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個菜鳥從不被交與什麼重責大任,反倒讓她每天都有多餘的時間到處閒逛並和別部門的同事打混,這倒也算是好事一樁。
根據她四處搜集得來的訊息,於常磐要三個月後才會從美國飛來就任,這真是奇怪。
泰利傳給她的消息可不是這麼說的,於常磐早在幾個星期前就飛抵台灣了,而且非常湊巧地,他們搭的還是同一班機。
如果她想盡快摸清楚那個姓于的底細,說什麼也得先找到他的人才行啊!韓凌手裡抱著一疊厚厚的資料夾心想。
她邊分發總務部的文件,邊和已開始熟稔的同事打招呼。等發完所有文件,她仍然裝成一副很忙的模樣往第一大樓匆匆走去。
就在她剛穿越天橋進入第一大樓時,背後突然有陣輕細的叫喚聲。
「韓凌。」
「啊,雅荷,妳怎麼在這裡?」韓凌轉身瞧見一個穿著保守卻絲毫掩不住其火辣身材的漂亮女孩。
雖然陳雅荷的外觀和身材都是那麼惹人注目,可是她的個性害羞又內向,根本與她的外表不搭,韓凌心想。
會認識這女孩子,說起來也真算是奇怪的緣份。
陳雅荷是她在上星期拿著銷毀文件去丟時在地下停車場認識的。
那時候的雅荷正被公司裡一隻出了名的老色狼--會計部的經理陸光達,脅迫進他的車子後座加以非禮,要不是韓凌剛好抱著文件經過出手解救,只怕雅荷也要淪為眾多受害者之一了。
不過自那天失手之後,陸光達就把韓凌當成眼中釘,有事沒事就愛跟總務主任打小報告,害得她的雜務工作愈來愈多,每天回到住處差點都快累攤,再沒多餘的體力跑步運動。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雅荷是第一大樓人事部的員工。
自她被韓凌從色狼的身下給解救出來之後,心懷感激的她似乎已將韓凌當成知己好友,每天都會帶著便當到第三大樓找韓凌一起吃午飯。趁此機會,韓凌正好可以不著痕跡地從雅荷那裡打探到許多公司不公開的秘密。
雅荷微笑著提著便當。
「我正要去找妳一起吃飯,已經中午了。」
「已經中午了?公文還沒發完呢,真糟糕,主任要是看到這種情形肯定又要罵我整天打混了。」
「要我幫妳嗎?」雅荷作勢伸手幫忙。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等會兒我再利用休息時間去送完。」韓凌走在雅荷旁邊說道。
「韓凌,對不起喔,都是因為我的關係,陸經理才會去向總務主任打小報告。」兩人走進電梯時,雅荷不好意思地道著歉。
「才不是,妳別再把那件事掛在口上了,這又不是妳的錯,錯的人是那隻老色鬼。就不要再讓我看到他對女孩子亂來,否則我照樣還是會賞他兩拳。」韓凌搖搖頭,馬尾跟著在她的肩上晃了起來。「何況總務主任本來就看我不順眼啊,誰教我長得比他高。」
「我聽出納說其實總務主任跟陸經理一樣,都是……那個,呃……」
「他們兩個都是色狼。」
「咦,妳知道啊,難道總務主任也曾經對妳--」
「咕,妳以為那兩隻色狼不挑食嗎?要長得像莉菁和妳這種樣子的才是色狼下手的對象啦。」韓凌拍拍她的肩。
雅荷聞言卻深深地看她一眼。「可是妳也長得很漂亮啊,只是老穿成一副學生的模樣,所以他們才沒有注意到。」
「真的嗎?」韓凌深思一會兒,開玩笑道:「這似乎是個好主意喔。如果我稍微打扮一下,不知道主任會不會另眼看待,不再使喚我做這做那。」
「總務主任如果敢對妳怎麼樣,妳會像教訓陸經理那樣教訓他嗎?」走到辦公大樓兩條街外的小公園草地上坐著,雅荷忍不住又問。
「那當然,我最討厭這種色狼了,要是誰敢這麼欺負女人,我一定會讓他受到懲罰。說到這個,如果有空,我教妳幾招防身術吧,包準以後色鬼不敢再打妳主意。」
韓凌邊說邊掀開自己的便當,才正要動手夾第一口飯,卻看到坐在對面的雅荷臉紅地打住話,變得文靜、拘束,讓她有些納悶。
「雅荷,怎麼了,妳為什麼不說話?」
雅荷搖頭,極為女性化地伸出一隻手遮在唇上,然後隨著韓凌背後的身影愈靠愈近,她更是害羞地低頭。
「兩位小姐午安啊。」
於常磐在她們的身邊停住腳步俯視,並向韓凌打招呼。
這下換成韓凌怔住半刻才回過神。
「你……你好。」唉,她是怎麼了,自從與狐影交手之後,就招來了接二連三的霉運不成?
