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棚內腳步聲格外清晰,「是誰?」楊子青轉身問。
「是我,子青,已經下班了,怎麼還不走?」
「差不多了,文岳,我還不想回家,你有空嗎?」家裡有青蒔,早回家她會覺得尷尬。
察覺楊子青有心事,身為好友的他怎會不顧。「當然有空,上哪兒都奉陪。」
「謝謝,我們走吧!」
楊子青背起袋子隨著劉文岳離開攝影棚,到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裡,點了兩杯摩卡咖啡。
「發生甚麼事了?」最近他都和女朋友在一起,難免忽略楊子青。
楊子青低頭啜了一口溫熱的液體,默默不語。她還在思考如何道出實情。
「很難說嗎?」
「嗯,文岳,我……如果說我愛上一個年紀比我小的男孩,你覺得這樣……可以嗎?」面對劉文岳鼓勵的眼神,她終於開口。
劉文岳的咖啡杯仍停在半空中,「妳說的是真的嗎?」他的表情並沒有很驚訝,畢竟之前他就有預感。
楊子青苦笑,「妳的問題也是我想問自己的,這是真的嗎?文岳,我很迷惘。」
他放下咖啡杯,「很少見妳這麼傷神,是青蒔?」
楊子青點頭,「一開始他就說愛我,對我毫無保留,完全為我付出,即使我對他的感情不及他對我的三分之一。」
劉文岳沉默一會兒,想通該怎麼說後才道:「子青,從我認識妳開始,妳就很能打理自己的事情,讓我以為妳甚麼都會,沒想到今天才看見妳的另一面,妳毫無辦法的模樣。其實感情這檔事,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更不是妳能控制的事情,我在追淑霖的時候,妳不就對我說過,在我這個旁觀人看來,妳與青蒔的問題只是年齡,不過這也是最大的問題,你們一旦在一起,就要有承受流言的準備,那些衛道人士不會放過抨擊你們的機會,尤其是楊爺爺可能會反對,妳應該考慮過這些問題吧?」他善盡他旁觀者的角色扮演。
「沒細想過,因為我從不以為自己會愛上他。」.
「現在妳卻動了心。子青,我剛剛說的雖然很重要,但最重要的還是妳的心意。假使妳不接受他,就不會有任何問題;倘若妳接受他的感情而妳也付出了,那麼接下來的一切就不是草率即可了事的。」
對劉文岳的意見,楊子青不置一詞。
他歎口氣,表情無奈,自顧自地喝著咖啡。
「怎麼了?」她問。
「哎!早知道就不能放牛吃草,以為沒關係而不先給妳警告,還認為妳是不可能發生這種事,天知道……」他也是幫兇之一。
「是啊!天知道……」她苦笑。笑的是自己,並非上天。
青蒔對自己的感情她早曉得了,也因為不捨他的付出,所以才讓他跟在身邊,原以為台北之行能改變他的念頭,誰知卻是改變了她自己。
愛上了十六歲的少年,傳出去,她的名聲就毀了,連帶還可能波及爺爺,這都不是她當初預期的結果,不過,天知道啊……誰能真正預料未來的一切呢?如果真有人能預料她愛上青蒔的慘況,那麼,她必會讓青蒔徹底死了心。
她轉頭,窗外霓虹燈閃爍、人影快步通過,下了班的時間,大夥兒幾乎都歸心似箭。忽然天空飄下細雨,讓行人的腳步移動得更快了,而她的心卻是動也不動,仍停在角落。
***
楊子青早上告了假,直奔「飛翔」,因為昨晚青蒔徹夜未歸令她擔心不已。
