上鎖了,沒有鑰匙根本打不開。

    「這下可好了,要怎麼開門?」皇甫淵失望到用拳頭捶了一下門板,堅硬的門板硬得跟石頭一樣,就算想用蠻力拆開也不可能。

    「不怕,我有法寶。」反之,閔斯琳卻是異常興奮,終於有實際演練的機會。

    「法寶?」皇甫淵一頭霧水地看著閔斯琳彎下腰,從襪套裡面取出一組長短不一的細針來,感覺她還真有當夜賊的派頭。

    「我師父送我的。」閔斯琳驕傲得跟什麼似的。「她說為了鼓勵我學習到達一個階段,特地送我這組細針,要我好好運用。」

    「……你師父希望你當夜賊?」不會吧,竟有這麼不盡責任的師父。

    「我師父本身就是個夜賊。」閔斯琳理所當然的回答,讓皇甫淵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這種奇妙的師徒關係,已超過他所能理解。

    「動作快一點兒,當心被人發現房間是空的,那就不妙了。」為了爭取時間,她假裝要先唸咒祈禱,把僕人全趕出去,最後還用了一捆粗繩把房門反鎖,拆掉窗子的木條,躍窗而下,犧牲可以說是非常大。

    「沒想到槽溝鎖在西漢就有了,我還以為要到東漢才有這玩意兒。」閔斯琳像發現天大的寶物似地大叫,皇甫淵只得翻白眼。

    「麻煩專心開鎖好嗎?」他第一次看見這麼熱中古物的女人,連逃命都不忘鑒賞古物,真受不了!

    「再等一下就好。」對習慣挑戰高難度的閔斯琳來說,突然來了一把太簡單的鎖,一時間反而打不開。

    皇甫淵低頭看她靈敏的動作,心想她真的很愛走旁門左道,以前他會看不起她這種不循正統的行為,但現在他反而感激她不循正統,否則現在他們可能還站在長安大街上不知所措。

    「開了。」聽見彈簧被彈開的喀嚓聲,閔斯琳的笑容比任何時刻都燦爛,這代表她學習有成。

    「謝天謝地。」若不成他只好用劍劈開門板,不過那會引來護院的注意,是為下下之策。

    皇甫淵推開門板,迎面立即撲來陣陣冷風,兩人不禁打了一下哆嗦,互看了一眼,毅然而然踏進院落……

    在此同時,做為宴客場所的廳堂,卻是熱鬧得不得了,每個人都在舉杯邀酒。

    「請、請。」

    「您也請。」

    到處都是勸酒的聲音,其中以徐姓士族灌酒灌得最猛。他一想到即將到來的新婚之夜,整個人的精神為之振奮,壓根兒不知道新娘已經跑了。

    「徐公,您也該請新娘子出來敬酒了吧?」

    「可不是嗎?別自個兒藏著啊,也讓我們瞧瞧!」也許是納妾的緣故,在場的賓客沒那麼尊重新娘子,紛紛喧鬧要閔斯琳出來見客。

    「好好,我這就讓下人去喊她出來。」徐姓士族已有七分醉意,話都說不清楚,頻打酒嗝。

    「好呀!」所謂的名門豪族,教養也不過爾爾,鬧起來跟山野莽夫沒兩樣,只是多穿了一層偽善的外衣。

    徐姓士族正要轉身吩咐下人,去請閔斯琳來廳堂,一個他極不願意再見到的客人卻不請自來,大大壞了他的雅興。

    「大人。」鏡鋪店主畏畏地向徐姓士族請安,只見徐姓士族臉一沉,不悅地開口道。

    「你來做什麼?」竟然還敢出現在他的面前。「老夫不是說過,不想再看到你嗎?」

    「賤僕該死。」鏡鋪店主自個兒掌嘴。「但小的有一件事,非得告訴大人不可,不得不冒壞了大人雅興的險,求見大人。」

    「有什麼事,快說。」當日膽敢私下為他女兒鑄造銅鏡的帳,他還沒有跟他算,竟然還敢來找他。

    「是……懇求大人饒命!」鏡鋪主人還沒開口,便先跪下來對徐姓士族磕頭,此舉引起其他賓客的注意,大家都安靜下來。

    「把話說清楚,快說!」徐姓士族在心裡詛咒,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這不知死活的銅鏡販子就來鬧場,簡直是存心觸他霉頭。

