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湊熱鬧的人還真不少,除了還在國外留學的,以及收假歸管的,和趕去驗屍的不在之外,兩家人八口子全到了。
他們全瞠大了眼細細打量鍾尉泱。昨日被丟下一枚炸彈後,沒機會讓眾人掩耳閃開,被炸得一楞一楞的親友們甚至排不到優先觀見序號來問個明白清楚。
現下可好,終於在望穿秋水之後,有機會面對面問出所有疑問了。
基於他們都是善良老百姓,對黑道仇殺並不瞭解,再者,這種事件他們關心尚可,淪不到他們來出主意,所以他們決定把婚事列為討論的重點。
「鍾先生,請問你哪裡高就呀?」向來溫文有禮的孫父以此為開場白。
「請叫我尉泱就好,我目前經營三間pub。一直想找機會拜訪爸爸媽媽的,卻反倒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是我失禮了。」他感覺得出來孫父是個好好先生,一身書卷氣。
孫母接著問:「尉泱,你們真的結婚了嗎?證據呢?我們不是老古板,不會因為你們同居就要你切腹來謝罪的。」
嗯,琳琳的家學淵源原來是來自於此。
「我們是真的結婚了。我與琳琳都相當傳統,做不來同居的新潮事。」他想孫母年輕時應該也是個火爆女。
騙呆子啊?他傳統?呸!
孫琳琳縮在角落,臉上寫滿唾棄。
顯然他的說詞也令孫李兩家難以置信,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琳琳很傳統嗎?」
「哎呀!二姊那麼暴力,二姊夫如果不說好話,等會我們走了,他可能會被吊起來抽打,原諒他吧。」
「柔情面紙,整整二百抽。」五歲的電視兒童也享有發言的機會。
「好可憐……」抽打二百下很痛耶!
「親家母,你是藥劑師,回頭補充一些強身益氣的藥丸過來吧。」
「呀!我一直擔心的事終於成真了。我老是告訴她,不要因為父親是醫生,老媽是藥劑師就常打架,受傷還有藥醫,打死人的話我們哪救得了她?噢!我可憐的二女婿……」
「老伴,沒事的,你總是擔心太多。」
「怎能不擔心?我可不想去監獄看她。」
「不會的,琳琳好多年不和人打架了。」
「那可不一定喔,我二姊火起來什麼都不管。」
「舉鵬呀!你最聰明,你來分析一下吧。」
眾望所歸,一致的住口看向站在窗邊喝紅茶的男子。
鍾尉泱歎為觀止的看完戲後,瞄了一眼角落那個哭笑不得的小女人,再抬眼望向李舉鵬——這個在孫李兩家佔有指標地位的男子。
以前看他,就覺得他不是簡單人物,鍾尉泱甚至懷疑他們之所以會認識,是因為李舉鵬知道這個內情,並且推動事情演變到今天這個結果,這才是他堅持見自己一面的原因。尤其在道別前奇異的留下一筆餘額,任其像漣漪般的擴散到極致……
當然,李舉鵬沒有費太大的心思,因為一件軍火委託案,讓他們牽扯在一起。不過他猜,倘若沒這個巧合,那麼李舉鵬絕對會創造一些意外來讓他們見上面。
鍾尉泱靜待李舉鵬的發言。
李舉店身子靠在窗台上,微笑道:「讓我說明一下。九年前,因為賭氣,他們拿婚姻出來玩。雖然沒有完成結婚該有的步驟,戶口上也沒有登記,但法律上,它們是成立的。不過琳琳一直以為那是假的,所以請伯父、伯母不要怪琳琳,她從不以為自己結婚了。這場婚事的問題在於它只是半調子,日後男婚女嫁絕對會成為重婚犯;但若說它是成立的,兩人生下的孩子恐怕報戶口時還是得填上私生子的標記。所以我建議,琳琳,務必找到鍾先生離婚——當然,若打算當夫妻,就得再結一次婚。既然琳琳看來挺接受鍾先生,那我想,接下來要籌備的會是一場婚禮吧。」
「那是當然。」鍾尉泱很順的接話。
「哇!二姊要穿結婚禮服了耶!」孫束雅開心的叫。
「我的餐廳可以出借當宴客場所。」李華樂也愉快的貢獻一己之力。
「我們琳琳終於要嫁出去了!」孫母開心得幾乎失態。她一直在想該怎麼根除她為人母的焦慮症,最行得通的方法莫過去讓子女們男婚女嫁,丟給別人去操煩了。
「媽……」孫琳琳低低呻吟。
「我們家小毓可以當花童喔。」孫束雅拉著兒子玩耍,大方的貢獻出人力。
「花童、花童、要紅包!」李毓雙眼好生晶亮。
場面是失控的歡天喜地,連孫琳琳也投降了。不管家人們在開心些什麼,而她會不會遵守,她是不會在此刻潑冷水的。
在這種時刻,任何的忤逆都是不道德的,但乍然加入其中的不速之客顯然無此認知——
「什麼婚禮?我反對!」
※※※
林雯特地前來找兒子,沒料到會見到這種場面。
這些人以為他們在做什麼?仗著人多逼婚嗎?