她是以長輩的身份前來責問他。不回來也該說一聲,而不是甚麼也不說,讓她操心一晚,整夜未合過眼。
站在攝影棚內的角落,她的怒容格外突兀,經過的工作人員紛紛指指點點,楊子青不當一回事,為怕他今晚又如此,她只好來這抓人,早知道該給他辦一個手機,省得她找人的時間。
她倚牆而立,直到青蒔面無表情地走近,她清楚是張如琪不知跟他說了什麼,他才肯勉為其難地過來。
「有什麼事?」他面冷、聲音更冷。
「昨晚為什麼不回來?」見他不善意的模樣,楊子青也懶得和他計較,只想問清楚事實。
「有事。」青蒔撇過頭,酷酷地說。
聽到他說有事,她放心不少,「有事也要打個電話回家,你不知道我很擔心嗎?」
青蒔泛開笑容,挑釁道:「哦!妳以為『我』會出甚麼事情?」
楊子青曉得他的意思,「我知道你是──」話說到一半,她眼尖地發現四周圍都是好事者,於是壓低聲音,「沒錯,你的身份特殊,我可以不用為你操心,不過現在你是跟我住在一起,而且未成年,我當然有權過問你的行蹤,在我們的法律上是這樣規定的。」言下之意是如果你不跟我住,我也不必操這心。
青蒔兩道眉糾結一起,顯示此時的他有多氣憤,他不顧一切地放聲大吼:「妳可以不用管我。」
若不是昨晚讓他撞見劉文岳與她一起回來,他也不會憤怒到不回家,而現在她卻全都怪在他頭上,這使他更氣,氣子青永遠都不明白他的心。
楊子青深呼吸一口氣,平穩自己逐漸高漲的怒氣,「青蒔……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青蒔怒眼回瞪。瞧!又問他發生甚麼事了,難道她都不曉得自己也有做錯的地方?
「好,我告訴妳,昨晚,很不巧的,我看見妳和劉文岳一起回家,妳想,我還能回去嗎?」他故意提高音量,讓眾圍觀者聽個明白。
「青蒔……」楊子青示意他小聲點,「先離開這裡,我再解釋給你聽。」
「這裡為何不能說?我還有工作不能離開。」到了這地步,他已無法再忍耐下去。
昨夜乍見那一幕,他嫉妒得咬破嘴唇,差點上前揍劉文岳。他氣啊!氣自己的外表不能與她相匹配,氣劉文岳佔了他的位,更氣子青從不在乎他。
楊子青無可奈何,只有說:「昨天文岳是來向我借鏡頭,因為他的壞了,我們沒你想的那麼無聊。」無奈歸無奈,她的怒氣也上升了幾分。
「我無聊?妳說我無聊,那是因為妳從不正眼看我,明知我的心意,卻能視而不見,雖然我不是人,但──我也有顆會跳動的心啊!受了傷會流血,傷了心會覺得痛,心情不好也會睡不著、吃不下,我跟一般人有甚麼差別呢?差就差在年紀上,為了這緣故,妳便不愛我,這對我公平嗎?」
第一次,青蒔把自己的想法全吼了出來,因為他的心再也承受不了過多的情感。他是那麼深刻地愛著她,為她著想,整顆心都獻給了她,而她卻不屑一顧,這教他比死還難過。
現場一片沉重氣息,沒有人敢動分毫,他們只想看最後的結果好回去八卦。
楊子青輕吐一口氣。這下可好了,什麼都說出來了,她之前所想的顧慮全讓他的一時衝動給毀了。
她低頭,再抬頭迎視青蒔,不可否認地,他的話已撼動她的靈魂,突破她最後的心防。
「你還要我說什麼呢?」她哭笑不得,這事一旦傳開,到底她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外界的攻擊呢?