    「是,大人。」鏡鋪店主一邊發抖一邊回答。「事情是這個樣子的,犬兒、犬兒不小心將銅鏡的事洩漏給外人知道,賤僕一得知此事之後,沒敢隱瞞大人,立刻就趕過來通知大人,還望大人開恩……」

    「你說什麼?」徐姓士族聞言大怒。「你將此事告知外人?!」

    「不是賤僕,是犬兒……求大人饒過我們父子!」鏡鋪店主再三叩首,唯恐掉腦袋。

    「把事情的經過說一次!」徐姓士族究竟是見過大風浪的人,很快就冷靜下來。

    「賤僕這就說了,大人。」鏡鋪店主還是不敢放鬆。「前些日子,有一男一女來到賤僕的店,拿著那面銅鏡跟賤僕打聽消息,賤僕立刻就打發他們回去,沒敢洩漏半句。」

    「然後呢?」徐姓士族不明白的是,鏡子他早就派人處理掉了,為何還會流落在外,難道是下人欺騙他?

    「賤僕本來以為沒事了,誰知道那個女的竟趁著我外出的時候再度上門,並且、並且用了美人計,從犬兒口中騙得銅鏡主人的下落。」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看樣子那女人應該頗具姿色,他兒子才會中計。

    「犬兒因為害怕被賤僕責備,拖至今日才將實情說出來,賤僕沒敢怠慢,立刻就來稟報大人。」鏡鋪老闆又磕頭,就怕徐姓士族要了他們父子的性命。

    「那一男一女,可有人認得?」徐姓士族聽完了事情的始末,緩緩吐氣,想該怎麼解決此事。

    「回大人,沒人知道這兩個人的來歷。」他打聽過了。「他們自稱是兄妹,但我聽旅舍店家說,他們是以夫婦的名義投宿,實在教人摸不著頭緒。」

    一會兒是兄妹,一會兒是夫婦,看來這對男女大有來頭……等等,兄妹?

    「這一男一女,男的是不是長得陽剛俊美,個頭高大,女的明艷動人,雙眼閃閃有神?」莫非是……

    「是的,大人,您見過?」鏡鋪店主萬分驚訝,徐姓士族竟能說得比自己還仔細。

    他豈止見過,這兩個人還在他府中,其中一個人還將跟他成親!

    「是他們……」徐姓士族氣得握緊拳頭,憤怒不已。「這一男一女,一定就是皇甫淵和皇甫琳,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尊、尊公。」

    正當徐姓士族思索著該不該立刻質問閔斯琳,弄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這時有位女僕從人群站了出來,表情惴惴不安。

    「又有什麼事?」怎麼今天這麼多事情?

    「有一件事,賤僕不知道該不該說……」女僕猶豫。

    「有話就快說!」他沒閒功夫等人。

    「賤僕曾看過皇甫公子,在深夜進出皇甫姑娘的房間……」

    「什麼?!」徐姓士族聞言生氣地大吼,嚇得女僕連忙下跪。

    「饒命啊,尊公。」女僕嚇到全身發抖。「賤僕當時以為自己眼花了,根本沒想到那黑影真的是皇甫公子,請尊公饒命!」

    女僕和鏡鋪店主跪在一塊兒,好好的一場喜宴,搞得跟衙門一樣,皆因徐姓士族太過殘暴。

    「可惡的傢伙,居然敢騙我……」徐姓士族直到此刻,才察覺到這是一場騙局。他被閔斯琳的美貌所惑,聽信她的胡說八道,他們根本不是什麼世外高人,只是兩個打外地來的騙子。

    「去把那兩個人找來,老夫要好好審問他們!」徐姓士族發誓閔斯琳和皇甫淵要是敢欺騙他,天涯海角他都要追到底,絕不放過他們。

    「是!」護院領命前去閔斯琳的房間,門從裡頭反鎖,護院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門板拆下,房內早已人去樓空,什麼都不剩。