「你是誰?」孫母第一個挺身走過來問著。
「她是我母親。媽,這是琳琳的母親。」鍾尉泱走上前互相介紹著。
林雯沒伸手示好,矜持的抓緊手上的公事包,冷淡的開口:「別跟我談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我今天來是要跟你談一件官司,你二舅的公司被人告傾銷,他需要你去英國幫忙,你準備一下,下星期出發。」
鍾尉泱不為所動。
「你不認為婚禮比一切重要嗎?官司的事我已與律師團聯絡過了,並不需要我前去。」
「很抱歉,我不認為有什麼婚禮,如果你是個體貼的兒子,就不該違逆我,找個低三下四的人來氣我——」
「喂!老太婆,誰低三下四?!」孫母一把推開鍾尉泱,挺立在林雯面前,不客氣地問。
林雯視而不見。
「尉泱,你瞧,這叫我怎麼忍受?」
「母親,很遺憾你無法接受我的伴侶。」鍾尉泱平平道:「但請別侮辱我的女人,即使你反對。」
孫琳琳施施然走了過來,風涼道:「鐘,既然令阿母反對,我想我們不會幸福的,離婚吧!我對當台灣阿信沒興趣。」
鍾尉泱去了一記警告給她,「奉勸」她衡量一下在這當口造亂的後果,是不是她承擔得起的。
「女兒,老媽給你靠!嫁他!我就不相信這女人虐待得到你!」孫母卯起來了。
林雯忍無可忍,終於正眼看向孫母——
「你這是什麼母親?居然教唆女兒不孝?!」沒有人能爬到她頭上!從來沒有!
「你都擺出一副惡婆婆嘴臉要苦毒人了,我幹嘛要女兒死守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好讓你欺負?!」
「尉泱,你看看!這成什麼體統,真不愧是一家人,低下得很!」
「母親,如果你說完了,請回。我會記得通知你婚禮的日期,若沒空前來,就不勉強了。」鍾尉泱只想在事情弄得更糟之前讓母親離開;同時也滅了所有的癡心妄想……他與母親之間,永遠不可能相處得像正常母子了。
他怎麼會傻得老抱一絲希望呢?
「你趕我走?!」林雯不敢相信!
兒子果然被這些不入流的人帶壞了!
「嘿!等等!」孫母突然覺得這討人厭的鍾夫人有點眼熟,外表口氣像極了……
「老媽,你曾答應過老爸不再打架的。」孫琳琳悄聲在母親耳邊提醒。都當外婆的人了,在小輩面前打架可不好看哪。
「我沒有!我又不是你。」孫母努力回想她近五十年的生命中所記憶過的面孔。
「喂,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孫母瞅著林雯問,似乎快要想起來了。
林雯冷笑,想攀親帶故嗎?
「我不可能見過你,別來這一套。」
孫母驀然彈手叫道:「林——雯是吧?你是林雯!「羅華女中」第七十三屆畢業的,對不對?」
林雯真正楞住了,終於仔細看著眼前穿白袍的婦人。擰著眉。「你是誰?」這人怎會知道她?
「哈哈哈!你忘了我,我絕對不意外。可是我得喚醒你的記憶,我們可是校友咧,我是唯一一個搶過你第一名寶座的人,還以三票之差贏你成為當年度學生會長。對!你這人總把別人當下等人,偏偏我就是唯一能贏你的人,好久不見呀,同學,你的性格還是一樣差勁!」
林雯腦中轟然巨響!她記起來了,她光彩的高中生涯中唯一的污點……
「你……你是……王蘊璇?!」
「是呀!你口中的小太妹、「羅華」之恥。」孫母一反暴怒,當下笑得見牙不見眼。
扳回一城的感覺真好!
這下林雯還不快快落荒而逃嗎?