「我是不是打斷了妳們用餐?」
他瞎了眼睛不會自己看?她的筷子還停在半空中呢。韓凌悶悶地發出聲音:「先生,你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啊,我可是一直在找妳呢。」
儘管她真的很想發火,可是也不能在雅荷面前表現出來。要是這男人不小心將她夜闖人事部的事情說出來就糟了。
她用警告的眼神瞪他:「你找我有何指教啊?」
「指教不敢,只是想來討回妳欠我的東西。」他呵呵笑著。「妳打算什麼時候償還?」
「償你個大頭鬼啦,我根本沒欠你任何東西。」
雖然謹慎控制,忿怒還是升了起來,韓凌將筷子和飯盒丟回塑料袋裡,三兩下站了起身便往回走去。
雅荷見狀立即收拾自己的餐盒,小跑步跟在怒氣衝天的韓凌背後。「韓凌、韓凌,等等我嘛。」
韓凌稍停住腳等雅荷追上之後,回頭狠狠瞪著那個惹人厭煩的男人一眼又繼續往前走去。
雅荷終於跟了上來。「韓凌,妳跟于先生認識啊?」
「誰?」
「剛剛那位啊,于先生。」
「見過兩次面。喔,原來那臭傢伙姓于啊。」於?韓凌心裡的某根弦突然被觸動了。「他到底是什麼人物?」
「妳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誰啊?」
「他叫於常磐,是--呃,我不知道能不能說,我是在我們經理的秘密檔案裡偷看到的……」
於常磐?!他就是於常磐!
韓凌驚訝地張大雙眼,覺得肚子好像被人踢了一腳。
她一直都在納悶於常磐究竟消失去了哪裡,沒想到他居然就是那個愛捉弄人的討厭鬼。
難怪,原來就是他啊,這就解釋了他說話時的腔調。
「原來他就是那個新來的總經理?」她低喃。
「是啊--咦,韓凌,怎麼妳也知道這個秘密?妳剛剛不是說不知道他是誰嗎?」
「我……」韓凌不知道怎麼回答。
「是于先生自己說的嗎?妳是怎麼認識他的?」
怎麼認識他?
「這……,嗯,是他告訴我的,我以為他只是在開玩笑,沒想到是真的。」
「他跟妳提起這件事了?奇怪,我以為他不是會到處張揚的人耶。」雅荷疑惑地說。「還有,他的態度看起來跟妳好像很熟,不像是只見過兩次面的人。」
「我們真的只見過兩次面。」
「真的?」
推荷深思地盯著她,害她有點尷尬。
「見過兩次面的人不可能這麼熟,他也不可能主動報出自己的身份……」雅荷說著說著,最後漸漸露出瞭解的表情。「啊,想一想還真是讓人羨慕,如果我也可以跟妳一樣用這種態度跟他及大家相處就好了。」
她的話有些沒頭沒腦,韓凌轉念才有所領悟。「雅荷,妳是不是在暗戀於常磐?」
一股潮紅湧進雅荷不自在的眼中。「啊?沒有啦,怎麼會、不是啦。」
「於常磐那個人既沒風度又很愛捉弄人,明明才幫了一點小忙就猛求回報,這樣的人啊,如果喜歡上的話可要自求多福了。」
「韓凌,妳別誤會啦。雖然公司裡有好多女孩子喜歡他,可是他不是我喜歡的人。」
「別緊張嘛,我只是隨便說說。」
雅荷紅著臉沉默了會兒。「嗯……妳,韓凌,妳呢?妳喜歡什麼樣的人?」
「我?」
啊,這個話題真是歷久不衰啊!韓凌想起多年前的那場聚會,和幾星期前柳笙在高速公路上問她的話。
其實好友們都知道她只是在開玩笑,並沒有認真去思考,如今又被雅荷問了相同的問題,韓凌仍然心不在焉地傻笑應付。
雅荷似乎沒見到她的分心,只是微偏著頭,露出羞赧的微笑。「我喜歡斯文好看的人。」
不就是那個姓于的?