    「大人,兩個人都不見了!」皇甫淵也同樣不見人影,兩個人恐怕已經竄逃。

    「……可惡!」徐姓士族氣得將面前的矮榻打碎。「給我派人去追!」

    「是,大人!」

    「等等!」徐姓士族叫住護院,突然想起閔斯琳和皇甫淵混進徐府的目的,有一個地方他們一定很感興趣,也必定會在那裡。

    「帶人到八小姐的院落搜查,他們或許會在那兒。」

    「八小姐?」護院們聞言極為驚訝。「可是——」

    「快去!」非得把他們抓回來不可。

    「是!」

    一大隊護院於是像潮水般向八小姐的院落湧去,而稍早,院落內——

    「這兒好暗。」

    話說兩人趁著大夥兒都聚集在廳堂,偷偷摸摸進了荒廢的院落,迎面而來的是一陣冷風,和一股濃濃的霉味,依他們估計,這地方至少已經荒廢半年以上沒有人住。

    「都長蜘蛛絲了。」皇甫淵想辦法點亮屋內的燈火,原本陰暗的房間,瞬間重見光明。

    「到處都是灰塵,咳咳!」閔斯琳藉著微弱的燈火環看屋內,這地方雖然說是一座獨立院落,但佔地其實十分狹窄,看得出原來的主人在府裡並不受寵。

    「這屋子比我想像中還要小,啊——」冷不防看見一個白白的東西,她尖叫。

    「發生了什麼事?」皇甫淵聞聲連忙轉過身,還沒抽出寶劍便瞧見她白著臉,指著一條白色長巾直發抖。

    「那、那個……」

    「是白綾。」皇甫淵走到白色長巾下仰望頭上的橫樑,斷定這裡是銅鏡主人自盡的地方。

    「白、白綾。」閔斯琳用力吞下口水,聽故事的時候不覺得可怕,親眼目睹才覺得驚悚,簡直就是鬼影幢幢。

    「看樣子這地方自從那件事情發生之後,就沒再動過。」皇甫淵忙著找線索,壓根兒沒空理會她害怕。

    一向大膽的閔斯琳,這會兒倒成了膽小鬼,龜縮在皇甫淵的身後隨他到處亂轉,就是不敢一個人獨自行動。

    「你天不怕地不怕,竟然怕這些看不到的東西?」皇甫淵又好氣又好笑,都什麼時候了,才變成小女人,要撒嬌也要看時間。

    「我、我就是怕嘛!」尤其怕白綾。「既然事情都過這麼久了,他們為什麼還不把那條白綾取下啊——」

    閔斯琳話還沒有講完又尖叫,不過這回她不是因為怕白綾,而是踢到東西。

    「這是什麼?」皇甫淵走過去撿起她腳下的物品,是一個玉枕。

    「哇,這是個好東西呢!」一瞧見她熱愛的古物,閔斯琳的害怕全都不見了,換上一張熱切的臉。

    「大小適中,玉色又好,我要定了。」誰都別想攔她,呵呵。

    「你想帶著這粒枕頭一起逃亡?」皇甫淵難以置信地望著閔斯琳,以為她瘋了。

    「有何不可?」也不過多了粒枕頭,重不了多少。「況且,你不覺得它的形狀構造很特別,很像是……」

    「通中枕?」皇甫淵接話,表情和她一樣興奮。

    「沒錯,就是通中枕。」漢朝貴族專門拿來藏重要文件的枕頭。「想想看,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再遇到玉做的通中枕,當然得要——咦,通中枕?」

    她瞪大眼睛看皇甫淵,只見他用力點頭。

    「你的廢話怎麼這麼多,快看看裡面有沒有藏什麼東西!」皇甫淵等了半天總算等到她會意,閔斯琳立刻走到燈火旁把玉枕舉高,果然瞧見了很像是帛書的東西。

    兩個人高興地互看了一眼,由閔斯琳小心地取出帛書。一張一張由絲帛寫成的書信,張張皆深情,每一字每一句都透露出一位遠征在外的丈夫,對新婚妻子的思念。

    「好感人。」即使像閔斯琳這種對愛情不存幻想的人,也被字裡行間的深情打動,忍不住紅了眼眶。

    皇甫淵亦接不上話,難以想像帛書中的主人翁才新婚不到幾天就要上戰場,內心該會是多麼不捨,只怕他這趟去了以後,就再也看不見最摯愛的容顏吧!