※※※
據說,林雯的人生總是一帆風順,又出身名門,嬌貴的個性,加上瞧不起不如她的人,所以喜歡她的人少之又少,除非物以類聚的少數人。
林雯與王蘊璇(孫母)之所以槓上,據說正是有一次孫母穿著制服在校外打架,被林雯撞見;林雯那日王約著幾名千金小姐茶敘,她向來是高高在上的鳳凰,比起那些混私立學校的千金小姐而言,她考中「羅華女中」,天資如何,不言自明。向來只有別人又妒又羨的份,誰敢奚落她?
但就因為王蘊璇這顆「老鼠屎」,害她被一名嫉妒她已久的千金小姐諷刺女中的水準良莠不齊。
從此梁子就結下了。
那時林雯是學校的學生會長,在師長之間很受寵信;王蘊璇在校成績平平,又大錯不犯小錯不斷,算是女中裡少見的問題人物。
緊咬著幾件錯事,聯合某些對王蘊璇深痛惡絕的老師向訓導處施壓,硬是讓校方嚴懲了一大過、二小過、四個警告。
她的目標是「請」王蘊璇不得不轉學,以維持羅華女中優良的品質。
然後戰爭於焉展開。
王蘊璇若是沒有讀書的本事,就不可能考入這所高中。只不過她向來不太認真而已。
反擊第一步,挑燈夜戰一個月,她考了全學年第三名——差強人意,但已跌破全校師生眼鏡。
但這不是王蘊璇的目標,再接再厲之下,學期末考試她以一分之差,把林雯扯下學年冠軍寶座。而她的優良表現使得龍心大悅的級任師長、課任師長集體向訓導處要求將功抵過,撤銷大小過。
多風光呀!這些被編排到中等班的老師們幾時在其他同事面前抬頭挺胸過?在這個以成績論英雄的校園內,下巴朝天的人永遠是資優班的師生。
結果王蘊璇這匹黑馬弄亂了一切。
反擊第一步成功,但王蘊璇還不急著去打落水狗。她先得到成績上的知名度,接下來的第二步才可能進行順利。
第二學期開始,她全力投入學生會競選事宜。黑馬總是惹人注目,何況以往參賽者全是資優班的學生,學生們沒其他選擇,頂多棄選而已。但這次不同,中等班的偶像參與這個競賽,哪有不全力護航的道理?
結果便展開「羅華女中」創校七十餘年來最轟轟烈烈的優等班V.S.中等班對抗賽。全校師生瘋狂投入搶票、護票的行動。
「羅華女中」共有四十二個班級,其中優等班佔了十班左右,代表穩上國立大學的保證班。其它全是中等班。但這不代表中等班佔到了大多數的好處,通常中等地裡的前三名都是晉級優等班的備取生,想往優等班晉陞的人是不可能傾向中等班的。
但幸好王蘊璇的運氣真的不壞,她以三票之差,當上了學生會會長,把林雯擠到副會長的寶座。
據說,林雯當時臉都黑了。
人人都在猜輸不起的林雯會不會轉學來躲開失敗的難堪?
也許她想過,但沒她表現的機會。在當上學生會會長職位一星期之後,王蘊璇因為父親調職而轉學了。
從此像是一則驚鳴般的傳奇,佚失在「羅華」的八卦史裡……
「其實我老媽不一定要轉學的,但那個學期因為忙著競選,根本沒讀書,為了怕跌破所有人的眼鏡,我老媽自然是抹油溜了,不然接下來的段考肯定會讓她死得很難看。我以前聽她說過這一段故事,還以為她在吹牛咧,因為我外公說要不是有我爸這個家教力挺,她連野雞大學都考不上,還考上T大!」
孫琳琳窩在床裡,大大伸了個懶腰。講了那麼長的一段故事,倒也覺得累了。天曉得近來怎麼會如此渴睡。她是有冬眠的癖好沒錯,但好像沒這麼離譜才是。
鍾尉泱輕道:「難怪她會落荒而逃,搞不好以後再也不肯來了。」母親一輩子都是輸不起的人。
「啊!我們在一起不會幸福的,咱們就別掙扎了,開始當世仇吧!以後你的笨女兒若是愛上我的帥兒子,我會成全他們的。」她搜尋著記憶裡所看過的肥皂劇。
他敲了下她額頭。
「別妄想了,你沒演悲劇的命。」
「喂!別以為最近我不常找你開打,你就可以放肆。」她揉著頭警告。
他坐在床沿看她。
「結婚吧。」
「別開玩笑了。」她輕斥。
「你以為我們還分得開嗎?」
「鍾先生,你似乎忘了我們在一起的條件是離婚對吧?」
鍾尉泱收住她爪子,以免造成可能會發生的火爆場面。夜深了,嚇壞鄰居是不道德的。