「妳對我……是怎樣的看待?」今天他就要明白她的答案,不想再懸著心等待,子青的年紀會慢慢增加,已沒有第二個十五年讓他再等待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四周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見。
終於,楊子青明白了,比起外界的道德壓力,她更重視青蒔對她的心意。緩緩地,她開口說:「我、愛、你。我就是這麼看待你的,滿意嗎?」語畢,她苦著一張臉轉身離開攝影棚,可想而知,明天恐怕會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子青──」愣了半晌,青蒔趕緊提起腳跟追出去。
待他們離去後,眾人還愣在原地,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情,仍然不知所措,而站在攝影棚外多時的倫青烈則悄然進入。
這次,他純粹是來收拾殘局。
***
追到一樓,青蒔喘著氣。電梯讓楊子青搭了,他是跑下十樓的,到了門口,說是終於追上她,倒不如說是楊子青故意等他。
「子青……」她的話讓他喜上眉梢。
「滿意嗎?」她重複同一句,神情已沒有先前那麼氣憤。
「我向妳道歉,但不是為剛剛的事,而是昨晚,我為我整夜未歸向妳道歉。」他喜孜孜地說,心裡還有些不踏實感。
「你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剛才有錯?」她雙手扠腰,姿態擺得高高的。
青蒔理直氣壯地表示:「對,是妳欠我的。」
「你……」一時間楊子青被青蒔弄得啞口無言,「那現在還清了嗎?」
「還沒,妳永遠都還不完……」走近她,青蒔輕聲說。
楊子青故作震驚,害羞地讓他牽著手。「那你說怎樣才還得完呢?」
青蒔靠近她的耳畔低語:「嫁、給、我!」
她雙手貼住他欲吻自己的唇,「嘿!別得寸進尺。」
「還介意我的外表嗎?」
楊子青面露難色,「說不介意是騙人的,但是我愛你,所以能盡量不去在意,不過,外面的人我就沒辦法了,畢竟我還是活在這塊土地上,青蒔,我還有親人在這裡。」愛上他將會有麻煩,不愛上他又好似不可能,於是她決定順著自己的心意。
青蒔摟著她,歎道:「我懂……我會陪著妳,放心。」
「咳咳!」倫青烈刻意強調他的出現,「夠了吧?」
第三者的介入,他們立即分開。「七哥!你怎麼來了?」
「來處理你無端惹事的結果。」倫青烈沒好氣地說,顯然不高興自己被拖下水,「走吧!四哥要見你。」這才是他今天的責任。
「見我?」
他輕鬆地跳上自己的敞篷車,發動引擎,「沒錯。」
「子青,妳先回去等我。」子青已接受他,他終於對未來有了些許的雛形。
目送他們離去,青蒔漸遠的背影讓楊子青心憑添了淡淡的不安。
***
濃郁的咖啡香味遍佈整間客廳,高級的裝潢和四周圍的書櫃顯示主人應以是個書卷氣息濃厚的高級知識分子,不但品味高,氣質也出眾。
青蒔坐在中央,猶如置身在書庫一般。他很少見到四哥,對他不如七哥來得熟悉,也只清楚四哥是某間大學的教授,其餘的,就什麼也不知道。
一名器宇軒昂、身穿休閒衫、戴著眼鏡的男子,端著兩杯咖啡步出廚房,他臉上帶著淺笑,是那種深不可測、不加注意就會讓他設計的笑容。
「四哥。」相隔十年,他們終於又相見了,他恭敬地喊。
男子頭微點,「這是我泡了一個鐘頭的咖啡,特地拿來給你品嚐看看,不好的話可要說一聲。」他們兄弟中就屬青蒔的手藝最好。
青蒔低頭啜了口熱咖啡,「很好喝,這是青蒔第一次喝到四哥沖泡的咖啡。」
「是嗎?可見我們有多久不見了。」男子沉聲,有抹讓青蒔察覺不到對兄弟的歉意。
「十年了。」
「原來真有這麼久了,我這個四哥真是白當了,過得還好吧?」本來十年對他們來說只是一歲的間隔罷了,但在人世間,久而久之也染上普通人類對時間的看法。
「四哥,對於青蒔擅自下山的衝動,希望你能原諒。」青蒔漸漸將話帶入正題。
男子俊秀斯文的臉上沒露出一絲責備的意味,「青蒔,當初我訂立這個規則只是為了保護你們這些弟妹不要常下山,沒別的意思,犯了也無罪可罰,不用多慮。」
