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凡設計公司」附近的連鎖咖啡廳裡,特地請瀛瀛喝咖啡的費英凡由衷讚美著。
「真的嗎?」瀛瀛鮮少受到稱讚,笑得有點靦腆。
陪同他們前來的費巽人默默地啜了口香醇的咖啡,一副懶洋洋的神態。
「這套衣服應該是YSL當季的時裝吧?」費英凡接著又說。
「社長眼力真好,居然看一眼就知道了。」瀛瀛吃了一驚,剛剛費巽人也是遠遠看一眼就認出她身上的衣服品牌,對於非要看到mark才能知道品牌的瀛瀛而言,這對父子敏銳的眼力由衷令她佩服。
「一個優秀的空間設計師不可能光抱著品味和天分,就能把自已局限在一個小框框裡工作,對流行資訊、藝術文化等還是要多方涉獵,才能不斷激發靈感,設計出更好的作品。」
費英凡正在機會教育,瀛瀛則在一旁認真地點頭稱是,費巽人突然在這時候站起身,走到雜誌,架上拿了本漫畫「哆啦A夢」,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巽人,你如果有公事要忙可以先走。」費英凡的口氣不大好。
「沒關係,今天正好不忙。」費巽人專心看著「哆啦A夢」。
瀛瀛奇怪地看著費巽人,他這個舉動有點唱反調的味道。她瞥見費英凡以責怪的眼光瞪視著費巽人。空氣變得有些凝結。
「我對流行資汛向來一竅不通,也沒有感興趣過。」瀛瀛匆忙地說道。「這套衣服也是因為店員告訴我,說這種中性西裝比較能襯托出我的女性氣質,所以我才買下來的,看來今後得買些時尚雜誌回來,好好惡補一下才行。」
***
瀛瀛成功地熱絡了有些僵冷的氣氛。
「那倒也不必。」費英凡笑起來,端詳著她說。「你是個有自信、有獨特風格的人,這樣的人不必靠名牌襯托也會發光發亮。」
瀛瀛實在不大習慣一直被人不停地讚美,很不好意思地聳肩微笑。不過想像著石田靜聽到這番話的反應時,心情就忽然暢快起來,她實在等不及要看石田靜鐵青的臉色了。
「那位店員的審美眼光極為卓越,」費巽人忽然插口。「你的確只適合穿中性的衣服,要是換穿薄紗洋裝,說不定會讓人誤以為你是男扮女裝。」
費英凡的表情僵硬、難看。
瀛瀛心一驚,緊張地咬著唇,自問是否不小心介入他們父子的隱私,該不會因為她的緣故,害他們兩個人翻臉吧?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決定錄用瀛瀛,如果有人不服,就請他衝著社長、我來,不必由你負責。」費英凡斬釘截鐵地說,避開他的問題核心。
「那麼你就不該用員工的標準錄用她,而是該用女朋友的標準比較妥當,乾脆現在就明白問她願不願意當你的女朋友,反正你有興趣的只是她那張臉,不必如此大費周章。」費巽人的語氣冰冷平板,句句都能割傷人。
瀛瀛有被扎傷的刺痛感。
費巽人凌厲的質問把費英凡激怒了,他的脾氣正要發作,一瞬間突然會意了什麼,臉上先是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接著慢慢地浮起瞭然的笑容。
「原來如此——」費英凡若有深意地看著費巽人。
費巽人默默地移開視線,不出聲。
什麼原來如此?他們在打什麼啞謎?瀛瀛輪流看著他們父子兩人,毫不瞭解其中緣由。
費英凡的笑容逐漸擴大,他拍了拍瀛瀛的手背,輕聲問她。
「我覺得巽人的提議不錯,你覺得如何?」在兒子刺人的視線下,他仍然繼續對瀛瀛說道:「你不懂空間設計沒有關係,也不用正式到公司打卡上班,平常只要打扮得云云亮亮跟我去應酬談合約,偶爾陪我說說話、吃吃飯、談談心就行了,薪水我一樣會支付給你,願意嗎?」
瀛瀛愕然,低下頭咬唇不語,偷偷瞄一眼費巽人,他的黑眸彷彿想窺進她的內心深處,眨也不眨一下。
前後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應該可以肯定她已經成功打敗石田靜這個女朋友兼公關主任了,然而她憑的卻不是真正的實力,只不過是利用自己長得像費英凡去世妻子的卑劣手段。瀛瀛自認向來行事光明磊落,耍手段似乎勝之不武。
而且費英凡對她的在意很明顯超出控制,要她成天跟著費英凡宛如男女朋友般一同吃飯、應酬、談心,光想起來就覺得無趣,事情發展到這個程度,開始變得不好玩了。