「琳琳,你在過了這些日子以後,還是不肯接受我嗎?」
「這是原則問題。」她跩跩地道:「你以威脅我的方式住進來,白吃自住自睡的。以離婚為前提下,我還覺得損失不大,但你居然想得寸進尺,那就免談了。我接不接受你是另一個問題,重點是:我讓你住進來的原意不是為了倒貼。」就知道當律師的男人靠不住。
他明白她的意思,探問道:「那是說,過年之後,我們還是得離婚。至於離婚之後,我們會不會再復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嗯哼。」跟聰明人講話就是有這點好處——很快可以達到氣到他的目的。
「可是你記不記得下午岳父岳母及其他家人都已經討論好結婚……」
「少來。我那些家人聚在一起一向吱吱喳喳的湊熱鬧,但那並不表示他們會強迫我順著他們的心意去做。他們只是愛玩而已。談到正事通常以當事人的意願為依歸。你沒看我從到尾都沒出聲?」如果她那些家人會擅自決定她的人生,她早跳起來抓狂了。
鍾尉泱回想起孫李兩家子人興奮約談了一下午,站在窗邊的李舉鵬只是含笑的陪姪兒玩,像在享受居家生活的情趣,而沒參與意見。而以李舉鵬身為意見領袖的身份來說,他的沉默,便表示了那些興高采烈的計畫純屬參考是嗎?原來是這樣。難怪脾氣沖的琳琳從頭到尾只縮在角落看戲。
他看著她得意洋洋的臉,笑道:「這才是正常的親子關係吧?真是好。」
孫琳琳敏銳的捕捉到他眼底的一絲失落,不知為何,心口揪疼了一下。
「自從我們與李家結成姻親後,大家都變得有點秀逗秀逗的。當然,這得怪李舉韶那小鬼以及我家小妹沒做好避孕措施,使得兩家人被嚇得再也回不了正常。我得說我家不是正常情況;當然,你家的情況也不太正常就是……」怎麼說到這裡?唉!她果然沒有安慰人的天分。
「你——會因為跟你母親關係疏離而難過嗎?」
他歎了口氣,翻身躺在床上,雙臂枕在腦後,定定看向天花板。
「我接受了這種疏離,但仍不免感到遺憾。」
「她不可能不愛你吧?」
「當然。盡心盡力的栽培,並且打造好子女未來的藍圖也是關愛的一種表現。」
孫琳琳吐口氣:「但專制得讓人受不了。即使她所安排的並不是一條錯路。」跟林雯見了這麼幾次面,時間不算長,就令她受不了了,她不免要挖出一點點悲天憫人的善心來可憐一下眼前這男人。
鍾尉泱不語,算是同意。他從沒在自己家人身上感覺到輕鬆恣意。這或許正是他養成自律理性而且冷淡性格的原因。生活在不得放鬆的家庭,他連出錯的資格都沒有。以前是希望得到母親的機許,後來卻是——習慣了。
「那我就不免好奇了,為什麼到二十六歲才反抗?要是我,早就離家出走,並且在二十六歲當一個大流氓回家「光宗耀祖」去了。」
他笑:「所以我母親肯定慶幸沒生過你。」
「說呀!別告訴我你的叛逆期從二十六歲才開始。」
「不是。」他半坐起身,也將她拉過來依偎。「原本開了事務所之後,是想一直做下去的。但開了一年後,我母親幫我申請到耶魯大學的入學資格,她決定我應該拿個雙學位回來增加自己的招牌閃亮度。這也不是不好,而是我覺得夠了。我順了她二十六年,可以了。人類的平均壽命是七十歲,給了她最精華的前三分之一,也就夠了。我也有我想做的事。然後我放下了一切,就這樣了。」
「你像是個長期努力卻要不到糖吃的小鬼般抓狂了?」她以白話註解。
「我想我是有些羨慕你的。」他坦誠道。
孫琳琳明白他的意思,抬著下巴道:「巴結我呀!也許我會考慮把家人分你一半。」
「禮尚往來,為了感謝你的慷慨,那我也不能藏私,我的母親免費奉送給你了。」
「免了吧!拜託。」她可笑不出來。「恩將仇報你小人啊!」
他低聲淺笑,起伏的胸膛震動她軀體,她也笑了。
為他感到心疼,不知為了什麼。
曾以為資優生都是天之驕子,在平凡人眼中,他們簡直是要什麼有什麼,還備受疼愛。鍾尉泱長得出色,成績拔尖,朋友師長沒有人不喜愛他的,甚至連替他工作的人都喜愛與他共事。不是天之驕子是什麼?