「而且還要有可以依靠的肩膀,和溫柔的笑容。」
那個討厭鬼不騷擾她的話,看起來還挺溫和的;而不知道內情的人光從外表看他,似乎也滿駱讓人依靠的,雅荷絕對喜歡他沒錯。
「最好還要有為我抵擋所有困難的能力。」
哎呀,那於常磐可就要遭到三振了。
這個男人只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傢伙啦,雖然美國的那些財經雜誌將他形容得跟神一樣,可是他不過就是個連搬箱重物都吃力十足的無用傢伙。
「妳呢,妳覺得我說的對嗎?」
「呃……對、對。」
她能告訴雅荷實話,她其實不需要依靠男人來為她抵擋困難,自己就可以解決得好好嗎?
細瞧雅荷那傲人的身材和漂亮的臉蛋,韓凌只是默默地歎道,果然人都是有差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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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過了一周,韓凌尚未挖出秘辛,沒想到公司已有謠言傳開,說未上任的總經理其實就是那個整天這裡看看那裡瞧瞧的於常磐。
話一傳開之後,雅荷的話馬上被得到證實。
那些平時就喜歡圍著他問問題的女人這下子個個都展開了渾身解數想勾引這個多金帥哥到手。
韓凌旁觀著,反正那也不關她的事。她比較關心的只有於常磐跟狐影,甚至是章竑旭,這三者之間究竟有什麼關聯。
她的直覺告訴她事情並不單純。先前不知道他就是於常磐,現在知道了,目標已明確。
既然知道於常磐就在這裡,一切就好辦了。她打算去會會這個被高薪聘請回台的重量級人物。不過在和他攤牌之前,她得先摸索一下他的辦公室,看看能否找到證據或資料。
挑了個星期五晚上,直到所有人都趕著下班去度週末,韓凌才開始像前幾天一樣攀上二十九樓。
利用白天從雅荷那裡套出來的話,她已知道於常磐的辦公室就位在二十九樓,也知道他以業務的身份在電信事業部觀察公司內部,再於員工下班的時間展開自己的工作。
既然是高級主管,怎麼可能在撞見她夜闖機密重地還笑瞇瞇地放走她呢?他打的主意絕對不光只是要她以身相許那麼簡單。
只是在這麼大的樓層裡,他的辦公室又是哪一間?
那天她真不知該說是好運還是不幸才會在人事部遇見他。
人事室、稽核室、秘書、財務部、會計部,韓凌一間一間地仔細搜尋,儼然一副偷兒的模樣。
當她搜進一間裝潢別緻的辦公室,那個熟悉的男聲總算傳來。
「誰?」
韓凌還不想太早與他照面,她迅速地推開室內唯一的落地窗,閃躲到陽台的陰影處,再全神貫注地注意辦公室內。
「是誰?快出來。」於常磐走進辦公室。
他敏銳地觀察著週遭,直到瞥見半開的陽台玻璃窗時,一絲笑意揚了上來。他亦步亦趨地接近陽台,輕輕說道:「是妳嗎?」
「對,是我。」
林書芸推開辦公室的另一扇門,風情萬種地出現,令於常磐有點意外。
「于先生,我就知道你在等我。」
韓凌貼著牆壁側耳傾聽,那個聲音聽起來實在矯揉造作,不知道是什麼人。
「林秘書,怎麼這麼晚了妳還待在公司?」
是她的錯覺嗎?於常磐的洋腔似乎加重了許多。韓凌才想著,就聽見那位林秘書曖昧地輕笑兩聲:
「我留下來看你有什麼需要可以幫忙。」
那嬌滴滴的聲音有著明顯的暗示。
韓凌邊脫下攀繩用的手套邊輕罵了聲,這女人怎麼早不挑晚不挑,偏偏選中她來的時候才勾引於常磐。
微側過頭往陽台下望去,毫無退路。那不就擺明了她只能等那女人完事才有辦法離開?