就在她猶豫、懊惱,不知該如何回答時,聽見費巽人用冰冷的聲音在對費英凡說:「如果爸要的只是一個長得很像媽的人偶,不管她是不是一個什麼都不會的笨蛋,那麼我也沒有什麼話可說了。」
費巽人輕蔑的嘲諷語氣觸到了瀛瀛的地雷。
「誰說我是個什麼都不會的笨蛋,我的學歷可不是買來的,我就不相信設計一幢房子能有多難!」她最恨有人罵她笨蛋了。
「上班不是你們這種富家千金玩的遊戲!」費巽人眼光銳利地射向她,語氣變得更加嚴厲。「我要一個除了會做實驗、寫報告、拿學位填補心靈空虛,其他卻什麼都不懂的員工幹什麼?你以為這是上街買東西,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嗎?任性的千金小姐!」
瀛瀛藏起無地自容的感覺,霍地站起來,用拳頭猛捶桌子一拳。
「費巽人,我一定會讓你用員工的標準來錄用我,別瞧不起人!」
「好!」費巽人低頭從公事提包中,抽出一份好幾頁以迴紋針固定的建物平面圖丟給她。「先交這一份作品來,能過我這關再說。」
「等著瞧!」瀛瀛「刷」地一下把平面圖收進皮包裡,自信滿滿地說。「我一定會用實力得到這份工作!」
費巽人微微一笑。「好,我會等著瞧。」
「兩位費先生,再見。」瀛瀛把皮包甩在背上,下巴微往上仰,瀟灑地快步走出去。
「瀛瀛,等一下!」費英凡從後面追了上來。
瀛瀛停住,回頭,看見費英凡面露溫和慈祥的笑容。
「我送你回去。」
***
「其實……社長,你不必親自送我回家的,太麻煩你了。」
在費英凡的坐車裡,瀛瀛心不在焉地說著話,從接下費巽人戰書的那一刻,她的胸口就雲起一波波興奮、期待與鬥志相互交織的複雜情緒,這個意外比她原先想對石田靜進行的報仇計劃更吸引她。
「不麻煩,送女孩子回家是紳士應有的禮貌。」費英凡淡笑。
瀛瀛轉過頭看他,感到很奇怪,這個充滿中年魅力的男人,舉止像個紳士般優雅,氣質、風度都好得無話可說,不管從左看或從右看,都不像是會喜歡石田靜那種性感女神的人。
看來費英凡的品味頗奇怪。
「瀛瀛,想過巽人那關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喔!」費英凡看了她一眼,眼神若有所思。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這是我從小到大的唯一座右銘。」瀛瀛神采飛揚地說。
「是嗎?難怪能念到博士,真了不起。」費英凡像個長輩讚許晚輩般的語氣。
「還好啦。」她聳聳肩。「因為自己不是天才嘛,所以才必須要立一個座右銘來激勵自己。」
「天才嗎?」費英凡很有趣地注視著她,感慨地接著說:「天才在我家就有一個。喔,對了,你是巽人的同學,當然知道了。」
瀛瀛大吃一驚,眼珠瞪得圓滾滾。
「我不知道費巽人是天才!」
「你不知道嗎?」費英凡有點訝異。「巽人從小就是天才,不,其實應該說是資優生才對,當父親的人總是喜歡誇大一點,呵呵「他是嗎?」瀛瀛受到不小的驚嚇,呆呆地說。「我的數理科學成績總是贏過他,這麼說……」
「這麼說,你也是個天才嘍!」費英凡幫她接下去說。
「不可能,我知道我不是,從小就知道的。」瀛瀛猛搖頭。「我要是個天才就用不著天天挑燈夜戰,讀得那麼辛苦了。」
「那真是怪事,巽人在讀東大以前,各科成績永遠是第一名,不曾有人追過他,記憶中真的一個都沒有過。你若不是比他聰明,那就是巽人……」有意放水。費英凡頓住,沒有明說,他看了她一眼,眼中似乎含著某種深意。
「怎麼樣?」她不安地追問,覺得費英凡的眼神有點古怪。
「巽人自小在人群中被孤立久了,所以個性一直都很古怪,他母親去世之後變得更加反叛,我沒辦法只好決定帶他離開香港,到日本重新展開新生活。」他低歎著。「還好我做了這個決定,巽人自從進東大讀書以後,個性慢慢地就變好了,即使拿到第二名的成績,心情都還顯得相當愉快。也許當個不拿高分的普通學生,他才會開心一點吧!」
「拿第二名會開心?這個人還真是怪。」瀛瀛小小聲地嘀咕。
反看她自己,每回輸給他就覺得羞憤欲死。
「可能是永遠的第一名當累了吧!」費英凡笑說。
「這麼說,我會贏費巽人並不是憑自己的實力,很可能是費巽人故意讓我的嘍!」這個發現真令她沮喪。
「這是巽人另一種體貼人的方式。」
瀛瀛疑惑地看著費英凡,並沒有聽出他話中的暗示。
「真可惜,他以優秀的成績畢業卻不選擇繼續深造,否則……憑他的智慧一定成就非凡的。」她只單純地想到這方面。
