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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塗奴兒 第3章(2) 作者:華甄
    隨後,吃飽喝足的男人們睏倦了,紛紛告辭而去。

    當路延和想帶她回客房休息時,她說還不累,想看看「千駒閣」其他的地方,路延和只好帶她四處轉轉,把少主住的上房、他和其他侍從住的後院,以及馬房、廚房、水房、茅房等,一一指給她看。

    玉蟬特別注意到,馬房位於後院,而在整座建築中,燈火最明亮的地方是門樓和後院。

    看來,想逃離這裡,就像想逃出「五仙堂」一樣困難。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該逃走,雖然古淮南對她似乎不壞,也知道她應該帶他找到他表弟的墳址,因為那是爹爹承諾過的事情,就算爹爹不在了,她也該按照爹爹的遺訓,兌現爹爹生前的承諾。

    可是,她惦記著老家的商隊和夥伴。

    或許她沒必要逃走,直接跟他談,讓他允許她先回家去處理家裡的事,等開春雪融時,她再來帶他去找他表弟的墳址,這個要求他應該會答應,「後室是少主的臥房,你住左側的耳房。」

    沉思中,路延和的聲音傳來,驀地,玉蟬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上房的前堂。

    推開耳房房門,小而素雅的房間讓她她一看就喜歡,尤其那盆燒得很旺的炭火,令屋裡溫暖如春。

    「這裡真舒服,是客房嗎?」她在門邊脫鞋,邊讚美。

    「是的,少主親友來訪時,就住這兒的左右耳房,不過已閒置很久,今天因為少主事先派人送信回來,所以總管已安排人整理清掃過。」

    「這麼費心,謝謝你。」

    「不要謝我,要謝少主,是他安排。」

    「是的,我也要謝謝他。」玉蟬開心地說,心想如果他能答應她的請求,讓她先回家去,她會更感激他。

    看著她進門後,路延和離開了。

    不久,一個女人送來盥洗用的熱水,離去前說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話,只需跟門外守衛說一聲就可以。

    「這裡夜裡還安排守衛嗎?」她驚訝地問。「我以為門樓上有就足夠了。」

    「原來是那樣,不過今夜少主怕姑娘有事,所以安排人守在屋外。」

    玉蟬的心一寒,不用說,那是為了防止她逃跑而設置的門崗!

    女人匆忙離去,她則生氣地想起,自從走進這個院子起,路延和就一直沒離開過她身邊,這下她總算明白了,原來她只不過是個囚犯。不帶枷鎖的囚犯!

    帶著失望和憤怒,玉蟬注視著被關上的房門,然後忽然走過去拉開了門。

    果不其然,門口坐著一個她沒見過的男人。

    「姑娘?」那男人一看到她站在門口,就急忙站起身面對她。

    玉蟬看了眼他腋下那柄明晃晃的大刀,納悶自己進來時為何沒看到他。

    「你在這裡幹麼?」她生硬地問。

    「是……路隊主要我來……守著。」男人因她咄咄逼人的氣勢有點慌,但很快便沉住了氣。「姑娘需要什麼嗎?」

    「不……」她剛想否認,隨即腦子一轉,改口:「是的,我要見你家少主。」

    「可是少主進宮去了,還沒回來。」

    「那我就去他屋裡等他。」

    「奴臣做不了主……」男人面露難色。

    玉蟬不高興,但也覺得自己不該為難一個奴僕,便說:「算了,你想法幫我傳個話吧,就說我在這裡等他,今夜他若不見我,我就不睡覺。」

    說完,她「砰」地一聲將門關上了。

    摔了門,並沒有讓她好過一點。

    玉蟬沮喪地坐在火爐邊,握著腰間的白玉玉珮,傷心地想:古淮南花大錢買的玉珮送給她,因為那是冷秋霞親手雕刻的,他想用它來安慰她,他替她擦眼淚,讓她相信他是真的關心她。

    可現在,他卻將她像囚犯一樣地看管,難道他對他的好並不是真的,只是為了把她騙來?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玉蟬心情極度鬱悶地自問,像他那樣,在十幾歲就接掌這麼大的家業,還在凶險的商道上一路高奏凱歌的人,必定有他的不凡之處,可是對像她這樣的傻丫頭,他需要玩弄心機嗎?

    她曾經相信他是好人,可現在,她覺得他是那種表面溫柔、骨子裡狠毒,為了達到個人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

    因此,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她得離開他!

    晉陽是她的家,她要回去。

    雖然寵愛她的爹爹不在了,可她還有世伯和其他商隊同伴,大家一定還會像以前一樣接納她;而她,也會像從前一樣,跟隨商隊春去秋來,東南西北到處販貨,就像從前一樣……不,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了!

    爹爹死了,她再也不能像從前一樣無憂無慮!

    痛苦像潮水般湧來,玉蟬雙手覆面,黯然飲泣。

    她不喜歡哭,因為她認為流淚是軟弱的表現、是最讓人瞧不起的行為,因此無論遇到多麼大的災難,她都不曾在人前失態大哭過。

    可是今天,從再次遇到古淮南起,她的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般,擋都擋不住。

    她不想流淚,卻控制不住,她因而恨自己、恨他,是他害她成了這樣!