要不是怕被屋裡兩人聽見,她這會兒真想大聲歎氣。
林書芸搖曳生姿地走到於常磐的面前,並用一對勾魂的眼眸直盯在他的胸膛上。
於常磐明白這女人的意圖,早從他下飛機的那一刻起,她就有意無意在勾引他了。
他的視線瞄向窗台,直覺知道那位探員小姐一定還躲在那裡。
他倒要看看她有辦法躲在那裡躲多久。
拉回視線,於常磐推推眼鏡,裝出一副木訥又呆楞的表情:「林秘書,謝謝妳的好意,可是我自己的工作我自己來做就行了。」
「哎呀,于先生,總裁有交代,我一定要好好幫忙你解決各種需要。」林書芸靠近他的身體,然後誘惑地用牙齒輕咬下唇,再伸出舌尖輕舔。
「這……這怎麼好意思呢,我會忙到很晚的。」
他向後倒退兩步,林書芸跟著前進兩步,直到他的腿碰到沙發椅,跌坐下來。
「沒關係。」她彎下身,手指拂過他的灰色領帶,來到他的腰上。「我可以陪你到天亮。」
「林秘書--」於常磐推開她的手,笨拙地想掙扎站好,可是沒兩下又被推回沙發上。
「書芸,叫我書芸就可以了。」
「林秘書,這裡是公司,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這裡是你的辦公室啊,又沒其它人在。而且這麼晚了,公司除了大樓警衛,根本沒人會看到我們在一起啊。于先生,你知道嗎?從你進到公司的那天開始,我就很喜歡你了。」
當她想要時,從來沒有男人能從她手中逃掉,尤其她知道自己很漂亮,身材也很好。
林書芸滿意地看著於常磐面紅耳赤,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林秘書,對不起,請妳離開。我很感謝妳的關愛,但是妳這樣的舉止讓我承受不起……」
「不要這樣嘛,于先生,虧人家這麼喜歡你,你怎麼一點表示都沒有呢?」林書芸側坐在沙發上,一手撫著他的胸膛,一手則拉著他的領帶,打算幫他寬衣。「說嘛,你覺得我怎麼樣?」
「這,………林秘書人漂亮又聰明……一定很多人追。」
「很多人中也包括你嗎?」她邊問,一手食指輕貼在於常磐的嘴唇上。「不,你不用回答,我知道答案。既然我們兩情相悅,做這種事沒什麼好害羞的,別怕喔,我會教你……」
真是夠了,這男人怎麼會這麼沒用呀!
他那天欺負她時明明很有力氣的,現在居然掙不開林秘書的箝制。喜歡就說,不喜歡就拒絕啊。
這樣無力的抵抗看得她的心臟病都快發作。韓凌搖著頭看林書芸扯下於常磐的領帶,接著是襯衫鈕扣。
可是他究竟是在半推半就還是怎樣?