自小她就覺得資優生的存在是很沒天理的一件事,所以十年前槓上他之後,簡直是加倍惡意的對付他,常感到能把他氣壞是一件很爽的事,會連續一星期心花朵朵開。但她並不知道,即使是天才,也有屬於他不快樂的一面。鍾尉泱二十八年的生命中,有二十六年過得並不好。
她看到的是一個捧著多不勝數獎狀的小男孩,站在母親背後,靜靜渴望著有人回頭對他微笑機許,只要一個小小的微笑,他願意拚命再去取得更多的榮譽來回報。但他等到的是更多更多的要求、命令和永遠冷淡的表情。
有誰得獎是應該的?她這輩子唯一得過的獎盃是武術方面的競賽,那還是被打個半死之後才爭取到的,多辛苦啊!
要是以後她的孩子有辦法拿到全勤獎,她肯定要殺雞宰羊慶祝一番;要是她有鍾尉泱這種兒子,包準成天笑得光忙著撿下巴都來不及了,哪會憋著一張長期便秘的臉在那邊端架子。
可憐的孩子……
她摟住他腰,覺得鼻頭有點酸,不想讓他瞧見,索性把臉埋入被子下,不再抱他。
「要睡了?」他輕問。
「嗯……」
「那睡吧。」他關燈躺回床上。還沒來得及躺平,她又八爪魚似的纏上來。
他沒有拒絕,笑著摟緊她,腦中轉著婚禮的主意,漸漸沉入睡眠裡……
※※※
「嗨,大姐頭。」
「女冠。」
一嘻笑、一嚴肅的聲響同時喚著。
孫琳琳將寶貝哈雷熄火,拿下安全帽後,面孔先是詫異,而後皺眉。
「你們怎麼來了?」她抬眼看了下不遠處的「花花酒店」,那裡是她今晚的目標,同時也是鬼頭幫的大本營。
站在她前面的是一男一女。叫她「女冠」的是林海棠,她高中時期的對手兼好友。由於林海棠生性外冷內熱,所以從不與孫琳琳玩在一塊,令週遭人以為她們是死對頭,在學校裡誓不兩立。
而叫她「大姐頭」的叫高天權,是她的副手。常常自告奮勇跑去找林海棠「聯誼」,打不怕、罵不走,纏了十來年後,林海棠終於在去年宣告投降,嫁給了他。
不是她不歡迎老朋友,而是身為黑道最大幫派裡某堂口的堂主,怎會沒事在這邊站崗等她?
「不忙嗎?想跑來花天酒地就別笨到讓老婆一起跟來。」孫琳琳吊兒啷當的打趣。
高天權翻了下白眼。
「大姐頭,別來這一套,海棠就是怕我會被你隨便打發掉牙跟來的。你以為我們成天翻報紙找你的頭條呀!」也真是那麼巧,久久看一次報紙,就翻到槍擊案件。他們未免太有緣了。
「別雞婆,我的事自己會解決。」
「他們有槍。」林海棠開口。
「我老婆的意思是要幫你打一場公平的架。要嘛你也拿槍,要不,就讓我們阻止他們放冷槍。」高天權很樂意權充解讀愛妻語意的中間人。沒法子,老婆的話少到啞巴都自歎弗如的地步,沒幾個有慧根聽得懂的。
孫琳琳撇了撇唇角。
「老高,我跟海棠談話,你閃邊去玩蚊子OK?」他以為她今天才認識這個寡言妹啊?
「好嘛!」高天權立刻哪邊涼快哪邊閃。
「以你們的身份,不方便出面,以免生出其它事端,心領了,再見。」
林海棠拿出蝶形面具,只道:「不礙事。」
孫琳琳低笑:「你還留著?蝴蝶女煞。」那是海棠高中時期的封號,所以她特地請人打造了這副面具送給海棠。
「我也有。」高天權嘻笑的戴上搶匪專用的毛線帽,只露出一雙眼睛。
「看來我是阻止不了了。」她歎氣:「好吧,准許你們替我擋槍子兒,其它不許插手。」
「走吧。」林海棠算是同意了。
「好久沒親自出馬幹架了,真期待。」
孫琳琳走在前方,聞言一笑。
她知道,「花花酒店」將會在今晚之後成為歷史。