「是啊!求學生涯對巽人而言是絕對痛苦的,東大一畢業,他就迫不及待地想擺脫多年的陰影,尋找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他曾經告訴過我,要替所有心靈寂寞的人創造溫暖舒適的空間。」
瀛瀛聽了深受感動,忽然明白費巽人為什麼會罵她是個拿學位填補心靈空虛的人,和他一比,她的想法和行為都幼稚、天真得太多了。
「我居然一天到晚找他挑釁,真是丟臉。」瀛瀛既羞愧又尷尬。
費英凡發現瀛瀛是個直線思考,不懂得拐彎的人,再多的暗示只怕她都聽不懂,乾脆明說算了。
「瀛瀛,你的存在對巽人來說具有某種特別的意義,巽人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人,或任何一件事如此認真過。」
瀛瀛臉上頓時出現奇異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那是因為我努力挑戰他的第一名寶座,夙夜匪懈、貫徹始終,以戰勝他為人生第一職志和目標。這種不知死活的勇者,對費巽人這個天才來說,當然意義非凡了,這種心情我明白。」她自我調侃著。
「瀛瀛。」費英凡突然認真地喚她。
「嗯?」
「我能拜託你一件事嗎?」他正色地說。
「請說。」瀛瀛不由得挺直背脊。
「明天早上九點正式來上班。」
「可、可是……」她微愕,結舌起來。「我都還沒過費巽人那一關……」
「沒關係,不管巽人怎麼想,這是我個人的請求。」費英凡堅決地說。
瀛瀛困惑地望著他。
「費先生,是因為我長得像您去世的妻子嗎?」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費英凡淡淡一笑,眸中蕩漾著溫柔的波光。
雖然這是一個可以輕易達到目的的手段,但是瀛瀛內心一直有個聲音在阻止她這麼做。費英凡是個好人,而且是一個深愛亡妻的好男人,如果她利用費英凡的弱點成功報復了石田靜,內心非但不會高興,反而會受到良心的譴責。
算了,放石田靜一馬吧,反正現在她的氣已經消了一大半。
「很抱歉。」她慎重地搖搖頭,坦率而且真誠地對費英凡說。
「我無意當費先生思念妻子的替代品,真的很抱歉。」
「你誤會了,我並沒有拿你當替代品的意思。」費英凡呵呵大笑。
「是嗎?那是為什麼?」瀛瀛更困惑了。
「告訴我,從我看你的眼神中,你看到了什麼?」費英凡看著她,溫柔探詢。
「看到了……和善、慈愛,很像……」瀛瀛心中一動,訝異地揚睫輕呼。「很像我爸。」
費英凡親切地笑開了。
「你的面容雖然很像我的妻子,不過個性卻跟巽人很相像,我真心喜歡你。不過,那是因為你給我的感覺,就好像我多了一個女兒那樣。」
「真的嗎?」瀛瀛十分受寵若驚。
「最近,我心裡一直被兩件事情困擾,你的出現正好能幫上我的忙,願不願意先聽聽我的請求,幫我進行一項測試?」
瀛瀛怔然地點頭,心裡雲滿了疑惑,靜靜聽著他請求說完以後,訝異得說不出話來。然後,忍不住格格輕笑出聲。
「好,我答應幫你進行測試。」她聽見自己用充滿興奮和愉悅的聲音回答他。
「明天我一定會準時上班。」
***
下著微雨的夜。
費巽人走進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大型書店內,找書、看書、買書,是他深夜睡不著時的消遣。
他習慣性往藝術類叢書走過去,隨手抽出一本天野喜孝的畫集翻閱,角落一個姿勢怪異的人影不經意地晃進他眼中。
微側過臉,他看見一個弓著背,坐在地上專注閱讀的背影。
他呆了呆,這背影看起來很像施瀛瀛。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後,確定是她沒有錯,而她正在看的是有關於室內設計的書,神情專注得沒有發現他靠近。
趁此機會,他靜靜端詳她的側臉,意外發現她有長長翹翹的眼睫,側看她挺直的鼻樑,多了幾分可愛的感覺,短短的細發掉落幾絲拂在頰畔,模樣少了面對他的自衛的驕傲鋒銳,別有一種清爽素雅的柔美。
他不想驚擾她,靜靜端看著她的側臉,感覺心中某個冷硬的角落正被突襲而來的火花融化。他細細咀嚼著、感受著那一點一點融化的過程,靜靜傾聽那滴在心上的回聲。
瀛瀛突然垂下頭,重重呼口氣,然後抱起腿上和疊在身旁的一堆書站起來,轉過身,他還來不及讓步,她就一頭撞了上來!