「多謝四哥。我想我們可以導入正題。」不知怎地,他依稀感覺到四哥有意拖延。
男子低頭品嚐咖啡,邊說:「青蒔,當初我不阻止你,是因為你也許只是一時的迷惘,用不了多少時候,自然會夢醒,所以放任你喜歡上一個人類,而且我根本不看好你們,畢竟當時的你太年輕,即使過了十五年,依然單純,不過……現在才發覺我錯了,徹底錯了,早知如此,那時就該讓你忘記她。」他表情有絲懊悔。
「四哥,你若做了,我只會恨你。」
「自小你便是我們之中最固執的,也因此我才沒刻意阻止你,也許……這是你該有的命格,但,你的情況特殊──我們若與人類結合,頂多壽命不長,並與伴侶共享生命罷了,但你執意要違背天倫,促長年齡,也許會有不可預測的後果,這結局你可想過?」說到最後,男子的臉上終於露出該有的為難表情。
「四哥,你的話我都記得,也曉得危險性,但唯有如此,才能讓我無芥蒂的接近她,等了十五年,此時的她正值最璀璨的時候,我希望能陪著她一同度過,陪她體會生命,並和她攜手白頭偕老,」青蒔雙眼閃著不容人更改的堅持,直視男子,「這是我唯一的心願,只盼四哥能助一臂之力,即使有後果,青蒔也會一肩擔起。」
「何不就用這模樣陪她?如果她也愛你,會體諒你的苦處。」
「那我和她的中間永遠會隔著一片玻璃,進不了她的心,就不算真實。四哥,你該比我清楚,生活在這世上,往往不能事事盡如人意,不一定有幾分付出就有幾分報酬,但總要試試。我愛子青,愛她的純真、愛她第一次見面對我的態度,也愛她與親人的感覺,所以為了她,無論有多危險我都要試試看,她值得我這麼做,她讓我覺得生命是有樂趣的,永久的壽命,我情願拿它來換取與她多一天的溫存。」青蒔真切的表現出自己的心情,期盼四哥能瞭解他的用意。
男子默然,許久後開口:「青蒔,即使會死也不在乎?」他心中差不多有了結果。
「會死,也是我心甘情願,毫無怨尤。四哥,拜託你,這是我唯一的請求!」如果能得到子青的愛情而死去,他死亦無憾!
「我不想失去一個弟弟。」他感歎地說。
「不會的,四哥。」
「有覺悟了?」他早該曉得青蒔的固執。
「是。」
男子起身,信步走出客廳,「有覺悟就跟我來吧!」
***
自從那日道別後,十天未見到青蒔的身影,楊子青日夜不停地找尋,連倫青烈的住處和南投後山她都不放過,只是無論她多努力,就是沒有她想要的結果出現,青蒔就像是氣體般平空消逝,連一點蹤跡也不見,也沒有人可以給她答案。
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中,楊子青累得倒往沙發,眼睛盯著天花板,雙眼合著一汪淚水,不停地流下,任她怎麼想停止都沒有辦法。
為甚麼呢?在她回應後,他卻消逝無蹤,是故意折磨她嗎?想報復她的薄情?想到此,她哭得更凶。自從五年前父母身亡後,這是她第一次有了哭的慾望──全是為了青蒔。
難道是她表白得還不夠清楚,所以他還不能明白嗎?
她是真的愛著他……突然的門鈴聲打斷她的冥想,楊子青草草擦乾眼淚,猜測也許是他。
門倏地被她打開,一股她再熟悉不過的氣息隨著風侵襲她的神經,可是她定睛一看,卻是別人。
「文岳,怎麼是你?」她的臉上寫滿失望。
劉文岳微笑,提著袋子走入,「還沒吃飯吧?」
「我不餓,謝謝你。」她走入浴室拿了條濕毛巾再出來與他話家常。因為無論再怎麼難過,日子總要繼續。
劉文岳放下便當,含笑道:「怎會不餓呢?聽說妳好幾天都沒有上班,怎麼回事?」
楊子青搖頭,「沒有,是我覺得很累,便跟嘉權請了假。不好意思,還讓你來看我。」
「我們是老朋友了,別這麼說。對了,我很久不見青蒔了,他呢?」
劉文岳又提到青蒔,楊子青顯得鬱鬱寡歡,「我不知道,他不見了,我四處詢問也沒有結果。」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劉文岳的語調並沒有很緊張的感覺。
「我也不清楚,十天前他才跟我說再見,就沒再見過他,而且我又不能報警……」
「為什麼不能報警?」
「文岳,沒用的。」青蒔根本不是人,如何向警察求助?
十天前青蒔正要去見四哥,但她不曉得他四哥是誰,就連倫青烈也不肯說明,只叫她好好等待,可她怎會有等待的心情呢!
