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選擇較寬大的圓領袍衫好遮掩窈窕的體態,又綰起發、戴上帽子,十足男人的裝扮。雖然仍是會呈現女子的嬌弱模樣,不過大部分的人看了只會覺得她是過分斯文的男子,還不至於曝露出她是女子。
她特意扮男裝,是為掩人耳目,好讓北行之路能順利好走。她要到風城小鎮,再去地獄門找上官爵。
……雖然上官幽不會再追來了。
「幹麼又想起來他!」她斥著自己,急忙甩掉他的名字以及思念的不當情緒。她在胡思亂想個什麼勁兒?對個騙子念念不忘真是很差勁!
在回返風城小鎮的這一路,她走得極順利,沒有人騷擾,也因為她偷來的銀票,讓她一路上有得吃住。
只是,離地獄門愈近,她卻愈惶恐,她發現自己對上官爵的處境無能為力了。
可憐的上官爵,她沒有達成他的請托,無法助他脫離苦海,每次想到他受苦,心頭也跟著難過,但她卻什麼都做不了。
會這樣,全都是上官幽害的……他是騙子、狡獪小人、偽君子,雖然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放她離開?不過絕對不是出於善意!
「只是,他怎麼會一徑地認定我要幫的人是我的『情郎』呢?他的想法真奇怪,也太好笑了……」裴清靈忍不住掩嘴偷笑。上官幽雖然為她有情郎而生氣,簡直就是莫名其妙嘛!「真是的……呃!」笑臉驀地一僵,百般叫自己別再想上官纓的,怎麼又想起他了?她都已跟上官幽撕破臉,也不會再往來了,還想他做什麼?
「蠢蛋!」裴清靈罵著自己,恨恨地走著。快到地獄門找上官爵才是,她得跟他說,她和上官幽已經撕破臉,往後無法再幫他忙了,接下來該怎麼做?請他得再想辦法。
喀啦、喀啦、喀啦……
一匹黑色駿馬在官道上疾馳著,朝北方而去。
駿馬的主子是上官幽,他駿馬離開『聖宮』,往灑江城而去。通過灑江城,再約十天的路程,便可以抵達朝陽王朝的邊陲地帶——風城小鎮。
風城小鎮正是他遇見小靈的地方。
只不過,他只到灑江城,不會直闖風城小鎮,也不會去證實裴清靈與小靈是否為同一人。
他已無意再去找裴清靈了,如果要再去找她,那日就不必放她離去。
放她走、不想強留她,是不想讓怨懟加深。何苦呢,若再造成意想不到的嚴重傷害,也太辛苦了。
既然分了就分了,著實不必再想她……
「駕!」上官幽直視前方,策馬狂奔。他去灑江城是要找友人祝晴兒,有要事商議。
駿馬迅疾地穿越綠林地,驚擾了林內的各類動物。
啪啪啪啪啪……飛鳥展翅。
上官幽抬頭望,看見鳥兒高飛,竟又想起那日裴清靈用信鴿通報史的畫面。
她此刻應該已經跟情郎在一塊兒了吧?
情郎……
「駕!」他吼了一聲,策馬狂奔,讓駿馬狂縱的奔躍速度甩去她找情郎的想像畫面。
又想她、再想她、一直想起她……他並沒有特意去營造喜愛她的感覺,但卻是那樣自然地對她放不下、拋不了。
「正事要緊啊……」他硬是壓下思念,硬逼自己忘掉裴清靈,但那不會再見面的身影,卻總能強佔他心間……
灑江城
扮著男裝的裴清靈在灑江城落腳,她已在灑江城待了七天時間。
原本再過十天路程,她便能抵達風城小鎮,但她卻停下腳步,突然不想這麼快前往地獄門,急躁的心突然冷了下來,她就是想停下來,想多待幾天,而且絕對不會承認她是在期待上官幽追過來。
巧合的是,「春雲客棧」正在應徵廚房僕工,她前去應徵,也被錄用了,於是就在「春雲客棧」待了下來。
「小裴,快去洗碗。」大廚全身油膩地站在小門後方使喚他。
「喔!」她應了聲,忙去工作。
客棧的生意不錯,一個午時下來,廚房已堆滿了未洗的鍋碗瓢盆,她拖著鍋碗瓢盆往河邊清洗去。
灑江城正是以水聞名,到處都有溪流、江水,甚至還有許多魚類豐富的大小湖泊。
她蹲在潔淨的溪流邊,洗著鍋碗瓢盆,洗著洗著,掃了眼水面倒影,突然看見水面上有張上官幽的臉龐!