揣測了下於常磐的心思,韓凌發覺她並不真的相信他會喜歡這樣風騷的女人。
以他那張臉及列於財經雜誌上的新聞,想要女人的話隨便挑都有一堆,其中一定不乏這樣風騷的發情女。
只是,他到底想不想推開那隻狐狸精啊?他再不推開那女人,她可就要親眼撞見一出活生生的A片了。呃,光想到眼前那兩人脫光衣服的畫面,就夠她覺得噁心老半天。
「林秘書,請妳別再繼續下去了,我是說真的。」他為難地說。
林書芸不知打哪來的力氣,反而將他的上半身推倒在沙發上。「別說這些了,我知道你也想要。」
就換她出面去救他一回吧,反正她對看A片實在沒興趣。
韓凌深呼口氣,從半掩的玻璃窗戶鑽進辦公室,然後從沙發後面爬過,再隨便從桌上拿了件文件,站直於兩人的背後。
「嗯哼,」她輕咳。「抱歉,可否打斷一下二位?請問這份文件我該找誰簽收啊?」
「誰!」林書芸嚇了一大跳,整個人跳了起來,一副狼狽的模樣。
韓凌正經八百地朝她欠身:「您好,我是總務部的韓凌。」
林書芸忍著糗態整理衣服後站直身,咬牙切齒地瞪著眼前這個比她高上許多的女人。
她瞇起眼睛打量韓凌,只瞧她一身黑衣黑褲,背後還背個黑色的帆布包。長長的頭髮綁在腦後,無施脂粉的臉蛋看起來比她這個每天都得經過好幾個小時美容的皮膚還要有光澤。
可惡……
「總務部?這麼晚了妳怎麼會在這裡?」
韓凌拍拍手中的綠色卷宗。「我剛剛說了啊,我是來送文件的。」
「送文件?現在都快十點了還送什麼文件?」愈說心愈氣的林書芸要不是礙于于常磐還坐在那裡,她真想一巴掌就打過去。「這裡是二十九樓,普通員工禁止上來,難道妳不知道?」
「哦,真的嗎?原來這裡禁止進入啊。」韓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妳怎麼也在這裡?」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我可是堂堂總裁的機要秘書!為什麼不可以在這裡?」林書芸開始火冒三丈。
「什麼,喔--原來妳就是總裁秘書啊?啊,真是的,瞧我,怎麼這麼有眼不識泰山呢。」
韓凌裝出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動作誇張地伸出手腕看表:
「不過,這下子我總算知道,原來當個總裁秘書也要工作到這麼晚耶,嘖嘖,妳看看,都十點了呢。等星期一時我肯定要告訴大家不要再妄想努力往上爬了,官位愈大可要工作到愈晚呢。」
不知道為什麼,韓凌的每句話都狠狠扎痛了林書芸的自尊。「廢話少說,把文件放在桌上,妳可以走了,以後不准妳隨便上來!」
「啊,可是于先生有說只要我想上來就可以上來的,對不對,于先生?」
韓凌略將身體側彎,詢問地望向仍然躺在林書芸背後沙發上不動的於常磐,只見他興味頗深地回望著她。
這殺千刀的男人,也不想想人家正在出面挽救他的聲譽,他就不能自動自發地合作點嗎?
她在心裡皺著眉,臉上依然皮笑肉不笑地繼續陪林書芸過招。
「林秘書,很抱歉我打擾了『你們的工作』,可是這份文件很重要,我一定要親手交給于先生,等他批完我才能下班。」
瞧韓凌文風不動地在原地露齒微笑,林書芸氣憤地只想趕快送走這個礙事的傢伙,好繼續她未完成的誘惑。
「文件交給我就行了,妳快離開。」
「哎呀,于先生,你這是怎麼了?你沒看見林秘書很急嗎?請你趕快起來把這份文件批了我好回去交差吧。」她的眼睛閃爍著惡作劇的光芒。「或者我先離開好讓你們先辦事,半小時後我再回來?」
林書芸的臉上發著紫青。
她從來沒有遇到這麼丟臉的事情,而且看於常磐臉上的表情,今天這場誘惑是進行不下去了,再瞧一眼韓凌那佈滿促狹的臉,林書芸在心底暗暗發誓,就不要讓她抓到什麼把柄,否則她絕對要讓這個礙事的女人死得很難看!