「啊!」瀛瀛大叫一聲,抱在懷裡的一大疊書全部「咚咚」掉了一地。
「對不起!」她急忙道歉,抬頭猛一看見他的臉,又不禁大叫一聲,不敢置信地大喊。「怎麼會是你!」
瀛瀛措手不及的反應讓他忍不住笑出聲。
「半夜一點還能在這裡遇見你,人生中的巧合真不少。」他挑眉笑道。
她的眼睛圓鼓鼓地瞪著他,她人生中的巧合不多,不過統統發生在他身上。要不是心裡一直想著費英凡對她說的兩件「心事」,她也不會因為想到心煩而跑來這裡透氣解悶,讓人生中的巧合再添一樁。
「你來這裡做什麼?」她問,眼睛瞅著他。他正是費英凡的其中一件心事。
「吃飯。」
瀛瀛四下張望,困惑地說:「這裡又不是餐廳,你不是有毛病吧?」
「那就對嘍,這裡是書店,我還能來幹什麼?你不是明知故問嗎?」
「想不到你也會耍弄人。」她不悅地嘟嚷。
費巽人低笑著,彎腰拾起掉在地上的書。
「簡易空間設計、齊籐大師的設計理念、超時空生活創意……」他一邊念,眉頭愈皺愈深。「這些書都是你要買的嗎?」
「噯!那個……你別管啦!」瀛瀛的臉脹得通紅。
真丟臉!費巽人根本不用多猜,也一定知道她想如何學會速成設計的心態了,她低垂著頭不敢正視他,正準備想找個借口,趕緊脫身。
「這幾本書對你不會有多大的用處,我另外找幾本給你。」費巽人柔聲說。
瀛瀛怔怔地看著他把那些書一一歸放回原位,然後再從書架上另外抽出幾本書出來,半強迫地塞進她手中。
「建議你從入門學起會比較好。」
瀛瀛低頭看著費巽人的「建議」。
「中國建築導引、建築與室內的透視表現、世界藝術史……」
她的聲音愈揚愈高,瞠目結舌地。
老天,這些一本比一本還厚重的書,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讀得完呀!
她驚疑地看著他,想知道他是不是存心找她的麻煩。可是他的表情十分嚴肅認真,並不像在開玩笑,也沒有半點嘲弄的意味。
「學會空間設計之前一定要先懂建築,否則永遠設計不出好作品。」他的嗓音深沉低柔,盯著她看的眼神懾人心魂。
瀛瀛怔然與他對望,心湖起了一陣騷動,感覺自己慢慢陷入他深邃的黑瞳中,喘息逐漸困難。
「好吧,相信你。」她猛然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抽離那雙深海般的瞳眸。
「加油,我等你的好作品。」他微笑,看見她額前掉落的髮絲,一時意動,忍不住伸手幫她輕輕撩開。
瀛瀛驀地像被火燒著般,往後驚彈開一步,臉上克制不住紅潮的氾濫。
費巽人訝然地挑起眉,錯愕於她過大的反應。
「我、我要走了!」她感覺臉頰熱辣辣地燒紅,急忙狼狽地回頭速速逃開,在走到結帳櫃抬前,還不小心絆了一下,徹底把臉給丟盡了。
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動作罷了,她實在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出現那麼大的反應,簡直像個被男人電昏的小女生,萬一讓費巽人誤會可就糟糕了!