「不試試看怎會知道?」劉文岳鼓勵道,唇邊帶著笑意。
楊子青有注意到劉文岳的笑容,只當他是要自己振作精神而不太在意,「文岳,相信我,這方法是沒用的,我不覺得青蒔會發生什麼危險,只是總該跟我聯絡才對,即使要走也該給我留言,而不是什麼都不說。」
劉文岳挨近她身邊,輕拍她的肩,「別難過了,也許他有難言之隱,也說不定過幾天就會回來了。」不時地流露出的關心是對著楊子青。
楊子青又紅了眼,「我還是很擔心,他為什麼不跟我說呢?難道他覺得我不值得信任?」
劉文岳握著她的手,激動地說:「不可能的,青蒔那麼愛妳,怎會捨得傷妳的心!別多想了,子青,聽我說的沒錯。」
楊子青微微靠著他,「我曉得你一直都在為我著想,我沒事的,文岳。」
「那就好。」
房間電話聲響起,楊子青起身,「抱歉,等我一下。」
「無妨。」
幾分鐘後,楊子青嘴上漾著神秘的笑容回到客廳。
「是誰打來的?」
「是小春子。」她的聲音藏了淺淺的笑意。
子青的笑容讓劉文岳打了冷顫,「心情……好多了?」
「嗯,好太多了。」楊子青很快地轉憂為喜。
「那就好……」劉文岳半垂眼,覺得子青忽然怪怪的。
「要不要喝點什麼?」
「不用,」立在他身邊的子青說倒就倒,劉文岳嚇得接住她,「子青,妳沒事吧?」
楊子青閉著眼睛,接住太陽穴,「我沒事,還好……能不能扶我進房?」
劉文岳不發一語,打橫抱起瘦了一圈的楊子青,筆直走入她的臥房,將她放在床上,「妳覺得怎樣?要不要喝水?」
楊子青握著他的手不放,氣若游絲地說:「不用了,你坐在這邊陪我就好。」
「好。」劉文岳邊說邊幫她蓋好被子。
「文岳,你還記得你以前是怎麼追淑霖的嗎?」
劉文岳愣了一會兒,「呃……當然還記得,怎麼忽然提到這個?」
「那時候要不是我說我不喜歡你,淑霖還打算把你讓給我呢!」楊子青仔細地審視劉文岳的表情。
「是……對啊!多謝妳說不喜歡我。」劉文岳表情古怪,像是不曉得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錯了,那時候我是喜歡你的,真的!」她的手勁加重些,以防他逃走。
劉文岳愣得差點說不出話,「妳……喜歡我?」
「是的,你不知道吧?這件事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可是……不說我怕後悔,即使到現在,我還是喜歡著你,你對我呢?文岳。」楊子青真情熱切地望著他。
劉文岳別過頭不願面對她,「這……妳要我說甚麼呢?我現在已經有淑霖了,她是我的女朋友。」他急切地劃清界限。
楊子青(少幾個字),「我曉得,所以我不會破壞你們的感情。」
「那青蒔呢?妳難道不愛他?」劉文岳苦澀地問,沒有被告白者應有的喜悅,反倒像是難過她竟然愛著自己。
「青蒔比我小,只是個孩子,我對他怎會放真感情,我想他對我也是一樣的,否則怎會不告而別。」說到最後,楊子青臉上也罩著淡淡的傷心。
「那是有原因的,不是不告而別……妳該相信他,他真的很愛妳,連我都看得出來,子青,別傷他的心,人都只有一顆心,碎了就補不回來。」劉文岳憂悒地表示,笑容褪去,臉色充滿不安。
楊子青怔仲住,然後嘴角勾出一道安心的幅度,「是啊……人都只有一顆心,可是我的心沒人願意接受,你願意嗎?」
「我……」劉文岳被問傻了,「恐怕不行,子青……」話還沒說完,就被楊子青反身壓在床上,低頭瘋狂的親吻嘴唇。
有好一會兒,他只是順著自己的感情與她纏綿,但沒多久,他的理智告訴自己這是不行的,他才推開楊子青。
「子青,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氣憤地問。
楊子青壓在他身上,大聲吼:「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可是,你究竟要耍我到什麼時候?」
「妳知道了?」他先是詫異,然後心中的憤怒也隨之退卻。
「青蒔,你又想考驗我?」她愈想愈生氣,好不容易停住的淚水又快決堤。
「我怎麼捨得考驗妳,那是七哥要挾我的,他說我若不這麼做就不准回來見妳。」
青蒔說得很委屈。
「還不快變回你原本的樣子!」
明明感覺是青蒔,卻是劉文岳的臉,楊子青見他愁容滿面,收了淚,拚命忍住笑,最後她仍舊掩不住地狂笑倒在床的另一旁。
青蒔卻正經地說:「先閉上眼睛,我要給妳一個驚喜。」
楊子青維持原姿勢,揉著紅眼,嘴角還藏著笑意,「驚喜?你給我的『驚喜』還不夠嗎?躲了十天不見我,是存什麼心?」
青蒔溫柔深情的眼專注地看著楊子青的瓜子臉,他的手指輕輕細細地觸碰她的純女性線條,細緻的臉龐混著中性美,讓他不忍移開視線,想了十五年,終於才有一親芳澤的幸運,無論如何這輩子他是不會再離開她了,他要看著她、注視她,永遠……「子青──」他輕聲低喃她的名字,俯下身,親吻他最愛的可人兒。他是如此愛著她,遇上她後,他的心全為她跳動,深深愛著她,愛到至死不渝……為她死,也情願啊!