不情願又充滿惡毒的眼光在轉向於常磐時,頓時又變得曖昧。
「于先生,看樣子我還是不要打擾你了,咱們下回再找個不被打擾的地方好好工作。」
她的話和目光皆飽含著下回再也不讓任何人打擾的決心!
韓凌緊咬著唇深恐自己大笑出聲,她故作平靜地等待林書芸輕挪蓮步,直到辦公室門被打開再合上,兩分鐘過去,她將抓在手裡的卷宗扔向沙發。
「下一回你就得自力救濟了,如果你真的想拒絕那女人的話。」
於常磐在沙發上坐直身體,長手一伸接到那份卷宗,他的眼睛瞥了眼文件就將它再拋向沙發椅的右手邊茶几上。
他慢慢地將被拉松的領帶重新系回原位,再拔掉眼鏡,抹了下臉。
等他終於放下手之後,一絲瞭解的笑容已經掛在他的臉上。「我就知道妳一定不會視而不見。」
剛剛他和林書芸對話時那個嚴重的腔調不見了,韓凌總算知道他剛才是故意表演給那女人看的。
「我這樣做的唯一理由,是我討厭看三級片,尤其還是爛劇情的那種。」
「謝謝。我猜這一回得換我以身相許嘍?」
韓凌挑高眉毛:「老兄,你難道不覺得煩嗎?剛剛才有個女人對你投懷送抱,你怎麼還有心情開這種玩笑?」
「總務小姐,妳這麼說就太不瞭解男人了。」於常磐兩三步就走近她的身邊。
「如果是喜歡的女人,怎樣都會有心情的。」
「我沒心情跟你開玩笑。」
韓凌轉身抓住門把打算離開,一隻大手卻從她的肩後越過來壓住門板。
對於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起因純粹只是直覺反應。她受過長期的訓練,知道如何把一個比自己壯上三倍的男人甩開。
以驚人的速度和犀利的反射動作,韓凌迅捷地扭身出擊。
她彎起手肘向上撞開壓在門板上的手臂,再拉住他的另外一手,腳同時劈向他的,一個流暢的連貫動作,幾秒鐘後他就被她給過肩摔得仰躺在地面上。
「噢--」
韓凌站在他的腳邊:「怎麼樣?痛吧。這只是一個警告,看你下回還敢不敢擋我的路。」
「我的天啊,好痛……」
瞧他似乎痛得直不起身了。
韓凌皺皺眉,不會吧,真的那麼痛嗎?
她只不過輕輕摔他一下,所用的力道還不到平時應付歹徒的十分之一呢。
「喂?」她用腳踢踢仍躺在地上的他。「你還好吧?」
他似乎痛苦地站不起身了,真是個沒用的男人。
韓凌在心底罵出今晚的第一百次相同評語,勉強地蹲下身體打算扶他,一點也沒發現他眼底瞬間閃過的精光。
他親愛的探員小姐學得很好,只是他也一樣。
就在她出手的一瞬間,他早就用以同樣快速的防禦動作躲開了,他只不過是順著她的過肩摔,一個翻身讓自己假裝中擊躺在地上罷了。
「喂、你有沒有辦法自己起來啊?」韓凌拉起他的手臂時間道。
於常磐裝出痛苦的聲音,順勢就往她身上靠過去,手臂攬住她的肩以支撐身體。
「好痛……」
「真是的,我怎麼這麼倒霉,偏偏就是遇到這種狗屎運……喂,姓于的,你不是很痛嗎?不要抱得那麼緊啦!」
「我……我沒有力氣走路。」
「哼,那是你自己活該,誰教你要站在那裡擋路。」
她好沒氣地翻白眼,直到瞥見他嘴角隱藏的笑意才恍然發覺自己被晃點了,韓凌想也不想就推開他。
「啊--」
毫無預警地被人重新推回沙發椅上,於常磐一個翻身,讓自己舒服地側躺在沙發上,專注地盯著面前的佳人氣到不行的紅潤臉蛋。
一還會痛嗎?」韓凌氣極敗壞地叫罵:「最好痛死你這無聊的神經病!」
看著他毫不愧疚的神情和帶著興味的目光,她又輕咒了一聲,轉身推門離去。
待她一走,於常磐微笑地抓起掛在椅子上的西裝外套,便往門外跟了出去。走沒兩步,韓凌機警地發覺他跟在身後,她停下腳步。
「你現在又想幹嘛?還想挨揍嗎?」
「別生氣嘛,我只是想表現一下自己的君子風度,送妳回家。」