等她結完帳、走出書店時,看見費巽人站在門口,雙手插在褲袋裡,仰望闃暗的天空。見她出來,炯炯目光轉而落在她臉上,彷彿想從她的心靈深處挖出什麼一般。
瀛瀛的呼吸變成了不順暢的喘息,不知道是不是夜太靜的緣故,她覺得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地跳得好大聲。
「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回家。」他凝視著她。
「不用了,我自己叫計程車。」她急忙快步走到馬路旁,不過因為時間太晚,路上的計程車少得可憐。
「現在很難叫到計程車,還是讓我送你。」他掏出車鑰匙。
「沒關係,我再等一下……」
「你怕什麼?」他忍不住大聲了。
「怕!」瀛瀛抽口氣,比他更大聲說。「我哪裡怕了?」
「那就跟我上車。」他逕自走向停在路旁的福斯雙門跑車,幫她打開車門。
「別瞧不起人,上車就上車!」她邁開大步,走過去鑽進車內。
費巽人藏起勝利的笑容,坐上駕駛座。
車門一關上,所有的聲音被阻絕在外,密閉的車內突然安靜得出奇,幾乎可以聽見呼吸和心跳聲。
瀛瀛這才意識到自己與費巽人獨處在窄小的空間裡,這種親呢的感覺讓她很不自在。
「可以開窗嗎?我想吹吹風。」她低聲提議。
費巽人微微一笑,啟動電動車窗,讓沁涼的夜風輕輕吹進來,化解了車內怪怪的氣氛。
「你為什麼這麼晚了還在外面亂晃?」瀛瀛謹慎地打量著他。
「你還不是一樣。」他睨了她一眼。
「我不一樣,你是上班族,我又不是。」她拂了拂被風吹亂的頭髮,忽然想起什麼,自言自語地說:「噢,我都忘了,明天開始,我也要變成上班族』了。」
「什麼?!」他微怔。
「反正用不著隱瞞你,英凡……就是社長嘍,他要我明天九點正式上班。」她輕快地聳聳肩說。
聽見瀛瀛連名帶姓地叫父親的名字,費巽人莫名其妙地惱怒起來。
「你真想當我爸的女朋友嗎?」他凌厲地質問。
「你說什麼?」她訝然地望向他。她答應費英凡,以後在費巽人和石田靜面前都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態度盡量保持在有點親密又不大熱烈的距離。雖然她不知道費英凡真正想測試的是什麼?不過,對她來說並沒有損失,內心也興奮期待著秘密揭曉的那一刻。
「你可能不知道我爸和我媽的感情有多深厚。」費巽人正色地說,薄唇緊抿。「當我媽去世的時候,我爸幾乎傷心欲絕,他心中真正深愛的女人只有我媽一個,不管你多麼像我媽,也無法取代她在我爸心目中的地位。」他看了她一眼,眼神遞去警告的意味。
瀛瀛深深吸口氣,雖然她已經間接明白費英凡對妻子的心情,但從費巽人口中聽見,竟有一種特別的感傷。
「原來費英凡這麼深情。」她感動地說,並沒有聽出費巽人的警告。
他倏地瞪向她,她讚美的人是他的父親,但他卻一點也不感到高興,反而有種受到刺激的憤怒。
「我爸已經有女朋友了,她是個男人見了會流口水的大美女。」他的臉色陰沉,管不住自己的嘴。
他的話讓瀛瀛受到嚴重的刺激。
「我知道,她叫石田靜嘛,只有沒腦袋的男人才會對著她流口水,我看你就是那種沒有腦袋的臭男人,我就不相信我會輸給她!」她豪氣萬丈地喊。
費巽人不瞭解她話中真正的本意,誤以為她鐵了心要在父親面前跟石田靜一較高下,更生氣她居然罵自己是沒有腦袋的臭男人。
他的臉色顯得愈來愈陰沉,在到達目的地之前,他都面無表情,眉眼森凝。
瀛瀛感覺到氣氛變得詭異了,她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話,讓費巽人忽然間面色凝重,變得那麼古怪?仔細想一想,大概是那句「沒有腦袋的臭男人」吧?
好歹人家也是個天才級的人物,被她罵成那樣一定會生氣的。
瀛瀛正猶豫該不該道歉時,目的地到了。
費巽人把車子停在門口,引擎熄火。
沉默的尷尬籠罩在他們之間。
瀛瀛掙扎了半天,決定放棄道歉。
「謝謝你送我回家,明天見!」她正準備開車下車,費巽人握住方向盤的手出其不意地抓住她。
「幹什麼?!」她愣怔住,呆望著他。
在深暗的車子裡,他的眼眸異常粲亮,放肆地注視著她,左手牢牢攫住她的手腕,慢慢地朝她傾身。
「哇!你幹什麼!」
感覺到費巽人侵略性的舉動,瀛瀛驚慌地拚命往後躲,腦中警鈴大作。
「不知道。」費巽人沙啞地應,另一手接著探過去,按住她的後腦,不讓她閃躲。
「什麼不知道!」瀛瀛全身的血液彷彿都衝上了腦門,意識都糊掉了。
「就是不知道……」
費巽人輕輕一扯,把她拉向自己,在她昏眩迷亂的注視下,俯身吻住她。
這一刻,瀛瀛徹底被暈眩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