楊子青雙眼緊閉,接受他溫柔的吻,再睜開時,映入眼簾的是另一張她覺得有些陌生又似熟悉的臉,她忍下驚呼,纖手抬高摩挲他的臉。青蒔也慢慢閉眼,享受她的柔情,十天不見她,他的心就難受,恨不得馬上回到她身邊。
相似的長相,卻帶有不同的味道,一個是十六歲的俊美男孩,另一個卻是成熟男人該有的味道,兩者各有特色,楊子青忽然迷惘了,這是為她嗎?
「青蒔。」她喊,青蒔應聲睜眼,然後她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繼續道:「以前是我太為自己想,所以沒注意到你的心情,可是真的不用為我改變什麼,因為我的心比我的人還理智,青蒔,我是愛著你的,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愛著你,所以變回你自己的樣子吧,這不是驚喜,我不要你為我而隱藏你自己,瞧!即使我看不見,也知道你會陪在我身邊……這樣就夠了,只要你也愛著我,我什麼都不在乎了。如果這裡容不下我們,那我們就搬回南投老家陪爺爺。所以真的不要為我犧牲,好嗎?」
青蒔拉下楊子青的手,「子青……我也會永遠愛著妳。為妳,這根本不算犧牲,相信我!」
「我會難過的。」說著說著,楊子青落下淚水,與他相擁。
青蒔手臂收緊,圈住她,記住她的身軀,他這輩子只會抱著她,不會再放開了。
「四哥把他一百年的壽命給我,子青,從今天起我跟妳一樣,不再是十六歲的模樣,而是個二十六歲的男人,我要娶妳,讓妳名正言順地做我的妻子,我要光明正大的在陽光下與妳牽手,而不是躲躲藏藏的不能見人,我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青蒔愛上楊子青了。」
楊子青注意到青蒔臉上難得有著開朗的笑容,所以她決定不再說甚麼了,就讓一切順其自然!
「真的要娶我?」心中溢滿幸褔,楊子青含著笑說。
「想了十五年。」
「好,就嫁給你。」
她不在乎了!當最大的困難解決後,她決定要順著自己的心意,既然愛上他,那有什麼理由不嫁他呢!即便他是狐精又如何,這樣的經歷恐怕是尋常人求也求不到的。他的壽命綿綿地無所謂,等她死後,也不希望他孤單一人,最好是能再找一個喜歡的人,重拾幸褔繼續生活。
青蒔高興地吻上她的唇,「我好幸褔,子青。」
「我也是。」她甜蜜一笑。
「能不能問妳是怎麼發現是我的?」
她挑高柳眉,摟著他的脖子,「剛剛的電話是到日本出差的文岳打回來的,還有就是……你身上的氣息是我熟悉的,再怎麼遲鈍總猜得出來吧!我、的、青、蒔,這答案滿意了嗎?」
「當然……」青蒔最後的話語消失在楊子青的紅唇上。
夜闌人靜,窗外繁星點點,月兒高掛天空,似乎也在為他們道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