「送我回家?」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那麼吃驚,只是他的君子風度讓她忍不住就是抬高音量。韓凌訝異地回頭望進那雙重新躲在鏡片底下平靜無波的黑眸。
「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
「都快要是自己人了,還跟我客氣什麼呢?現在都這麼晚了,路上不安全。」
以一個剛剛才被她擺平在地的男人而言,這句話還真是好笑。
她決定忽略他的第一句話。「不安全?你是說我不安全還是路上的壞人不安全?」
「好吧,我承認妳很厲害。只是這麼晚了妳一個人怎麼回去?」
韓凌眼睛一轉:「坐公車啊,不然這個時間還有捷運。」
「我可以專程送妳回家。」
「謝啦,你不是還要工作嗎?不願曝光的總經理。」
「再留在那邊,林秘書不曉得什麼時候還會再來。」他說得似是委屈。「這麼說,妳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就算不知道你是誰,光瞧你每天出沒在機密重地,想也知道你不是跟我們這些平民百姓、普通員工同一國。」
「啊,如果妳覺得我相信妳只是個普通員工,那可真是太瞧不起我了。」
拗不過他的堅持,在於常磐帶她走進主管專用的停車場時,韓凌忍不住對他發出嘲笑:
「先生,如果你覺得我會想你怎麼想我,那可才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他看起來似乎並不特別沮喪,只是停在車門前用目光專注地打量她的臉,用閒聊的口氣與她說話:
「我當然看得起自己嘍,親愛的總務小姐。妳欠我兩次以身相許,我欠妳一回,二減一等於一,妳還是欠我的。」
她微帶著惱怒:「你想再討一次打嗎?」
「親愛的,如果妳想表現愛意的話,等我們回去再說吧,我不太習慣在外面表演愛意。」打開車門讓她坐進去之後,他繞過車頭進到車子的另一邊。
「喂,姓于的。」
「有什麼事嗎,我親愛的總經理夫人?」
如果他膽敢再表現一次他們很親熱的模樣,等會兒她就在高架橋上踹他下車,然後把車子據為己有開走。韓凌在心裡作下決定。
憑他那個沒用的樣子,要這麼做應該很容易才對。
「如果你不想讓人認出你的身份,就不應該開這種高級車。」
「真難得妳也會為我操心啊。」將車子開進仍然人車擁擠的熱鬧市區,趁等紅綠燈的空檔他才說道。「好了,現在該輪到妳說實話。為什麼妳會三番兩次往禁止進入的地方跑去呢?」
「我?我記得我說過,我喜歡把公司當懸崖練習攀巖。」
她的搶白讓於常磐的微笑變成露齒而笑。
好吧,她心想,在車內幽暗的光線中看著他以極熟練的動作掌握方向盤,她對自己微微歎氣,她承認他長得真的很好看,也難怪全公司上上下下那麼多女職員暗戀他,就連那只出名的風騷母狐狸林書芸,都想將他吞噬而下。
凝視著擋風玻璃外的夜色,她覺得自己像個笨蛋。
她明明是要夜闖進於常磐的辦公室探案的,可是如今卻坐在他的銀色捷豹裡,讓他送她回家。
在冗長的沉默中,他的車子穩穩地滑進她住的社區大樓巷道中。
「如果妳不願意對我坦白,還有誰是妳可以信任的?」
正等著他熄火停車的她渾身一僵,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韓凌瞪著車窗外的路燈好一會兒,終於看向他。
「那個人絕不是你。」
更不用提他還是她名單上最可疑的人物之一。
她正在懷疑他打算如何回答時,他的右手突然越過排檔桿拉住她的左臂,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將她的手腕和腰肢整個制壓在座椅和他的身體間。