嚇!
她驚嚇地回頭——
沒人呀!
眨了眨眼,再細看水面,原來是碗公的倒影。
她竟思念到把碗公當成是他的俊臉……
一個偽君子、騙人鬼,她卻是眷戀不捨。
她真是輸得徹底,不僅被他的肉體給吸引去,連心都偏向了他。幸好自己的良知還在,才可以守住上官爵的秘密。
「快回客棧!」她搬著洗好的鍋碗瓢盆回客棧裡去整理,想讓忙碌來趕跑不定的心緒,祈禱能快快脫離上官幽的魔影呀!
翌日。
一大清早,天都還沒有亮,裴清靈已經起了個大早,遵照昨日老闆的交代,到天池湖邊買上等魚貨,據知今天有貴客光臨。
灑江城有個特色,漁夫會在湖邊搭起遮棚,將現抓起的魚立刻叫賣販賣。
她在各個遮棚尋覓著上等魚貨,然後突然停下。
「這三尾鱘魚我買了,我家老闆一定會對這三尾極品魚感到滿意的。十兩可以成交吧?」裴清靈一眼就看上這極品魚,向魚販選購。
「小兄弟好眼光,知道這鱘魚難捕!」魚販看著這偏瘦弱的小男子,相貌十分清秀,上衣下褲,一身簡樸服裝,不過似乎是替人做工的。
「那老闆願意賣我吧?」她問。
「當——」
「我要!」一名大漢突然搶了過來,對魚販道。
「你要出多少價錢?」魚販問他。
「一樣十兩。」
「如果一樣,那小兄弟先喊價要付錢的,照規矩,該給他。」
「囉嗦!我要就給我,你再去找別攤買!」大漢轉眼瞪看裴清靈,看他弱不禁風的,絕對搶不贏他,就霸道地要拿走鱘魚。
「怎麼可以這樣?照規矩,按照規矩,哪能恃強凌弱!」裴清靈生氣了。
「滾開!」大漢粗壯手臂一揮。
裴清靈迅速蹲下身子,閃過,他那粗壯手臂可是會把她打飛出去呢!
她找上魚販,道:「魚給我吧!」
「你這小子還敢跟我搶!」大漢狠推他一把。
「哇!」肩膀好痛,裴清靈氣極,撲了上去,也推他一把。「哪有像你這麼惡霸的搶魚!」她推了壯漢,他卻是動都不動一下。
魚販叫道:「魚是給小兄弟的,你別搶啊!」
「我就是要!」大漢蠻不講理地要再拿魚。
「魚是我的!」她伸腳勾他。
砰!大漢不察,整個人摔了個狗吃屎!
大漢爬起來,滿臉通紅,氣憤地對著裴清靈吼道:「你這死小子,敢用腳絆倒我,找死!」
啪!
「啊!」她的腰部被他一腳踢中,痛到眼淚在她眼眶裡打轉。「痛痛痛痛……腰好痛……」她整個人幾乎快跌跪下去了,再也沒力氣搶魚。
「哼!」大漢丟下銀子,把魚給抓走。
魚販們不敢惹凶漢子,全都眼睜睜地看他走掉。
「小兄弟,你沒事吧?要不要我扶你回去?」賣鱘魚的魚販沒轍,遇到不講理的蠻武夫,他也不敢得罪,只有認栽。
「沒、沒關係,我自己可以——喔,痛……可以自己回去……痛……」她咬牙,苦著臉,離開。
她扶著疼痛的腰,慢慢地走著。
天已亮,她走到一條無人的小溪邊,見四下無人,便掀起衣角,透過溪水的倒影,看見她的腰上竟然有一個明顯的紅印子,那是一隻鞋印,難怪痛到不行。
她就這樣被人欺負了。
如果上官幽在場,他會救她,也會幫她的吧?會的。不知道為什麼,在這脆弱時刻,她就是這麼認為。
她扶著疼痛的腰,一邊深呼息,一邊告訴自己不要掉淚,就算掉了淚也要擦掉,因為她是勇敢的裴清靈,是什麼都不怕的裴清靈,那臭大漢會得到報應的,一定會的!