    生死茫茫兩難相見,他日化做空中飛舞的彩蝶,回到愛人身邊。

    看著手上的帛書,兩個人都歎息了。

    命運真的很愛作弄人,相愛的兩人強迫他們分開,互相敵視的兩人,卻用一條看不見的繩索將他們緊緊綁在一起,還不該感歎嗎?

    只是,他們真的互相敵視嗎?

    凝望彼此的眼睛,閔斯琳和皇甫淵都懷疑自己。

    如果他們真的那麼討厭對方,就不會在每一次不經意的接觸後臉紅心跳,不會在每一個睡不著的夜晚,偷偷跑到長廊,看對方房間的燈火熄了沒有,他們其實一直很在意彼此。

    「裡面好像還有一封信。」閔斯琳首先回神,將玉枕最底部的帛書抽出來,看了以後大吃一驚。

    「這是?」

    「銅鏡主人還沒有來得及寄出去的書信,是寫給她丈夫的。」

    銅鏡的主人叫做玉娘,是徐姓士族的第八個女兒,長得國色天香,是長安城內遠近馳名的大美人,人人都想娶她。去年年初,由當朝相國作媒,將她許配在驃騎大將軍霍去病麾下的唐毅驊將軍為妻,當時傅為一段佳話。

    小倆口成親以後恩愛異常,無奈驃騎大將軍準備大舉掃蕩匈奴,只得將唐將軍速速召回部隊,夫妻倆因而分離。

    夫妻倆剛開始的時候還互通書信,以書信紆解對彼此的思念之情。孰料隨著討伐匈奴部隊的北上遷移,兩人失去了連繫。加上時有謠言傳回長安,說唐將軍已經戰死,貪心的徐姓士族於是逼迫女兒改嫁,以換取更高的官位。

    玉娘寫給丈夫的這封信,就是要告訴丈夫有關他戰死沙場的謠言,和即將被迫改嫁的事。可是後來迫於種種原因,信來不及寄出,她便先行上吊了。

    這封信可能是她自殺前,預先藏在枕頭中的,期待有一天,哪個有緣人能夠幫她帶給遠在西北打仗的丈夫,讓他看見一個妻子對他的思念。

    「也許,她是希望咱們能夠幫她把這些東西,送到丈夫的手上。」閔斯琳看看書信,再從懷中掏出玉娘遺留的銅鏡,不由自主地猜測道。

    「有可能。」皇甫淵也是這麼認為。「你還記得蘇員外說過什麼話嗎?」

    「他說聽見那個女人說『帶我去』。」而那個女人,就是玉娘。

    「嗯。」皇甫淵點頭。「所以我認為,這一切都是玉娘冥冥中安排好的,否則不可能這麼順利。」喝茶可以碰見詳知內情的鑄鏡師,自稱是世外高人也能獲得徐姓士族的青睞,這一切都順遂得離譜。

    「這麼說來,咱們必須把這面銅鏡和帛書交到唐將軍手裡,才能回得去嘍?」

    「依情勢判斷,恐怕是的。」

    換句話說,他們必須設法追上唐將軍的部隊,希望他們別跑太遠。

    「裡面好像有燈火!」

    「快進去搜查!」

    遠處傳來護院們的叫囂聲和腳步聲,提醒他們趕快逃命,兩人連忙把東西收一收,連夜逃出徐府,攜手往下一段旅程邁進。

    【上集完】

    編註:有關皇甫淵及閔斯琳如何從冒險中培養出共患難的愛情,敬請期待花蝶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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