隨著他突劇的動作,她黑色T恤的領口滑掉到一邊肩膀上,當他意味頗深地舉起另一隻空著的手溫柔地將她的衣服拉回原處時,她一句話也沒說。
凝視著她既生氣又詫異的深色瞳孔,他輕輕地撫著她的臉:「我一定會說服妳的,我是個有耐心的人,而且我有的是時間。」
韓凌頭暈目眩地感覺到她的胸部被他結實的胸膛擠壓住,她的頭也被他的手夾住,然而她還是強迫自己裝出乎靜的聲音:
「于先生,你的玩笑已經開得太過火了。」
放在她肩上的手溫柔地為她撥開因掙扎而散下的髮絲,她的視線跟著這個動作,直到他暖熱的手放在她的脖子上。
「妳以為我是開玩笑的嗎?」
韓凌抑制自己,突然驚覺有股乍現的慾望開始悸動。
她不確定那是否因他而起,她無法深究,因為他的目光已變得更加銳利,聲音也更為粗嗄。
他的手插入她的長髮中,低下頭開始猛烈地吻著她。
她幾乎沒有意識到他已鬆開她的手腕,並且不由自主地把手滑向他的腰際,雙唇隨著他無聲的索求而張開,讓他的舌探進來與她嬉戲,感覺他毫不隱藏的慾望。
他狂熱的吻使她的內心底處有些別的東西蠢動了起來,讓她感到既興奮又驚怕。
但這不合理啊,在她生命當中,從未有一個男人像於常磐這樣快速又徹底地點燃她的熱情,讓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過去的十幾二十年裡,她的生活當中已填滿太多的現實,不容許她有任何綺麗又可笑的幻夢,尤其加入調查局之後所接觸到更多人性的陰暗面,只使得她愈來愈遠離單純。
她不相信這世界上有純粹的感情,也不相信這世上會有一個男人肯為自己付出一切。
誠然如此,在單純的好友們面前,她還是盡力將憤世嫉俗的那一面給隱藏起來,繼續扮演她們所熟悉的那個鬼靈精。
然而此時此刻,當她感覺到於常磐的手在她身上移動時,那個憤世嫉俗的她一下子就被他的欲求和熱情給穿透了,藏在她內心深處的火花開始發熱,經由血脈流動,從頭到腳都要燃燒起來。
他的身體是這樣的接近,太接近了,使她幾乎不顧一切想逃開。
她不能讓人這麼接近,說什麼都不可以。
韓凌模模糊糊地想著,當他把手落到她的腰下,把她更貼近他時,這一切讓她再也承受不了。
她一定得做些什麼才行。
韓凌強迫自己將手離開他的身上,再慢慢地將身後的車門推開,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終於掙脫他的懷抱退出車外。
「不管你想要什麼,」好不容易她才把呼吸平穩下來,違背良心說道:「我一點也不要。」
「我剛剛就告訴過妳,我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不管妳如何拒絕,我是不會離開的。」
於常磐從他那邊的車門下來,呼吸絲毫不紊亂,聲音卻是深沉低啞。
她隔著車子凝視他堅決的眼,最後以一個故作的姿態聳肩,好似剛剛融在他懷裡的那個人不是她。
「既然如此,那你就在那邊待一整夜吧,再見。」
當她作勢離開,這一次他沒有再攔著她,只是在她背後輕輕說句:「誘惑我就得付出代價,韓凌。」
那句話出奇的耳熟,她驚訝地旋過身子愣在當場。「你說什麼?」
只見他又朝她走來。
於常磐抬起她的下顎,就像在跟她挑戰似的立下宣言:
「誘惑我就得付出代價。」他重複,一隻拇指輕劃過她的紅唇。「而我要的代價就是妳的心,我說到做到。」
「我管你要什麼,」她吼道。「想要女人到處都是,朝她們吹口哨去啊!」
不等她發完飆,他早已經轉身駕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