咚!她膝蓋一軟,趴跌在草泥裡。
她咬牙,爬起來,拍了拍衣物上的泥草,又用手背擦掉淌了下來的淚水。好,淚已拭去了,不會再掉眼淚了,只是啊只是,卻是阻止不了湧上的難過情緒,她覺得自己好可憐。
沒有支持、沒有依靠、沒有安全,遇到禍事、心裡害怕,都只能自己嚥下的感覺好討厭……
如果他在,如果上官幽在身邊的話,就什麼都不用害怕了……啊,又想起上官幽!她怎麼又想起上官幽?她老是想起他,不管是醒著、睡著、工作、休息,甚至是上茅廁時,總是會無法控制地思念他。
她,生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
上官幽應答放走她,並且承諾不會再來理會她,她該額手稱慶才對。
便為什麼她的心卻是那樣地慌、那樣地亂、那樣地手足無措,而且還好疼、好痛……
上官幽明明就是個狡猾奸詐、虛假偽善的壞男人啊!他的邪惡與奸詐都藏在他俊美的外表下,雖然她常常被他散發出的和照氣質給吸引住,然而他骨子底的狠與毒是不能忘記的。
她該為了能擺脫他而高興才對呀!
但沒有,她拚命思念著他,不想與他分開,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一定要生病了,而且是患上了一種莫名想纏黏壞男人的重病。
她病了。
唉……
裴清靈沒買到魚,回到客棧時,老闆氣得吹鬍子瞪眼睛,臭罵她一頓,罰她一天不准吃飯,並要她再去買醬料,若再沒買回來,就滾蛋!
她沒做任何解釋,因為她已經不想再待在灑江城,她也該要往地獄門而去了。
等明兒個就走人吧,但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做好。
她撐著仍然疼痛的腰,走到三街,專賣醬料的食材店就在前頭轉角的位置,不過會先路過一座五層樓高的華麗閣樓,它是一座有名的青樓,名為「招心閣」。
青樓的正門前方是一條寬敞的街,來來往往的行人總會對著「招心閣」指指點點,尤其是花魁祝晴兒,更是男人們討論的對象。只是現在才近午時分,時間尚早,所以朱紅色大門雖然開敞著,但進出的客人並不多。
裴清靈通過正門,繞到一旁的巷子,就見「招心閣」位於巷子裡的側門並未緊閉,她朝裡頭望了一眼。
「……等一等,那……那是誰?」裴清靈愣住,那正走上階梯的公子背影好熟悉,雖尚未看見他的臉龐,但那身形、那氣質……好熟悉。
她揉了揉眼,再看一次,消失在轉角處的身影與她腦子裡的影像輕易地便相迭在一起。
上官幽,他是上官幽!
她恍惚了,甚至腰上的痛楚都給忘了,就像服吞催魂藥般地走進了「招心閣」,她要確定自己是不是病得太過厲害,導致腦子不清楚,眼花了。
她一路跟著,幸好她作男子裝扮,所以沒被擦身而過的客人或僕役給注意到。躲在柱子後方,她偷竊到小廝畢恭畢敬地把上官幽領進一間華麗的房間,看來上官幽是被重視的貴客。
怎麼會這樣?一股怒焰驀地湧上。
上官幽竟然是會進青樓尋歡的風流種,且竟然還大白天的就迫不及待地來找姑娘!
果然是道貌岸然的大騙子、偽君子!光看他外形,任誰都不會相信他是會上青樓的尋芳客,她若不是親眼見到,也不敢相信。
裴清靈好生氣、好生氣,氣到忘了不該接近他,氣到只想讓他好看!
這種會尋芳的可恨男人該怎麼處理比較好?
讓他在姑娘們面前失態、丟臉,就是最好的教訓了!
一個邪惡的念頭湧上她心間,裴清靈決定要讓他吞瀉藥!
想到他吞下瀉藥後的慘狀,在姑娘面前一定丟臉死了。
哈哈哈……
主意一定,她飛快地走出「招心閣」。等會兒就有好戲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