    一口氣堵在胸口,她猛然坐起來,擦掉眼淚。

    不哭,她絕對不能讓他把她變成一個沒用的淚人。再說,哭有什麼用?

    她忍住淚,瞪大眼睛,看著火盆裡燒得紅紅的鳥金,打定主意要盡快離開,絕不留在這裡做他的囚犯!

    至於如何離開這裡,她並不太擔心,儘管門口有人守著,白天身邊也一定會有人盯著,但她相信古淮南事多業大,不會有時間和精力親自跟她耗;而要騙過他的那些手下應該不難。

    不過,她得「借「匹馬走,有了馬,她會感覺安全些。

    腦海裡不明然地想起抓她的那幾個強盜,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她已經好久沒有想起他們了,可現在,那幾個可怕的混蛋,和已不再困擾她的往事,再次糾結在她心頭;她彷彿又看見了那些醜惡的嘴臉、聽到令人恐懼的吼聲,感到身上挨打的痛楚,和內心的恐懼……不,不能想那個!

    她猛力搖頭,把腦海裡可怕的聲音和畫面搖掉,往好處想,兩個多月過去了,他們應該已經因為找不到她,而放棄抓她的念頭。

    她知道他們抓她的目的,與古淮南找她爹爹的目的是一樣的,都是為了找那個被爹爹好心埋葬的人。

    但古淮南是出於親情想替表弟遷葬,可說事出有因;而那些強盜,要找一個兩年多前被他們殺死的人,又是為什麼?

    就在她思索著其中的玄機時,聽到門外傳來了說話聲;雖然聽不清楚說什麼,但她聽出那是古淮南的聲音,不由心神一凜。

    可還不來及擺出最能表現她怒氣和決心的姿態時,他就推門進來了。

    玉蟬只好按兵不動,繼續保持著原來的坐姿。

    「這麼晚了,你幹麼還不睡?」古淮南反手將門關上,走過來坐在她身邊。

    由於他坐得很近,對她形成了一種壓迫感,讓她感到不安,便沒有說話。

    他伸出雙手在火盆上取暖,靜靜地看著她,從她通紅的鼻頭和雙眼,他便知道她剛剛哭過;他後悔不該陪王上玩那些無聊的遊戲,應該一說完正事就回來。

    「幹麼瞪著火盆,它跟你有仇嗎?」見她緊閉雙唇不看他,他想引她開口。

    她果真上鉤,瞪著火盆冷冷地說:「它跟我沒仇,可是我不想看到你!」

    古淮南明亮的雙眸,閃過有趣的柔光。「那就怪了,有人傳話給我,說你要見我,若見不到,你今夜就不睡覺。難道是他亂說?那我得去查問他……」

    以為他真的會去為難那個人,玉蟬急了,抬起頭大聲說:「他沒亂說,是我讓他傳話給你的,可是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不想再見你!」

    「為什麼?」他眉峰微微一顫,半邊身子側轉向她。

    他居然還敢問她為什麼!

    玉蟬生氣地說:「因為你跟我耍手段,你假裝對我好,其實是把我當囚徒一樣關起來,你只是想利用我帶你找到你要的東西,根本不是真的對我好!」

    他看著她,目光深邃,卻不見絲毫怒氣或得色,只是平靜地看著她,直到她的心不由得徬徨起來,臉上的怒氣被迷惑取代,才輕輕地問:「我對你好嗎?」

    「我……」她沒法面對如此溫柔的眼睛說謊,而她發燙的雙目,提醒她淚水正盈滿眼眶;於是她轉開臉,哀傷地說:「我不知道。」

    淚水滑落,玉蟬用手背抹去,用力盯著火,希望灼熱的火力能蒸發掉令人羞恥的淚水。「你沒有打罵我,沒有捆綁我,也沒有把我關在黑箱子裡嚇我,可是你強行把我帶來,讓人看守我,不讓我有離去的自由。你不告訴我你到底要把我怎麼樣、不說出你的真實想法,這比有形的繩索、棍棒和黑箱子更可怕,因為有形的東西還能讓我防備,可現在,我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死……」

    聲音哽住,為了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頓住了。

    古淮南沒有立即開口安撫她,也沒有為自己辯解,只是沉默地注視著她線條優美而堅強的側面。

    由於淚水和火光的浸潤,她的肌膚散發著細膩柔和的光澤;嘴唇紅潤而豐滿,即便在悲傷和痛苦中,仍不失孩子氣地微微噘起;她細膩的顴骨和略凸的前額,更展現出了她倔強的個性。

    看著她,他心裡彷彿被軟綿綿的東西給堵住了似的,他沒想過自己的個性,會傷害到另外一顆同樣敏感而纖細的心。

    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善於表達情感的人,可他偏偏又是一個感情細膩,對外界的反應相當敏銳的人。

    加上自幼成長的環境和家庭的影響,他明白要廣交朋友,就得收斂鋒芒;要做大事,就得因地制宜、從善如流。

    他學文,追的是「治大國若烹小鮮」的意境,習武,崇尚的是「後發制人」的絕招。

    他善於將他的深沉、堅韌和魄力,掩蓋在隨和、大度與漫不經心中。

    可如今,這個小女孩,竟輕易地看穿了他的偽裝、直擊他的本質,這怎能不讓他心驚?

    而她的痛苦也深深觸動了他的心,也許。

    她值得他冒一次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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